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四 第四章
    林強雲歎道:「叔說的話和這兩個番女被送到這裡來的事相聯繫,想來不會有什麼大出入,別說是蕃人了,我們自號為泱泱上國的許多人中,還不是沒把女人當人看,又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又要『纏小腳』,什麼『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何曾把女人當人看了。就拿我們收留下來的這些孩兒兵來說,不正是女孩子多,男孩兒少。有的男孩是連同母親一起到我們這裡來的,女孩又有幾個會有母親帶著來到我們這裡的?想起來就覺得心寒。唉!不說了,把她們留下吧,正好四兒也要去當他的探子頭目了,她們就算是給我做事時換來的幫手吧。叔請叫人安排她們住下,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沈念宗帶走黛絲娜姐妹後,林強雲把箱子帶進書房放到桌上,坐下後問跟進來的山都說:「你倒是說說看,這兩個番女能不能替下四兒幫我做事?」

    山都茫然地看著林強雲搖搖頭,他還沒弄明白這兩個包黑布的女人和恩人有什麼關係,他只知道,過去族人都還在的時候,族裡的所有事情都是由生了最多孩子的女人做主的。只要能生出盡可能多的孩子,這個女人就能得到全族人的尊敬,受到最好的照料和保護。

    林強雲看山都一副莫明所以的樣子,自覺好笑地說:「算了,問你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山都突然說:「兩個人好白,山都好烏(黑),山都也想好白。」

    翠娥悄悄走到林強雲身邊,心怯地問道:「公子有了兩個長著白皮肉的番女,還要小婢服侍麼,不會把小婢趕出門去吧?」

    林強雲笑道:「傻丫頭,在這裡做得好好的,怎麼會趕你出去,我還要你幫著寫許多東西呢。立即準備好筆墨,我念你寫。」

    剛才山都的話提醒了林強雲,他答應應君蕙的藥還沒制呢,連忙取下書架上的箱子取出那本《陰陽養生決》,翻找到需要的地方仔細看了一遍。嘴裡小聲說:「唔,唐宮第一奇方,是唐朝皇帝最寵愛的楊貴妃所制,這藥想來應該有用。」

    看翠娥已經磨好墨,坐在桌前靜靜地等著自己,便說:「聽好,我念什麼你就寫什麼,不要搞亂了。注意,開始了:唐宮第一奇方,楊貴妃密制,金色密陀僧一斤,研極細末備用。僧是僧人的僧。寫好了,下面的另寫一張。這張寫的是:珍珠粉五兩、滑石五兩、杏仁四兩、麝香四錢,共研成極細末備用。再換一張寫上:內服用藥丸,沉香、丁香、茴香、乳香、藿香各三錢,桃花片一兩,研細末備用。又一張:含服藥丸,沉香、丁香、降香、乳香、藿香、茴香、砂仁、甘松、山奈、白芷、細辛、川芎、稿本、桂心、潮腦、當歸、百藥煎、肉豆蔻、豆粉各四兩,麝香兩錢,共為細末備用。這藥不知是否真有書上說的這麼好,三日口香,五日身香,半月後床被偕香,二、三月後面如孩童,身軟如綿……哎喲,這些不用寫上去,快把後面的這麼多字塗掉。好,翠娥快些去把我叔請到這裡來,就說我有事和他商量。」

    林強雲自己坐到桌前,把幾張紙逐一編上號,再另外鋪上紙照書上所寫的抄下各方的用處。當他好不容易將幾個藥方的製法和藥效寫完,剛把裝《陰陽養生決》的箱子放到書架上時,沈念宗也急匆匆地來到書房。

    一進門沈念宗就著急的問道:「強雲,什麼事這麼急,翠娥那小丫頭說半點也不能耽擱,要為叔立即趕到這裡,說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和我商量。」

    「啊,那翠娥一定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林強雲也沒想到翠娥會對沈念宗說得如此急迫,只好向他解釋:「我只叫他去找你,請叔來這裡有事商量,沒想到她會這麼急的把你請來。」

    沈念宗:「既然來了,你就快說吧,我還有很多事必須趕著辦。」

    林強雲把藥方和自己寫的幾張紙逐一分好,一份份地交給沈念宗,解說道:「叔看看這些藥方,另外這張則是我寫下這種藥方的功用和製法。」

    沈念宗看完所有的藥方和它們的功效、製法後,不由得哈哈大笑,良久之後才對林強雲說:「不管回半城那馬老兒送來兩個侄女到我們這裡的想法是什麼,也不管他是否對我們的雙木商行有陰謀,但他的這一舉動卻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林強云:「這又怎麼說?」

    「我的傻孩子,這還不明白嗎。」沈念宗慈愛地拍拍林強雲的肩膀,微笑道:「別小看你寫了字的,這幾張不起眼的紙啊,就以這張『唐宮第一奇方』來說罷,誰能想得到楊貴妃密制的奇藥竟會只有兩味,用密陀僧研末再調蜜或乳成薄糊,每夜蒸後帶熱敷面就行了呢?再比如這一方,雖說連煉丸的蜜在內共有二十一味,但按這效用上所說,含服二、三個月後能令婦人女子遍體幽香,身澀不滑立見奇功,並有起陰壯陽祛風去冷之效。如此好的藥,有多少人想有而不得呀。但若是你按方去抓藥的話,說不定藥方便會洩露出去,最起碼自己配藥時也很不方便。」

    林強雲想到兩個番女帶來的幾張紙中,就有一張便是藥鋪的房契文書,這才明白沈念宗話裡的意思。笑道:「看來回半城不但送來兩個侄女,還附帶送了藥鋪,免去我們藥方外洩的顧慮,倒還確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呵呵!」

    沈念宗道:「既然來了,有幾件事情也要和你說一下,下午我和公治渠去接手贏來的綵頭時,那『含香苑』也還罷了,總不過是個勾欄妓館,有錢大爺們花錢買笑、尋歡取樂的地方。據那裡的賬房先生說,從前每年有一千四百餘萬貫利錢。但自四年前泉州城內又多了兩家行院後,生意差了些,每年只能賺入七八百萬貫。為叔想讓它照樣做下去便是,暫時不必多費神去打理,何況我們也沒有人懂這一行的,想去打理也沒這種人。可是,到了接收酒庫之時,卻是覺得酒庫裡的事情有些不大妥當。」

    林強雲趁沈念宗抓起桌上的茶碗喝水時,插嘴問道:「有何不妥,我們有辦法解決嗎?」

    沈念宗:「我粗粗的問了一下酒庫內回半城派去的管事,一是發覺那裡做酒的米糧用得很多,所出的酒卻又太少,與投入的米糧相比,出酒率太低,和我們自家釀酒時一斤米能出一斤二三兩酒相比,他們酒庫所製出的酒按投下的糧米數一算,每斤糧米的出酒量僅為半斤左右,足足少了一半。其中的原因,固然是有些人偷賴,光知道伸手拿錢不做事;但回半城派去的人管理不得法,也是其中的另一個主要原因。此外,做出的酒少還有一個緣故,就是主管拌酒麴、照看發酵的人沒真正負起責任,做出來的酸酒太多。這些酸灑當成醋來賣,既不值什麼錢,又沒那麼多人買,最後多到沒東西盛時,只好全都倒掉。剛才小丫頭來叫的時候,為叔正與歸永、張兄弟、君蕙、張嫂、杜管事等人商量,一時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做好酒庫的事。」

    林強雲聽了沈念宗的話,心中早有了主意,這時也不說破,只是問道:「叔,你給我講講,官府為何到處都有酒庫,難道官府酒庫的效率這麼底,釀出的酒又不見得有多好,酒庫不會被百姓釀造的酒擠跨麼?」

    沈念宗驚奇地問:「什麼,連以前給你講過朝庭專榷酒、茶、鹽、鐵等數十種高利、或關乎國計安危貨品的事也忘了?我再給你說一遍,我大宋自太祖黃袍加身立國以來,自始就是把酒和鹽茶鐵一起作為官府專榷貨物,所以各州縣才都有官營的酒庫。百姓若是犯禁,南渡前是賣出三斤杖二十,五斤則杖二十加流五百里。南渡後還是按以前一樣辦,直至寧宗朝(公元95~225年)方稍有寬鬆,改為賣五斤杖二十,賣十斤杖二十流七百里。厲害吧?」

    林強雲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咦,既然鐵料也是官府專榷的貨品,那我們為何還能從店舖、鐵務那兒買到所需的鐵料呢?」

    沈念宗:「這你又有所不知了,自南渡後,原本鐵料沒此時般好買的,但到寧宗朝時將鐵禁稍放,銅禁加嚴,故有現今的情況出現。」

    林強雲想了想,對沈念宗說道:「叔請放心,先把酒庫接過來按往常般的做下去,稍後我們再將裡面的人、事整頓一番,諸事理順後小侄自然會有妙法製出既多又好的酒來,包保能賺到錢。」

    沈念宗對林強雲的話倒是深信不疑,但卻提醒說:「強雲,有何妙法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千萬守口如瓶,不要說給別人知道。你還年輕,見到過的壞人還太少,雖然手中有照妖鏡可測得人的好壞,但你總不能見人就用照妖鏡給每個人都照上一照吧?須知人心隔肚皮,當今許多事情不是你心裡所想像的那麼好,凡事都要防著一手,給自己留條退路才是。」

    林強雲心道:「照妖鏡?只不過是件騙人我東西罷了,何曾會有識好壞的用處。這事現在還不能說,以後找機會再向叔解釋清楚。」

    向沈念宗深施一禮,正容道:「小侄受教,自當謹記在心,隨時自省不敢或忘。」

    看看天色已晚,沈念宗吩咐說:「強雲,時候不早了,其他事我們吃完飯後,晚上把歸永他們一起叫來再仔細商議。」

    吃飯前的片刻,大廳門外走進兩位高個長腿豐胸細腰,身披著白綢袍子、袒臂露腿、金髮披肩的番女。白光緻緻的肌膚吸住了廳內眾人的眼球,一塊白紗巾遮住她們眼睛以下的大半個臉,讓人有種霧裡看花的感覺。

    林強雲目注兩個別樣的女人,心頭不由加快了跳動,偷偷看了應君蕙一眼,發現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態,才悄悄地吐出一口長氣。

    兩個番女在林強雲看她們的時候,動作更加輕快,顯得神飛揚,俏生生地走到林強雲的身後,緊挨著他站定。

    還是由姐姐黛絲娜出聲說道:「黛絲娜、荷絲娜的尊貴主人啊,對您的奴僕有什麼吩咐嗎?我們會按您的命令去做,讓主人您得到最好的服侍。」

    她們對別人看她們的眼神根本不加理會,也不管她們這樣會令得林強雲尷尬無比,顯得非常自然的我行我素。

    陳歸永粗聲向沈念宗問道:「這兩個就是回半城送給強雲為妾侍的侄女?可惜看不清她們的容貌,不知是否能和強雲般配得上。」

    此話一出,應君蕙和徐興霞兩女的臉色同時大變。

    徐興霞漲紅著臉跳起來指著林強雲叫道:「你……你,怎麼……怎麼就有妾侍了,而且還在我們不知不覺中一下子有了兩個,太……太那個了吧……」

    應君蕙臉色蒼白,低頭小聲問道:「大哥,歸永叔說的可是真的?」

    林強雲苦笑,看沈念宗沒有代為解說的意思,只好向應君蕙、徐興霞說:「徐姑娘、君蕙,你們都誤會了,兩個番女是回半城比賽馬車輸給我們的不錯,但什麼侍妾之類的,我林某人卻還沒有這個打算。如果我林強雲要成家的話,必須在為叔媽和鳳兒她們報完仇後,此時說這些,未免為時過早。」

    廳裡的人除了兩個番女之外,只要不是傻子,任是誰也能看得出來,徐興霞和應君蕙都對林強雲有意,只是沒有明白的說出來而已。

    今天張嫂和丈夫因為飯後還要與大家一起商量事情,也到大廳來一起吃飯,她看出林強雲尷尬的樣子,連忙走到徐興霞身邊把她按回座位上,輕聲在徐興霞的耳邊說:「徐小姐,稍安勿躁,女孩子要學會溫柔,才能得人喜歡。千萬別動不動就發火,小心老得快。你也不想很快就變成雞皮鶴髮的老太婆,每天叨嘮討人嫌吧?」

    徐興霞聽過林強雲的話後,心裡已經沒什麼氣了,張嫂這幾句話把胸無城俯的她說得「噗」一聲笑出來,嗔道:「張嫂你說得多嚇人,哪有你講的這麼厲害,人一下子便會變成老太婆。也罷,以後我少發火就是,省得讓人看不順眼,真個討人嫌。」

    話說得大聲且毫無顧慮,連徐子丹也聽得搖頭不止。

    沈念宗、陳歸永相視一眼,俱轉過頭微微一笑。

    這餐晚飯吃得相當沉悶,大家都有心思,一時無意開口說話。林強雲本來想叫兩個番女坐下一起吃飯的,卻因為剛才的事情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以免又引起別人的誤會。

    黛絲娜姐妹對於沒有和大家一起吃飯倒是毫不介意,她們興高采烈地為所有坐著的人盛飯、布菜,就似乎她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做慣了服侍人的事情一般。

    她們眼明手快、動作爽利,見到有人碗裡空了,立即就走到此人的身邊,卑謙地曲著雙腿,躬下身伸出雙手。讓人看到她們眼裡渴望的神情,不忍拂了她們的美意而把碗遞過去。

    眾人中只徐興霞見到兩個番女就有氣,心裡總認為她們不該來這裡把林大哥分掉一部分,忘了剛剛和張嫂說過的話。怒目瞪視黛絲娜姐妹,露出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她可不理別人如何,端著碗避開兩個番女,自顧吃自己的飯菜。

    應君蕙倒是能隨遇而安,順大流地安坐於位子上,以平常心看待黛絲娜她們。她心裡很清楚,感情的事不可強求,大哥若真是喜歡兩個番女的話,誰也不能阻止他的任何決定。何況,大哥說目前還沒有成家的打算呢。

    眾人剛吃完飯,黛絲娜姐妹不知如何各自端來一個木盤,先為每個人送上一杯漱口的淡茶水,然後又奉上一杯香茶。

    林強雲喝了一口茶咂巴了下嘴,問道:「我們何時買到這種茶葉了,怎麼和以前喝的完全不同。好,這茶真不錯。」

    沈念宗喝了茶後也奇道:「這茶相當好,何時買來的我也不知道,要問家裡的管事才能清楚。」

    張嫂指著兩個番女笑道:「別問了,這茶是她們姐妹帶來的。適才安頓她們的住宿時,我就已經發現她們帶來的東西還真多,三十六個大小箱子和婢僕使女隨身帶的包裹衣物,把分給他們的兩間正房和八間偏屋都堆滿了。」

    張本忠起身向林強雲拱手,然後才說道:「在泉州這些時日以來,我也知道了一些情況。就拿我們每日所需的茶葉來說,本(福建)路所產的好茶不少,如安溪縣就出極好的團茶,特別是武夷山所產之茶,本路列為貢品,與兩浙、兩淮、兩江所產的名茶相較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念宗也插言道:「張兄弟說得不錯,本路產茶數量是不如兩浙、兩淮和兩江,但量雖少而質高。以往我們所以不能喝到好茶,俱因我們的茶全是由官榷的茶葉鋪中買的,故劣茶多而好茶少。今天我們喝的定然是回半城從茶販手中私購的茶貨,當然與官府所賣的劣茶不可同日而語了。」

    林強雲歎道:「這成什麼世道了,先前我以為各處的鹽價那麼高,制鹽之人一定都很有錢。稍後看到鹽場的鹽民們困頓不堪,還道是他們懶惰,不肯下力做鹽以致如此。後來才知道,官府所收的鹽價低得僅夠鹽民吃個半飽,利錢都被朝庭和貪官污吏們弄去了。按現在你們所說的話來看,茶也是官府專榷的俏貨,各地的茶農定然也和鹽民一般,生計難以為繼的了。」

    沈念宗道:「何止鹽民、茶農,據為叔所知,凡官府專榷的貨物,從事那種貨物的人現在必定是苦不堪言。」

    林強雲煩惱地揮了揮手,似乎要趕掉心裡的不快,向大家說:「各位都是我林強雲的叔輩、兄長,最小的四兒也是兄弟,兩位姑娘也如同我的妹子一般,這就請到書房稍坐,有些事情想和大家商量。」

    待所有人都坐定後,便讓翠娥與兩個番女到大廳去呆著,令山都守在書房門外。

    沈念宗先開口把近期泉州的情況向在座的人講了,依次看了眾人一眼,緩緩地接著說道:「強雲雖然打算十月就動身到『行在』臨安,準備於京師這百萬人的都市大展拳腳。但是,我們計劃在其他地方做生意的打算也並沒有放棄,還是繼續在進行,前些時已經派人到本路的福州、興化軍、建寧府。數日前接到他們傳回的信說,除建寧府還正在準備外,其餘兩處已經有雙木名下的胭脂水粉店、鐵器鋪、梳扇陀螺鋪、糕餅糖果鋪、成衣鋪和鞋襪鋪開張了。」

    沈念宗喝了口茶潤喉嚨,見沒人出聲發問,便說道:「另外,廣南東路則由鐵匠工場抽來的根全帶人前去,先於廣州落腳,然後再回頭向惠州、潮州,我交代他說,得便可向廣南西路的瓊州、欽州等地發展。」

    陳歸永問道:「念宗哥,根全那小子才二十三歲,去到那麼遠的地方丟下老婆和兩歲大的女兒能放得下心?再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看他在村裡時毛毛躁躁的樣子,把一、兩路的生意交給他,能靠得住嗎?」

    「放心,」沈念宗說:「這小子打小就跟我讀書,雖說與強雲沒法比,但還是心思靈巧的人。近一年的打鐵,不但學了不少手藝,也學會了不少做生意的訣竅和做人的道理,又對做生意頗為興趣,想出的一些主意還能行得通。手下再有幾個老**幫襯著,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林強云:「就是出事我們也不怕,只要人能保住,我們還可以從頭再來。」

    看陳歸永不再說什麼了,沈念宗道:「至於北邊,由汀州黃坊阪的根寶負責,也於根全帶人去廣州的同時出發,他的目的地是兩浙東路的溫州等地。這兩路的人全都不能用我們雙木的招牌,另外起過商行的名字,都要先以糧商的面目出現,兼開其他我們現有底子的店舖。我也要求他們,必須盡量爭取做到成為當地最大的糧商,若有可能的話,盡力收購田地佃與客戶,做到自己有糧貨來源。」

    林強雲也說:「是啊,叔說得真是對極了,我記得有一位高人曾說過『手裡有糧,心裡不慌』,現如今田地都被豪門大戶收到手裡,地租又高得驚人,佃田種地的人一年下來連飯都沒得吃,誰還會花力氣在田里。所以哪,我們也跟那些大戶學學,只要有田可買時,便都收購下來,我們自己佃給客戶。不過有一條,我們的田租要有明暗的兩種說法,明的要和別人一樣,該收多少田租我們也就對外說是收了多少田租。暗的呢,則由我們和客戶們商量後決定,一定要讓我們的佃農能得到溫飽有餘才行。這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大家一定要保守秘密。」

    徐子丹莊容說:「賢侄好心胸、好氣魄,老頭兒可從沒想到過這些事,過幾天我將立即派人回去贛州,要家裡的人也按此法辦理。唉,天璠、天瓘去了也有半年多,怎麼到如今還不來這裡,再過二個月他們可就要去臨安找我們了。」

    張本忠:「徐老爺子不必擔心,前天汀州傳來信說,金見和兩位徐兄及楊青雲等人,帶著大隊孩兒兵,由兩小隊護衛隊護送,已經往這裡來了。相信不出五天他們就將到達此地。」

    徐興霞道:「我大哥、二哥也真是的,一去就是大半年,開始半個月還有信,後來卻連信也不傳一個回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幹什麼去了。」

    知情的幾個人都微微笑了,但又不好將他們去賣石頭的真相說明,只能悶聲不響嘍。

    陳歸永沉聲說:「目下,我們除了派去跟著幾路人的護衛隊外,連幾天後能回到泉州的一哨護衛隊,包括被四兒挑過餘下的一百一十五人的大孩兒兵在內,共還有一千三百人左右。泉州這裡巫光帶去晉江縣衙一小隊,我們自己能立即出動的算來也就一千二百七十人了。我和張兄弟算來算去,總覺得我們的護衛隊人太少,怎麼也不敷分派。這事比其他的都重要,必須先拿出個主意來。」

    林強雲問道:「再招募些人如何?我們汀二百五十人、漳州六百人、泉州二千人,三州鄉役弓手的役額共有二千八百五十人……」

    陳歸永道:「錯,汀州的趙知州已將我們的弓手數改成了和漳州一樣六百,但他要求最少也要有二百護衛隊長駐長汀城,以保證州治所在的安全。所以,我們能有的員額是三千二百,除汀、漳二州留守的四百人外,實際能算到泉州我們手上的有二千八百人。按留守泉州五百人算,再減去派往各地護店護鏢的三百人,還有二千人的額度。目前我們連孩兒兵一起共有兩千零七人,還要招募一千一百九十三人才夠。若是孩兒兵不算在內的話,那就必須再招募一千三百零八人才夠數。」

    林強云:「既然如此,那就按一千三百人的數量招募,現在我們有了這麼多錢,多些人也能養得起。如果在泉州這裡募不到人手,我們就派人去漳州,或者到興化軍,應該可以募到足夠的人吧。總而言之,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招募到足額的護衛隊,並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對他們進行訓練。看看能否在北上之前把新招募的護衛隊留在本地,作為留守根本的人來使用。」

    想了想後,又說道:「我想,等這裡的事情忙出頭緒後,過些天再回汀州一趟,到蓮城縣去找幾個熟人談談,或許會有些收穫。能夠解決我們護衛隊人員不足的問題。」

    張本忠立即說道:「我帶人和公子一起去,以防再出什麼意外。」

    沈念宗:「強雲回汀州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還是回到我們主要的話題上來。除了護衛隊招募人的事以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全力以赴地準備好貨物。以目前幾個作坊每天做出貨品的數量來看,只怕到十月我們出發時,不會有多少貨物帶去。大家看看有什麼好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林強雲歎道:「還是人手不足啊,這倒是需要認認真真的想個辦法來解決。」

    徐子丹:「可惜,作坊裡要做的全都是手藝活,別人就是想去幫把手多做些出來也是一時無法下手,說不定還會幫倒忙呢。」

    沈念宗也歎息道:「徐老爺子說得不錯,生意做大了,錢也賺得多,面臨的難題也多起來。現如今人們已經對雙木商行的信譽認可,但要在其他地方多開幾間店的話,我們又做不出那麼多的貨來賣,眼見得面前有錢等著我們的去賺都賺不到手,只能乾瞪眼。著急呀!」

    「應該怎麼解決?」林強雲也有點著急起來。

    一時大家都陷入沉思中,再無人開口說話。

    林強雲心想:「既然我能把作坊從汀州搬到泉州來,為什麼不能在其他地方再建些作坊呢。招請當地人來做工,不是也能賺到錢嗎,而且還能讓當地的窮苦百姓多一條謀生之路。萬一將來自己真要做什麼事時,各個作坊裡的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說不定還能起大作用呢。」

    心念至此,立時心花大放,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徐興霞是個胸無城府的人,她對任何事情都不喜歡多想,什麼事情都是憑直覺去做。這時見到林強雲的樣子,馬上就大聲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林大哥,看你高興的樣子,肯定想到好辦法了,快講給我們聽聽,省得全部人都為了缺少會做事的人而愁眉苦臉,看得人心裡不是滋味。」

    徐子丹想了很久,左思右想都沒個理會處,這時聽到女兒說林強雲已經有辦法了,也就把腦子裡的事情丟開一邊,笑道:「既然賢侄已經想好了主意,不妨說出來讓大家參詳,讓你的想法更完善些,更不容易出錯。」

    林強雲見大家的視線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只好把心裡的想法講了:「那好,我是這樣想的,這裡的其他一切都按原樣去做,我們只把大孩兒兵的人充分利用起來就能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沈念宗:「這是怎麼說?」

    林強云:「明天,叔去將剩下的大孩兒兵挑選一下,把已經成年、能做事的全選出來,只要他們願意,就把這些人全都安置到各個作坊去做學徒。再從作坊裡選出些忠心靠得住、年紀不太大的年輕工匠,由我各自教他們幾項要緊的手藝,時間不長就可以將他們派往各州府去開作坊了。」

    沈念宗大喜:「這個主意好啊!如此一來,我們各地的商舖都有當地產的貨物,既省掉了運送的工錢,省下路上的過稅、商稅,又免去了保鏢的度支,可以把護衛隊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哈哈,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就這樣定了。大家看怎麼樣?」

    林強云:「還有,請叔明天通知我們各地——包括汀州的店舖管事,要他們不動聲色地招募些靠得住的青壯,每個地方招募多少人,看他們那裡賺到的利錢有多少自行決定。所有招募到的人全部由已經派去的護衛隊負責進行訓練,到時候聽我們的通知將這些新人帶回到這裡來。」

    沈念宗:「這事明天我就辦,是不是一併告訴他們,我們十月去臨安以後,有事先向京師通傳,我們以後將主店安在臨安呢?」

    林強雲點頭應好,又想著其他的事情去。

    沈念宗覺得其他沒什麼要再商量了,站起來說:「在座所有我們雙木商行的人,除了張嫂留在泉州主事,明天就開始接手各家鋪子,其他的人包括杜兄弟都要做好準備,十月一起去臨安。」

    杜運來站起身對沈念宗抱應了聲「是」,然後再坐下。

    朝徐子丹施禮後,沈念宗問:「徐老爺子和徐姑娘如果願意,其他又沒有什麼事的話,也一起去臨安走走如何?」

    徐子丹呵呵笑道:「我們父女當然也要一起去嘍,難不成還留在這裡沒伙沒伴的受孤淒不成。」

    陳歸永:「既是有了定見,我們就按此商量好的去行事便是。應姑娘,你回去就對承宗說,大孩兒兵叫他交給別人去管帶。讓他明天來找強雲,另外有事需要他這樣身具武功,我們又信得過的自己人才能做得好。強雲,沒事的話叫大家早點散了回去歇息吧。」

    林強雲看沒人再說什麼了,說道:「其他人還有事嗎?都沒事情要說的了,那就散了,明天按今晚所說的分頭去辦就是。」

    應君蕙聽陳歸永把弟弟看成信得過的自己人,心知這肯定是大哥的看法,否則陳歸永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裡喜滋滋的,滿面春風地拉著徐興霞往外走去,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讓徐興霞也嘻嘻哈哈地向應君蕙追著不依。

    沈念宗以目向陳歸永、張本忠示意,叫他們暫時留下。

    人們都出去後,沈念宗對林強雲說道:「強雲,你剛才說的那麼多關於各地都招募護衛隊的話,以後最好在只有我們幾個人的時候才講,盡量避免在人多的時候說出來。」

    林強雲不解地問道:「這些人中有什麼不妥的嗎?」

    沈念宗:「那倒沒有,怕只怕有人會在不小心時說漏嘴,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還是要抱著『小心無大錯』的想法,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出錯才好。越是機密的事情,就越少人知道越好,越能保證不會洩露出去。」

    林強云:「多謝叔提醒,小侄記得的了。」

    陳歸永問道:「強雲、念宗哥,我們真要準備有朝一日做更大的事麼?」

    看到兩人都點頭,陳歸永提醒道:「若是這樣的話,福建路的地方就稍嫌小了些,也不太理想。主要是這裡山太多,平地也太少,眼下本地出產的糧食已經不足以養活現有的人丁了。過去人少時還勉強可以維持,但也要從兩浙及廣南東路運糧來,以補食物的不足。今後若是人再多起來時,光是吃的事就夠我們焦頭爛額的了,一旦有事發生,怕是會出大問題。」

    張本忠提議道:「依在下看,這福建路也有她的好處。一是這裡陸上的交通不便,三面環山一面臨海,要守住這裡較為容易。可作為我們今後的根本退路之地,可令人在此小心經營,盡量保持現在的原樣,有可能的話讓此地的百姓日子過得更好些,穩住這裡的局勢再說。要想發展,最好還是另外尋個既能產糧又容易吸引人去,還要交通方便,以利我們行動的地方才行。」

    沈念宗:「這事我們可以慢慢再商量,我叫你們留下來的意思是把強雲的想法再給你們講清楚點,好在心裡有個準備,不至於有事時手忙腳亂失了方寸。強雲,還是由你來說吧。」

    林強雲整理了一下腦子裡紛亂的思緒,慢慢抬起頭對沈念宗、陳歸永、張本忠和坐在身邊的四兒逐次看了一眼,緩緩地說道:「四兒是今天晚上才決定讓他聽我想法的,因為他今後要去做我們探子的都頭了,但凡各地探子送回的消息都要經由他的手後再到我們這裡。所以非得讓他也清楚我們的事情不可,好使他在此後在做事的時候能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以免誤了大事。」

    四兒第一次與聞如此的機密,激動得臉色緋紅,結結巴巴地說:「公……子……子……放心,四兒定會……定會拚死為公子效力……」

    林強雲搖手止住四兒,接著說道:「我和歸永叔商量過,金見人是機變百出,但他也和四兒一樣沒有一點武功底子,怕是很難懾服得了我們招請來做探子的江湖中人。所以,把承宗叫來與金見一起幫著四兒,想來再加上應家的幾位大哥從旁協助,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

    喝了一口茶後,林強雲說:「我的想法是這樣,以現時的情況看,這大宋朝怕是拖不了多久便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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