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十八章
    李貴財的兩個女兒平日哪曾受過這樣的氣,哭罵著與幾個女人撕打。

    姬艷一見這些女人在床上扭打起來,急衝過去抓起一塊木尺向扭打著的女人們臀部狠狠地打下,尖聲罵道:「賤女人,要打可以,只能打奶子和屁股,打得越厲害越好,就是不可以把皮給我弄破、不能見血。你們這些賤女人聽清了,不准打臉,打壞了臉我叫李大帥殺了你們。」

    李全哈哈笑著走進房裡:「說得是,你們這些賤女人,今天好好地享受本帥的雨露吧,明天你們就要去做蒙古人的奴隸,服侍滿身羊騷味的蒙古韃子了。哈哈……」

    幾個年紀稍大的女人一聽這話,全都大吃一驚,一個女人壯著膽問道:「大帥是說,你要把我們都送去給蒙古人當奴隸,從此以後再不能見到我們的親人了?」

    李全一巴掌將這個問話的女人打翻在床上,罵道:「臭婊子,問那麼清楚幹什麼。這事也是你們這些賤女人可以知道的嗎。」

    那姬艷做出一副妖媚的模樣,扭著腰走到李全身邊,為他脫下身上披的長袍,在李全的後腰按捏了幾下,笑著說:「大帥呀,奴家看你剛才的火還沒消,快上床去讓這幾個賤貨把大帥的火洩出來就舒服了。」

    李全被這姬艷在後腰上一捏弄,胯下昂首挺立之物被捋得萬分舒服,閉上雙眼哼哼著由姬艷扶著走上床去。

    這時剛才發問被李全打倒在床的女人,掙扎著拉起另一個女人,故意說道:「春桃,我們去多打幾下,讓奶子硬挺些,等會兒大帥才能玩得更盡興。」

    姬艷聽了「喲」地一聲,話聲裡滿帶嘲弄的味道說:「你這賤貨被大帥打了一掌,倒是識趣起來了,懂得討好了。快去,快去,說不定大帥玩得高興了,會把你們留下來,以後和奴家一起服侍他也說不定呢。」

    這女人也不答話,只是故意學著姬艷的樣子扭動細腰,拉著不知所措的春桃走到桌邊,揀起地上的木尺,趁別人不注意時,飛快撈過背後桌上的一把剪刀握在左手。那叫春桃的嚇得面容失色,張開口差點驚呼出聲。被這女人一木尺狠狠地打在**上「呀」地一聲換成了痛叫。

    春桃哭著說:「槐花姐,幹嘛打得這麼重呀,痛死我了。」

    槐花對她使了個眼色,大聲說道:「還講嘴乾什麼,你也用力打我。一會要去服侍大帥呢。」揚手又是一尺打在春桃的身上。

    「辟辟啪啪」響過一陣之後,槐花拉著春桃走到床邊,她看李全正閉著眼享受一個女人在他身上倒澆蠟燭,眼裡冒出火似地猛然前衝二步,舉起右手的剪刀向李全的肚子上猛插下去,嘴裡罵道:「李蜂頭,老娘拚死你這殺千刀的惡魔……」

    可惜,槐花出聲得太早了,讓李蜂頭聽到聲音就有了警覺,眼未睜就是一個扭身。

    槐花的這一剪刀只是紮在了李蜂頭的腰部,而且還是從肌肉上滑過,除了一道二三分深、二寸來長的傷口外,並沒有對李蜂頭造成多大的傷害。

    李全不但腰間被紮了一條口子,連胯下的命根子也因這一下扭身閃避受了傷,痛得他呲牙咧嘴直呼氣,一時間再沒法子享受樂趣,心中真是怒極了。

    李蜂頭一個旋身,把床上的女人和姬艷全踢到地下,雙手箕張朝槐花撲來。

    槐花她在聽說明天將會被送去給蒙古人做奴隸後,就清楚地知道全鎮的人都免不了這個命運,早萌了死志。以前她忍辱偷生順從,成了李貴財的婢妾,今天又曲意奉承讓李蜂頭凌辱,為的就是想保住家人的平安。這下沒了指望,她就豁出去以死相拼。

    這時的槐花,一見剪刀沒扎中李蜂頭的要害,馬上回手把剪刀向自己的咽喉扎去。等李蜂頭撲到時,剪刀深扎入咽喉,她的人已經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那個叫春桃的女人一時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撲上去就要搶那把剪刀。卻被李蜂頭一拳打在胸口,飛跌出近丈,嘴裡湧出大股的鮮血,眼見也是不得活了。

    李蜂頭一腳將槐花將倒未倒的身體踢到床前的春凳上,撈起她的兩條腿狂喝:「賤人,竟敢傷我,叫你死無全屍。呔!」

    槐花在李蜂頭的暴喝聲中被撕成兩半,紅紅黃黃綠綠的腸子和內臟「嘩」地一下流了滿地。

    幾個女人和姬艷呆呆地看著這血淋淋的一幕,沒有一個人敢呼出一口大氣。

    天還沒亮,李蜂頭就帶著姬艷、李璟,在三百多親衛的護送下,快馬返回青州。

    鎮西等他的應家堡眾人和灰熊山的張頭領他們,萬沒想到李蜂頭出了事,受了一點小傷就急急溜回青州去。這時他們十多個人還在野地裡正睡得香甜,聽到急驟的馬蹄聲時,李蜂頭他們已經遠出近百丈,追之不及了。

    何況,他們也不知道這批人馬是李蜂頭他們,就是知道了也是無可奈何。

    天亮不久,卯末辰初間,李文鎮起了一陣騷亂。鎮內的四百三十六名男女丁口,包括呼天搶地大哭大鬧的李貴財,和他的一家大小四十一口人在內,在七百餘兵卒的押送下向濟南府進發,走上了成為蒙古人奴隸的不歸路。他們中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到自己的故鄉,或是回到中原大地,誰也沒法說清,只能靠老天爺保佑了。

    押送這些人的軍隊由李全手下的大將秦仲天率領,這位秦將軍自帶一百人為前鋒開道,留五百餘人負責押送這些奴隸,殿後的也是一百人。

    他們出鎮西,沿浯水西行入沂山,要從穆稜鎮返回青州,再轉道把人送往濟南蒙古人的大營。

    應家堡的滿叔六人和王二倌,在李文鎮西的十里外埋伏,他們藏身浯水河南岸不遠處的灌木草叢裡,盯著漸漸走近的大隊人馬。

    聽著隊伍裡大人叫、孩子哭的嘈雜聲音,王二倌歎著氣說:「他們這一去,可能永世不能回家,只能客死在異國他鄉了。唉!」

    這一個「唉」字的尾音未落,半里外的隊尾起了一陣騷動,有李軍士兵騎馬向前隊趕,不一會,前隊的一百多騎兵向後狂奔而去。

    滿叔大驚道:「不好,張頭領他們有危險。快,我們向押送百姓的隊伍發起攻擊,看能不能把騎兵引回來。君蕙護著承宗稍後跟來。」

    押送百姓的軍兵對他們七個人的衝擊本不屑一顧,只把數十把長矛齊刷刷地一指,讓他們幾個人有如狗咬刺蝟般,無處下手。

    身粗心細的滿叔一看這情景,知道自己這幾個人上去拚殺決難討得了好,果斷地立即下令退到浯水河邊,登上準備好的木筏揚長而去。

    好在他們見機得早,要是稍遲二刻,非但沒法為張頭領他們解圍,就連他們也走不掉,要失陷在這裡了。

    原來,埋伏在後面一里多的灰熊山張得福六個人,放過這軍隊探路的前鋒和中間押送百姓的大隊,眼看殿後的百餘人是步兵,為了能射殺更多賊兵,悄悄地潛到七八十步的近處方才開弓射箭。

    雖然被他們射倒了十多個賊兵,但李蜂頭的手下大多是在刀槍林中衝過,死人堆裡打滾的凶悍老兵,哪裡會是被他們幾把弓箭射中十多人就能嚇倒的。

    領隊的大聲呼喝中,這些兵卒們散開隊形伏低身體圍攻上前,另有人急奔前隊報訊。

    張得福他們射出五六輪箭後就發現不妙,除了開始趁賊兵不備射中十多個賊人外,後來的兩三輪射出的箭竟沒有射中幾個賊兵。張得福他們自己反而漸漸地被賊兵三面包圍,眼見得要短兵相接了。

    六個對上百,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是什麼結果,張得福不得不下令撤退。

    當他們快速地將要潛行出包圍圈時,急驟的馬蹄聲響起,張得福知道自己這六個人完了,止住腳步從草叢中站直身體,大叫:「夥計們,和李蜂頭的賊兵拼了,就是死也要拼回老本來,殺得一個回本,殺倆就有一個賺。」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的話聲方落,咻咻聲入耳,張得福和身邊的五個灰熊山的好漢子,拉開的弓箭還沒來得及射出,每個人身上都釘著四五支箭,他們手中的箭有的射上了天,有的掉下地,沒有一支箭能正確地朝敵人射出。

    張得福吐出胸中的最後一口氣,睜大眼睛「轟」一聲仰天倒下,最後入耳的聲音:「這些都是硬漢,不可以暴屍荒野,把他們埋……」

    第三天中午,浯水入濰的河口處,應家堡的六個人和王二倌等了二天沒見張頭領前來會合。

    七個商量以後決定離開此地,一同到大宋境內再做打算。

    一行人滿懷失望地渡過濰水,開始了南下的行程。

    從新泉村渡過這條叫連水的河流,走出二三里路後,推車的好幾個車手還是覺得腿肚子在抖個不停。高架在河上的那座小木橋只有三尺寬,每塊橋板的長度卻有二丈多近三丈長,是用七八根方木拼合起來,架在只有不到二尺正方承托的木橋架子上。

    人走在上面一抖一抖的晃得厲害,而且距水面又有二丈多高,一不小心就會連人帶車都掉下河去。

    人掉下去倒還沒什麼,橋下的水深得很,最多就是打在水上會有點痛、一身濕,即使不會水的人也能被及時救上岸來。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橋板時間久了,拼合的方木間會出現一條條的開縫,大的縫隙竟達寸許寬。有好幾部雞公車,就是因為推車的人一不小心,把車輪推到裂縫裡去,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急得推車的人哇哇大叫。可是,每塊橋板又只能去三四個人,而且還不好使力。而其他人在遠處卻是乾瞪眼,一點忙也幫不上。

    過了河往東走二十里左右就要開始翻越玳瑁山,過了龍巖縣後還有彩眉山脈,再翻過博平嶺才能到達漳州。

    直到下完博平嶺,都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故發生,有些小股的山賊看到如此百來個隊列整齊,行動快速而且挎刀扛槍的人馬,哪還敢上前討沒趣,遠遠地就躲開,以免枉送了性命。

    在茫無人跡的閩西原始山林裡,這時候的路雖說由唐代中葉開始,就有小道從汀州到達其轄地雜羅(龍巖)縣,並可通到漳州。後來的五代十國時期,閩西得到進一步的開發,通往漳州的道路稍有擴大,但也還是和中州地面的山間小徑相差不大,十分崎嶇難行。

    從新泉出發後,用了五天半的時間走完三百餘里的山路,第六天上午大約辰時進入漳州龍溪縣境的平地。

    途經漳州龍巖縣時,有十多個跑單幫的行商,探知這隊從汀州來的隊伍是押運課交上供,要到泉州去。特地找上來要求隨隊而行,他們願意付出每人十貫紙鈔作為保護佣錢。這樣有錢收入的事,林強雲當然不會拒絕,很痛快地就答應他們的要求。

    這些天,山都成了這一隊中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每天的行進途中或是露營歇息的時候,他都會打到不少的山雞、野兔、麂子等野物,讓人們每天都有肉食。這讓所有的人對山都大為改觀,已經把他視為自己人中的一員,再沒有人把他看成是山魅了。

    不過,每逢穿村過鎮或是入城時,林強雲為防萬一,還是要山都戴上帽子,免得驚嚇到小孩或是引發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隊伍中另一個最受歡迎的人就是林強雲,無論是在山路上行進,還是在露營的期間,沒事的人們都會聚集到他的身邊,聽他講述一些人們未見未聞的稀奇故事。就連一向對這些奇趣怪聞不太感興趣的陳歸永和巫光,也在第一次聽過林強雲學說的評話「武松」之後,也迷上了這個故事。

    從幾天來上山奮力推車、下山小心護持的艱難情況,一到平地的大路就變得輕快無比,隊伍行進的速度大為加快。

    在他們看來,這樣四五尺寬的平整路面,走起來實在是太輕鬆了。一個時辰推著雞公車走上十多二十里路,對他們這些成年累月在山間小道上,完全靠手提肩挑行走的人來說,根本就不在話下。

    說這一段到龍溪縣的路為平地,是相對在這之前的山路而言,一路也還是有山有水,不過,路大了很多,水上全有橋,車子可不必過渡。

    漳州雖然也是個下郡,丁口卻比汀州多了近一倍,特別是到了漳州治所龍溪縣城,就更能看出兩州的不同。

    因為有押解課交上供的公文,而且林強雲等人的腰牌文書一應俱全,入城並無任何困難。

    陳歸永在城裡找人打聽過,從這裡到泉州,若是乘船,還要出海走上七八天,這是指沒有意外情況發生時的估算。假如遇上有大風,則就難說了,連命也送在海上也不一定。更何況,海上還有不知何時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海盜。

    走陸路,僅有三百多四百里不到,只需四到五天就可到達泉州。

    雖然林強雲很想試試他從來沒有坐過的海船,但不敢過於冒險,決定還是走陸路為上。

    他們到達泉州城外東南的晉江西岸時,距五月二十九日與蒲開宗定下的百日之期過了九十八天,只要過了這條晉江,再走半個時辰就能把貨物送到城南蕃坊蒲家交貨。比約定的時間還提早了一天,真是值得大家高興。

    泉州,又名「刺桐城」。

    五代時,泉州便出口陶瓷。處州瓷器(哥窯、龍泉窯)、泉州青瓷器在國外均享有盛名。建陽的建窯以黑釉聞名,所產兔毫盞是品用斗茶(茶藝比賽)者愛好的瓷盞;阿拉伯人也熟知建瓷。伊德裡西稱讚泉州:「建築美麗,買賣興隆、商務信譽,馳名於世;所產瓷器,極其精美。中國所稱的建瓷,尤其別緻」。建瓷的名聲之大,在青釉、青白釉、白釉與醬釉之外,別具一格。

    宋王朝南渡前的元豐元年(078年),正式在泉州設置福建市舶司,標誌著刺桐港已被朝廷確定為最重要的貿易港之一,這也是刺桐港走向極盛的轉折點。

    泉州由於官府的抽解(收稅)從北宋神宗時的十五取一,到南渡後高宗、秦檜時為十取其二、三。最後在慶元元年至嘉定十年(95年~27年)的二十三年間,達到抽解後還要挑選好的貨物,如象牙、犀角、珍珠博買(低價收購)六分的地步。泛海而來的商人受到如此沉重的抽解稅負,不但賺不到錢,還要虧本,每年到泉州的蕃舶只有三四艘。使得泉州的市面十分冷落、蕭條,市舶司的收入連過去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自嘉定十年真德秀知泉州後,才又改為不論是何種貨物,都按十分抽解一分作為商稅,海外貿易的商稅得到整頓,當年的蕃商海舶就驟增到三十六艘。既促進了對海外貿易的繁榮,又增加了商稅。

    這些年來,雖然海盜猖獗橫行,但商人重利,來泉州互市的蕃舶及本朝商人的海船,還是絡繹不絕地冒險前來,市場相當繁榮。

    蒲開宗的住宅坐落於泉州城南蕃坊偏西北,距天後宮約有一里多近二里地,百多人車在他門外一直排到這條蕃坊的街尾。

    張本忠走到大門前,對好奇地觀看自己一行人車的四個門丁拱手問:「幾位大哥,此處可是蒲開宗蒲老闆的宅第?」

    一個年紀大些,約有三十多歲的門丁拱手還禮道:「不錯,此宅正是蒲大老闆所有。請問貴客是上門來購香料的,還是……」

    林強雲走上前道:「請大哥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汀州雙木商行的林強雲送貨到了。請你家蒲老闆安置個處所,好盡快驗過,把貨收下。」

    那位門丁聽了,顯出一臉的驚異,有些不大敢相信的問道:「貴客真是由汀州來的?昨日也來了一位汀州老客,他於上月二十六從汀州出來的時候,還沒見雙木商行的人有一點動靜。我家老闆正念叨著這次的靴履可能趕不上裝船了呢,沒想到今天你們就把貨給送來了。諸位請稍候,小人這就為貴客通報。」

    聽到汀州的布底靴履已經到達門外,蒲開宗從胡床上翻身而起,推開正為他捶腿的兩個胡姬,叫道:「去把壽晟、壽庚叫到大廳等著,我有個客人要他們見見。」

    遠遠看到門外站著的林強雲,蒲開宗哈哈笑著大聲說:「林公子果然是個守……哪個……信用的人,我昨天還和人說起這一路上不好走,你雙木商行的貨可能會遲到幾天。誰知道反而提早了二天就送來了。」

    林強雲拱手施禮,微笑道:「蒲老闆紅光滿面,看來生意做得極順,想必是天天發財羅。恭喜,恭喜。」

    蒲開宗眉開眼笑地連連拱手:「哪裡,哪裡。同喜,同喜。大家一塊兒發財,一塊兒發財,呵呵!」

    林強雲手指在街上排得長長的隊伍,笑著說:「蒲老闆,貨我們是送來了,你看,總不能讓我們的人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地頭還站在這條街上曬太陽吧。」

    「對,對對。」蒲開宗對幾個門丁吩咐:「你們去兩個人,把林公子的人和貨帶到倉房去卸下,並叫莫賬房去驗過貨物後來告訴我。」

    蒲開宗對林強雲說:「林公子,我們進去先喝口茶解乏,再商量點事情如何?」

    「好,我把幾個朋友叫來先進去,有什麼事情慢慢再說。」林強雲對跟在身後的張本忠、鳳兒道:「張大哥,這些人就請你先照看著,跟這兩位大哥把貨物送到他們的庫房,在那兒等我們一會。我們辦完事後,再將課交上供送去轉運衙門。鳳兒去請歸永叔來,我們和蒲老闆還有些事情要商量。」

    蒲開宗的住所雖不見得豪華,但佔地面積約有二十六七畝,房舍眾多。裡面丫頭、男女僕人不少,人來人往的顯得很是忙碌。

    廳裡有兩個和蒲開宗面貌十分相似,年紀都是二十多歲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正說話,看到他們一行進廳,站起身冷冷地目注林強雲幾個人,眼中帶著不屑的神情。

    蒲開宗讓林強雲他們坐下,端起丫頭送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指著兩個青年向林強雲問道:「林公子,這兩個是我的兒子,這叫壽晟,他叫壽庚。你們年紀都差不多大,以後可以交個朋友,互相多個照應。壽晟、壽庚,這位就是我跟你們說過,汀州雙木商行的老闆林強雲公子,你們認識一下。」

    年紀稍大的蒲壽晟還行禮作了個樣子,年輕的卻是把頭轉過一邊,好像沒聽見似的把眼光投向鳳兒的身上。

    林強雲見了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本就有心和他們相識結交,但看這兩兄弟的神情不冷不熱的,並沒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也就裝出個樣子客氣地道了「久仰」。心想:「我只是個打鐵仔,他們兄弟卻是富貴人家的子女,當然會瞧不起自己了。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沒必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蒲開宗介紹完他們認識,笑著對林強雲說:「林公子,你的時間可算得真是准呀,明天就剛好是我們文書上的百日之期。你就不怕這條路上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把時間給耽誤了嗎?」

    林強雲笑了笑道:「蒲老闆說笑了,我們這次護送貨物的可是有一百來個人呢,小蟊賊看到我們就跑得遠遠地不敢上前,大股的土匪強盜麼,這條路上暫時還沒有。即使是有大股的土匪強盜,對我們的這一點點不值錢的貨物也還看不上眼,不會花大力氣來打劫我們的貨物。再說了,這些貨物是我們的全部身家性命之所繫,真要是有不開眼的想來搶掠,我們這百來個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強雲並沒有對蒲開宗說實話,他多了個心眼,把過了九龍江後遇到文圃山的大股劫匪的事情瞞下了,他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文圃山的沈山主手下,看到晏頭陀的鐵牌就退走。

    蒲開宗高興地說:「好,林公子真是有做生意的運氣,將來一定會發財。我這裡還有另外幾宗生意,不知道林公子有沒有興趣做呢?」

    「哦,是些什麼生意,蒲老闆不妨說出來聽聽。」林強雲很感興趣地探過身體,看著蒲開宗說:「如果我能做的,一定再次和蒲老闆一起做,只要有錢賺就行。」

    跟林強雲一起到客廳裡的陳歸永、鳳兒和羅運天他們,都注意到了林強雲說話的語氣裡,透出些許興奮,豎起耳朵聽蒲開宗說的是什麼生意。

    蒲開宗看到林強雲他們被自己的話勾起了興趣,得意地一笑,從容不迫地緩聲說:「上次我去汀州定做靴履回來時,帶了一些你做的蚊香和菜刀。讓人看過試過以後,都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因此我想,向你定做一些加上香料的蚊香和樣子不同的刀具。你看怎麼樣?」

    林強雲想了一下,問道:「那麼,蒲老闆想要在蚊香裡加上什麼香料,刀具又要做成什麼樣子呢?」

    「香料嗎……唔,可以在蚊香裡加上檀香、龍涎香等。」蒲開宗說:「刀要打製成什麼樣子,我也說不上來,我會把刀給你,只要按樣打製出來就好了。你看怎麼樣?」

    林強云:「這樣做,按道理說是可以的,但我們那兒可沒有你說的這些香料,做不出你要的蚊香。至於刀麼,只要有模樣就可以按你的要求製出,需要多少都不是什麼問題。」

    蒲開宗:「香料沒有問題,我可以把需要的香料交給你們,按你們的方法加進蚊香裡去就可以了。」

    陳歸永這時插上一句:「強雲,先別答應得太早,蚊香怎麼做都沒有關係。他若是要我們打制大批兵器的話,哪就不是那麼好做的生意,官府決不會允許我們私下買賣的。這點要想好了。」

    林強雲聽了陳歸永的話,覺得這是個一時沒法解決的事,微微點頭說:「是啊,若是兵器的話,生意就做不成的了。我要先看過你蒲老闆的刀樣後,才能決定做還是不做,如何來做。不過,假如是其它的刀具,多少我都可以為你打製出來。我看,這事稍後再談,等我先把押送的官府課交上供交割完後,再來仔細商量不遲。」

    蒲開宗剛想開口,一個四十多歲的方臉中年人走入廳中,向蒲開宗拱手施禮,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邊看邊說道:「東主,汀州送來的靴履已經驗看過,並搬入了庫房。他們送來的共有二千零一十二雙,其中靴一千雙,履一千零一十二雙。所做的布底也很結實,較東主帶回來的樣品還稍厚了些。質地可說是上品。」

    「啊,二千雙,比字據上所說的多了一千雙哪。好,好!」蒲開宗對林強雲豎起拇指,笑道:「好得很呀,按這樣看起來,你們再過一個月就可以把我定做的鞋子全部做完羅。林公子果然是個講信用的人。這樣好了,我家還有些空房,你們可以在這裡住下,不收房錢。但吃飯的錢是要另外算的,按每天十五文錢給我,林公子願意嗎?」

    林強雲心中默算了一下,每人每天十五個錢吃飯,算是便宜,每天還可以省下十多貫房錢,算得上是多賺來的。立即就叫好:「好啊,難得蒲老闆這樣大方,那就多謝了。現在是未時,還有點時間,我想把從汀州運來的另外一些東西送到轉運使衙門去,先把到泉州來的事情辦完。」

    蒲開宗的房屋有夠大,裡面的房舍夠多,林強雲的一百多人住進去一點也不顯得擁擠。

    昨天把汀州課交上供送到位於城中的轉運使衙門,取得了回程的簽押文書後,林強雲就回到蒲開宗的大宅,蒲開宗已經派人安置好眾人的食宿。

    此刻是到達泉州後的第二天上午辰時末,林強雲被鳳兒和羅運天一起說動,到城裡閒逛。

    泉州比他們這些人所見過的幾個城市都更繁華,在城南的這一片蕃坊地區,街道兩邊的房屋全是商舖店面,把跟隨在林強雲身後的十幾個人的眼睛看得忙不過來。

    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本朝的漢人,但身著各種奇裝異服、身肥體壯的蕃人、胡人相當不少。就連躲縮在街頭巷尾,為數不少的乞丐,臉色也比別處的好得多,身上也穿得不是那麼破爛。

    走著走著,十幾個人很快就分成了好幾撥,鳳兒和三兒、羅運天、金見、金來五個人走在一起東張西望,每處都要停上一會。另外跟出來的幾個護衛隊員,依張本忠的吩咐自成一夥,隨在鳳兒他們身後,相隔十多步相護照看。

    林強雲則和陳歸永、張本忠帶著寸步不離的山都信步而行。

    沿晉江東岸建有一排十餘個碼頭,每個碼頭上都排著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在裝卸貨物。林強雲還發現在兩個碼頭上,有身著大宋官服的官員在奔走忙碌。他們或是手上拿著賬本、毛筆,邊看邊在賬本上記錄。或是迎送蕃客、胡賈上船揚帆出港、坐上特備的轎子行出碼頭。

    走了一段路後,林強雲發現了一個情況,大部分店舖貨棧都是人來人往,出入的人和店舖內的貨物很多。店舖的伙家站在門口,看到有人經過就堆上笑臉前去迎客,把客人恭恭敬敬地請進店裡。

    另有個別店舖則是冷冷清清的沒人上門,店裡也沒有什麼貨物,就連老闆、伙家也是無精打采的在裡面打盹。

    林強雲看清一家門面佔了三間,四五個伙家臉色呆滯的坐在板凳上的店舖。裡面左邊一個櫃檯,右邊和正面靠牆豎立兩個極大的貨架,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擺著一些瓷器、綢緞。店中間的地上從底到高排了三排的木桶、陶缸。除了店裡的幾個人外,偌大的店堂顯得清冷無比。

    林強雲當先走進店內環視了一下,笑著問道:「請問……」

    他的聲音才出口,一個櫃檯裡伏著打盹的五十餘歲老者,抬起頭擦拭了下眼角,站起身搶著說:「客官是來看店的麼,請跟我到內裡來。」

    林強雲有點奇怪,心想,這人不問我們要買什麼,反而問是不是來看店,難道說這間店是專門給人看的嗎?

    不覺問道:「老人家怎麼知道我是來看店的?」

    老者並不回答,只是一味地伸手朝一個小門虛引,要請幾個人進入後面,嘴裡說:「請,請到裡面坐下好說話。」臉上的表情既有點兒興奮,又顯出幾分無奈。

    林強雲被這位老者的態度弄得心癢難熬,越發要把事情搞個清楚明白,也就不再多說,邁步向小門走去。

    老者讓幾個人到內進的一個小廳裡坐定,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匆匆在山牆上靠著的神桌上取下一個小漆匣。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地從匣裡拿出幾張蓋有珠紅官印的契紙,攤在桌上看著林強雲問:「這是本店的房契和江邊一處房宅的契書,按市價值得一萬二千貫,店內及庫房裡的綢緞、瓷器約值三千貫。你們只要付給小老兒一萬三千貫,這些店房和貨尾就全是你們的了。」

    說到這裡,老者的眼裡流出淚水。

    林強雲問道:「老人家,不要心痛。請問尊姓大名,你能不能先給我說說,為什麼你要把這間店和房屋都買掉,生意不做了嗎?」

    老者閉上眼,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似乎是在回憶他過去生意興隆時的風光。片刻後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又換上原來那副無奈的神色。睜開無精打采的眼睛,顯得極為落寂地說:「我先前十來日,曾托人在碼頭和城內各處張貼了些出賣店房的招貼,所以見到這位公子,便知道你們是來看店的。到了這個地步,小老兒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小姓孫,原是淮南東路盱眙人氏。十年前來這泉州做生意,開始確是賺了些銀錢,三年內就置下這間門面、庫房和江邊一座宅院。也是小老兒太過貪心,想賺大錢,去年九月與人合股租了一條四千斛的海船,由我兒子跟人一同出洋去。可是……可是,船剛駛出不到十天,我兒和合股租船的人就全都回來了,所帶的貨物全被海盜搶走。唉……」

    陳歸永問道:「人是怎麼回來的,那條船沒被海盜們搶去嗎?」

    孫老頭:「這些海盜只是搶貨,他們把貨物搬到海盜的船上後,就把人和租的船都放回來了。所有的人除了受些驚嚇外,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可我合股租船和買貨的錢,這下全都血本無歸了呀。裡面有一萬貫是向人借的,說好了借期一年,到時候連本帶息要還一萬八千貫。去年我把所有的錢都用在買貨上了,如今哪裡還有什麼錢呢,所以只好賣店賣房來還債了。話又說回來,小老兒還算是好的,我那幾個合股租船的朋友,把全部家當都賠光了不說,如今弄到連飯也沒得吃了。唉,苦咦!」

    陳歸永「哼」了一聲,沒再發問。

    林強雲心裡盤算了一下,這次來泉州帶了三萬貫紙鈔,也是想在泉州有所發展。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把這位孫老頭的店、房都買下來,自己在這泉州就有了一個落腳之地。對於自己今後發展生意可是大有好處。

    當下對孫老頭說:「孫老闆,你先帶我們看看現有多少存貨,然後再交割房契和銀錢如何?」

    「如此甚好,請諸位隨我來。」孫老頭站起身帶著他們向外走。

    林強雲邊看邊問,心裡默算了一下,孫老頭的存貨,光是綢緞和瓷器的價值,就有他所說的三千多貫。其它還有部分鐵料、桐油、麻繩及一些雜貨,也能值個三四百貫。也就是說,這個三開間的店舖、連同裡面十多間房屋、倉庫,還有江邊自己沒看到的一座住宅,只需要不到一萬貫錢就可以買到。林強雲並不知道這裡房屋的價錢如何,但不管怎麼樣還是決定買下這店房和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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