宋末商賈 卷四 第九章
    郝當家嘿嘿冷笑,盯著在船板上坐的人繞了一圈,昂起頭大聲道:「不行,臨出來時大當家交代了,這次出來所得的東西,不論是貨物或是肥羊,都要送回島上去。我可不想為了關照你的鄉親,放了這些人卻掉了自己的腦袋。」

    郝當家背了雙手,喝道:「小的們,叫ど鬼子將這破船拖回去,我們再去尋些財貨。」

    眾盜紛紛翻過船去,剛準備分頭行事時,郝當家船頭的一個盜伙興奮地叫道:「當家的,肥羊……肥羊……肥羊來也!」

    郝當家看也不看就下令:「把我們的旗號先收起來,待肥羊們走近了再升上去。」

    轉身對另一條船叫道:「ど鬼子,你們先放下那條船,和我們一起去,回頭再押著他們回島。」

    海盜們「嗷」然應著,在小頭領的吆喝下奮力划動舷槳,掉轉船頭領先頂著微風往來船行去。

    陰沉沉的天上烏雲漸漸散開大條、大條的陽光從烏雲的各個縫隙中穿過,形成了一道道斜斜的光柱或是光幕。西南方向一里多二里左右兩艘船漸來漸近,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可以看到,來的是兩艘雙桅的福船。

    郝當家看清那先行的船桅上掛了二面旗,其中一面是藍底白邊繡字的牙旗,另一面則是四色條紋旗。可惜盜賊們全都不識字,誰也不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兩面旗是做什麼用的。

    兩條船上前後甲板上放了許多蓋了青布的貨物,郝當家高興地叫道:「小的們,藏好兵器,切莫要露了風,驚走了我們的財物。看來這兩條船上肥羊不少,拿下他們就可以回去。操槳,我們靠上去。」

    雙方的船隻越來越近,令郝當家覺得奇怪的是,兩艘廣船不但沒有像別的商船般的掉頭逃跑,反而落下帆,緩緩地迎了過來。

    郝當家大聲喝叫:「掛號旗,亮身份。船上的人聽好了,我們是海大王,你們乖乖地呆在船上不許亂動。否則殺無赦。」

    那兩條船上也不見船夫、搭客有驚惶失措四處奔走的跡象。反而在船舷邊不時露出個人頭探看,靜靜等著自己的船靠了上去,似乎這兩條船上的人知道逃不掉,只有認命了。

    疑惑間雙方已接近到六七丈,只聽一聲喝叱,對方船舷冒出數十個手持弓弩的人來,這才發現那些人全是身穿同一式樣衣服的武士。

    郝當家驚得張大了口,一剎間腦袋裡一片迷茫。

    一個四十來歲的高大漢子操著北方口音揚聲叫道:「怎麼樣啊?若是要搶就靠過來。若是不搶的話,那就乖乖地丟下兵器投降罷。」說話的口氣像極了郝當家剛才的語調,惹得那船上的人哈哈大笑。

    郝當家聽到這人的叫聲才回過神來,自入了海盜這行三年多,一直以來只有他帶人在這一片海面上耀武揚威,凡遇上的大小船隻無不是望風而逃。逃不掉的也是束手就擒,任憑他們恣意殺掠。既便有個別人以勇力相抗,也被手下一擁而上亂刀齊下地殺了,何曾見過如此的場面。

    看著光閃閃的箭鏃,海盜們臉色煞白,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呆住。

    郝當家定了定神,身子一縮躲到桅桿後嘶聲叫道:「快快,快向外劃……」

    手下的盜伙們有樣學樣,原本準備過船大搶的紛紛找地方藏身,還有些則慌忙坐回位置抓起船槳划動起來。

    聽聽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都不許動,投降免死!」

    隨後數十人的聲音轟然響起:「投降免死,投降不殺!投降免死,投降不殺!」

    郝當家的這時只想快些逃離險境,躲在桅桿後面揮動一隻手,指指點點地不管不顧地大聲呼喝:「小的們,快些劃,用力劃呀,還有四五丈,他們趕不上。你、你、你,還有你,去把帆升起來,快,快,快……」

    忽然,郝當家覺得左肩窩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屁股墩坐在甲板上。

    他開口大罵:「是哪一個……」話聲出口,眼角中似乎看到左右的手下張開口驚恐地看著自己,同時左肩上一陣劇痛傳來。低頭一看,肩膀上插著一支無羽箭,中箭處湧出的鮮血把左邊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一聲嚎叫衝口而出:「哎呀……救命……」

    一時間「嗖、嗖」的響聲不絕於耳,慘叫呼痛聲充盈耳際。兩艘海盜船上凡是划槳、升帆的無不吃上一箭。有那頭腦反應慢、聽了郝當家喝令還沒來得及動作,或是見機得早,看勢頭不妙就趕緊爬伏在船板上的盜伙方免了利箭貫體之厄。

    郝當家咬著牙拔出肩膀上的箭,死死地按住傷口,嘶聲喊道:「投降,我們投降了,」

    也許是聲音太小沒有聽到,郝當家的屁股邊「嚓」的一聲釘入一支箭,險險就要射中他的臀部。大吃一驚之餘,再次高聲大叫:「投降了。我們投降了……TMD,你們是死人呀,還不快點向那船上的人招呼,說我們投降了。」

    聽到郝當家的喝罵,一時間船上的海盜們都亂紛紛地叫了起來:「投降,我們投降,千萬不要再射箭了呀。」

    對方的船上響起一聲喝叱,有人高叫:「丟棄兵刃,趴伏在船板上不許動。」

    這些海盜們聽說聽教乖得很,「嗆啷啷」一陣響聲過後,郝當家淒慘的叫道:「兵器都放下了,請快點過來吧。再不過來小的身上血快流乾了,就要活不成了,可憐我家中還有老婆孩子,還有六七十歲的老媽呀……」

    郝當家頗有演戲的天分,他那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哭叫著呼喊出來的,令人聽了心頭、眼裡直髮酸,許多剛招募到水戰隊不久的人,不忍之心油然而起。他們還真以為此人是個愛家敬父母的孝子,為了妻兒老母的生活,迫不得已才來當上海賊,說不定真的是受了多大委屈呢。

    讓人料想不到的是,郝當家旁邊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海盜,故作好奇地向他大聲問道:「郝當家,你老婆倒是在島上有四個,沒見你有孩子呀。而且我被你們擄到島上做了兩年多的賊伙,也從來沒聽說你老家在哪裡,更別說有捎錢回去給你老媽用過……」

    躺在船板上的郝當家氣得渾身發抖,側起身提腿朝那傻里傻氣的傢伙當胸一腳踢去。

    那裝傻的海盜一滾便避開這隻腳,嘴裡還取笑道:「敢情中了一箭後,血快流光了,變得比我還蠢。哈,腳太短,沒踢中。」

    郝當家咬牙切齒地小聲罵道:「直娘賊,你說這些揭了我的謊話,分明是想害死本當家。好,好呀!看回到島上去後老子怎麼來整治你這……哎……喲!」

    還沒罵完,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腳,一人怒喝道:「你這廝便是這船上海賊的當家頭目?很好,很好。」

    郝當家的被那一腳踢得翻了個身又成了趴伏在地,不知道踢他之人所說的「很好」是什麼意思,把頭在船板上磕得「碰碰」直響,順著那人的話道:「是,是,是很好。大官人說好,小的不敢不好。一定好,一定好。」

    另有一人笑著問道:「呵呵,你是當家頭目,請問貴姓,當的是什麼家呀?」

    郝當家一聽那人的聲音是對方船上發令的,心知此人定然是對方的頭領,忙爬起跪著回話:「是,是,不敢,不敢。承蒙下問,小的不敢稱貴,小姓郝,是他們這夥人的三當家。」

    說著,他稍抬起頭偷眼望了一下,見問話的是位褐紅臉大漢,他一臉笑容,似乎很是和藹可親的樣子,膽子不由得大了起來。低下頭問道:「請問大官人、大英雄,要把我們如何處置?是要贖身錢才肯放我們回去麼?我們都是些窮得快光屁股的人,能不能把贖身錢定得少點兒呀?」

    笑瞇瞇的褐紅臉的「大官人、大英雄」,一腳把郝當家踢翻在地,走前一步踩得郝當家鬼叫連天,只聽「大官人、大英雄」笑道:「哦,你們很窮麼,看當家的身上所穿絲綢錦袍、掛著的金銀、真珠等名貴飾物,又還在島上有四個老婆,好像並不窮吶。」

    郝當家知道剛才那與自己作對的手下和自己所說的話,都被這大漢聽了個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叫苦,嘴裡卻還撞天叫屈地強辨:「大官人、大英雄別聽那小人胡說八道呀,小的在島上哪有四個老婆,一個都沒有呀。那四個女子都是大當家賞給小人暖被的女奴……」

    說到此處,眼見「大官人、大英雄」眼裡射出懾人的厲光,方知情急下說漏了嘴,立即閉口不敢再說。

    「大官人、大英雄」陰森森的口氣讓他渾身冒起大片疙瘩:「是暖被的女奴,不是老婆麼?那要去你們家看看才知道。那就敬請三當家的稍等,我們這就送當家的回島上去,和你們大當家的商量贖身錢的事好麼?」

    話語雖然是商量的口氣,但舉動卻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郝當家心知遇上了含笑殺人的凶星,乖乖的躺在地上,再不敢有所舉動。

    另一位個子稍矮,身體更顯壯實的大漢勸道:「張兄弟,且先放過他們吧,到了海賊的巢穴後,再區分開來處置。」

    「大官人、大英雄」走到那與郝當家搗蛋的年輕人身前,和聲問道:「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淪落成賊伙的?可願意引路去海賊的巢穴將他們剿滅?」

    年輕人爬伏在地磕了個頭,回答說:「回稟將軍,小人姓袁名通,數代客居廣南東路潮州,兩年前跟人從廣州販牛至福建路泉州,將將要到泉州時卻遭這些海賊所劫。同船的人不但血本無歸,連性命也斷送在這些海賊的手上。幸好小人口舌便給,又見機服軟聽話,才留得一命。做了數月苦役後,便因身子還算壯實,被叫到船上做了賊伙。將軍要去攻打海賊的巢穴,小人自是願意引路前去滅了他們。」

    「大官人、大英雄」正是張本忠,聽了袁通的話後,走到船邊高聲下令:「護衛隊一哨全體留下,押著這艘船去他們的巢穴,我們水戰隊的船在後面跟著走。」

    這段時間以來,陳歸永和張本忠已經把雙木護衛隊分成了兩部分,船上的稱為水戰隊,由張本忠全權負責訓練管帶。其他則還是叫護衛隊,由陳歸永負責訓練。

    敢情,他們把護衛隊也帶到海上來練炮了。

    這股海賊的巢穴是在泉州灣口邊的一個小島上,距陸地也不過僅有六七里的水程,據引路的袁通說,島上共有二百五六十名男女賊眾,另還有擄來做肉人、雜役或洩火爐鼎養著的百餘男女。

    他們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都是善使彎刀的大食國蕃人。

    這兩個蕃人於六年前,帶著百餘蕃人駕了兩條五千斛的海舶佔了那個當地人稱之為烏嶼——與惠安縣的烏嶼鎮同名——的小島為落腳地。這幾年來,那些蕃人有了這些半奴半自由身的漢人手下後,都不再輕易出動,凡要出海收取錢貨(搶劫)都是由手下的漢人去辦。

    陳張二人向袁通問清小島的形勢,不覺大喜。

    張本忠揮退袁通後笑道:「歸永哥,既然留在島上的海賊全是蕃人,那我們就不用和他們客氣,先用『子母炮』轟它一陣,然後再殺上島去。」

    陳歸永也笑著說:「好是好,不過要交代炮手,**時應避開肉人、雜役的住處,別傷著我們那些可憐的漢人同胞才好。還有,存放糧食和錢物的地方也叫這袁通指示明白,別要不小心打壞了,到島上空走一趟。」

    張本忠:「這個兄弟理會得,必定把賊巢內的財物好好的留著,無論如何也要讓公子把這兩次出海試炮的本錢賺回來。」

    「呵呵,你倒是會替那小子打算。」陳歸永取笑道:「他現在的銀錢還不夠多麼,換成金子可以壓死好幾十個人呢。說真的,強雲這小子會做的古怪東西還真不少,我看這次去臨安,那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大富佬的錢櫃子怕是要空下不少來嘍。」

    張本忠把聲音壓低,小聲問道:「歸永哥,公子真的打算去滅了李蜂頭後,就到山東路去另起爐灶?現時哪裡已經是蒙古人佔住的地皮,我們這一去建立什麼『根據地』的話,那不是擺明了要和蒙古人過不去,面對面地與蒙古人對上了麼?」

    陳歸永四下看清沒人聽得到他們說話,也小聲回答:「按念宗哥所說,強雲確有另辟一片天的打算,所以才會拚命賺錢。他要我們去廣南、兩浙幾路販回牛和糧食,大概就是為了到山東兩路做好紮穩根基的準備。我想,一旦時機成熟,我們手中再有足夠能打敢拚的護衛隊,配以『子母炮』、火銃等犀利兵器,他肯定會去山東立足的。到時候兄弟你就可以報卻妻兒被害的大仇了。」

    說話間,一名水戰隊哨長跑來稟報:「都統領,引路的袁通說再行得七八里水程,就是那烏嶼島了,我們應該如何行動,還請示下。」

    張本忠喝道:「傳令,準備好發炮,戰船緊靠海賊的船後,一到我們『子母炮』的射程夠得上時,便聽令射擊。」

    那哨長應了聲「是」,轉身傳令去了。

    遠處現出身影的烏嶼島漸來漸大,已經能看到島的這一面有三艘大船停在離岸三數十丈處。行至距小島一里左右時,能看到岸邊沙灘上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幹些什麼。

    那邊沙灘上的人也看到了駛向小島的四條船,一人叫道:「看,有四條船向這裡駛來。啊,最前面是漢人奴隸頭子乘坐的船哪。看來,我們能幹的奴隸們又為我們帶回了豐碩的戰利品了。」

    「別理他,讓下賤的奴隸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吧。除了享受美麗的女人、甜美的醇酒、美味的佳餚之外,有什麼需要奴隸的主人們操心的呢。」

    「是啊,是啊。我們還是繼續我們的賭博吧,看看誰能贏去我那個最漂亮的女奴。」

    「都統領怎麼還不下令發炮啊?」這兩艘由海舶臨時改為戰船上的水戰隊員們心急如焚,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的兩位都統領,暗暗嘀咕:「早就進入『子母炮』的射程內了,莫不是要為局主省下**的錢,令護衛隊的人用鋼弩射殺一些海賊,然後才上岸動手吧?」

    早早就燃起大把棒香的各炮旗頭,將手裡的棒香插在炮座上,不停地在望山上瞄一會,又急急地調整炮口高低,再瞄準,再調整,一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

    「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張本忠自語道:「最好到能看清他們那些都是什麼人,圍成一堆在做什麼,以免把已經受了許多時日苦難的漢人同胞給傷著了。」

    「前船停下,水戰的船調頭,以左邊向敵,瞄準岸上的人群準備開炮!」水戰隊的炮手們終於等到了張統領的命令。

    距島不足半里,眼尖的人已經能看清岸上十三四個長著大鬍子、身著白袍、頭包白帕的蕃人臉面。他們正手舞足蹈地圍成一圈,觀看兩個全身精赤的蕃人相撲角鬥。

    「三號炮準備好。」不一會傳來一個旗頭的報告聲。

    此聲才落,另一個「四號炮準備好。」的報告聲又響起。

    與此同時,另一條戰船上的哨長也向這裡高叫請求開炮。

    「開炮!」

    隨著一聲令下,響起「轟轟」兩聲炮響,過了片刻後,那邊也是「通」、「通」兩發炮聲傳來。

    這條船上的兩炮打過頭了,越過那些蕃人十多丈,爆開兩團微帶黃色的白煙。

    隨著兩聲震耳的大響,炮彈炸開處升起兩團沖天而起的煙塵,煙霧、沙子四處飛濺,猶如天外飛來的殞石正巧落到這個小島上。

    岸上兩發炮彈早片刻的爆炸聲,驚動了高呼亂叫下注賭賽的蕃人,他們轉過頭,驚異地看著這種從來沒見過的奇怪景象,互相瞪著大眼不知所措。

    是世界末日到了麼,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為什麼沒有告訴他的教眾,無所不在、萬能的真主去休息了嗎?

    另一條船上的兩炮,有一炮打在近岸的海水裡,炮彈的爆炸把海水激起一條兩丈多高的水柱。

    聽到海裡又響了一下爆炸聲,蕃人們剛要回頭觀望時,一發炮彈準確地落在兩個角力的蕃人間,把這兩個人炸得斷手裂腹飛起半丈多高摔出丈許遠。十幾個圍成一圈的蕃人有六七個身上標噴出鮮紅的汁液,向後倒摔而出。

    還站立在當地的蕃人,驚恐地呆望著周圍斷手折足、胸腹破裂的屍體和受傷倒地、不住呻吟求救的蕃人。地上的這些屍體和傷者,前一刻還是在一起歡叫笑鬧的同伴啊,怎麼眨眼間就變成了這副嚇死人的鬼樣子了?

    「至高無上、無所不在、萬能的真主,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啊,請告訴我們,這是為什麼吧?」

    他們幾成空白的腦子裡一時沒法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樣的可怕災禍降臨到他們的頭上?為什麼至高無上的真主沒有庇佑他的忠實信徒,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沒有及時給他們提出將會有危險降臨的忠告。

    好一會後,發傻的蕃人中有一個跳起三尺高,向島上狂奔,發出慘厲的尖叫:「硫磺味!我聞到了硫磺味!是魔鬼的閃電,地獄裡魔鬼的天雷劈下來了……」

    被尖叫聲驚醒過來的蕃人們,又蹦又跳地跟在那人的身後逃命,狂呼亂吼的聲音傳遍整個小島。

    張本忠高興地亮聲吼叫:「小子們看準了,別把船和房屋打壞,那些都已經是我們自己的東西,小心些打,向逃竄的蕃人發炮。」

    說實話,這些剛學會用炮的水戰隊員,他們的炮術差得緊,在張本忠的叫聲才落下不久,就有人這麼不給他面子,兩發炮彈正正地落在裡外的一排房屋間,把房屋炸得倒下一片,隨即燃起兩處火頭。

    總共兩排三四十間屋子裡,很快就亂哄哄地跑出大群衣衫不整的蕃人,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漸漸互相招呼著向島的右側跑去,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外。

    張本忠高叫下令:「要死啦,一邊叫還一邊把房屋打壞。停止發炮,瞄準了等我的命令再打。」

    他看清火頭漸漸大了些,不禁跳腳悔恨:「慘了,慘了,這下屋裡的財物全毀了。這些小子們太也沒用,正正把屋子給打壞不說,還引發了火頭。希望能趕得及上岸,快手快腳地搶出些值錢的財物來。」

    炮手們有了活動的目標,打得十分過癮,一時間都發了性子。對張本忠的命令裝作沒聽見不加理會。只要能撈著多打幾炮,多擊倒幾個海賊蕃人,被罵上幾句又算得了什麼。不管不顧的,還是興高采烈地對著岸上大呼小叫,爭先恐後地裝填子炮、瞄準、射擊。

    這時便能看出,這些才經過張本忠訓練不久的水戰隊,與原來的護衛隊相比,差得很遠。

    由陳歸永按大軍中章法訓練出來的護衛隊,可從來沒有出現過有令不行的現象。

    這也可以看出張本忠雖然在紅襖軍裡做過將軍,但畢竟是民間的義軍將領,帶兵打仗遠不如朝庭大軍裡的將軍。

    朝庭大軍的將軍們,除了要用一定的時間通讀《武經總要》外,還必須學會其中所載的兵家要詣。他們會訓練、能帶兵,令行禁止,軍法森嚴。

    張本忠怒目圓睜,撈起一根竹片衝到兩個旗頭面前,狠狠地抽下:「停止射擊。」

    兩位旗頭手上的棒香被打落在地,愕然抬頭看著張本忠問:「怎麼,不打了麼?」

    張本忠向問話的旗頭臀部抽下竹片,把那旗頭打得似猴子般的直跳,怒聲吼道:「打?你們這種樣子還打個屁。在戰場上連統領的命令都不聽,這還了得!這樣的軍隊能打仗嗎?你們兩個剛才發炮的旗頭都罰十軍杖,扣十天的餉錢以示警戒。下次再有犯者,加重處罰。」

    陳歸永大聲喝道:「將船駛過去,去三什護衛隊搶船,其他的護衛隊全都上岸,分頭捉人、救火、清點財物。」

    兩條船上排著整齊隊伍的護衛隊員,對剛才水戰隊的作為十分不恥,本來說好了護衛隊也可以練習**的,卻遇上了這麼件窩心事。護衛隊員們有心讓這些自以為是天之驕子的水戰隊掉掉面子,聽了陳都統領的命令後,在哨長的指揮下轟然回應:「謹遵軍令!」

    這齊聲而出、堅定雄壯的聲音,這份氣勢,在在顯示出護衛隊的軍威,顯示出他們良好的素質和高昂的鬥志。

    張本忠立於船樓頂上,大聲吼道:「水戰隊的人看到我們的護衛隊兄弟的樣子沒有,這才是真正的軍隊,這才是真正的好漢子。再看看你們剛才的模樣,和一群烏合之眾有何區別?真是丟盡了水戰隊的臉啊,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張副都統領的話讓護衛隊員們,打從心裡笑出聲來,把胸膛挺得更高,人人臉上都露出「雙木門下,捨我其誰」的驕傲神色。

    張本忠的話也讓水戰隊的人低下了頭,不敢出聲爭辯。

    三艘海賊的大船不費吹灰之力便被奪下,每條船上留守的僅三數個衣衫破爛、有骨無肉的漢人奴隸。他們見到護衛隊的人衝上船來,開始是嚇得索索發抖,待得聽說是來滅賊的泉州官府鄉役弓手時,無不感到喜出望外,喜極而泣。

    按袁通的指點,大船只能離小島二十丈處下碇,再往前就會擱在沙灘上動彈不得,故而只好放下小板船將人運到島上。

    兩艘海舶上放下的四條小板船,往來走了四五趟,方把百餘名護衛隊員送到小島上。

    正當張本忠準備下令,要派一部分水戰隊員上岸時,桅桿望斗上的人指著右側的海面揚聲大叫:「稟報統領,有六七條小船從哪裡逃走,離我們約有百丈左右。」

    果然,七條小船載著穿白衣的蕃人由小島右側劃出,向陸地方向逃去。

    張本忠向另一條船上的人發問:「剛才那一發打在岸上蕃人中的炮是誰打的?」

    「稟報統領,是水戰隊二哨三小隊的旗頭朱煥明。」那船上的哨長如是回答。

    「好,你們的船追上去,若是蕃賊不投降,就由朱旗頭負責開炮,把他們打下海底去餵魚。」張本忠下令。

    哨長心裡那個喜呀,真是沒法說得出,讚賞地看了站在身邊的朱旗頭一眼,暗道:「好小子,今天這一手玩得漂亮,一炮就打出了我們二哨的威風,給我大大的露了臉。」

    向張本忠一拱手,哨長興奮得臉上發紅,大聲應道:「遵令!」

    轉身對朱煥明的肩上打了一拳,高興地喝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今天你打的炮把一哨比下去了。還站著幹什麼,快去準備,馬上發炮阻住那些蕃賊的小船呀。」

    沉下水的碇石剛拉上船來,朱旗頭已經發出了兩炮。第一炮打在那七條小船的前方三四丈,炸起的水柱把最前頭的一艘小船差點給掀翻。

    小船上的六個蕃人手忙腳亂地剛把船穩住,第二發炮彈帶著長長的呼嘯聲砸在船的正中。「轟」一聲巨響過後,小船一分為二,中間部分碎散成大小不一的木片,與人身、肢體連同紅色的鮮血混和在煙霧中一起四下飛落。

    緊跟在這艘小船後二丈的另一艘小船,被炮彈炸起的浪頭一湧,側翻成了底朝天,船上的五個蕃人全落入海中,有一個蕃人大概不怎麼會水,抱住身邊的人不肯鬆手,不一會兩人就沉下水去不再露頭。

    其他的五條小船被這樣的變故嚇得大聲號叫,拚命操槳向離島的方向划動。

    又是一炮打過來,炮彈落在了這些船的前方二丈多遠,激起的水柱、浪頭使處於前面的小船晃蕩不休,船上的蕃人嚇得緊抓住船舷哇哇大叫。

    這時大船已經在火長和篙師和力夫們的努力下調過了頭,立於船頭的哨長看見一個蕃人站起來向自己揮動雙手。幾條小船上的其他人都停下槳,面向自己這方高舉雙手一起一伏的晃動,似乎是在磕頭求饒。

    哨長心想:「他們可能是被打怕了,在高叫向自己投降吧。」

    回頭高聲喝令:「停止發炮,靠上去看這些蕃賊有何話說。」

    朱煥明不滿地朝海裡吐了口唾沫,罵道:「這些蕃賊也太沒用了,才翻了兩條船就怕死得要投降。臭賊,真不會做人,這是成心不讓人過癮的嗎。」

    哨長笑罵道:「讓你一個人一下子連發三炮,還敢說不過癮?想想看,三炮,要花去局主四五十貫銀錢呢,若是要用你自己的錢,看你還能這樣說嘴不。」

    朱煥明低下頭小聲嘀咕:「要花自己的錢麼,我一炮也捨不得打。再說了,我也沒那麼多的錢呀。唉,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讓這些不經打的蕃人給浪費掉嘍。」

    小船上的那個揮手高叫的蕃人並非是叫喚投降,而是在破口大罵大船上的人不要臉,趁自己的真主沒在的時候,卑鄙地召喚地獄裡的魔鬼出來,指使那些魔鬼用出邪惡的閃電、天雷,對自己這些真主的虔誠信徒進行無恥的攻擊。

    其他的蕃人聽到此人的叫罵,想起剛才只顧著逃命,還沒有來得及向真主祈禱,乞求無所不能的真主庇護自己這些信徒的安全,於是他們趕緊面向聖地方向進行祈禱。

    果然,一開始祈禱真主就顯靈了,再沒有那種帶著嚇壞人嘯聲的傢伙飛來。

    這些蕃人立即狂呼大叫:「我們無處不在的真主顯靈了,他通過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告訴我們,現在應該立刻遠離魔鬼,遠離地獄。大家快按先知的話做吧。」

    這五條小船上的蕃人馬上抓起船槳,十分賣力的划動,要按真主的旨意遠離這些漢人魔鬼。

    看到蕃人出爾反爾的一會投降,一會又操槳划船逃跑,船上的水戰隊員們鼓噪起來,紛紛向那些蕃人喝罵

    哨長更是氣得幾乎吐血:「TD,跟我來這一手!朱旗頭,立即裝炮,給我狠狠地轟,把這些蕃賊全都打下海裡去餵魚。」

    炮手旗頭朱煥明這下真的是著急了,位於大船兩側的『子母炮』,因為有高出船舷四尺許的船頭擋著,沒法對正前方的目標瞄準。即使是可以瞄準,他也不敢發射,怕一個不好把自己的船給打碎。

    在眾人都急得團團亂轉時,朱煥明急中生智,高聲招呼同一組的炮手:「快,我們合力把『子母炮』移到船頭去,我就不相信幾條小船能逃得出我們的手心。」

    哨長聽了朱旗頭的話大覺有理,連忙下令道:「去一什人幫忙移炮,務必要把這些蕃賊給打掉。」

    費了一刻時辰,總算把『子母炮』移到船頭安放妥當。

    朱煥明看著七八十丈外的五條小船,一邊用望山瞄準,一邊恨恨地罵道:「婊子養的蕃賊,一會子投降,一會子逃跑,害我憋了一肚子的惡氣沒處洩,這下總要讓你們再嘗嘗反覆無常的苦果了。」

    第一炮落在逃得最快的一條小船邊,炮彈掀起的浪花一下就將那條小船翻了個底朝天。第二炮有些失准,遠出小船外四丈,沒給蕃人造成傷害。但這一發沒傷人的炮彈,卻讓四條小船上的蕃賊們嚇得停下了划船的動作,用他們的蕃話向這船漢人魔鬼駕著追來的大船高聲大叫。

    哨長罵了一聲:「哼,故技重施。再打,讓這些不知禮數的牲畜們明白,我們雖然是禮儀之邦、天朝上國的謙謙君子,卻也不是那麼好蒙騙的。」

    停住的目標比急逃的小船好打多了,朱旗頭再一炮又掀翻了一條小船。

    水戰隊員們看到,還完好的三條小船上,蕃人們揮舞著從身上解下的白袍大聲叫喚,另有好幾個蕃人絕望地伸出雙手,嘴唇微動地仰面朝天不知在說些什麼。

    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只有二十多丈,只是因為海風從側背吹來的關係,聽不清兩條小船上的蕃人在叫些什麼。

    哨長大聲下令:「靠上去,準備好鋼弩,若有反抗的一體射殺。」

    小船上十幾個蕃人被拉上一個就綁一個,他們根本不敢反抗,只是含糊不清地抱怨,用來綁他們的繩索實在太細小了,不但綁上後極痛,也勒得他們喘氣困難。

    有個水戰隊員似乎還聽到一個蕃人結結巴巴地小聲問,為什麼他們綁奴隸都是用很粗的繩子,而你們這些勝利者卻這麼不人道地用細小的繩索呢?

    連同落海的一起,共抓獲了四十一個蕃賊,其中有兩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

    拖著三條小船回到原地會合時,烏嶼小島上的兩處火頭已經撲滅,人、金銀珍寶錢財等物事有相當部分已經運送到了五艘大船上,還有一部分需要馬上運走的財物就等這艘追擊的戰船回來裝運。

    原來,護衛隊員們上岸後發現,島上遠不止船上所看到的只有兩排房屋,而是足有五排近二百間。這些海賊們也真會斂財,第一排被炮彈打中的房屋中,有本朝自產外銷的綾羅綢緞等絹帛、瓷器、藥材、銅及銅器、鐵及鐵器、漆器、團茶、茶葉,存了二十多間屋子。

    第二排的房屋中卻是大批的香料、珍珠、瑪瑙、象牙、犀角和水銀、硫磺。更令人驚喜的是,在最後一排房屋中竟然找到了海賊們的金庫,裡面光是盛著金銀珠寶的大箱便有四十多個,另外堆滿了四間屋子的各種銅錢。

    除了這些以外,各種雜貨糧食多得不可勝數。

    陳歸永迎上聽到消息後匆匆趕到岸上的張本忠,笑得嘴都合不攏地重重打了他一拳,瞇縫著眼睛說:「呵呵!兄弟,這次我們可是發大財嘍,這些海賊不知為何竟然搶到如此多的金銀財寶,還有如此多的貨物。他們卻又巴巴的將這些東西都留在這小島上存放,這不是存心等著我們這次來收取的麼。哎呀呀,這次強雲那小子包定會樂得連牙都掉光。走,跟我去看看我們在海賊們這裡弄到手的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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