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三 二十五章
    走了不到半里,陳歸永匆匆趕到林強雲身邊,讓驢夫退到一邊後才小聲說:「強雲,有二三十個投降的頭陀兵來求我,說他們也是好人家的子弟,是被脅迫而當了造反的頭陀軍。現如今想要改邪歸正,意圖跟要到我們雙木商行來做事,謀得一口飽飯度日。你看,這事要如何處置?」

    林強雲想了想,道:「叔你去看過,若是身體好能吃苦幹活,又能發誓忠於雙木商行不起二心的,可以收下。但必須先講清楚,現在來的人算是學徒,三年之內只付給他們一定的生活費,三年後若能真正做事了,便按募請的工人支給工錢。願意的就留下,不願意的便放他們走。」

    新泉村原來也有一股數百人的頭陀軍下寨,也許是逃到此地的頭陀軍告訴了他們朋口發生的慘事,一見到雙木鏢旗就緊閉寨門,膽戰心驚地目送四百多人車從寨外經過,再不敢囂張。

    陳歸永在過了新泉之後,便將護衛隊大部分留在後面,防止再有不開眼的頭陀軍追來報復。

    經過這一次的血腥,林強雲和護衛隊的大部分人都不想再生出什麼事端,只盼能平平安安地到達泉州就好。

    當日進入玳瑁山區,找了個山間小村歇息了一晚,沒什麼事情發生。讓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只要再走一天,進入漳州地境,頭陀軍的勢力還沒有伸展到這裡,他們就基本上算是到達自己另一個所轄的安全區了。

    當他們一行的前隊車、驢行到龍巖縣的小池村時,被當地縣衙的差役們攔下了。

    這些龍巖縣衙的差役,由一個姓鍾的縣尉帶領,名義上是到縣境內查察奸宄,防止汀州造反的晏夢彪派探子細作到此地探聽消息,實則借此斂聚錢財。

    前鋒開路的一什護衛隊什長任是說破了嘴唇,這位鍾縣尉就是不肯放行。什長無法之下,對縣尉說明,這批貨物是漳州弓手總都頭林強雲押運的免課貨物,隨貨而行的長引馬上就會由後面的人帶到,還是沒法說服這位固執的官吏。

    鍾縣尉仗著有帶有二十個捕快和二十多個專欄的欄頭在身邊,有恃無恐地根本就不把僅十個人的雙木護衛隊放在眼裡。一是欺什長拿不出簽押文書,二則也沒看到林強雲本人,即使看到了他也並不認識。

    在他們看來,一隊二十五輛樣子古怪的雞公車、二十二頭驢,定然是頭大肥羊撞到手中,一定可以敲出夠他們這些人吃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的銀錢來。

    鍾縣尉逮到了一條大魚,心內得意非常,這下發財羅,如此大批的貨物,少說也能值上百千錢吧。他一時間貪念大熾,尋思著按往常對付小行商的做法,尋出什麼由頭把這些車、驢載運的貨物充抵商稅,再將這數十人往大牢裡一關,嘿嘿……

    想到得意處,不由得笑出聲來。縣尉大人把專欄的稅吏叫到一旁把自己的意思一說,那稅吏倒是個曉事的老**,急忙勸道:「大人,這可使不得。依小吏看,此人說的話不假,他們的裝束也是雙木鏢局的樣式,何況還有雙木的鏢旗在此。他們的局主可是泉、漳、汀三州的弓手總都頭,可不是個隨便可以招惹的主兒吶。」

    鍾縣尉此時見錢眼開,一心只想在任上把活動外放用去的錢財盡快收回袋子裡,兼且背後還有大靠山撐腰,哪裡聽得進這位稅吏的話。

    笑著對稅吏說:「既是老兄怕這位林飛川,那就將你帶來的欄頭留下,自己先回去好了,到時也少不了你的一份。」

    說畢,他也不管稅吏是否答應,對那些欄頭差役們吩咐:「來呀,先與本官查明所運貨物有若干,再細細地算出應輸納稅錢多少。這些人交足了稅錢則罷,若是不納課交錢麼,那本官就要按規矩以貨折抵了。」

    欄頭、差役們一聽縣尉的話,全都喜形於色,欄頭們取出他們隨身的五尺長法錐,連招呼也不打就向車上、驢背的貨包一陣狂捅亂插。

    那位什長要帶著手下的護衛隊前去阻止時,卻被二十多個差役們用刀逼住到一邊不能動彈,連身上的刀和鋼弩也被繳去當成綵頭。什長派去報信的人,卻讓他們打倒在地,沒法回頭。

    此時,護衛隊的大隊和林強雲他們還落後在三四里外,他們誰也料不到會在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地頭遇上麻煩。

    兩刻時辰後才到達小池村外的林強雲,眼看到自己的人被別人毒打,辛辛苦苦運到這裡的兩萬多雙布底鞋,被鐵錐插破了三四成,急需要運到泉州去做蚊香的藥草粉灑落一地。

    整個場面十分混亂,地上一片狼籍,林強雲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指著場中,但卻說不出一個字。好半晌後他忽然覺得兩眼金星亂冒,一頭就從驢背倒栽而下。

    四兒驚叫一聲,撲上前一把抱住林強雲,兩人轟地一下同時摔倒在地上。

    四兒急得哭出聲,叫道:「護衛隊的都是死人啊,把這些雜種們全都拿下綁了,聽候發落。若是公子有什麼不測,我要零剮了他們為公子報仇……快動手啊……」

    聽到四兒的哭叫聲,一位哨長從林強雲摔下驢的景象中清醒過來,憤然大聲發令:「本哨一、二小隊全都上,把這些害民賊綁了,若有反抗的,打斷他們的手腳!」

    不但是哨長所屬的二個小隊,其他各小隊的護衛隊員也從震驚氣憤中回過神,暴應後立即衝上前,把那些欄頭、差役全都踢翻在地,用繩索綁得他們慘呼求饒聲不絕於耳。

    隊伍後面的陳歸永和沈念宗這時也來到,一見林強雲臉青唇白,雙目緊閉昏迷不醒的模樣,也慌了神。沈念宗搶前一把抱起林強雲,淚流滿面的連聲叫:「強雲,你怎麼了!好孩子,叔在這裡,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陳歸永對此類事見得較多,知道慌亂不能解決問題,鎮定地伸出三個手指搭在林強雲左手腕部,然後迅速在他的人中用力掐下。

    不一會,林強雲無力地睜開眼睛,抬手抹去沈念宗臉上的淚珠,掙扎著站起身,盡力裝出笑容:「叔別擔心,我沒事的,只是因為病過一場後身體還沒有復原,又過於累了些才會不住。」

    看到林強雲清醒了,沈念宗破涕為笑,指著一地的布鞋和草藥粉問:「孩子,叔快被你嚇死了。剛才到底是為什麼,就因為這些鞋和草藥粉嗎?」

    林強雲點點頭:「這些鞋是三百多婦女幾個月的心血,她們還指著做鞋的錢養家活口,被人這麼毀掉能不心痛嗎。」

    轉臉向四兒問道:「毀壞我們貨物的是些什麼人,看來好像是那裡的差役和欄頭。把護衛的人叫來,我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位什長臉上有好幾處青腫淤傷,一到林強雲的面前就氣憤地報告說:「局主,這些龍巖縣的差役和欄頭太過分了,特別是那個自稱姓鍾的縣尉……」

    林強雲聽完什長講述的經過後勃然大怒,人也因怒氣勃發而搖搖欲倒,沈念宗慌忙扶著他勸道:「強雲,千萬別生氣,靜下心來。你慢慢說吧,要怎麼做,交代給他們就行。」

    林強雲喃喃說:「王法何在,天理何存,連我們的兵器鋼弩也敢收繳!我這三州總都頭的名號都不能阻止這些貪官污吏胡作非為,老百姓還用活嗎,不造反才怪?好,既然你已經做了初一,我也就可以做十五。」

    什長也說道:「局主,你只要吩咐一聲,我們會辦好的。」

    沈念宗慌忙問道:「強雲,你想怎麼做?先說給叔聽聽。」

    林強雲喘了好一會,慢慢平靜了下來,沉著臉說:「汀州往泉州的商路不打通,我們的蚊香生意絕對沒法做,汀州城內的數千人又要過上從前般的苦日子,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林強雲臉上浮起陰森森的笑容,讓沈念宗也看得打了個寒顫,語氣平靜的對什長說「哼,那人自稱縣尉,是不是真的還難說得很,把他押過來讓我問問。即使是真的縣尉,也要先把他說成是假的。會做出樣枉法害民事情來的人,真和假又有什麼分別?」

    鍾縣尉是個三十多歲的俊美文士,並沒有像其他的差役欄頭般受綁,被推到林強雲面前時還擺出一副高傲的模樣,昂首向天,對林強雲不理不睬。

    他既沒穿官服,身上的文士博袍也因為被護衛隊員不住的推搡而皺皺巴巴的,樣子甚是狼狽。

    林強雲輕聲問道:「你姓鍾,是龍巖縣的縣尉大人?」

    「大膽刁民,見了本官還不下跪!」鍾縣尉擺出官老爺的架子,向林強雲瞪眼大叫。

    「既是縣尉,本都頭如何不認得,就算你是新來的,必然會有證明文書。就請出證明文書讓本都頭看看。若是有人膽敢假冒官府,並以官府的名義損毀邊軍定制的用品,即便是知縣大人做出這樣的事,本都頭也定會依法嚴辦,絕不寬容。」林強雲越說越嚴厲,聲音雖然不大,卻是頗具威嚴,釅然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鍾縣尉聽得一怔,他帶人出來到自己的轄地巡察,如何會有身份證明文書帶在身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應對。

    林強雲把臉一沉,喝道:「沒話說?看來是假冒的了,來呀,綁起來押到縣衙去,請知縣大人細細地審問。」

    鍾縣尉一聽要綁,心想自己這樣的讀書人如何能承受得了,情急大叫:「竟然要綁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本官是真的……」

    「有辱斯文?你這禽獸般的東西可以算得上是斯文麼?豬狗不如的東西,絕不輕饒。綁!」林強雲學著他剛才的樣子昂首向天發問,沒聽到般的把手輕輕一擺。

    執著鍾縣尉雙手的兩名護衛隊員,剛才受的窩囊氣把肺都快氣炸了,不但刀劍鋼弩被人繳掉,還被這傢伙叫差役們給打了一頓。此時有了報復的機會,那還有什麼客氣的,將姓鍾的雙手朝後面用力一扳一提,罵道:「膽敢下令收繳弓手的兵器,還膽大包天地毀壞忠義民軍定制的用品,定是金狗派來的細作,妄圖壞我大軍的戰力。死到臨頭還敢大喊大叫,不能輕饒了你。」

    鍾縣尉叫聲未完就變成殺豬般的慘叫、號哭,再沒法說出話來。

    護衛隊員們對其他的差役和欄頭,除把他們當砂袋練了一會拳外,倒還有些手下留情,沒有綁得太死。

    對這些個仗勢欺人,只知殘民以逞謀取私利一類的縣尉之流役吏,全都恨之入骨。雖然他們明知這縣尉是選官,並非役吏。

    他們硬起心腸,不管惡吏如何痛哭號叫求饒,狠狠地將他的手往後高吊,綁得和個粽子般弓背彎腰無法直身。這樣的綁法,時間稍長後,大筋將被拉損,若不及時放鬆或是醫治不得法的話,這雙手就算是廢定了,十年八載內連提起五斤重的力道都用不出。

    林強雲冷冷地看著鍾縣尉,哼了一聲吩咐說:「清理點算我們的損失,進城到縣衙去查明這些人的身份。若是假冒官府,自有國法處置。如果確是真的縣尉和差役、欄頭,那就要請知縣莊大人還我們個公道了。」

    花了半個時辰,陳歸永和沈念宗來對林強雲說:「強雲,布底鞋被刺破了有近三千雙,藥草粉倒是損失不多,僅散落了幾袋,也就四五百斤上下,算來總值約一萬三千餘貫。」

    「請歸永叔和我一起去,將人和損壞的貨都押到龍巖縣衙。」林強雲臉色不善,氣呼呼地說道:「我們走吧。」

    龍巖知縣莊夢詵,乃寧宗朝嘉定十六年(223年)癸未科進士,次年授建康軍簽判,二年後掛職在臨安做了個領俸的閒官。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走通了史彌遠的路子,堂除外放到這裡做一任縣官。

    這位縣太爺除了膽子極小外,倒也不失為一個因循守舊,只知依規照法辦事好好先生,是個真正走科舉這條路求取功名富貴的讀書人。

    今天到公堂審結了一個小案子後,回到書房取出幾篇由本縣書院學子所謄寫的「勸農篇」,準備看過之後按知州林大人的吩咐,找家書坊刊刻印發到本縣各鄉里。

    莊知縣正搖頭晃腦地讀得津津有味時,外面大堂前的鳴冤鼓「咚咚咚」地響起,他放下手裡的稿紙,自語道:「又是什麼人的耕牛被盜了麼,今天下午又忙不完嘍。」

    莊夢詵收拾好來到公堂上時,衙役們已經排好了班,只不過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以的奇怪神色。

    就連莊夢詵看清了公堂下的人時,也是大為奇怪,心道:「這世間也真可謂無奇不有,以往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鍾自強,這個專職負責一縣治安、緝捕宵小奸徒的縣尉,竟然會被人綁得如同粽子。現世報啊,前幾天他才夥同稅務專欄的人,用卑鄙的手段破了一個商戶的家,今天就被人綁到堂上來了。是要,是要……」

    林強雲看莊縣令坐好了,在四兒的攙扶下慢慢走進公堂,向莊夢詵行禮後說道:「莊大人,有人假冒龍巖縣尉,藉著收取商稅的名義,帶人將淮南忠義民軍所定制的『軍鞋』毀壞了上萬雙。此人已被本都頭擒拿到案,請大人嚴加訊問,查清詳情後也好向州衙呈報。」

    莊夢詵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肯定是這不自量力的鍾縣尉又帶人出去打野食,他好死不死的找上雙木商行的麻煩,被林飛川手下的鏢局武師抓到這裡來了。

    莊知縣笑道:「林都頭,本官不敢相欺,堂下綁著的確是本縣的縣尉鍾自強和差役、欄頭,他也是剛到任不足三月,必定是不認得林都頭才有此誤會……」

    林強雲抱拳恭聲問道:「大人認準了,此人確是到任不久的龍巖縣尉?」

    莊知縣道:「不會錯的,他正是由吏部選人至本縣專管緝捕盜賊維護治安的縣尉。」

    林強雲勃然變色,強打起精神厲聲說:「既是朝庭命官選吏,自然精於我大宋律法,何以帶人借收取商稅為名,將我大宋民軍的軍鞋毀損一萬多雙,此人定然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奸徒,請大人嚴查。」

    莊知縣派人將所有人犯先押到牢裡,然後請林強雲到後堂坐下。

    他有心做個和事佬,笑著對林強雲說:「林都頭,依本官想來,這鍾縣尉應該不會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只怕是有些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林強雲一聽莊夢詵的話就明白他的意思,臉上現出恨恨的神色,打斷莊夢詵的話說:「若非敵國,那就是汀州反賊的奸人了。不然為何向他講明了這是軍鞋,還膽敢公然損毀。我雙木商行到今年底要交付五萬雙鞋,時間本就十分吃緊,如今被這廝毀了一萬多雙,如何還能按時交付給淮東的民軍使用?」

    不是敵國奸細,就是造反鹽梟的細作,這是要往死裡整人呀。莊夢詵打了個冷顫,心裡暗自思量:能從上千閒官中被選派外放的吏員,京師裡定然是有靠山的,為了今後的前程著想,還是要想法救這鍾自強一救。

    當下放下架子賠笑道:「林都頭,林公子,本官可以擔保這位鍾縣尉決非敵國和盜賊的奸細,請給下官一個薄面,讓他賠出損毀的軍鞋所費若干,再加些你們鏢局的草鞋錢,此事就這樣了結了。如何?」

    林強雲心道:「看來這知縣大人恐怕也和那縣是一夥的,即使自己氣他不過非要弄到這縣尉丟了官,有這位知縣護著他,只怕是也難有作為。不如先給莊知縣留個面子,以後再想辦法整治這些個貪官污吏。」

    想到這,也就不再勉強,一臉無奈地對莊知縣說:「那好,看在莊大人的面子上,讓他交出五萬貫『軍鞋』錢來,這事就暫且先行放下。若是不拿出錢來包賠的的話,那就只有按實將此案申報上去了。」

    莊知縣一聽林強雲答應了賠錢私了,心中歡喜得緊,站起身說:「林都頭先請寬坐,待本官去叫他將錢取來後,驗過不少分文時,再放人可以麼。」

    林強雲行禮回應:「大人請便,在下在此專候就是。」

    一個時辰後,林強雲從縣衙出來,等候在外面的沈念宗、陳歸永上前問道:「強雲,這事如何解決?」

    「還能怎麼樣,官官相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強雲恨聲道:「拿到三萬貫錢賠償,三天後再付兩萬貫。並答應只要他們在任一天,我們雙木鏢局的鏢旗護著的人貨,經過本縣不再盤查抄驗。」

    陳歸永道:「這樣不是很好麼,還這麼生氣幹嘛?」

    林強雲心中煩悶,自從病中清醒過來後,無論何時何地,他腦子裡時不時地總會想起母親,但母親的形象很是模糊,有時是母親自己的臉相,有時卻又像是叔媽的面孔。他自己也難以分清,自己究竟是對不能再見面的母親感情更深一些呢,還是對才認識一年餘的叔媽更覺得親一些。他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心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叔媽當成了母親,把沈念宗當成父親來看待了。

    鳳兒媽的死對林強雲的打擊實在是超過一般人的想像,當時若非沈念宗受傷需要他救治,恐怕他也不是在兩三天後才發病昏迷。

    對鳳兒,他是當她為自己最痛愛的小妹妹,對她只有一股兄妹之情,並不涉及到男女情愛。

    他也並非不知道鳳兒對自己的感情,也清楚沈念宗夫婦很期望自己成為他們的女婿。可林強雲就是無法對鳳兒產生出兄妹以外的感情,沒往這方面去深究,又不敢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實在是左右為難啊。

    林強雲的心思,只有沈念宗約略猜到了一些。他是個很開通豁達的讀書人,覺得男女情愛的事情最好任其自然,即使是林強雲不能成為自己的女婿,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也就沒著力去促成鳳兒的心願。

    林強雲呆呆地站了一會,咬牙切齒地說:「我是不甘心哪,接連出了幾件事情,沒有一件是我們所能掌控的。叔媽、鳳兒和在橫坑谷口戰歿的人死得冤枉啊!李全李鐵槍!李蜂頭啊李蜂頭……」

    久久,林強雲長長的歎了口氣,對陳歸永說:「歸永叔,我們先在龍巖城內住一天,明天你安排一什護衛隊在這裡坐等,三天後必須取到那狗頭縣尉包賠的兩萬貫尾數。」

    從龍巖縣城出來後,一路直到漳州都平安無事,林強雲去和本家族叔見了個面,林笆告訴他,自己又陞官了,即將到行在臨安禮部任職。而這次的陞遷調任京官,又都是那一萬斤「潔白糖」再一次發揮出來的功效。

    問清林笆是走陸路,由南劍州(今福建省南平市)轉建寧府(今福建省建甌市)從仙霞隘入兩浙路赴臨安。並不是走水路出海,林強雲心下稍寬。

    當下將這次汀州和龍巖縣發生的情況向林笆報告後,心下揣揣地說:「叔父大人,此次失落一具鋼弩和兩匣箭、針,小侄病體痊癒後,定會全力追回,請大人萬安。」

    林笆想了想,勸他說:「賢侄安心,去年為叔將此事報上朝庭去後,樞密院、兵部全無回文,想來朝中並未引起重視。鋼弩能收回則最好,若是實在不能奪回,那也只索罷了。要緊的是盡量不讓外人知曉此事。為叔進京後,也會尋機從中周全。」

    林強雲向林笆告辭時說道:「煩請叔父大人到京後,將我們上貢的『雪花膏』與『香鹼』尋機進獻,小侄將在今年會到臨安與叔父大人相會。到時也好藉機與京中的權臣謀個熟面,於小侄立足京師大開方便之門。」

    林笆笑道:「這個自然,賢侄但請放心,這些東西到了京師眾人的手中,不僅是賢侄,連為叔父的也能因此而得到不少好處。」

    回到泉州的家裡,大家聽說了鳳兒母女不幸的消息,自是噓吁嗟歎、勸慰了一番。

    聽說林強雲回來,應君蕙立即將兩個多月來的情況講了。這裡原來沒有生意的店舖,生意逐漸好了些,除掉所有花費外,還有些微薄的利錢收入。那兩間一開張就十分紅火的胭脂水粉鋪、糕餅糖果鋪的生意越來越好。

    胭脂水粉鋪由於已經沒有了皇族的包買,普通人也能排隊買到「雪花膏」和「香鹼」,比剛開張時更顯得熱鬧非凡,帶得整條南門大街都因為蕃珠巷口的胭脂水粉店而名揚八閩。

    位於萬壽街上張嫂管的糕餅糖果鋪,此時不但把隔壁的一家三開間店舖盤下,另外還在城內外又多開了三間分店,每天的利錢已經由原來五百貫上升到現在的一千三百餘貫。僅此糕餅糖果一項,每年將為林強雲賺進五十餘萬貫利錢。

    至於蒲開宗定做的那種治癢病的雪花膏,因為林強雲做好後沒有交代能否直接賣給他,也被應君蕙扣住,只是先以店裡的雪花膏賣給他一盒,讓他先拿去應付楊妙真。

    林強雲也交代應君蕙,治病的雪花膏暫時留下,他要想清楚之後再作決定。

    這李蜂頭已經叫人對他們下手,並還害死了自己的親人,「獵鹿刀」和雪花膏的處理就必須慎重了。即使要賣,也應該在時機合適的時間、於自己有利的地點來做這損益參半的生意。

    得知因為自己沒在,本應於五月初五天後宮前舉行的陀螺比賽,已經由應君蕙去請翁知州再出了一次榜文,改至七月初七的「七巧節」舉行。

    他對此自是無可無不可,自知身體還沒復原,呆在家裡靜養。

    這天,閒得實在無聊,林強雲忽然想到還有一本屬於「封資修」的黃書,何不趁此時機把《陰陽養生決》仔細地看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否真像天松所說的那樣,並非淫穢之物,而是道門修真秘典。

    手抄的《陰陽養生決》共有四十餘頁,翻開書面的首頁是一大篇的序言,果然像天松子所說的一樣,大講了一通道理。

    揣摩了好久,林強雲才有點看懂其中的一些意思,歎道:「早知道有朝一日會要看這文理深奧的東西,過去多聽聽父親講解的古文也好,就不會弄到現在幾十個字要想上老半天。書到用時方恨少,古人誠不欺我。」

    他注意到序文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功法因人聰愚而有難易之別,其效理則一。譬如『提肛』一法,功成時男得意足而精固神完,女盡歡如意得補無損,內免爭寵之亂……」

    林強雲暗暗對「提肛法」留上心,暗道:「這倒是說得不錯,一家人最怕就是成天的吵鬧不休,如果真能做到夫妻和睦、相敬如賓,那可不正是家和萬事興的好事嗎。」

    十多幅男女交合的畫栩栩如生圖文並茂,讓人看得血脈賁張、蠢蠢欲動,趕緊翻過不敢多看。

    書中的二十四個藥方不但寫明了各種配方,還註明藥材的出處、炮製、作用和服用的方法及注意事項。

    有個藥方下細小的說明文字讓他看得既吃驚又好笑,其中最後一句寫著「……此方於提肛功練至六層後輔之,則於御女時圓轉由心,精關收放自如,可縱橫閨中竟宿金槍不倒,正宜行陰陽互補之功法也」。

    「縱橫竟宿金槍不倒?這還了得!」林強雲心想:「騙人!還『行陰陽互補之法』呢,那麼一夜干下來。女人還不被弄死了?互補,怎麼補啊。」

    想想藥方倒也罷了,沒有什麼好研究的,真要研究的話他也不懂,只需實在要用的時候照方抓藥就行。

    「呵呵,」林強雲竊笑道:「騙人不花本錢,虧得天松子那老道還說得神乎其神,什麼集多少道家經典之大成,還要我林某人不可等閒視之呢。」

    另外就是名為「提肛」、「固精」、「壯具」、「補元」,四種既像內功,又類似於體能鍛煉的練習方法了。

    「不過,這些什麼『提肛』、『補元』等等功法說得這麼神奇,又是固精保命,又是雙修俱益、內丹將可有成,這段空著的時間裡倒也不妨試著練練看。」林強雲想道:「令夫妻雙方都能得益的好事,恐怕誰也不會拒絕。」

    專門找到「提肛」功法的一頁仔細看去,弄清了裡面的意思後,不禁失笑道:「什麼『提肛』功法,不就是喝多了水後,上課上到一半時的憋尿嗎,只要是個男人,傻子也會的呀。講得神秘兮兮的害我看了大半天,頭都想得發痛。」

    可林強雲依著書中所述的方法一試,這才發現『提肛功』練習起來遠非自己所想般的容易。書中所說初學者用力提肛為五十息(百秒左右),大成時可達千息以上。但自己不到十五息(二十多秒)就堅持不住了。

    「難矣,『幸福不會天上來!』」林強雲想到一首熟悉的歌詞,隨口就唱了出來。

    靜靜的調養了十多天,身體逐漸地恢復,除了還是用不上多少力氣外,基本和以前無異。

    按那《陰陽養生決》上所說的功法練習,林強雲身體起了一點微小的變化,不僅陰部雄偉了些許,而且精神也大見好轉。特別是大病之前偶有發生,大病後幾乎隔二三天就會有一次的夢遺症再沒有出現過。

    六月二十六日,蒲開宗又找上門來,他雖然得到一盒雪花膏解決了前段時間的燃眉之急,稍稍緩解了因林強雲不在而得不到治病雪花膏的危機。但自己的兩兒子還在李蜂頭的手中,一天拿不到真正能治癢病的仙膏,就不可能會有安生的日子好過。所以一打聽到林強雲回到泉州,馬上就急趕到林宅求見。

    蒲開宗看到林強雲一副有氣無力的消瘦模樣時,心中大為吃驚:「看來雙木商行的人沒有騙我,這林老闆果然是大病過一場的樣子,難怪過去的兩個月連人影也看他不到。」

    林強雲也不和蒲開宗廢話,直接就將叔媽和鳳兒的死訊告訴他,神情嚴肅地問道:「蒲老闆,你將實話對我說明白,治病的『雪花膏』是否李蜂頭的老婆,人稱『姑姑』的楊妙真所買?要知道,他李蜂頭既然令人下手殺害了我的親人,就是我林強雲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世上有我林強雲就不能讓李蜂頭活著。」

    蒲開宗聽林強雲說得嚴重,心急自己的兒子還在楚州李蜂頭的手中受苦,說不定那楊妙真得不到治癢病的仙膏後,一怒之下兩個兒子會命喪淮東。

    蒲開宗再也顧不得平時總要擺出的大商家的臉面,學著宋人的樣子,走到林強雲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打躬行禮,帶著哭聲懇求道:「林老闆,你就做做好事吧,為楊姑姑買這種仙膏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己呀。他們派人先將我的兩個兒子抓到楚州去,威脅說,若是不能將這種治癢病的仙膏買到送去,就要用我的兩個兒子來試她的新刑具,連根毛也不會回到泉州來。近日,我還打聽到,這仙膏是給楊姑姑的面首治病用的,並不是楊姑姑自己得了癢病。」

    林強雲皺皺眉頭道:「那麼,你說李蜂頭向我定制的寶刀寶劍,也是由於兒子被他劫持後才由你出面向我買的羅。這樣吧,這件事情讓我好好想想,寶刀寶劍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煉製出來,治病的雪花膏也必須待我身體恢復以後才能著手煉製。本月底你再來聽我的准信,到時候就可以知道能不能將這兩種物事賣給他們。」

    蒲開宗不敢把寶刀寶劍是蒙古工匠總管定做的事情說出,怕激怒了林強雲時連一樣也得不到。他心裡還存有僥倖的想法,只要能買到一項東西,即使是沒有直接關係的寶刀寶劍,也能借蒙古人的勢力,強迫李蜂頭放回自己的兩個兒子。

    無奈之下,蒲開宗只好硬挺著等下去了。

    轉眼已經是七月初三,聽說陀螺比賽的準備工作已經大體準備得差不多了,林強雲自我感覺身體恢復得還不錯,便想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大院裡幾百新老護衛隊有操演隊列的,持弩練射的,蕩橋上練平衡的,掄刀握槍對練功夫的……每個人在火辣辣的大太陽下曬得皮膚黑紅,渾身大汗濕透衣衫。都是一絲不苟練得極為認真,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場中的人們看到十多天不曾露面的林強雲,在山都、四兒的陪伴下走出廳門,僅是對他們微笑著注目為禮,然後又全神貫注的做自己應該幹的事。

    林強雲滿意地點著頭,十分讚賞他們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見到自己就亂了隊形上前行禮問好。顯然紀律性並不因為人多而有所鬆懈,反而大大地加強了。

    林強雲正正經經地回禮,報以微笑。為了不影響護衛隊的訓練,加快腳步向後院的作坊走去。

    四兒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一件事,開聲向林強雲問道:「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因為你每天都在看書用功,沒敢問出來。今天公子不讀書用功了,能不能給我們解說一下?」

    林強云:「什麼事,你說。」

    四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是你那『照妖鏡』,前幾天我拿出來擦拭時發現照出來的人像已經很不清楚了,它上面的法力是不是快用完了呢?」

    林強雲心裡大為得意,但馬上就想到自己正有做些鏡子出來的打算,四兒這時不說起的話,倒還真是忘掉了。

    心裡一動之下,暗道:「這件事情就由四兒來替自己代勞吧,省得以後做起事來再沒有時間考慮其他,又會出現什麼差錯。」

    心裡一輕鬆,為自己的聰明主意得意不已,摸著他的頭說:「傻瓜頭,過些天我身體好了以後,帶你和山都一起跟我學做像『照妖鏡』一樣的鏡子,你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現在和你講也說不清楚,不如到時候再認真看。」

    山都不甘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的摸頭被四兒霸佔,擠到他們中間一把搶下林強雲的手按到自己的頭上,得意地朝四兒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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