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十三章
    大廳裡的徐天璠也在勸說李元鎧他們,他開宗明義地一下子點出主題:「各位,我雖然不是你們的同道中人,但卻是青雲老弟的好友。在此要勸大家一句,如今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由李家之人振臂一揮萬民景從的時光了。要想再舉義旗是絕無可能,即使一時之間能召集得到一萬八千人的,也不夠朝廷大軍幾天剿殺。何況各位也很清楚,你們所剩下的幾百人有大部分是婦孺,目前連生存也還難上加難,保住他們的性命才是當務之急。現在既然飛川老弟答應會幫助你們解決這些人的生計,會盡力安排好你們今後的出路。所以麼,你們也不必強求飛川老弟在還沒有承認是李家的骨血之前,回去認祖歸宗。倒是正如你們剛才所商議的那樣,讓他以李家後人的名義成為你們的少主,也好讓他能為這數百婦孺的生死盡心盡力。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下面坐著的十個龍、虎營的統制這十多年來也是吃盡了苦頭,此時只要有條活路讓他們走得順暢些,能把數百婦孺救出生天就算是老天爺有眼了,哪還敢去想什麼再舉義旗造反的事呢。現在聽了徐天璠的一番話,俱都點頭贊同,卻又不好即時出聲表態。不約而同地把眼光投到李元鎧和李青雲的身上,要他們拿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來。

    說實話,所有來到長汀縣城的十二個人中,也就只有這位李元礪的親弟弟李元鎧,才是真正想再次起事造反的。十多年來他還一直沉浸在當年叱吒風雲的火爆場面中,也還沉浸於和二哥一起指揮千軍萬馬攻城掠地的激動中。一想到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需一句話就能掌控千萬人的生死,就會處於極度的興奮,恨不能再從頭來過一遍。

    只是,李元鎧很悲哀的發現,自二哥被羅世傳這個反骨賊子擒獲,送給王居安殺了之後,自己是風光不再了。二哥的舊部因為自己的幾次指揮而打了敗仗後,也不聽自己的話了,使得自己在族人和二哥舊部的心目中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這豈是能夠容忍的事情,好歹過去二哥一直把自己當成軍師看待的呢。只要這個林強雲真有本事,既便他不是二哥的親生兒子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他成了少主,把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自己就可以恢復過去的風光。

    想通了這點,李元鎧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看了毫無主意的侄兒李青雲一眼,說道:「既是如此,就先不回去認祖歸宗吧。不過,這少主之位是瑞雲一定要接下的,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如何能服眾啊。」

    林強雲走到廳門正好聽到李元鎧的這句話,接口說道:「好,我們在事情決定之前,必需先行約法。」

    邊走邊說地來到原來的坐位前站著,看了廳內的各人一眼,伸手請一同入廳的沈念宗、陳歸永、天松子三人落座。接著剛才的話頭說:「我在這裡可以先給你們一個承喏,不管我們商談得如何,只要在不損害我和我的親人、朋友的前提下,保證你們現在留在黑風峒那一帶的五百多人,將在一個月後得到幫助。或是送給你們一些糧食讓你們能渡過到明年收成的這一段時間,或是幫助你們轉移到其他地方。我可以給你們一些錢使得你們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可以暫時吃得飽、穿得暖。但此後則要你們自己想辦法,用自己的勞動賺取自己所需要的吃、穿、住及其他的生活所需。」

    四兒提著個茶壺和幾隻碗進廳,先為天松子和沈念宗斟了碗茶,再替每個人的茶碗內加上茶水。

    林強雲端起碗對眾人一邀,喝了一口茶後說:「若是你們覺得滿意的話,事情也就到此為止,我也算是幫了你們一個大忙了,自此以後各行各路,互不相干。其他的事情麼,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了。」

    李青雲看了龍、虎營的統制們一眼,發現他們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生恐他們會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連忙搶在前面問道:「我們是要請你回去做少主的,這又有什麼說法嗎?」

    林強雲胸有成竹地說:「當然,若是要我做你們的少主,那麼,你們所有奉我為少主的人就必需聽從我的號令,用軍法來管理你們這些人。每個人什麼時候要做些什麼事,應該怎麼做,都必須按我所提出的要求做好,不得陽奉陰違。否則的話……不說了,你們也明白什麼叫軍法管理吧,那就是按軍隊中的辦法來處置不服從命令的人了。這樣做的好處是,你們不必擔心今後的生產和生活問題,我會對你們的生活、生產和其他的各個方面做出妥善的安排,務必讓你們這些人能有個安定的生活和生產環境。怎麼樣,你們可以先商量一下,等一下我再回來聽信。叔,我們先到廳外暫避,過一會再到廳裡來。」

    說完,林強雲當先自顧自地走出大廳。

    日近中天,大院四周被圍牆堵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風吹來,毒太陽毫無顧忌地肆意把它火熱的光芒向這塊大地盡情拋灑,讓人走不了幾步就會冒出一身大汗,也把院內的地板烤得火辣辣的燙人。

    這時,院子裡那些女人們已經頭戴草帽來回忙碌,恢復了她們所做的工作,只有孩子們還是隱身在那道圍牆裡沒有出來。

    林強雲向門廳走去,要在那可以避開熱浪的地方和沈念宗、陳歸永再商量一下這件事的後果。

    沈念宗、陳歸永隨後跟出大廳,叫住走到照牆前還要往外走的林強雲。

    沈念宗走到林強雲身邊,問道:「強雲,你想去哪兒,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吧?」

    林強雲苦笑應道:「說哪裡話,我只是想到門廳裡和你們說話,怎麼會這樣一走了之呢。走吧,我們到沒太陽的地方再說。」

    陳歸永坐到門廳裡放著的小板凳上,看林強雲和沈念宗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先開口道:「你們也不用想得太多,他們要是願意按強雲所說的辦法做,自然沒有什麼不好的,最多就是安排他們以後做蚊香、做布鞋。即使他們不同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在他們受了不少苦的份上,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有能力渡過這一段最困難的時期,我們也算盡力了。說嚴重點,他們要是敢來硬的,我們又怕過誰來,不就是一百多不到二百個根本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嗎,真要對上陣,我只要五十個人就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沈念宗面色凝重地說:「其他的我倒是沒什麼擔心的,主要是在想,一旦他們願意接受強雲的提議,只是奉強雲為少主,不要他去認祖歸宗,五百多人要安排到哪裡才合適。要知道,這些人是很受官府注意的,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大事出來。更何況他們還有死對頭羅家的人在一邊虎視眈眈,一個不小心也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所以,這件事一定要有一個妥善的安排才好。」

    「還有一件事情也是不可不防的,萬一他們造反之心不死,再次扯起大旗,我們就會變得很被動。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有嘴也說不清,弄到最後被他們拖下水也說不定呢。」

    林強雲所擔心的也正是如沈念宗所說的這樣,他非常明白「民不與官斗」的道理。

    從小父母就一直在告誡他們兄弟姐妹:凡是涉及到政府的事情,都要千思萬想,考慮清楚了才能做出決定,說得最多的就是「民心似鐵,官法如爐」這一句話。再經過幾年的「文革」,使他對任何事情都抱著能忍則忍、息事寧人的態度。

    陳歸永態度強硬地說:「不如乾脆不要理他們,讓他們回去自尋生路,諒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反正強雲又不是他們的什麼少主,跟他們根本沒有一點關係。」

    「哎,歸永這話說得有欠思量。你想過沒有,這些人連造反都敢,其他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他們真的沒活路可走時,只怕是因著這個由頭來尋強雲的麻煩。最可慮的還是他們到時候破罐子破摔,打著強雲的旗號再次造反,把強雲和我們這些人都拖下水去。哪才是得不償失呢。」沈念宗急急地把利害解說給他們聽,生怕他們一時衝動把事情給搞僵了不好收場。

    林強雲沉默了好半晌才說:「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把話說出口了,就看他們怎麼決定。最好是他們只想弄些錢糧回去救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沈念宗笑道:「強雲啊,你還年輕,不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依我看,他們多半會同意你提出的意見。只要你成了他們的少主,你就有一份責任擔在肩上了。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會奉你為主的。」

    「叔為什麼說得這麼肯定呢?」林強雲有些不解地問:「如果我多給他們些錢,不也能解決他們目前的困難嗎?」

    沈念宗嚴肅的說:「他們並不是單單為了目前的困難而來找你的,否則他們這十多年的日子如何能夠渡過?他們現在最主要的是,僅這麼幾百人都沒法抱成一團,互相不服,才會鬧到連生存都無法辦到。所以,他們一定要找到一個能號令他們的人出來,使得這些人能夠團結在一個人的周圍,發揮出最大的力量。說真的,你不要小看了這些在生死邊緣掙扎求存之人的力量,有時候爆發出來還是能造成相當大的破壞力。不過,就算是強雲你成了他們的少主,我們也還有一段時間來想辦法。現在不必太過於擔心。」

    沈念宗這樣一說,林強雲和陳歸永都不好再說什麼了。

    不久,徐天瓘尋來門廳,一見他們三人就說:「飛川老弟,李元鎧他們願意秘密奉你為少主,今後他們這些李元礪的舊部和婦孺,全部都會聽從老弟的號令行事。現在只等你去和他們定下章程,做出今後的安排就行了。」

    陳歸永忽然想起一件事,攔住要進去的林強雲,對徐天瓘說:「徐兄弟請先走一步,我和強雲還有幾句話要說,即刻就會過來。」

    徐天瓘進去後,沈念宗問道:「兄弟,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嗎?」

    「正是,剛才我忽然想到,那位天松子道長與徐家兄弟一起來到這兒,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決不會像他所說般的,只是找強雲問問他師弟戴雲子的事那麼簡單。」陳歸永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說:「你們可能沒聽過這位天松子的名頭,念宗哥可能對十多年前名傳天下的『觀復大師』謝守灝不會陌生吧?」

    沈念宗低頭沉思:「『觀復大師』謝守灝……」

    想了好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眼光中透出了太多的驚訝,試探地問道:「唔,是了,我想起來了。沒錯,這位『觀復大師』謝守灝於淳熙十三年(8年)領西山玉龍萬壽宮,紹熙初任壽寧觀管轄高士。紹熙四年(93年)再任玉隆萬壽宮住持。嘉泰元年(20年)復任焚修,管轄宮事。聽說其道法高深,他認為『天下無二道,萬殊同一初,至理昭然,何疑之有?』對金丹之理,愈造妙門,內焉養真,外焉混俗。光宗與寧宗兩朝(90年∼224年)眷遇優渥,平生交友,皆當代大賢,超群拔俗,人莫能逮。曾經居於廬山的清虛庵。於紹熙二年著有《太上老君混元皇帝實錄》、《太上老君年譜要略》、《太上混元老子史略》等道家典籍。哎呀,你是說今天來的這位天松子道長,就是『觀復大師』謝守灝的入室親傳弟子?」

    陳歸永莊重的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說:「正是。就我所知,『觀復大師』收有五位親傳弟子,這位天松子就是其中最出名的『正心雷』。據說,嘉定十年(金興定元年,27),金軍南攻襄陽,圍棗陽時,他適逢其會在襄陽行道。曾以一人之力,憑著高深的道法和武功,先行潛出襄陽城而至棗陽城內,協助棗陽守將守城,堅持到孟宗政與扈再興、陳祥等的援軍到達。路上擊殺了隨金軍而來的妖道五六個,使我宋軍能保住襄、棗兩地。他的四位師弟倒是比較少人知道,只聽說他有一位師弟在行在臨安的什麼宮中任住持。據說,他的『正心雷』,發時並不傷人,卻能使萬邪辟易,即便是存有歪心之人也會在受雷的數日間澄心正慮,邪念盡消。在江湖上和各道門派中聲譽極隆,甚得人們的尊敬。」

    「依我想來,天松子道長可能是戴雲子的師兄,聽說強雲持有其師弟帶出的李元礪密探名單,又會使『誅心雷』和天師道靈符,這才找上門來想要問個清楚。所以,強雲對這位天松子道長絕不可無禮,據實將情況講出來就是。不過,我們胸懷一腔正氣,卻也不必對什麼人卑躬屈膝,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我們村的人定然會和你站在一起,叫他來得去不得!」

    陳歸永這番話說到最後,人也從坐著的板凳上站了起來,顯得得豪氣干雲,大有不可一世的氣概。

    林強雲聽得陳歸永的一番話後,也是豪氣頓生,有了堅強的後盾,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他鄭重地說道:「叔,你們放心吧,我不會丟你們的臉,一定會小心應付。」

    大廳裡的一眾人等看到林強雲他們三個人進來,除了徐家兄弟和顧元鎧、天松子只是施禮外,其他的十一個人都站起身拱手哄然出聲:「參見少主!」

    林強雲習慣的想舉起右掌還禮,剛把手抬到一半,想想忽然覺得不對,連忙走到坐位前站定,抱拳環顧眾人施了個禮,客氣地說:「各位多禮了,請大家坐下說話。」

    李青雲看大家坐好,站起身向林強雲說:「強雲兄弟,現在先不管你是否承認是我二叔的骨血後人。剛才我們商量以後,認為還是請你來做我們的少主。自現在開始,只要少主能帶領著我們還在黑風峒的人脫困,並給他們安排一條生路,我們全體就遵從少主的軍法管制,凜遵少主的號令,不敢有違。」

    李青雲的這些話說得很明白,語氣中除了四分無奈之外,還有六分的威脅。

    林強雲和沈念宗、陳歸永自然也聽得出這軟中有硬,肉中含骨話語的份量,十分清楚他話裡的意思。那就是說,如果林強雲真能做到他所承諾的事情,他們這些人自然是奉他為少主,聽從他的號令。若是不能使他們這些人脫離現在的困境,沒有辦法安排他們今後的生活出路,也就不再認林強雲這個少主,沒有必要聽從林強雲的號令了,說不定還會反目成仇。

    林強雲道:「青雲兄說得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有一點必須說明,我,林強雲還是林強雲,字飛川,並不叫李瑞雲。你們要怎麼去跟底下的人解釋,我不會管,那是你們的事。現在,就請你們和我叔一起把目前黑風峒的情況說清楚,並將所有的人和全部財產都編造成冊,以便今後對他們做出妥善的安置。」

    「歸永叔,把院子裡的人都叫回去吧,這裡也沒有什麼事了。」

    天松子看林強雲暫時沒有什麼事,客氣地向他打了個問訊:「小施主,老道有事請教,能否找個較為清淨去處,你我二人能不被干擾的詳談呢?」

    林強雲心裡也很想知道,這位看來年紀不大的老道士,來汀州找他有些什麼事情。他也想到外面走走,讓沈念宗和黑風峒的人盡快把事情辦理完結。

    於是站起身向廳外肅客:「道長有事相詢,自是樂意奉告,請隨我來。」

    兩走到剛才山都表演蕩繩的後花園裡,林強雲找了個較為陰涼的樹陰處站定,轉身向隨在後面的老道問:「這裡沒人會來的,老道長有什麼話就儘管問吧,我會據實回答你的問題。另外,有些我並不知道的事,沒法回答時也請道長原諒。」

    林強雲先把話說在前面,他是怕這老道追問自己的出身來歷,一時不好回答,會引起誤會。

    天松子抬頭望天,似乎是在考慮如何發問,好半晌才開口發問:「小友,據徐家兄弟所說,你在山谷中找到名單時,並沒有見到活著的人,只是收拾掩埋了幾具骸骨。老道想請教,你交給徐家兄弟的名單中,是否有戴雲子的落款?」

    林強雲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說:「不錯,我在那個山谷裡沒見到活人,只有四大一小五具死人骨頭,而且四個大的人骨都是沒有頭骨的。還完整的一個小孩屍骨和名單是在一個很高的洞中洞裡找到。那本名單的封面上只有左下角寫著……唔,好像是『大宋嘉定八年戴雲子恭錄』這麼幾個字吧,我只記得字寫得很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裡面的第一頁中也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寫的似乎是怎麼從別人的追殺中,一路由贛州逃到汀州,再躲到山裡的經過。」

    說到這兒,林強雲忽然想到,自己最早到這汀州的絕谷,不是正好用來安置黑風峒的幾百人嗎。那兒有很大的一片平地,如果開墾成稻田的話足有幾百畝,養活幾百人根本不成什麼問題。而且,那個絕谷離橫坑也不是太遠,算來不過只有十從裡地的樣子。

    天松子的話聲傳入耳中,打斷了林強雲的思緒。

    「這麼說來,小友在瑞金城南小河口『五通廟』,所用來鎮壓泥胎的符錄,和消滅妖神的『誅心雷』,是自己從戴雲師弟遺下的秘錄中學會的了?」天鬆了一臉驚奇,外帶有些不太敢相信地問道。

    林強雲一聽天松子這句話,頓時頭大起來,心中懊惱不已:這是什麼事嗎,好沒來由地在瑞金「五通廟」弄出幾張鬼畫符,用來鎮妖神的泥胎騙人,還大言不慚地胡吹什麼用「誅心雷」滅妖。這下倒好,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只好尷尬地陪著笑臉說:「道長可能誤會了,『五通廟』的那幾張符只是我胡亂畫來騙人的。當時,廟外還有數千的鄉民,他們擔心還會有妖神出來作祟,不肯回去。如果不拿出那些符來,說是用以鎮壓妖神的泥胎什麼的,鄉民們絕不肯就那樣心無所掛的離去。至於什麼『誅心雷』嗎,說句老實話,我不會,也不懂什麼叫『誅心雷』。」

    天松子也不答話,手中的拂塵一晃,把右掌伸到林強雲的面前。

    林強雲看到天松子的掌上赫然有一個銅製的器具,這件銅器閃閃發亮,似乎是個塊狀的物體。

    林強雲伸出手抬頭看了看天松子,天松子朝他和藹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儘管拿到手上去看。

    林強雲拿起銅塊來再仔細一看,發現那是個連在一小塊牛皮上三寸長、寸餘寬的中空物體,外面刻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符號。銅塊一端有個五分左右大的圓孔,從孔中看進去好像有個木塞子塞在孔口的三四分處。

    銅塊的另一端,在牛皮相對的側面也有個不足半分的小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洞裡伸出一條黃黑色的東西。另外有一小塊薄銅片用一枚銅釘鉚在銅塊後面,銅片稍稍旋轉一下就可以蓋住那小孔和黃黑色的物體。

    天松子盯著林強雲翻來覆去的看這塊銅器,等林強雲抬起頭用眼光向他探詢時,才笑容滿臉的問:「此是老道的獨門法器,小友見了它不會說不知道吧?」

    林強雲仔細一想,頓時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和自己的手銃一樣,都是用火藥來製造響聲和煙、光嚇人的東西嗎。不過,這東西也太過短小了,根本就發揮不了火藥的威力。而且裡面的那個塞口子的又是個木塞子,只要距離遠些,比如超過一丈吧,這傢伙基本上就不會有使人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他再注意一觀察,又發現了有一點不同,那小孔洞中伸出來的黃黑色東西並不是軟軟的火藥引線,用手去摸一下反而覺得很硬。薄銅片朝裡的一面也好像塗著什麼東西,顯得很粗糙。

    林強雲剛想把那小銅片推到蓋住小孔的位置時,耳中聽得天松子急叫:「且慢,那銅片不可亂動。」

    天松子的話聲方入耳,林強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覺右手一震,天松子已經把銅塊取回到了手上,眨眼間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傻傻地翻動一下空著的右手掌,林強雲抬頭向天松子問道:「那法器被道長你拿回去了?」

    天松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晃之下,那銅塊又出現在手掌上,再一晃又成了空著的手掌,就像是變魔術一樣。

    「老道長的動作也真的是快得很啊,一不留神就把東西取回去,而且還讓人懷疑是不是真的被道長取走的。呵呵!」林強雲笑著說:「不過麼,你那個寶貝法器啊,我雖然是今天才看到過,但我卻知道它是怎麼用的,也明白了為什麼別人叫你『正心雷』。」

    天松子問道:「小友真是今天才見到過此種法器?竟然清楚如何使用麼?」

    林強雲肯定的點點頭說:「當然,這種小事我可沒有必要騙你。這種法器做得這麼短小,裡面裝的又是木塞,打出去根本沒法傷人。你這個法寶不過是在裡面裝上火藥,利用火藥爆炸的聲音、火光和硝煙來嚇唬人罷了,沒有多大用處的。」

    林強雲不理天松子一臉驚奇的表情,停頓了一下接著再說:「但我有一點搞不明白的,就是你的引火裝置是怎麼做的,引線既短又硬,這樣做很不方便點火啊。」

    天松子沒有立即回答林強雲的問題,反而追問起林強雲前面所說的話:「這麼說來,小友的『誅心雷』大約也和我這法器相似,但比我這法器更大更長,所以方能傷人了?」

    「既然你肯把寶貝般的東西都拿出來給我看,我相信道長可能不會對我不利。不過……」林強雲想了一下,心裡還是怕天松子別有什麼圖謀,退了一步說:「我的『誅心雷』可以讓你看一下,不過,這種能傷人的東西可不能把它交到你手上,只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你也要保證只用眼看,不會動手來搶奪。如何?」

    天松子笑道:「在還沒有清楚我們是否有淵源之前,小友這樣小心也是應該的。也罷,我就遠遠的看上一眼,定然不會出手搶奪。這樣你放心了吧。」

    「且慢,要看也得稍候片刻。」陳歸永的聲音從屋角的小巷中傳來,兩人轉過頭,只見陳歸永手持上了弦的鋼弩大踏步走過來,他身後的沈念宗也拿著鳳兒的那把小弩瞄住天松子。

    林強雲一看沈念宗戰戰兢兢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說:「叔啊,不用這麼緊張,到我身邊來吧。」

    說著從衣服下取出手銃,拇指一按先張開一個擊錘做好準備。然後方把手銃舉到面前說:「道長請看,這就是別人說的『誅心雷』『法器』了。」

    天松子似乎不大感興趣地隨隨便便看了一眼,說道:「貧道看過了,小友收起來吧。現在我們言歸正傳。」

    看著林強雲把手銃收回到槍套裡放好,天松子問道:「除了那名單之外,小友在山谷中是否還找到有其他的東西?」

    林強雲把手銃放回槍套裡,說:「有,除了名單之外,還有一本《天師道符錄》和……」

    話還沒說完,天松子就急不可耐地問:「這本《天師道符錄》如今何在,小友能否讓貧道看看?」

    「當然可以,不要說看了,如果需要的話,就是送給道長也沒有什麼。不過……」林強雲的話說到一半,再次被天松子打斷。

    「不過什麼,快說,快說呀!」

    林強雲不悅地說:「你別老是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行不行。」

    天松子尷尬地笑了笑:「好,好。小友請說,貧道性子是急了些兒,保證再不會如此了。」

    林強云:「把《天師道符錄》送給道長是可以,但現在沒有帶在身上,還放在家裡呢。要等我把這黑風峒這些人的事情辦完,回到南門我自己的家裡才能夠把它交給你。」

    天松子笑逐顏開地說:「好,就這樣說定了,可不許反悔。」

    林強雲笑道:「那當然,這《天師道符錄》我拿來又沒有用,你能把它拿去,反而是幫了我的一個忙,我有什麼好反悔的。」

    天松子歎道:「小友啊,你太小看符錄了。現在先去看看黑風峒那些人,以後有緣時我再為你解說吧。我看小友雖是眸清氣正,但卻不類我道中人,講給你聽了也是無甚大用。到是小友於俗世能成就一番事業,卻也有諸多磨難,望小友本著慈悲之心,多行善事,日後必有好報。」

    林強雲這時忽然想到,沈念宗是和黑風峒那些人一起寫名單和財物造冊的,怎麼會來到這裡。問道:「叔,你們不是和黑風峒的人一起造冊的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陳歸永當著天松子的面,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好含糊的說:「他們來此之前早把事情弄好了,你一走就拿出名單來。說來也是可憐,他們哪裡還有什麼財產,除了一點糧食和身上穿的衣服外,連鋤頭也沒有幾把,簡直就是一無所有。我們怕你會有什麼事情會要我們幫忙的,所以一看沒有什麼事情了,就趕緊過來找你們了。」

    林強雲打趣沈念宗道:「叔啊,你也太過緊張了吧。你看,這把鋼弩拉開了弦,又裝上了箭,從剛才一直到現在我看你都沒有撥動保險。萬一有起事來,這把弩裡的箭是肯定射不出去的。」

    沈念宗低頭一看,他也發現剛才一緊張,確是沒有注意到鋼弩上的機關,鳳兒一直交代要在射擊之前要打開保險的話,緊張起來也給忘了。

    連忙從懷中取出一本毛邊紙訂成的本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還好,總算是沒事了,也用不上這把弓弩。哦,這名單你先看看,我們進去廳裡之前,要先定出一個辦法,才好對他們說明。」

    林強雲接過本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寫的基本和剛才黑風峒諸人所說的沒有什麼不同,全部共有五百七十三人,青壯男人一百八十四,女人二百二十七,男女孩子一百六十二。

    林強雲問:「他們有提出什麼要求嗎?」

    沈念宗:「這倒沒有,只是要你這個少主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那兒,並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們留在黑風峒的人,也好安撫一下這些人的心。」

    林強雲道:「我看不如這樣,先給他們一二千貫錢,要他們堅持到我們從泉州回來,再另外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那裡。我已經想好了一個地方可以安置他們這幾百人,到時候只要我那位本家叔父弄個什麼文書之類的,就可以安全地把他們轉移到汀州來了。到了汀州以後就好辦得多,讓他們開荒種植也好,或是全部安排他們做工也罷,只要能賺到錢維持生活就行。你們看,這樣如何?」

    沈念宗、陳歸永異口同聲地說:「這樣最好了,我們這就去和他們說明。」

    當林強雲把這件事的處理辦法給廳裡的人說清楚了以後,黑風峒的一干人等除了李元鎧不動聲色以外,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林強雲一沉臉,對他們厲聲說:「各位,既是已經說定,此後這段時間,直到我把你們轉移到汀州來之前,不得再生事端,除了留一兩個人在這裡聽信外,全都給我呆在你們的山寨裡。另外,我會派兩個人到你們山寨,和你們一起直到我把你們接來為止。有什麼問題嗎?」

    坐著的黑風峒眾人,包括李青雲在內都刷的一聲起立,抱拳洪聲應道:「謹遵少主令諭!」

    他們並沒有對林強雲聲色俱厲的態度有所不滿,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少主就得有個少主的樣子,總不能在發令時還是軟綿綿的像個女人吧。

    若是林強雲對他們和顏悅色,沒有一點威嚴地說話,他們才更會覺得不正常呢。

    林強云:「好,今天你們在這裡先住下,此後留兩個人在這裡,其他的人明天和我派去的人一起,全部回黑風峒待命。」

    說完這句話後,林強雲對廳外高叫:「四兒。」

    四兒應聲走到廳內,探詢的望向林強云:「公子。」

    林強雲吩咐:「去請藍管事為黑風峒來的客人準備食宿,並安排他們洗浴。」

    四兒應聲「是」,匆匆走了。

    天松子這個老道自林強雲答應可以把那本《天師道符錄》給他後,就再也不肯讓林強雲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外,一直步步緊跟地走在林強雲背後盯著。

    這種讓人盯著的感覺一開始還沒什麼,但時間稍長些,就讓林強雲覺得如芒在背,極不舒服。萬般無奈之下,林強雲只好和沈念宗、陳歸永一起先回到南門大宅。

    路上,林強雲問道:「叔,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有事,還沒等派人回村去請就到城裡來了?」

    沈念宗笑道:「你們後天不是要送貨到泉州去麼,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早早就趕來了。」

    「虧得念宗哥趕來,也多了個人出主意。否則,黑風峒這件事也還真有些難辦呢。不過,我們走了以後,還要你多想想以後的事情。這回到城裡就留在長汀主持大局吧,不要急著回村去了。」陳歸永勸道。

    沈念宗:「這回可被你們抓住了個差役,我就是想即刻回村去也不放心。好罷,今天來時也早與鳳兒她媽講過了的,我會等你們回來後再回橫坑就是,你們放心吧。」

    林強雲到睡房去取書時,天松子也跟到睡房,迫得沈念宗、陳歸永也只好跟進房間以防萬一。

    抱著從橫坑村帶來的小白木箱走到方桌前,林強雲伸手請天松子落座後,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下打開箱子。

    天松子一看林強雲從箱子裡拿出了書,忽地一下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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