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炎實在是無法形容心中巨大的震撼,試問有誰能夠親眼看到師傅手中火銃的威力,而不會生出這種感覺的呢。
別人他不知道,吳炎則清楚自己受到的震撼有多大。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位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年輕師傅,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竟然連如此恐怖的兵器也可以造出來。
拜這樣的人為師究竟是禍是福?吳炎現在確實是拿不準了,為什麼那天就不能多考慮一下呢。現在還要不要跟隨師傅去學藝,或者是在還沒有學到一點兒技藝之前就退出師門?
「去,一定要跟師傅去學會他那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絕世奇技,決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疑慮,就平白地失去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說師傅決不會是個壞人,他也不是個普通人,一定是個神仙下凡來到了人間。」吳炎經過一番權衡之後,自我安慰地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這二天中,吳炎很難找得到一點時間來與師傅交談請益,連想清楚地看看師傅密密實實裝在布袋裡的火銃,也被成天帶在身邊或背或扛的張本忠婉言謝絕。無論吳炎如何軟磨硬泡,被糾纏得萬分無奈的張本忠只好明確地告訴他:「沒有公子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近距離窺看火銃。」
四兒好心地對吳炎說:「吳大哥,公子用的火銃雖然是他自己做出來的,但是林知州曾經下了嚴令:『凡是知道的人都必須守口如瓶,不得對外洩露秘密,違者軍法從事。』以後我們公子認為可以讓你看的時候,自然會給你看的。你知道嗎,公子對我們說過,他以後不但要做出火銃給我們護衛隊的人用,還能做出『轟天炮』。聽公子說,那『轟天炮』可厲害呢,一炮轟出去最遠的可以打到數里地,被『轟天炮』打中的地方,數丈方圓內人畜無一生還。厲害吧?」
看到吳炎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地張開嘴直喘,四兒更是得意,神秘地將嘴附他耳邊小聲說:「公子說了,他準備造這『轟天炮』是將來要裝到海船上,以後出海和蕃國做生意時,就不怕海上的強盜了。我就不明白,聽說大海都是一望無邊的水。吳大哥你和我說說,你看過大海是什麼樣子的嗎?怎麼有人能在海上做強盜,他們能在水上走路奔跑呀?」
吳炎越聽越覺得吃驚,這位年輕的師傅究竟懂得多少東西啊!他拉住聽說自己也沒見過大海轉身要走的四兒,好言央求說:「別走,四兒兄弟,你再給我說說我師傅只是用菜刀、蚊香和布鞋就要到蕃國去和他們做生意?萬一蕃國的人不喜歡這些東西的話,那不是要虧本了?」
四兒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這也要擔心?公子什麼不能做,有什麼事會不知道?他連紅毛蕃國的話也會說呢,那個什麼『谷倒拜』是『你好』的意思,『孫舅』是『多謝』,還有啊,蕃人把書本叫成『不可死』。那回公子同我們一學說,害得我們幾個笑到肚子痛,三兒兄弟更是倒在地上好久都起不來。」
四兒放底聲音,神秘兮兮地附到吳炎耳邊說:「公子沒人的時候告訴過我,他過一段時間要做出能洗衣服、洗浴,能洗任何髒東西的『洋鹼』,以後有時間的話,他還要做水晶,做『照妖鏡』。本忠大哥說了,『照妖鏡』照的是人呢,鏡子就會清清楚楚把汗毛都照出來,和真正的人一模一樣。若是妖怪被這鏡子一照,那就原形畢露,道行淺的就此一命烏呼,道行深的也將失去幾百以至上千年的修煉之功。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告訴其他人,怕傳到有心害人的妖怪那兒,它們將會對公子不利。當然,公子是不怕的,什麼妖怪能是公子的對手?可我們這些還沒學到本事的人就會有危險,最起碼也讓公子分心來保護我們。你說是不是?!」
四兒的一番話,讓吳炎更加堅定了跟林強雲學藝的決心,既然能製出「照妖鏡」令妖怪現形,並能克制妖怪的人,還會是壞人嗎。這是神仙才能辦到的事呀。
羅家大公子羅運天十六日卯時正就起了床,早早來到謝財發家,他想趕個大早先與飛川大俠林強雲先見上一面,好好地結交這位讓他心儀的年輕人。
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早來的人,這些是讓他既不敢得罪又不能一見在就跑的人物。
城內六大姓的族長、耆老們或坐、或站在謝家小客廳裡,有幾位在廳前的廊下踱著方步。
謝三菊小姑娘穿梭於這些蓮城縣內的頭面人物中,端茶倒水忙得團團轉。
羅姓當代族長——羅運天的父親——羅清遠,看到兒子進來,走過來問清楚他也是來拜訪林強雲,只交代兒子在門廳內等候。六大姓的長輩們拜望過飛川大俠後,才輪得到小一輩的人向林大俠請益。
唉,等就等吧,誰叫自己是他們這些人的兒孫輩呢,只希望這些老古董們少說些之乎者也,三兩句話說完趕緊回家吃飯去。
天不從人願,好不容易盼到十餘個老呆板打躬作揖地告辭了,小姑娘三菊又風風火火地吆喝著叫吃早餐。
看到十來個人擁在一個廳裡「呼嚕嚕」地喝粥,大公子雖然肚子咕嚕嚕地直叫喚,有過一面之緣的張本忠也走過來請他一起用餐,羅運天也沒好意思去分食。只好強忍著飢餓說,到這裡之前已經吃過早餐了,自己稍等一會兒沒有關係。
誰承想林強雲他們還沒有吃完飯,又有縣衙的巡檢、書辦,城內的保正、坊長等一大堆人尋來。這些人來見飛川大俠的目的,不外乎是逢迎拍馬,誇讚吹噓那一套。當面把林強雲說成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神仙般的英雄人物。
羅運天心急火燎地等到近午,肚餓還能忍,屁股卻是坐久了無法忍受地痛,站的時間長了腳又發麻。總之,想一走了之又捨不得放棄結交這樣一個朋友,等吧又實在難以忍耐。他坐立不安地心裡不知道咒罵了多少百遍,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盼出了謝財發的家門。
不要說羅運天這個等著見林強雲的旁觀者了,身在其中的林強雲更比他難受十倍也不止。
平日裡不要說與這些慣於阿諛奉承的人面對面打交道,就是看見了也會遠遠的避開。這天卻是對這些人沒有一點辦法躲避,硬著頭皮聽他們成套使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廢話,還要裝出一副笑臉,嗯嗯啊啊地應酬。
林強雲滿頭大汗的送走了最後一位嘮叨的客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用手指在額頭上一刮,一串汗珠從指尖上掉落到地上。剛準備去房間裡拿面帕擦把臉,一抬頭又看到一個人從門廳裡急匆匆地朝自己走來。
這一下,讓林強雲的臉色大變。一屁股墩坐到條凳上,哀鳴出聲:「不是全都走了嗎,怎麼會還有一個呢?」
一直陪著他的四兒哈哈大笑道:「公子昨天面對著數百盜賊圍攻,我看也沒有出過這麼多的汗,除了乾淨些兒外,只有打鐵時出的汗才能和現在比呀。」
林強雲有氣無力地呻吟著說:「天啊,這怎麼能和打鐵相比呢?看你說得多麼輕鬆,應付這些人還不到半天的功夫,累得我腰酸背痛手腳發麻,比打鐵更累十倍也不止啊!真要讓我挑選的話,我寧可去打上十天八天鐵,也不願意再和這些人打上這麼半天的交道。」
走到廳前的羅運天聽林強雲說得有趣,大笑道:「昨天見識過了飛川大俠的蓋世武功,和在千萬軍馬前面不改色的鐵膽,想不到連說話也是這般風趣,令在下十分敬佩。」
林強雲無奈地站起來,拱著麻木的雙手連聲說:「不敢,不敢。好說,好說。」
雖然知道林強雲不喜歡繁文絮節,羅運天還是依足禮數地施禮報名:「在下本城羅運天,草字子昌。見過飛川大俠林公子!」
見羅運天這般做作,林強雲也只好依禮回應:「大俠的稱謂實在不敢當,在下林強雲,草字飛川。還請羅公子不吝賜教。」
話才說完,林強雲忍俊不禁噗地一下笑出聲來,一邊喘氣一邊說:「啊喲,我怎麼越說越覺得彆扭呀,這麼文縐縐的說話會憋死人的。子昌兄,我看也不要互相你來我往的客氣了,還是和平常一樣就好。你說好嗎?」
羅運天笑道:「怎麼,飛川大俠也同我一樣怕這些嗎。」
林強雲苦笑道:「快別提什麼飛川大俠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亂嚼舌頭,用我的字給起了一個大俠的稱號。你看我哪一點像大俠了,大俠能和我一樣一天到晚想賺錢的嗎?我是看你和我年紀差不多,才說了這麼多話。交個朋友吧,怎麼樣?」
說完伸出右手,眼巴巴地看著羅運天。
說實話,林強雲來到這裡三個來月,一直就很苦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點樂趣,找不到一個人說說心裡話。有時候煩得他用頭直撞牆,撞到起個包,痛得流出淚才罷休。此時他是真心地希望能交上這位同齡的朋友,而且還打算以後多結交幾個年輕朋友。
羅運天本來就是千方百計地要與林強雲結交,現在看到林強雲主動提出來,哪能不喜出望外,雖然不知道林強雲伸出手來表示的是什麼意思,卻也管不了許多,一巴掌拍下去,自嘲的叫道:「好啊,飛川兄能看得起我這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肯交我這樣的朋友,沒話說,今後但有所命,火裡闖,水裡去,決不皺一下眉頭。」
林強雲交上一個朋友,高興得拉住羅運天的手不住搖晃,呵呵笑道:「好好,好。我林強雲今天總算有個朋友了。子昌兄,能和我說說家裡的情況麼,等一會帶我去拜見一下伯父伯母和你家的長輩大人好嗎。」
羅運天叫道:「飛川兄,你快放手啊,我們成了朋友也不必用這麼大的勁抓手吧?要知道我這雙手可比不得你打鐵的鉗子。我們坐下再說好不好?」
林強雲這才發現羅運天正呲牙裂嘴地掙扎著要抽回他的手,趕緊放開雙手抱歉地說:「啊呀,對不起,我高興的得意忘形了。抓痛你了把?」
羅運天苦笑道:「說不痛是假,差點沒把我的眼淚握出來。你好大的手勁,真不愧是打鐵的人呀。不過,把這麼大的勁用在朋友的手上,是不是過分了點兒啊!」
林強雲急道:「又不是有心的,都說過對不起了,還要再說。氣不過的話把我的手也拿去抓痛過一回,撈回本錢去就是。」
「好了,我們是朋友耶,幾句玩笑話也說不得?再說你的手我能握得痛嗎,有那麼大的勁也不會被你握得哇哇叫了。來,我們坐下再談。」羅運天搓著微紅的雙手坐到長凳上。
兩位新交的朋友互相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林強雲當然免不了又拿原籍是林坊,父祖輩到外地經商的謊話胡亂搪塞一番。
羅運天當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否則的話,林強雲這樣的人在本地長大,不是早就名傳城內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才出頭呢。
說到要去羅家拜望長輩,羅運天說:「家父清遠公,剛才飛川兄已經見過了的,不過去我家裡讓大家認識一下也好。特別是我那些兄弟姐妹們,對飛川大俠仰慕得緊,一直嚷嚷著要和我一起來看看你到底長成個什麼模樣,是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般嚇人,或者真的像人們所說的只是個書生。」
林強雲笑著說:「這下你看清楚了吧,我並沒有比你多出一個鼻子耳朵,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嚇人吧?」
「這個我和家裡的人說過了,她們不信,都說人就在城內,一定在讓我請你去見上一面。不過,你昨天所用的那兩件既不像弓,也不像弩能在遠處傷人的兵器,能告訴我是什麼嗎?」羅運天滿懷希望地問出從昨日就憋在心裡的問題,這件事情不問清楚,他恐怕此後的日子會寢食難安。
林強雲說:「既然我們是朋友,這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回身對站在一邊的張本忠道:「張大哥,叫吳炎一起來看看吧。我知道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糾纏著你,想要知道我用的火銃是怎麼回事。」
兩天後到新泉村,寄住於一家家稍大的人家裡,在相距二十多里的山林中奔走了兩天,方把所要的礦物找到,如同鐵礦石一樣的錳礦還好些,那什麼鎢礦石可讓幾個人吃盡了苦頭。山溪裡、山坡上撿到的三百二十二塊大如拳,小如卵的礦石,足有四百五十斤,這是累得賊喊捉賊死的羅運天不服氣,回到新泉村後向房東借了大秤稱過了的。再加上叫做錳礦的一百五十斤石頭一起,連羅運天一起同行的八個人,平均每人要挑七十五斤重。不到一百一十里的路足足走了一天半方回到鄞江邊。
離開長汀不過短短的七天時間,林強雲好似離開了很久一樣,聽到長汀話也覺得更為親切。過河的時候船夫認出林強雲,並大聲招呼:「林公子,看你們趕得滿身大汗的,是從哪裡回來呀?」
林強雲客氣地笑道:「這次回了老家幾天,這位大哥過得還好吧。」
船夫勉強露出一絲苦笑,歎息著說:「唉,這世道的日子難過啊,我若不是在這渡船上還能掙到幾文,家裡的幾畝薄田早就會要賣給大戶,也要另謀生路去了。朝廷的賦稅多如牛毛,我等小民百姓一年累死累活的,不夠收稅的欄頭上門一回。唉,我知道和公子說也沒用,只是講出來消氣而已。」
林強雲也不知道如何來勸說這位船夫大哥,只能陪著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
半個月沒到南門大宅,長汀城南門內的大宅門樓已經修整油漆一新,在夕陽下顯得極有氣派。
大門前站著兩個頭紮藍巾綰髮,身穿白色粗布武士服的門衛,他們遠遠看到林強雲一行八個,每個人都挑著兩個沉甸甸的小布袋,其中一個連忙向門內大叫道:「公子回來了!快出來幾個人幫忙接下挑著的東西。」快步迎上來接過林強雲和張本忠的擔子。
林強雲轉身從羅運天肩上接過輕飄飄的擔子,把兩個布袋取下提在手上當先向門內走去。這兩個人林強雲並不認識,想必是這幾天六叔招募來的鄉丁罷。
他向二人問清楚,橫坑的打鐵工場已經在幾天前全部搬到了這裡,林強雲交代接過擔子的人,把挑回來的東西全部送到工場去放著,稍後再行處置。
羅運天雖說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還真是從來沒有用肩膀挑過東西。昨天這四十餘斤剛上肩時還覺得不重,能和林強雲他們輕鬆自如地說笑。
哪知出發後走了不到十里遠的路,那副擔子便越來越沉了。不但肩膀被壓得生痛,上山會有要抽筋的感覺,而且下坡時腳還不住地發抖。要不是林強雲見他挑得十分辛苦,叫大家每個人替他分掉一些,並走慢點讓他能夠跟得上,而自己也為了面子死命咬著牙硬挺著,哪裡能和眾人同時到達長汀縣城。
這時羅大公子到了大廳,坐到椅子上再也不想動彈,暗想:「今天自己是怎麼了?以前並不是沒有出過門,一天走上百多里路也是平常事呀。為什麼多了四五十斤——不,到後來只有不到三十斤的東西——上肩,就會讓自己累得像個狗熊,真是有夠丟人現眼的。」
看看回到這裡還是毫無疲態,活蹦亂跳吆喝忙碌的四兒,人家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個頭才到自己耳朵般高,挑得比自己重——有五十來斤吧,一路上山下坡如履平地。
羅運天不由哀歎地呻吟出聲:「唉喲,我真是沒用,連個半大的孩子也比不上。」
林強雲端著個圓木盆放到羅運天椅邊的小几上,擰了一塊面帕遞到他的手上,笑著說:「先用熱水洗把臉,吃了夜飯後再洗浴。睡眠前喝點酒,保證明天就不會這麼難受了。我說你也不是沒用,而是缺少鍛煉。」
羅運天不服氣地說:「飛川兄,把我說得不堪了吧。我會缺少鍛煉?每天早早就起來練武,打煞力氣,沒有一天停過的,就是大風大雨也從未間斷。」
「子昌兄誤會了。你那每天練的是把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使用的爆發力,我說的是能夠把體力均勻、持久地分開使用的耐力,這是不相同的。好,不說這些了,記得等會吃完飯一定要用熱水洗浴,把雙腳泡得發紅,然後才能去睡,睡前喝點酒,否則明天全身會痛得受不了。」
林強雲解釋後又再交代了一遍。
大宅內靠西邊的空地上,一道圍牆將原來的三四畝的空坪隔掉了大半。走進牆圈可通車馬的門內,可以看到依牆用磚瓦搭建了一溜工房,打鐵房和煉鋼房再用牆隔開,隔牆照樣開一扇能通車馬的門。
沈念康不無自豪地說:「看到沒有,不錯吧!用了不到半月的時間,不但工場的房子蓋好,連打鐵爐、煉鋼爐也完全做成。」
林強雲奇道:「這些全部都是在你的指揮下做完的,看不出來啊,你從來沒有見過打鐵煉鋼的人,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起來,真是要謝謝你了。」
沈念康看到三兒急匆匆地走到面前,臉上紅了起來,尷尬地說:「咳,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啦。是三兒在負責煉鋼那邊指點,吳老六帶著他的一幫徒弟負責打鐵爐的砌築,我主要是買磚瓦、請泥水木匠和小工。」
三兒說:「是啊,六叔這些天可忙了,到處跑來跑去的,天天一身大汗。要是沒有六叔,我們的工場可沒有這麼快做好。你快去看看煉鋼爐子做得對不對,不會錯的話明後天就可以開工了。」
林強雲問道:「哦,吳老六回來了,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念康道:「就是你們走的那天下午到這裡的,還帶來了三十多個人。除了其中的女人孩子是你那些徒弟的家眷外,有八個是帶回來學打鐵的,另有四個他說是你叫他招回來的護衛隊,他們都安置在這裡住下了。不會不妥吧。」
林強雲笑著說:「六叔怎麼會辦出什麼不妥的事呢,就是這樣才妥當。對了,剛才我回來的時候門口守衛的兩個我不認得,是你收來的鄉丁吧?」
沈念康:「是啊,這城內收來的共有十二個人,都是我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子弟,所以我就做主先定下來,並發了衣服給他們穿了。我把他們分到藍家大宅、倉庫和這裡三處地方,每處各有四個人,專門分兩撥日夜守門。」
工房內八座打鐵爐成兩排,所用的風箱也已經全部改成了木製的手搖風機。十多個人掄動著十幾個大小鐵錘,叮叮噹噹的打鐵聲響成一片。
看到林強雲走進工房,全部的人都放下手裡的活計,亂紛紛地叫著,有叫「師傅」的,有叫「強哥」的,還有叫「師祖」的。讓林強雲接應不暇,忙於應對,看得跟著他來的羅運天和吳炎兩人竊笑不已。
林強雲到每座爐邊都會呆上一陣子,邊看邊隨時指出什麼地方可以怎麼去做,並講到他們清楚了為什麼要哪樣去做,這才走開。在這裡花了近一個時辰才把八座打鐵爐全轉過了一遍,再到另一間工房內。
林強雲對這打鐵工場看得還是比較滿意,最讓他叫好的是專門為他設了一間二丈見方的房間,不但有一大一小兩座打鐵爐和一應工具,還安放了一張用五寸方木拼成,稍微高了點兒的「鉗工桌」。
跟在林強雲身後的吳炎好奇地走到五寸厚桌面的鉗工桌邊,又到爐邊的木製手搖鼓風機那兒上下打量,動手試著搖了幾下。走回來一臉不解地瞪著林強雲,急切地問:「師傅,那風箱用手來搖,風力比我們用的手拉風箱更大、更強勁我能明白。這七尺長三尺大的巨桌是做什麼用的,能與我講明白麼?」
三兒昨晚聽強哥說過,這位吳炎是個能工巧匠,今後打鐵煉鋼都要讓他管理,現在聽他問出話來,忍不住搶著說:「這是強哥的鉗工桌啊,專門用來做各種精巧機關的。聽強哥說還要配上好多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工具,才能算是真正的『鉗工桌』,只有到那時才有用。」
林強雲問三兒:「這鉗工桌也是你叫人做的?我記得講是講過鉗工桌的事,並沒有告訴你要做成什麼樣子,也沒有說過還需要台虎鉗等工具呀。」
「是鳳兒。」三兒興奮地說:「這間你專用的打鐵房也是鳳兒要我們另外隔出來的,他拿了你寫了字的圖,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全部認得你寫的字,只好由鳳兒守著木匠做出這張桌子。」
林強雲這才想起自己確實在鳳兒的糾纏下,曾經畫了張沒有標出高度的草圖給她,難怪桌子高了近半尺還不止。高興地笑道:「小丫頭這次做得好,省了我不少的時間。看來以後是要讓她多學些東西了。」
吳炎趕緊一臉希望地接上來說:「師傅,我也可以和那位鳳兒一起跟著您學吧?讓我多學點東西,不是更能幫到師傅,讓師傅更省心些,多出更多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嗎。」
林強雲想到今後還有許多要緊的事,自己一個人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會忙不過來,如果不趁現在還有點時間多帶出幾個能獨當一面的徒弟,可能真的會耽誤賺錢的大計。心想不如就現在把話給他說明了,讓他有個思想準備。點點頭應道:「那是當然,只要你們肯學,我會把全部的技術都教給你們。不過,學會了技術以後不要馬上就離開,希望你們能留在我這裡幫著。特別是你吳炎,我還指望著你能盡快學會打鐵煉鋼的技術後,為我管理好這方面的事情呢。」
三兒笑著說:「吳師弟,依我看你是沒有機會離開我強哥的日子了。」
吳炎奇道:「此話怎講?你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娃娃,倒把我叫成師弟,這又是什麼規矩?」
三兒說:「我強哥的本事你學得完麼,別的不說,光是打鐵這一門手藝就夠你學上個十年八年的。還有煉製精鐵和煉鋼呢,強哥說了,現在是小爐,每次花兩三個時辰只能煉出數十斤鋼來,以後用的鋼料多了時,要改成大點的爐來煉,一次可以煉出百多斤。最大的爐一次能煉出數千斤鋼料呢。而且,按用途的不同,鋼料的煉法和配料也不一樣。要把這些本事全部學成,怕是到你死也學不完的了。」
「哼,叫你師弟又怎麼了,沒聽過『先入庵門為長老,後入庵門燒火佬』這句話嗎,今後你得和別人一樣,乖乖的叫我大師兄。」
吳炎想想確也是如三兒所說般,恐怕此生是不能把師傅的技藝全部學會的了。唉,能學得到多少是多少吧,只要能學到自己有興趣的技藝就行,管他要用多長的時間呢。不過,他對叫這樣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為大師兄卻不認可,當著林強雲的面也沒敢出言反駁。
他對這些奇技淫巧之術已經達到了入迷的程度,從蓮城到新泉村尋找鎢石、錳石起,到來至長汀的路上,已經從林強雲的閒談中學到了不少的東西,讓他明白了過去自己所學到的只不過是滄海一粟。
此時得到師傅當著沈念康和三兒的面親口答應,「噗」一下跪倒在地,指天發誓:「皇天在上,弟子吳炎師從飛川大俠林強雲學藝,自拜師之日起,此後的一切悉由師傅安排,如違此誓,天必不佑。」
林強雲直到吳炎的誓言說完才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責備道:「我已經說過了多少遍,不要隨隨便便的下跪,怎麼沒有一個人肯聽我的呢。記住了,以後千萬不要再這樣了。」
三兒拉著吳炎走到一邊,悄悄地對他說了幾句話後,兩個人才滿面笑容地走回來。
「大哥!」清脆又帶著點哽咽的叫聲遠遠傳來,隨著叫聲鳳兒像一朵配著青葉的紅花般,風風火火地衝到林強雲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搖晃個不停,明亮的眼睛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林強雲拍拍她的手,笑道:「好了,看你今天是怎麼了,想把我的手拉斷啊。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們呢。」
鳳兒放開他的手,退後二步上下左右仔細看了林強雲一遍,才說:「講好了只回老家去五六天的,為什麼到今天才回來?回來了也不叫人去告訴我一聲,害我剛才來找六叔要苧麻絲時才知道。」
好一會鳳兒才「噗吃」一聲笑出來,撇撇嘴說:「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那些人也真是的,傳得那樣叫人害怕,說什麼大哥長得青面獠牙,身高一丈二,能飛上五丈高的城牆,又會行法術使靈符殺妖鎮魔,還有什麼『誅心雷』能奪人心智,在百丈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呢。」
林強雲聽得好笑,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扳著臉喝道:「胡說,是誰把我講成那麼醜的,一定要抓來打他的屁股。」指著吳炎道:「你問他,這次他和我一起,那蓮城堡的城牆最多也就一丈五六,瑞金的城牆也和我們長汀的城牆差不多高,什麼飛上五丈高。還法術、靈符、『誅心雷』的,這你也信,我有的東西你還會不知道嗎?」
說到後來,林強雲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笑鬧了一會,林強雲問道:「對了,鳳兒你那邊的鞋底做了多少,再過二個月能不能做出一千雙布底鞋來呀?」
鳳兒一聽說到正事,馬上也嚴肅起來,一拍胸口自豪地說:「放心吧,有本小姐在盯著,還能把事情辦不好?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麼人,我是大哥的老妹耶。現在已經納好了差不多有三百雙布底了,連前天村裡做好送來的一百六十雙布底,總共有四百六十雙。再有個十多二十天就能做出一千雙布鞋底來。照我看,根本用不了兩個月就可以把一千雙鞋送出去了。現在先說好了,到時候要帶我一起去看看泉州是個什麼樣的大地方。」
林強雲有點擔心地問:「你要去是可以,那這裡做鞋的事誰管?」
鳳兒驕傲地說:「這個不用你擔心,本小姐自有安排。」
「本小姐?鳳兒現在不會臉紅了麼?」林強雲打趣地問。
「哎呀,大哥又來笑話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回到藍管事家去守著那些人做鞋底啦。」鳳兒一蹦一跳地朝外跑去。
林強雲看著站在身邊瘦了許多的三兒,心痛地想:這孩子只有十六歲,要指揮著這些人精煉鋼鐵,真是太難為他了。還有也僅十六歲的鳳兒,看似是個大人了,畢竟歲數不夠大,不但要管布鞋的生產,而且幹活的人還是一大幫女人和孩子。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要找幾個人把他們換下來,讓他們跟在身邊多學點知識,年紀大些後再安排吧。」
三兒聽清林強雲的話,問道:「強哥,你說要把誰換下來呀?」
林強雲撫著他的頭道:「說你和鳳兒呢,我要把你們換下來帶在身邊,多學點……」
三兒臉漲得通紅地,不等林強雲說完就急著問:「強哥,是不是我們哪裡做錯了什麼,使你不滿意了。你打罵我們都沒關係,不要把我們換掉呀。」
林強雲笑罵:「傻瓜,想到哪裡去了。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滿意。可是看到你們這些天累得瘦了這麼多,我的心裡不好受,把你們累壞了我怎麼對得起歸永叔和我叔、叔媽呢。所以,我想要找人來把你們替換下來,跟在我身邊多學點其他的東西,年紀再大一點就可以幫我做更多的事。你以為我要做的生意就這樣一點?告訴你吧,我將來要把生意做到整個大宋,還要做到蕃邦外國去呢。到時候我們要坐上裝有火炮的大船,帶著我們的綾羅綢緞和陶瓷器具,飄洋過海去周遊世界,去看看全身烏黑,只有牙齒才是白色的黑人和全身雪白長著紅色黃色頭髮渾身長毛的外國鬼子,把他們的金銀珠寶都換來帶回我們大宋。」
這一番話讓三兒聽得如醉如癡,無限嚮往地低聲喃喃說道:「坐大船飄洋過海……烏黑色的人……紅黃頭髮的鬼子……金銀珠寶。」
林強雲見三兒雙眼發直、嘴唇哆嗦地呆呆站著,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說話,還在擔心要把他換下來的事情。推動三兒的肩膀:「三兒,三兒,你怎麼了?聽到我和你說的話沒有啊?」
三兒一驚而醒,慌慌張張地轉頭四顧,問道:「什麼?有什麼事?」
林強雲笑嘻嘻地說:「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叫了你好幾聲也沒聽見。」
三兒回過神來,滿面懷希望地問:「強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真要帶我和鳳兒坐上大船飄洋過海去看蕃邦外國的烏人白人?」
「那是當然,只要我的生意做大了,一定會到外國去,到時候就一定會帶著你和鳳兒一起去的。不過,這件事可能還要再過好幾年才能辦成,在這期間,你和鳳兒必須跟著我多學點東西。所以,才要把你們換下來的。這樣說,你明白了吧?」林強雲慢慢地引誘他道。
三兒雀躍道:「是這樣啊,那我也就放心了,隨強哥叫我們怎麼樣都好,是什麼時候叫人來換我們呢?」
林強云:「當然不是現在,我找到有合適的人,叫他們跟著你和鳳兒學一段時間,熟悉了要做的事情後才能換下你們。你們自己也看看現在和你們一起做事的人中,有沒有可以接手的人才,如果有的話也行。實在沒有,那也沒辦法,慢慢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