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四 第八章
    林強雲先看了張嫂一眼,張嫂衝他肯定的點點頭。又往張本忠望去,張本忠眼裡都是笑意,抓起張嫂的手稍向上抬起一點,向林強雲表示對張嫂的。

    應君蕙適時說出了心中的話:「大哥,小妹也願意一試。」

    林強雲一臉鄭重地向大家說:「雖然我不懂藥物醫理,但據我以前從先生處看過的書中得知,凡藥,都有毒與解毒之效,就看方子對藥物的配伍是否合理。配得好的,劇毒之物也能治好大病,若是配得不好,連甘草這樣的藥也會因其配伍的不當而變成致人死命的毒藥。所以,張嫂和君蕙都不忙這麼快就決定,想清楚了再說。我看,這件事讓我們大家都再想想,過幾天再來商量決定吧。」

    沈念宗、陳歸永、張本忠這幾位說話最有力的人一致出聲表示反對。

    陳歸永粗聲說:「不用多想,這是強雲師門的不傳之秘,不會有什麼不妥的。先把那種含服的藥讓應小姐和張嫂試服三天,如果真是能使她們口舌生香,就接著服用。」

    張本忠也說:「公子不用疑慮,日含服一丸,三日口香,五日身香,最多也就是五天的時間,服下五個小藥丸,絕對不會有事,讓張氏試試吧。」

    「是啊,強雲你就放心地讓她們倆試試。」沈念宗也勸說道:「這幾天我們都會隨時注意觀察,實在不放心的話,我明天將郎中請到家裡來住下,一有不對就馬上停藥,讓郎中立即進行診治。」

    「也好,就以這種含服的藥先試……」

    林強雲的話沒說完,應君蕙和張嫂同時出聲搶著說:「公子(大哥)我先來,給我一粒藥……」

    這下又讓林強雲作難了,張嫂在他心目中是自己家的人,理應讓張嫂先試用藥物。但她卻有一子一女在身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麻煩大了。

    而應君蕙這女孩子再怎麼說也是請來為自己幫忙的人,說得好聽點她是客人的身份,天下哪有讓客人為主人冒險的道理?

    林強雲稍一遲疑,立即斷然說道:「你們都不用爭了,先讓君蕙試用,三天後若是不出什麼問題,再請張嫂試用。」

    說著,把桌上的蠟丸取了三粒交到應君蕙的手中。

    應君蕙喜滋滋地接過蠟丸,說了聲「謝謝大哥!」當即就捏碎蠟衣取出裡面的黃黑色藥丸放入嘴裡,閉上眼不言不動。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時間慢慢在人們的等待中過去,應君蕙還是老樣子沒有動靜,讓人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一刻,又過了一刻,整整兩刻時辰後,應君蕙才緩緩睜開雙眼。

    大家隨著應君蕙的眼睛睜開,俱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屋內極大的「呵」聲讓應君蕙身體一震。

    林強雲心頭一跳,急聲問道:「君蕙,你覺得怎麼樣?」

    應君蕙朝林強雲感激的一笑,慢慢地說道:「有點……」

    「哎喲,姑奶奶,你說話爽快點行不行。」林強雲真是急了,跳起來叫道:「你想急死我們不成?」

    應君蕙沒有因林強雲的摧問而改變說話的速度,還是慢慢地說道:「有點淡淡的辛辣味,帶有微微的甜意,很好入口。但這藥還真的是香得很呢,不要說每天一丸,就是一天到晚都含著它我也願意。」

    她的這些話無異給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大家懸著的心都放下大半。

    沈念宗:「好,明天我們再看這一晚過去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事的話明晚再含一丸。應姑娘,可別因為好入口,就把它當成張嫂做的糖果給一口氣吃掉了啊。」

    眾人又都「哄」地一下笑起來。

    林強雲大聲說:「好,這事暫且告一段落。各位,我還有一件寶貝讓你們開眼。不過,在我這寶貝還沒拿出來之前,要先和大家說清楚:看了這件寶貝之後,我們都要不動聲色,到達臨安後再讓它來個石破天驚。」

    見大家都點頭表示知道了,林強雲興奮地站起身,從空蕩蕩的書架上取下一片用紙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他伸手按住這塊東西說:「大家看過這件寶貝以後,想想看讓它叫什麼名字才合適。另外,還要請你們給它估出個價錢,看看和我所估的價錢會有多少出入。大家注意了,寶貝來也!」

    「啊!照妖鏡!」當林強雲把包在外面的紙解開,露出他口中寶貝真面目的時候,書房內緊緊圍在書桌邊的十來個人,異口同聲叫出的都是這幾個字。

    強雲大聲申明:「原來那面鑲在鑄有靈符銅鏡框內的才是『照妖鏡』,這可比照妖鏡大多了。看看,它能把你的整個頭部都照出來,還能說它是照妖鏡嗎?那我們照這面鏡子的人不就全都成了妖怪了?這面鏡子我還沒給它起名呢,大家想想,給它起個什麼名字才好。」

    「起名字?這可是個麻煩事。」陳歸永嘟喃道:「我可起不來名字,三兒到現在都還在怨我給他起的名字不好,嫌棄『陳三富』這名字又土又難聽,可我倒是覺得還不錯,三富,三富,可傳三代之富。」

    三兒聽清老爹的話,他可不幹了,反問父親:「爹,你說『三富』這名字好聽,別人可是天天在笑話我。他們都說你自己的名字『歸永』就不怎麼好,又還給兒子起了個土裡土氣的名字……」

    陳歸永怒喝道:「胡說,陳歸永是我回家後才另外起的名字,寓意於放下兵器歸田自娛。你老爹原先的名字……」

    說到這裡,陳歸永忽然住口,低下頭不再出聲。

    沈念宗笑著對三兒說道:「你爹原來的名字二十年前在江南西路、荊湖南路可說得上是聲震天下,沒有人敢對『陳君華』三個字有半點不敬……」

    陳歸永叫道:「念宗哥……」

    沈念宗急忙改口:「好好,不說這些陳年老賬。我們還是想想,為強雲的寶貝鏡子起個什麼樣的好名字吧。」

    應君蕙把手伸到桌上的鏡子邊,眼望林強雲遲疑著問道:「大哥,我……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林強雲笑道:「看你說得多可憐,好像我林強雲的東西從來就不肯給人看的一樣。在你們的眼裡,我真的有那麼小器?看,想看就讓你看個夠。」

    應君蕙小心翼翼地拿起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對她眨了一下左眼。鏡中人也笑瞇瞇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她不服地又朝鏡子眨了一下右眼,鏡中人照樣調皮地換了個眼朝她眨動。

    這幾下小兒女狀的頑皮動作,讓旁邊看的人樂得哈哈大笑,羞得她差點失手把鏡子掉落地上打碎。

    應君蕙紅著臉不依地叫道:「哎喲,羞死人了,你們都是長輩,也這樣笑話我,不來了,我不來了。」

    細心的張嫂看得很清楚,應君蕙的手微微地動了一下,那面鏡子馬上就要落地被打碎,立即伸出手去接過她手上的鏡子。舉起鏡子一看,鏡中的人像讓她驚喜萬分,說出的話也有點語無倫次:「寶貝,真是寶貝!公子是如何把這東西做出來的……不,這話不是我該問的……我應該問公子是……哎,錯了,我什麼都不該問。這是仙人才配用的寶貝鏡子吶……仙……人……鏡啊」

    「仙人鏡!」沈念宗拍案而起:「好,張嫂這名字起得確切,仙人才配用的鏡子就是叫做『仙人鏡』,這名字也暗合了強雲乃天師道門中人的身份。」

    看到眾人都有點頭稱是,沒人說出不同的意見來,林強雲站起輕咳嗽一聲意氣風發地大聲宣告:「那好,我們的鏡子就取名為『仙人鏡』。」

    正當大家興高采烈地紛紛議論,這「仙人鏡」到底能值多少錢時,緊閉的門外傳來一聲「報告」。

    陳歸永一怔,自己早已經吩咐過,除非有特別重大的事情發生,任何人都不得前來打擾。既然下過嚴令都還有人來報告,說明事情很嚴重。他舉起雙手止住大家說話,沉聲問道:「何事前來稟報,說!」

    門外的人大聲道:「有人求見局主,說是有極重要的事情向局主傳報。是否將他帶進大廳?請都統領示下。」

    陳歸永向林強雲看了一眼,見林強雲微微點頭,便揚聲說:「好,將那人帶到大廳,我們馬上見他。」

    陳歸永向林強雲說:「強雲,我和張兄弟先去看看是什麼人,問清真有大事的話,你再去見他不遲。」

    說完,招呼張本忠一聲就匆匆走出門去。

    不過半刻時辰,張本忠匆匆走進門來,附在林強雲耳邊悄聲說:「是回半城的大管事公治渠,不肯將事情告訴我們,非要公子去見他才肯說出他的來意。看他著急的樣子,似乎確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向公子講。」

    林強雲站起身,笑著對大家說:「你們繼續討論,我先去會會回半城的大管事。我想,他的來意不外乎是關於黛絲娜、荷絲娜兩姐妹的事情,這也是我們急於知道內情的事。非要去見他一面不可的。叔,張大哥我們一起出去會會公治先生。」

    走到大廳中,公治渠不安地在大廳裡來回走動,不時抬頭向側門探看。

    見到林強雲大步走來,公治渠搶上幾步到林強雲的面前,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大概是覺得不曾有什麼事情發生過,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還好,還好,總算沒出什麼錯,還算來得及時。」

    公治渠向林強雲深施一揖,抱歉地說道:「公治某人來得匆忙,適才又因情急魯莽,請林公子大人大量,勿要怪罪在下種種不敬之舉。」

    林強雲慌忙向公治渠還了個深深的揖禮,連連說道:「公治先生千萬別如此說,沒的折殺林飛川。能得公治先生屈尊到後生小子的蝸居賜教,林飛川不勝感激之至,不勝感激之至吶。公治先生請坐下詳談,請。」

    林強雲這番話說將出來,連他自己也是既好笑又吃驚,自己何時變得這麼會說話了,而且還是文縐縐的一派書生口吻。

    他也還注意到,公治渠的座位邊放著個小包袱,像是要出門遠行的樣子。

    乖巧的翠娥為公治渠和林強雲送上茶水,退到邊上的小凳子坐下。

    公治渠目注翠娥沒有出廳,口氣有點遲疑地問道:「林公子,這位女孩是……」

    「哦,她是我的朋友,若是公治先生覺得不方便的話,先讓她先到外面去歇會好了。」

    翠娥聽公子在外人面前說自己是他的朋友,完全沒把自己當成下人看待,心裡的感激真是不可言狀,慌亂的起身向林強雲福了一禮,快步向大廳外跑去。

    林強雲接著向公治渠介紹說:「公治先生,這兩位沈念宗、陳歸永是林飛川的叔輩,這位張本忠大哥也是自己人,廳外有我的護衛隊守衛,相信能沒人潛近到離大廳的十丈之內。有話但請先生直說不妨。」

    公治渠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能讓林強雲他們都剛好聽得清的聲音說:「公治某人本來不想這麼早就把事情向林公子說出的,但今天卻因為聽到一件事關公子生死的大事,所以只好冒險向公子通風報訊了。上月回半城馬大官人輸了馬車的賭賽,卻把他的兩個親侄女,也作為輸掉的賭注送到公子府上,其實是不安好心。」

    沈念宗「哦」了一聲,與林強雲對望一眼,心道:「果然被我們料中,那兩個番女來意不善,幸好還沒出什麼大事,沒被回半城的奸計得懲。」

    公治渠的聲音繼續傳入耳中:「他那兩個侄女受過某種教派的『割禮』,自小就投到自稱為『游天散仙』的一個陰陽人門下,學會了所謂的『媚男』秘法。據公治某人所知,此種『媚男』之法是女人專用於吸引迷惑男子的功法,使出來時不僅能在不知不覺中將與其交合的男子元精吸走,令其人日漸消瘦,時日稍長即元精盡失……大有可能連命也丟掉。」

    沈念宗、陳歸永、張本忠三人聽得臉色大變,一副好在沒被妖女得逞的表情,神色也慢慢平靜下來。

    公治渠道:「此外,此法一施,也將令男人對施法的女人神魂顛倒不克自恃,對那施法的女人言聽計從。而行過『割禮』的女子,則是絕難有男人可以令其動情,這其中的內情如何,在下也是不知其詳。回半城打的主意,是用他這兩個侄女令林公子入迷,再借蒙古人之手將幾位主持大局的人除去。然後逐漸將你能賺錢的生意,包括那些工場、作坊等,全都轉到他的手上,以獨佔泉州城的所有生意。他的打算是,一旦將來有一日海舶如從前般大批到來時,其數十年生意上的虧失便可穩穩的賺回來了。蒙古人則要借回半城這兩個侄女之力,將林公子擄到大都為他們效力……」

    沈念宗止水無波地說道:「回半城能使出如此的辦法,將自己的親侄女都捨得用來做餌,以圖引誘強雲,那就有些下流了。不過,生意上的你爭我斗是常有的事,他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倒也不足為奇。」

    公治渠正色道:「正是,在下也認為,這蕃人使出下流手段,以他平日的為人行事來說,實是其本性如此。再者,以林公子乃天師道門下高弟,所習的道法仙術自也不懼『媚男』、『割禮』之類的邪術,故而沒來向林公子說出這事。」

    陳歸永沉聲問道:「請問公治先生,你在回半城家中任管事,看來貴上待你不薄,為何會想到將此等秘事專程上門來洩露與我等知曉呢?」

    「這位問得好。」公治渠不慌不忙地回答說:「想我天朝泱泱大國、禮儀之邦,我輩做事自是要依理而行。在下不才,再怎麼說也是個自小學得聖人之道的讀書仕子,雖然數試而不舉,未得入朝為官,不能為國為民做些興國益民之事,卻也還是存有天理之心。公治某人在那蕃人家中見多了其用心、手段,早就不恥其為人行事,有心離開他去。當此之際,又眼見蕃人使出這般下流手段,以謀奪我大宋漢人的基業,如何能忍得下不管,故而方有今日冒昧前來報訊之舉。各位休得生疑,請聽在下把話說完。」

    公治渠舉茶向各人示意,自顧喝了一口,接著說道:「本來公治某人準備過了本月便要離此他去另謀生計,但在今天聽得了一件秘事後。下決心立即星夜離開回半城家,回老家成都府去。臨走之前特來將所知的秘事能報與林公子知曉,以便林公子多有準備,不使奸人的詭計得懲。」

    林強雲走到公治渠面前深施一禮,正色問道:「公治先生,林飛川在此先行謝過。不知先生所說的秘事為何,請先生明示。」

    「林公子請先坐下,且聽在下說來。」公治渠坦然受了林強雲一禮,伸手向他示意。待林強雲坐回原位後方說道:「昨日,有一夥北地客商來到回半城的馬家大宅,這些人出入躲躲閃閃、行蹤詭秘,在下向幾個胡姬舞孃一問,方知他們是從中都路大興府——也即是如今蒙古人所佔的原金國中都——來的。據侍寢的胡姬所言,這夥人是來謀取林公子煉製鋼弩、箭矢秘技的,只待將秘技弄到手後,便要動手一舉將公子擄去北方。在下的話已經說完,請林公子小心防範。告辭了。」

    沈念宗急叫:「先生且慢走,我還有一事與先生商量。」

    公治渠把提著的包袱掛到肩上,回身問道:「有事商量?請講。」

    「請問先生,此去回到老家,欲做何生理?」沈念宗向他提出個問題。

    公治渠:「有勞先生下問,在下家中只有薄田六七畝,還不足以養家餬口。回老家後別無他途,只有收幾個蒙童課讀,以謀生計。」

    林強雲這下明白沈念宗的意思了,連忙走向公治渠,施禮後把他拉回到座位坐下。盯住他的眼睛問:「公治先生,如果你家中沒有急事,何不先在林某人這裡住些時日,若是覺得我為人做事還能順眼的話,就留下來幫我如何?即使你不想留在我這兒,十月我們一起到臨安去,從臨安回去城都府也更容易方便些。先生看怎麼樣?」

    「既是林公子有意,公治渠就先留下看看。至於幫你的話麼,以後再說罷。」公治渠也是個痛快的人,毫不猶豫地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次日一早起來,林強雲心中惦記著應君蕙,慌亂的接過翠娥遞來的面帕,胡亂擦了把臉就向外走。

    急得小姑娘頓腳高聲叫道:「公子你還沒把衣服穿好呢,哪有人穿著中衣去看姑娘家的道理呀。這也太過……太過那個……什麼了吧?」

    林強雲心道:「你這小丫頭反倒來說我,自己還不是見著了穿中衣的人麼。」

    穿上外衣,林強雲對拿起梳子準備為自己梳頭的翠娥說:「回來再梳吧,我得先去看看應姑娘,不知她昨天夜裡怎麼樣了。」

    「放心,應姑娘精神得很。」門外傳來沈念宗高興的聲音:「她天一亮就來和我們說了,昨夜一覺睡到天明,自覺好得很哪,哈哈!」

    走進門的沈念宗興沖沖地說:「強雲,今天我們一起去酒庫,看看能否把那裡的現狀改變過來。另外,歸永和張兄弟今天又準備去海上訓練炮兵了,你要不要去吩咐他們一下。」

    「好,我們先去碼頭,交代他們一些注意事項後再回來吃飯。還沒好麼?」林強雲後一句是問正為他梳頭和翠娥。

    「馬上就好。」翠娥喜滋滋地說道:「公子,你不在的時候小婢可以到外面走走麼?三富哥叫小婢去他哪兒玩,說是要送我一盒『雪花膏』呢。」

    林強雲笑道:「傻丫頭,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小婢、小婢的自稱,這裡誰把你當婢女、下人看了。想去玩,就是我在時也自管去玩就是,你要喜歡雪花膏,便去找三兒要。不必來問我。」

    「多謝公子。」翠娥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急急把林強雲的頭髮紮好,左右看了一回,方說道:「好了,這下可以出去辦事嘍。」

    此時前院裡只有百餘新招來的護衛隊、小孩兒兵在操演隊形。另一角,數十個小不點在兩個稍大的孩子帶領下,也把方隊排得整整齊齊,與數日前的零亂混雜不可同日而語了。

    太陽光照到大地上時,林強雲和沈念宗走到距家門一里多、新砌好的碼頭邊。這是林強雲新建起來的私人碼頭,三里長的碼頭水深圳特區有近四丈,可以停泊十餘艘大型海舶。

    兩艘海舶上的水戰護衛隊已經整裝待發,馬上就要再次到海上去訓練射炮。

    這次,兩艘船上都裝了四門『子母炮』,除了上次五門修好的炮外,吳炎他們這些天又趕製出三門炮和數百發改進了的炮彈頭。

    林強雲找到正忙碌的陳歸永和張本忠,對他們說:「歸永叔,你和張大哥這次不妨走遠些,看看是否能遇上搶劫商船的海盜。將他們抓回來,選出些能為我所用的人,補到我們的水戰護衛隊中。若是有可能的話,最好把他們的老巢端掉,將他們歷年搶去的財物奪過來,以彌補我們打掉的火藥和炮彈。」

    陳歸永和張本忠聽了林強雲的話後,不由得一齊哈哈大笑,許久才止住笑聲。

    張本忠看了陳歸永一眼,見他贊同地點頭,便對林強雲說:「公子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自那天聽你說過,打一發『子母炮』要花去十多貫錢後,我就和歸永兄商量過,再出海訓練時必須尋到幾股海盜來試手,得便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他們搶掠到的財物都搶到我們的手裡來。」

    林強云:「哈哈,這叫『英雄所見略同』,英雄所見略同啊。好,我們就是要這樣幹,先把我們上下運糧的通道打開,省得到時候這些不長眼的傢伙連我們的東西也搶。我說,我們是不是在訓練一些時間後,就用這兩艘海舶運點什麼貨物去兩浙、兩廣,回程時販回糧食、耕牛和我們這裡需要的貨品,以便我們能有足夠的糧食貯存。」

    沈念宗道:「販回糧食、耕牛倒沒問題,但要運什麼去兩浙,又運什麼到兩廣卻是頗費心思。這主要是我們中沒人做過這兩地的生意,一時沒得理會處。」

    張本忠:「那位公治渠先生不是在回半城家做了幾年大管事麼,何不向他請教?說不定他能給我們一個好的建議呢。」

    林強雲一拍大腿:「對,去請教公治先生。實在不行就先胡亂運少量的貨物去,摸清那裡的行情後再作打算。話說回來,運貨去賣是順便賺點小錢,我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運回糧食和耕牛。這事我和叔會想辦法處理妥當,你們就不必為此勞心了。時候不早,你們也要出發了。」

    泉州所屬酒庫位於縣城北門外二里許,佔地二十畝上下,有制酒專用房屋七十餘間,總酒匠三人,酒匠十一人,雜役一百一十七人,大小管事吏員十三人,共一百四十四人。所有這些人裡面,並無廂軍充役,全是募役。

    這裡產出的「竹葉」酒,系當代的名酒之一。按官府的規定,一斤糯米只能釀出十二兩「竹葉」酒,比民間私釀一斤糯米出一斤二、三兩的酒好了不知多少。所以,酒是不愁沒人買的,只有不夠賣的時候。

    從回半城的手裡接過酒庫後,沈念宗從黑風硐來的人裡選出一個姓劉的,派他帶了兩個人到這裡換掉回半城的人做管事。

    林強雲找到管理賬籍的吏員詳細一查問,方知官酒庫的經營情況遠比自己所想像的糟糕。自大宋開國以來,福建路的福州、汀州、泉州、漳州、興化軍就是不榷酒的州軍,民戶私人多有釀酒。只不過這幾個州軍的釀酒糧米都不能自給,所以私釀酒數較少,大多還是要到官酒庫來買酒喝,酒庫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林強雲發現,這些年酒庫在酒價高得嚇人的情況下,所得利錢還十分少的主要原因,除了沈念宗所說出酒率低以外,另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本州的內酒、法酒、公使酒都要由這個泉州治所晉江縣唯一的酒庫上供。

    這裡所說的內酒,並非送往臨安皇宮大內去的酒,而是供給皇家南外司皇子皇孫們宴饗享用的酒水。

    法酒,指「以奉天地宗廟社稷之用」的酒水。

    公使酒,則是「專饋士大夫入京往來之官,罷任旅費」,「供犒設及筵會」,宴請、饋贈政府官員的公用酒。

    以上三種酒的數量,就佔用了酒庫目前產出酒量的近四成左右。這叫撲買者如何能賺到利錢?能保住本錢或有些微利就是很不錯的了。

    由三個管事帶著他們在酒庫內各處仔細地察看了一遍,林強雲不時向正在做事的酒工們攀談,暗暗記下所見的各項問題。

    這一回轉下來,整整花去了大半天的時間,瞭解了酒庫目前的關鍵問題所在。

    當下,林強雲和沈念宗商量了以後,立即決定先從整治酒庫內的人著手,將所有的酒庫大小管事召來,向他們宣佈:

    一、自本日起,有不願在灑庫內做事的人,全都准其所請,結算完他們應得的工錢後,允許立即離開,不得再留在酒庫內。

    二、願意留在灑庫內繼續工作的人,無論是做何事的,每日的工錢一律添加十文。

    三、制酒按各工序分開,專人負責,由管事及總酒匠總其責。

    四、如有不按酒庫規定,不負其責的人,除即時將其趕離酒庫外,還要扣罰其所應得的未付工錢。

    五、今後,全部的酒糟,不得另作他用,交由管事處理後再作區處。

    六、凡是出了酸酒,不得作為酸醋出賣,全部由雙木商行派來的人重新制過。

    七、其餘舊有的規矩,只要是不與以上數條相孛的,按原樣照辦不變。

    當管事吏員們將這幾條新規矩一傳,酒庫內一片歡聲雷動,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

    林強雲和沈念宗要回家時,一個老酒匠匆匆趕來,向兩人跪下稟告說:「兩位官人,小老兒有一事上稟,求官人給個主意。」

    林強雲慌忙將老酒匠扶起,和聲問道:「老人家不必多禮,有事但請直說,只要林某人能辦的,定然為老人家做主。」

    老人說道:「小老兒數代釀酒,知道本朝初至今,制酒所用的俱是以糯米為首,秫米(黃米或黃糯米)為次,麥、粳則用於制曲。但小老兒祖上傳有一法,以粳米拌以一種特別的酒麴也能釀酒,只不過釀出的酒既少了些,酒味也不如糯米所釀的黃酒般甜美,不知兩位官人對此有意麼?」

    林強雲一聽老酒匠的話,立刻就聯想到自己所知的白米燒酒,自己正愁著這裡制酒的糯米缺額太多,官府又不能保證供應,這下可是解決了大問題啦。

    心裡迅速盤算了一下,馬上對老酒匠說:「老人家,我對這事很感興趣,如能用粳米做出酒來的話,也能省去我們酒庫糯米缺少的難題。好,我會另外派一個人來幫你一起做,需要多少人手、器具也另外給你添置。這用粳米釀酒的事,就由你和我派來的人一起負責。另外,我還要請教老人家,這粳米釀酒之法還有其他人會麼?」

    老酒匠搖手道:「請教實在不敢當,官人太也抬舉小老兒了。這粳米釀酒之法,也不是什麼不傳之秘,當世也有不少人知道。就是因為出酒少、酒味比糯米釀的酒差,所以甚少有酒庫肯花錢來釀這種酒。如今知道此法的人已經漸漸不多了。不過,小老兒的釀酒之法卻又稍有不同,雖然還比不比糯米所釀般出酒那麼多,相差也不是很大,只須在酒麴中另加些物事上去便可。」

    林強云:「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先做一些試試,做得好,我會給你加工錢。即使做不成也沒關係,你的工錢還是照付。如何?」

    老酒匠:「多謝官人,小老兒先回去做事了。官人慢走。」

    陸春仁無神的眼睛直視遠方的海面,和他一樣坐在甲板上的堂弟陸源清則呆呆地望著他不發一語。

    這是一艘長十餘丈,可裝載四千斛的中型福船。

    一個多月前載著絲綢、瓷器等時貨從慶元府的定海(今浙江省寧波市鎮海區)出發,原本想趁剛躲過了一場風暴的好運氣,可以避開無時無刻肆虐的海盜,直放高麗開京賺回欠下的買船錢。不料,出港才三天就又遇上緊跟而來的另一場風暴,苦苦地掙扎了四五天方逃過葬身海底的命運。偌大的一艘船現在只剩下光禿禿的船身,船舵被海浪打碎,兩根桅桿則在暴風初起不久被『火長』(海舶上專責觀察天氣的人)叫船夫砍掉,就連兩層的船樓也被海浪打掉了一層。無舵沒帆的船只能隨波逐流地在海面上飄,誰也不知道現在他們身在何處,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遇上什麼事。

    開船時的十七個人,現在只剩下他們兄弟和老大、『火長』、『舟師』(海舶上專管航線的副手)並三個死裡逃生的船夫八人,其餘九個船工被風浪捲入海裡生死不明。

    「想不到我們兄弟要生生地餓死在這裡。」陸源清帶著哭音問道:「六哥,以後怎麼辦?」

    陸春仁一臉無奈的苦笑,呆板的聲音中透出的是心灰意冷的悲哀:「還能怎麼辦,只有等羅,看看能不能等到有船將我們拖回去。老天保佑不要遇到海賊。」

    陸源清哭了出聲,哽咽道:「這可怎麼辦!我們買船的錢還欠五萬二千五百貫,整整一萬五千兩銀子啊。況且,碰上海賊的話,能不能活命啊!」

    陸春仁沒有理會堂弟,心想,幸好船還不是很漏,只有最後的隔艙裂了幾條小縫(船老大正帶著他們修補),糧、水也還夠自己八個人吃上十天半月的。只要還有命在,錢可以想辦法賺。

    但厄運並沒有就此離他們而去,「天啊!海賊……海賊……」一個剛鑽出船艙的水夫驚恐地指著遠處的海面。

    陸春仁兄弟順著水夫的手指處望去,里餘的海面上二艘木船,乘風鼓浪迅速地朝這裡駛來,當先一艘掛著青色的大旗。陸春仁的眼神不好,直到那艘船行到二十多丈,才看到那青旗上畫著個繡功極差勁的白骷髏,骷髏底下還交叉繡了兩根白骨,分明是傳說中海盜船的旗。

    聽到水夫叫喊聲衝出艙的船老大等人,看清了來船不由癱到地上,『舟師』彭古佬喃喃地叨嘮:「完了……完了,這下不要說工錢,連小命也要送在這茫茫大海中。唉……」

    轉眼間,掛旗的海盜船靠上了,提刀帶劍的十多個人攀過船舷,一個看似海盜頭兒的黑瘦漢子提著朴刀,操一腔粵調高聲用白話指手劃腳大聲呼喝:「去幾個人盤艙,亞魚將這赤身船掛上纜繩,叫ど鬼子他們拖回島去。其他人把這幾頭肥羊趕到船頭看著,帶回去煮飯種菜。」

    陸春仁聽到海盜頭兒的這幾句話,知道命是保住了,暗暗鬆了口氣。悄悄吩咐其他人千萬乖乖聽話,沒的枉送了性命。

    四個黑壯海盜嘻嘻哈哈地將八個戰戰兢兢的俘虜連滾帶爬驅趕至船頭坐下,不多時那黑瘦海盜頭兒快步走了過來,氣呼呼地問道:「你們,誰是船主?為什麼船上除了幾百匹絲綢外,只有瓷器?」

    陸春仁慌忙對這人磕頭哀告:「大王饒命,小人便是此船的船主,只因買下這船時欠下了許多銀錢的債,再無多餘的錢買好的貨物,只好向相熟的商舖賒些不太值錢的貨物。小人和這些船夫們也是苦哈哈的窮人,求大王放過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罷!」

    一個粗壯的盜伙聽了陸春仁說話的口音,連忙湊到黑瘦漢子耳邊說:「郝當家,看他們的樣兒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主,不如把這破船上的貨物搬回島上,找個沒人的所在放了他們吧。」

    這人說的話顯然與陸春仁一樣是明州一帶的口音,想必是看在同鄉的份上要放他們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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