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十六章
    心驚膽顫的三個小丫頭在這書房內,光著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餓得頭昏眼花也沒能等到鄧起回來,此後她們再沒見過這位買下她們兩年,也把她們作為發洩、虐待小玩具折磨了兩年的軍將老爺。

    鄧起在客廳一拿到寧化縣尉交給他的剿賊文書,立即向縣尉探問。

    當他聽清楚現時在潭飛砌的反賊晏夢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時,不由得仰頭哈哈大笑。拍著胸脯向縣尉說:「老兄但請放心,本縣共有廂軍七百,我只要帶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賊晏頭陀的腦袋提帶來向安撫使請功。哈,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給的本軍將的大功勞呀。」

    縣尉不屑地撇撇嘴角,眼裡流露出陋視的目光,心道:「這個不學無識的武夫,渾不知這些畬蠻的厲害。他們沒事還要拔刀相向,把我們收稅的欄頭差役打得屁滾尿流。現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這寧化縣有多少軍兵打探清楚了,你帶著這麼一點人,還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勞?哼,有命回來就算是前輩子燒高香了。」

    鄧起即時就拉著縣尉去點了五百廂軍,下令申時初整隊,申正出發,趁夜進攻潭飛砌,務必取晏頭陀的腦袋回城請償。

    夜色慢慢籠罩大地,不遠處的山林被還有些濕熱的風一吹,響起一陣嘩嘩聲,四野的稻田里田雞、青蛙叫聲此起彼伏。草蜢、蟋蟀等蟲豸不忿拿它們當糧的蛙類們的趾高氣揚,也躲在草叢裡放開喉嚨高聲鳴叫,好像向蛙們示威:我就叫得這麼大聲,看你們能耐我何?

    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蟲鳴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動聲。

    數百條黑影悄悄地向路兩邊分散開,默默地布下一個由人組成的口袋。

    不久,田間的蛙、草叢中的蟲兒,又開始你一下我一聲的比拚起來,恢復了前些時候的熱鬧。

    今天的天時不太十分適合「墨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這句話,夜色一來,東天快圓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這朦朧的月光卻也給鄧起率領的廂軍們多了許多方便,最起碼他們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鄧起騎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馬上,志得意滿地策馬走在隊伍的稍為靠前,他離隊伍的前鋒只有十五六丈,不時出聲喝叱:「走快點,讓反賊跑了就拿你們的頭來抵賬。你們聽好了,若是能把賊頭晏夢彪殺了,本軍將每人賞一……不,不,賞二十貫錢。」

    寧化城到此三十五六里地,這些從沒訓練過,已經完全變成役兵的廂軍,整整走了兩個半時辰。

    鄧起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手下兵卒們的戰鬥力,他擔心的只是趕不及時間,讓反賊晏夢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機會。

    眼見得離潭飛砌不遠了,鄧起在馬上挺起身體大聲下令:「現在,本軍將命令,全部兵卒都給我跑起來,趕到潭飛砌殺他個人仰馬翻,明早回縣城去喝酒慶功。」

    一邊叫一邊還揚起手中的馬鞭,向前後左右的兵卒們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來,晏頭陀一夥造反的鹽梟,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自己的大軍一到,還不是一見面就作鳥獸散麼。這個功勞真是上天掉下來給自己的啊。

    正當兵卒們被鄧起像一群散亂的羊般驅趕前奔,跑得個個氣喘咻咻的時候,右側路邊十多丈外響起一聲大喝:「投槍!」

    頓時,百多支寸許粗、削尖的竹竿從路兩邊向路中的廂軍們投到,隊伍中立即響起數十百人的慘叫聲。

    左翼軍將鄧起因為是騎在馬上,最為顯眼,所以受到的照顧也最為備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騎的馬上。鄧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從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馬釘在了一起。一支從胸部左邊斜貫而入,幾乎透背而出。還有一支則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進左出把他串著。

    這位左翼軍將只來得及慘叫出四五聲就斷了氣。

    一波竹投槍過後,四下裡響起喊殺聲,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不到二刻就結束了。

    其結果當然是晏頭陀的畬族軍大勝,除鄧起當場被殺外,還殺死前來征剿的廂軍一百九十餘人,活捉一百七十餘。

    此仗中逃回寧化城的廂軍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頭陀的畬族軍受輕傷的有一百餘人,重傷九人,無一死亡。

    晏頭陀的畬族軍首戰告捷,聲威大振,隊伍迅速擴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畬、瑤等族人加入義軍,連漢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頭陀挾大敗來征剿廂軍,當場斬殺福建路左翼軍將鄧起之威,領兵直撲寧化縣城,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攻入無兵守衛的寧化縣城內。

    頭陀軍入城後殺官吏,分鹽貨、降鹽價,開官倉廣佈糧米於民,四鄉饑民紛紛投入頭陀軍,數日內擴大到六千餘兵馬。

    十月中旬,晏頭陀進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紹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陳歸永他們考校招募鄉役弓手的那天,與林強雲下廚動手煮菜請客的同時。在金國山東東路海州沐陽縣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邊有個拄著條鐵枴杖,四十餘歲的高瘦漢子,輕拍用布兜掛在胸前的嬰兒,看著坐在地上疲憊不堪的數十個女人和孩子,輕聲歎息道:「孩子,再過幾天,只要過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棗陽,到你們王家兄弟那兒了。」

    一個三十餘歲的女人抱著孩子的走到高瘦漢子身邊,問道:「老拐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眼看帶出來的錢已經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內,沒錢也養不活這五十多個大小啊。也不知道我們灰熊山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張山主和我那當家的,他們能守得住山寨麼。我當家的給我說過,只要擊退那李蜂頭的賊兵,就會趕來與我們相會的。唉!」

    這高瘦漢子正是灰熊山的頭領陳老拐,兩個月前他奉山主嚴令,帶著二十餘弟兄護著上百女眷孩子,從後山逃出。費盡千辛萬苦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繞過沂水縣,由莒州過沐水到達沐陽縣。在沒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丟的婦孺有二十多人,特別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個出來打糧的金兵,被殺的又有十多個。

    隨陳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壯戰士,此次與金兵狹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與金兵拚殺中死了十三個。現在逃到這兒的數十人裡,能戰的人連自己在內才剩十一個人了。

    帶出來的七百兩銀子,到今天已經剩下不足四十兩。幸而上午還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兩銀子和三十餘兩的黃金,還能夠維持一段時間。但數十個張口要吃的女人孩子,僅靠這一點金銀又能拖得了多久呢,這點陳老拐實在沒法說。

    「唉!」陳老拐臉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說:「弟妹且放寬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內再來想辦法吧。好歹我們現在手裡還有些金銀,總能把這幾十口人養活的。好了,今天我們就在這林內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內方能安心。」

    趁著天色還早,安頓好婦孺後,陳老拐不顧眾人身疲力乏,拐打腳踢的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僅餘的十個大男人趕起來,帶著他們和六七個身體強壯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個多時辰。

    子時已過,將近丑時正,在沐水河邊守哨的人依稀聽到河裡有槳櫓划動的聲音,睜大雙眼仔細察看,月光朦朧中河裡影影綽綽的似是有二條船,還有不時閃動的金屬反光。

    「果然不出陳頭領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澀的雙眼,再仔細地看了一下河面,小聲自語:「大約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沒有什麼弓箭。」

    說著,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體,隱沒在灌木叢中。片刻後,他又現身於離河岸二十多丈,估計河裡船上的人再聽不到跑動的聲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陳老拐聽了守哨人的報告後,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來,婦孺向昨夜我們定下的路線走,到一里外的那片窪地躲藏起來。你們留下七個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機關殺掉幾個,看能不能把這些金狗嚇走。

    天,已經現出濛濛的灰色,眼看過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里多一片上百畝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個隱隱綽綽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東、南、西三面向林子內慢慢地摸索前進。

    林子裡靜悄悄的,除了這些人移動踩斷枯枝的細微響聲外,沒有其他的聲音。

    繞了最遠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個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輦孛堇(蒲輦:女真語金軍編制單位,滿員為五十人;孛堇:長官。意為五十夫長)所帶領,二十個人排成一橫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這個孛堇將右腳伸出還未落地,聽到左側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個人大了一倍,一聲不響地向前一伏。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腳時,人的重心已經前移,右腳踩到地上,只覺右腳踩到地面後又是一空,腳腕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腳從地上朝上拉起。這股力顯然還沒有足夠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體吊上去,這又使得他的頭「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裡金星亂冒。

    在這個孛堇的頭撞地的同時,就在他身邊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動了起來,泥土四濺中一個人從地下鑽出,用一條長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嚨,把他剛要叫出的聲音阻擋在喉嚨裡面。

    其他的人發現情況不對時,二十個偷襲的人已經只剩下九個了。

    只聽一聲低沉的「殺」聲入耳,灰濛濛的天色中,樹林內人影閃動間,響起幾下急促的兵刃撞擊聲和幾聲短促的慘叫。片刻後又歸於平靜,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故一樣。

    天漸漸地亮了,這時候本來應該有的飛鳥鳴叫聲全都沒有響起,疏林中只傳出一個人狂怒的咆哮聲。

    這次領隊來突襲的金軍小個子謀克孛堇(金軍編制單位,滿員為一百人。百夫長)在疏林中間一塊稍顯平坦的地上大步地來回走動,嘴裡發出暴怒而顫抖的喝罵聲,讓他的部下很難聽得清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聲應「是」。

    在這位孛堇四周低頭站立的金軍士兵們,每當這位孛堇走近時都會不由得皺起眉頭,因為指揮的腳下傳來一陣陣熏人的屎臭味。不過孛堇自己倒是絲毫不覺,只是在走動時會不時地把腳底在絆腳的草上擦幾下,讓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發出它的味道。

    「還沒有到嗎,死到哪兒去了?」小個子孛堇總算鎮定下來,轉臉向南邊看去,隨口問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

    聽到上官問起,幾個金兵面面相覷,沒人敢回答指揮的問話,只有一個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個子指揮揮動右臂,有點自嘲又帶著點幸運的口氣說:「我六十多大金軍,夜襲只有十餘個流寇帶著的數十婦孺,竟然撲了個空,還有二十人連目的地都沒到,不知道死到哪兒去了。真是丟盡了我大金國軍隊的臉面。」

    不一會,這個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張張地跑回來,隔著二三十丈就氣急敗壞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殺死了。」

    小個子指揮大怒,衝上去對那報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罵道:「大人我還好好地在這裡,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臉上,雖然指揮大人力氣很小,打著了也沒什麼大礙,但也還是被打得臉頰生痛,結結巴巴地說:「大人,不是說你死了,我是說繞道從南面向這裡偷襲的人,全部都被人殺死了。」

    「二十個人全部被殺?」小個子孛堇臉色變得煞白,聲音又再次顫抖起來:「一個活的也沒有?」

    報信的金兵聽到指揮大人這樣問,肯定地點點頭,好似想到了什麼,臉色也一下子變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個人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多是喉嚨被割斷,想來是沒一個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小個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數尺,帶頭飛跑出林。連部下的屍體也顧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陽城去。

    而在疏林南邊,陳老拐和十個僅餘的灰熊山戰士伏在一個小山包後,等到日上中天,也沒見到金兵出林追來,不由鬆了口氣說:「看來金狗退回城去了。我們走,盡快把婦孺們帶過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後,陳老拐十一個人帶著二十三個女人、九個男孩、十一個女孩和六個男女嬰兒,來到漣水縣西南二十里的淮河邊。

    淮河的這段河道,因為有改道後的黃河匯入,河水大得異乎尋常。陳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兩條願意渡他們一行過河的漁船,花了二百兩銀子,用了兩天時間才把全部人運過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時左右,看著兩艘漁船相繼遠去,漸漸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陳老拐習慣地輕拍懷中的布兜,想起本來就已經不多的銀子還被這四個無良的人詐去二百兩,心中感到十分地無奈。

    布兜裡的小小嬰兒,正用他那雙小手扯拔玩弄自己鬍鬚,大約玩得高興,咯咯地笑個不停,毫不理會帶著他的陳老拐心中有著多麼焦慮和不安。

    陳老拐不無感慨地小聲對開心得笑出聲的嬰兒說:「天可憐見,千辛萬苦走了二個多月,總算把你和這些婦孺帶回到我大宋地境了。就不知我們這些失國亡家,被遺棄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陳老拐同時是最後渡過淮河的十個僅存的戰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幾十個女人孩子必須要先找到個安穩的地方安置,然後才談得上如何謀生。

    因為是站在大宋的國土上,疲憊不堪的女人和孩子們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著撿拾乾草柴枝,找上幾塊石頭架起隨身帶的三口小鍋做吃的。

    天將黑時,回來了三個探路的戰士,他們臉色不善地對陳老拐說:「陳頭領,我們在五六里外找到了一個小村,據村裡的人說,這裡再走十多里就是山陽縣,是楚州州衙所在地。這一帶有李蜂頭留在楚州的部下,歸他的老婆四娘子統領。看來,楚州還不是我們停留的地方,還要向南走,到揚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陳老拐思索了一下說:「既是如此,我們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揚州,遠離是非之地。以防李蜂頭那賊子回來,被他知道我們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對我們來個斬盡殺絕。你們先去歇息,順便告訴大家,明天還要南下揚州。去吧。」

    陳老拐他們這一走,卻讓王永泰留下的唯一孫子失去了很快見到親人的機會,直到十多年後才在一個偶然的時間裡,與堂兄王堅相會面。這是後話,此處暫且不提。

    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同一時間,大宋京西南路棗陽軍杏山山區的屯田軍營裡,一座草草搭蓋成的木房內,三十歲的勁軍統制王堅,抖著手把幾張信紙反反覆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幾滴淚水掉落在信紙上,把最上面一張信紙左下角上的王永泰的泰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跡。

    「祖叔一家就這樣完了,我那小堂叔還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王堅心想:「派去打探的人,應該這些天就會回來了吧,不知那什麼灰熊山的張仲富能否保得住一個小小的山寨?唉!」

    王堅把手上的信紙塞入信封,小心地放到枕頭底下。

    門外有人高聲報告:「稟將軍,有東路探子回報。」

    王堅一改面上悲慼的神色,滿是風霜的臉上現出一副威嚴之態,沉聲說:「報來。」

    一名忠順軍士兵進入房內,單膝單手支地施禮稟道:「東路探子回報,這一路六個人只有他一人生還,其餘的五人被李蜂頭的部下所殺。據報,沂山王家寨於四月初七日被李蜂頭買通內奸,騙開寨門,寨中近四百青壯男丁戰死,其餘的七百多婦孺全被送給蒙古人為奴。據說破寨時王老寨主將其不滿半歲的孫子派人送往灰熊山。灰熊山則於四月二十六日破寨,山主張仲富以下四百七十餘人無一降敵,全部戰死。」

    王堅急問:「那灰熊山的其他婦孺呢?」

    「探子未曾得到任何消息,無人知曉。」軍士回答。

    王堅沉默了一會,抬頭說:「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堂弟,希望天可憐見,能保得你一條小命,給祖叔家留下一條根苗。」王堅默默地為那不足半歲的嬰兒祝福。

    忠順軍在孟宗政於嘉定十六年(223),病死於棗陽任上後,由江海統轄,所歸統屬問題一直鬧得軍心不穩。到去年(寶慶三年,227年)各軍矛盾益發嚴重,幾乎弄到自行解散的地步。幸得朝廷急令任峽州(今宜昌)兵馬監押的孟宗政之子孟珙,改任京西第五副將、權神勁軍統制,回到棗陽任職,改由孟珙權管忠順軍。

    孟珙將忠順軍分為三軍,軍情遂平定。今年,又於棗陽城西創修平虜堰,溉田0萬畝,由忠順軍與民戶分屯;同時命忠順軍每家養馬,官供芻粟,於是糧豐馬增。

    王堅於嘉定十一年(28年)七月赴棗陽應募加入「忠順軍」,為孟宗政部下。他作戰勇敢且有謀略,升為勁軍統制。

    此時王堅正分領一支七千人的忠順軍,在杏山山區屯田、練兵、守備禦敵。

    王堅心中的默祈慢慢被煩躁不安所替代,這一晚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時已半夜,他忽然想到,李蜂頭原在青州,現在既然降了蒙古人,為他們攻打山東路的抗蒙軍民人等,則灰熊山逃出的人決不會向北,必然是向南而走,而且極有可能會直接逃入大宋境內。

    從穆陵鎮南下到大宋,一路要經金國的莒州、沂州,然後過海州或是邳州才能進入宋境。這樣上千里的逃難路程下來,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想到還只有數個月大的小堂弟,王堅忽地一下翻身而起,向外高聲問道:「此刻何人值守?」

    房外傳來聲息,一個聲音應道:「啟稟將軍,在下中營甲辰營指揮杜,此刻當值巡守在外,恭候將軍將令。」

    王堅開門來到外廳,對立於廳門前的杜指揮說:「即刻傳中營甲子營指揮王長明來見我,有緊急軍務。」

    杜指揮去後不久,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將領匆匆走入廳內,行了軍禮後問道:「堅哥,如此半夜時分召小弟前來,有何要事需小弟去辦麼?」

    王長明是王堅的族弟,因為有勇有謀而深得王堅倚重。此時王堅急於要想辦法營救才出生幾個月的堂弟,自己是一軍的主將又不能分身,這才想到這位族弟。當即問道:「明弟可記得叔祖永泰公嗎?」

    王長明道:「堅哥說的是在山東路立寨的叔祖永泰公麼,怎麼會不記得,那年他回到鄧州時還送了我家一石糧食,讓我們一家大小過了個舒心年呢。堅哥,今天叫我來是為了叔祖公的事麼。」

    王堅把王家寨的事情與王長明講了,說:「明弟,我料灰熊山逃出的人必定南下入我宋境,你即刻挑選五十名精壯會武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帶著我的文書出發,盡快趕到淮南東路的楚州尋找灰熊山逃出的人。你此去路過淮南西路的安豐軍時,趁便去見見我們的本家兄弟王祖忠,或許他能給你一些助力。到楚州後,若是能找到小堂弟,便即刻將他帶回來。此事萬分緊要,你務必小心謹慎行事,非不得已不要將我給你的文書出示他人。」

    王長明應了聲:「我明白堅哥的意思了,只要小弟還有氣息,定會盡力尋回小堂弟,堅哥但請放心。我先去選人了。」

    天色未明,王長明便帶著五十名在槍林箭雨中闖出來的戰士,出了軍營急急向東奔行。

    六月二十一日酉時,金國山東東路密州諸城北面的李文鎮裡,四五百名男女老少地被驅趕到鎮中的祠堂前空坪上。

    除了受到驚嚇的孩子和數十個遭受到污辱**的婦人,還兀自在哭哭啼啼外,其他人都面無表情地靜靜等待著。

    他們心裡很是奇怪,這次的李蜂頭不知怎麼轉了性,會突發善心並沒有像別處的人傳說那樣「四毒」並舉。除了搶掠財物糧食、**女人外,李蜂頭的兵卒們這次並沒有殺人放火。這裡所說的「四毒」是:搶掠、**、殺人再加上放火。

    凶悍的兵卒們在人叢中進進出出,把稍為年輕的男人,不管是衣著光鮮的有錢人還是破衣爛衫的苦哈哈,一律拳打腳踢地趕到另一邊站定。

    有幾個兵卒裝扮成好心腸的好人,好言勸說那些不願意離開老婆孩子的男人:「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罰酒,把你們分出來是要你們去當大帥的兵,要是再拖拖拉拉的不出去,惹得大帥著惱時,把你們的老婆孩子一刀殺了,你們還不是得乖乖地跟著走。」

    聽到這樣的話,男人們知道不會有生命危險,老婆孩子也能保住性命,雖然是萬分不忍與老婆孩子分開,但還是順從地站到一邊去。如果他們知道從今以後,他們的老婆孩子將成為蒙古人的奴隸,過著生不如死的悲慘生活,而且生命並沒有得到保全。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這樣順從,有沒有人會挺身而出拚死相抗。

    混在人叢中的王二倌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暗自焦急,叫苦不迭。不住盤算應該想個什麼辦法,趕快逃離李蜂頭的魔爪才好。

    他在四月初七那天,被寨主選中跟隨巫光護送孫少爺到灰熊山,到達灰熊山的第四天又因為曾經到過諸城一帶,被灰熊山主張仲富派去跟著個頭領到這海州李文鎮公幹。誰知他們要找的俠客李家平並不在鎮中,舉家搬到萊州的即墨縣去了。

    王二倌的運氣不好,在趕往即墨縣時,才走出不到三里,就踩到一個石縫裡把左腳給傷了,只好留在李文鎮養傷。不料傷才養好,準備離開這裡,正想著自己是去尋那位帶他出來的頭領呢,還是直接回去灰熊山時,卻被李蜂頭的軍隊出其不意地堵在鎮裡。

    面有得色的李蜂頭對自己想出來的這一招很是滿意,只不過要人費些口舌說上幾句話,就可以在自己的軍隊裡補充不少兵丁,還可以借口安置新兵的家眷,把老**孺送去給蒙古人。

    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湊足兩萬之數的奴隸給蒙古人,帶著自己的百戰雄師南下報仇,也順便脫離蒙古人的管制了。

    眼看分出來的健壯男人有六七十人,李蜂頭站上親兵搬來的一條長凳,手下的親兵立即高聲叫道:「不准吵鬧,我家大帥有話要說。誰要是再出聲,小心腦袋。」

    李蜂頭在人聲靜下後,獰笑著用手指向這六七十個男人大聲說:「從現在起,你們這些人就是我李全手下的兵了。既然是兵,那就要聽從官長的命令,無論你們的官長要你們做什麼,都必須去做。官長的話就是軍令,在我軍中,違抗軍令者斬!」

    李蜂頭嘴裡最後一個「斬」字,幾乎是吼著叫出來的,尖利的聲音裡滿含著凶厲和殺氣,讓這六七十個鄉民中的不少人聽得猛地打了個寒戰,好像從他的話語中多少聽出了點凶兆。

    「為了你們這些人在我的軍隊裡安心打仗,你們的這些家人將被送到濟南府去安置,若是有人膽敢不聽本帥的軍令,殺他的全家老少,一個不留。」李蜂頭殺氣騰騰地厲聲大吼。

    夜幕降臨李文鎮,李蜂頭把自己的臨時帥府,安頓在鎮裡財主李大善人最大的房子裡。這讓已經四十四歲,白白胖胖長著張長圓臉的李大善人李貴財高興得笑逐顏開,好像他沒花錢就從泥腿子手裡弄來幾百畝良田,似乎好處立即就會從天而降一般。

    在李貴財想來,傍依上李鐵槍這樣專制山東行省的大官,又是有勢力的軍隊大帥,自己要得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處,還不是這位李大帥的一句話的事?

    在他上上下下大聲呼喝家裡的家僕、女婢忙著為大帥和其手下安排打點食宿的同時,不住美滋滋地想著:在不久之後,這李文鎮附近的所有田地,全部都會成為他李貴財名下的產業。到時候麼,哼哼,自己就成為一跺腳能讓這一方土地震三震的大財主了。

    天越來越暗,李貴財發現四下奔走忙碌的人怎麼越來越少,他不禁有點上火,心道:「這些奴才們竟敢偷懶,被抓住了非得打上幾十棒子不行。在大宅子裡走動了一圈之後,聽到為大兵們準備的房間裡,全都傳出男人歡樂的急促喘息和女人小聲痛苦的哀求告饒聲,他才知道並不是家裡的養娘、婢女們偷懶,而是養娘、女婢們都被這些大兵拖進房內行樂去了。

    李貴財忽然心裡一動,暗自思量:「是啊,只要是個男人,哪有不好這個道道的。這位大帥必然也是喜好這調兒,何不……」

    想到這兒,他急忽忽地跑回大廳外,堆上一臉諛笑向守在廳外的衛兵說:「這位大哥,小人想求見大帥,有好東西奉上給大帥賞玩。」

    李蜂頭還沒等衛兵回答,就出聲叫道:「讓他進來。」

    這時的李蜂頭坐在廳裡正覺得無聊,外面的說話聲傳入,聽得出是這家的主人、本鎮的財主。心裡有點奇怪:這鎮裡的財物全都被手下搜羅得差不多了,只有這個向自己通消息的傢伙,暫時還沒動他的人口、財物。原來準備明天撤走之前再下手的,想不到他自己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門來。也罷,就叫他進來看看能有什麼好東西。

    李貴財小心翼翼走進大廳,頭也不敢抬的跪到李蜂頭的面前,顫抖著說:「小人李貴財叩見大帥。」

    只聽上面傳下李蜂頭的聲音:「你有什麼好東西要奉獻給本帥啊?」

    這聲音好像並不是很兇惡的,李貴財大著膽子抬起頭往李蜂頭掃了一眼,看到李蜂頭的眼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覺得身上一麻,趕緊低下頭說:「小人見大帥一個人出外,不免有些兒寂寞,想奉上幾個有點姿色的女人給大帥受用……」

    話未說完,李蜂頭嘎嘎的笑了:「哈哈,你還有什麼女人有姿色的,總也不過是那麼二三十個罷,都被我的手下用過了,你就別拿她們來獻寶羅。來呀,這人竟敢戲弄本帥,給我拖出去打。」

    廳外應聲衝進二個健碩的衛兵,一下架起李貴財就要往外拖。

    李貴財一聽要打,嚇得掙扎著叫了起來:「不是啊,大帥。還有幾個好的藏在地窖裡,是您沒見到過的……」

    李蜂頭來了興趣,站起身說:「哦,還有幾個好的藏在地窖裡,哈哈,好,放開他。」

    李蜂頭走近李貴財的面前,繞著他轉了一圈說:「帶我的人去把藏著的人都叫到這裡來,若是真有好的,能讓本帥滿意的話,會給你好處的。如果沒有漂亮的女人找出來給我麼,那就……哼哼……」

    這兩聲滿含威脅的哼哼,嚇得李貴財差點尿濕褲子,慌不迭地把頭亂點,結結巴巴地說:「大……大帥放……放心,地窖裡有好貨……好貨,包能讓大帥中……中意。」

    李蜂頭把眼一瞪,厲聲大喝道:「廢話那麼多,還不快點去把人找來讓我看過,不想活命了麼?」

    李貴財嚇得一哆嗦,胯下流出一股水來,片刻間把地上沾濕了一小塊,轉過身跌跌撞撞地領著兩個衛兵走出廳去。

    不多一會,一個衛兵走進大廳向李蜂頭報告:「大帥,後面果然有個地窖,藏著不少黃白之物,裡面不但有幾個漂亮女人,還有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看來有趣得很呢。大帥請看,這個先進來的就是了。」

    這衛兵說話間,就聽到廳外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大聲埋怨著走近。

    當先扭扭捏捏走進大廳的是一個打扮很奇怪的人,此人大約是三十來歲模樣的半老徐娘,身材也就有五尺二三上下,一張瓜子臉倒也還清秀,穿著花花綠綠的女人衣裳,頭上也梳著女式髮髻,從外表上看,怎麼也是個女人的樣子。

    李蜂頭得衛兵的先行說明,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人喉部有喉結,是個男人的體相。

    後面跟進的李貴財看到這位大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人,連忙顛顛地跑到李蜂頭的身傍,指著另一個剛進入廳中,年紀約為二十來歲長得尖頭尖腦的男人,討好地說:「大帥,此人是我這個不成材的兒子李璟花了七十緡『當三錢』買來的戲子,名叫姬艷。又會唱許多曲兒逗樂,又會為人按摩身體四肢,還精於床上功夫房中術,讓男人一夜受用七八個女人呢。」

    李蜂頭聽得心裡癢癢的,笑道:「好,這人我收下了,今夜就試試他是否真如你說的,有如許好處。」

    李貴財連聲應和:「是,是是。大帥今天晚上一試就知,一試就知。」

    那姬艷做出個妖嬈的樣子,一臉媚笑地扭著腰走到李蜂頭的背後,雙手抓住李蜂頭的肩膀用力揉捏起來。

    「果然有些道行,唔,不知床上的功夫怎樣,有沒有這手上的功夫般好。」李蜂頭很是享受地閉上眼睛,信口問道。

    姬艷嗲聲嗲氣地笑著說:「哎喲,大帥一會兒找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麼,奴家保證讓大帥大展雄風,縱橫征伐於花粉叢中無有敵手。若是大帥滿意了,能賞奴家什麼呀?」

    「若是服侍得本大帥舒服滿意,本大帥就賞你……賞你……」李蜂頭還真不知道能賞給他什麼,回過頭問道:「你想要本大帥賞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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