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第四章
    四兒忍不住問:「公子,什麼事我們五個人還不能為你分憂,要去找官府辦。很難做好的事情嗎?」

    林強雲心裡一高興,決定把事情告訴大家,笑著說:「要做的事情是救濟這城裡的難民,雖然不是很難做的事,可我們沒有時間呆在這裡專門辦一件事。我們主要的任務是多賺錢,再把賺來的錢用在需要救助的人身上。所以,這種救濟別人,能夠得到好名聲的事就只好讓給官府去做了。」

    午飯後林強雲小睡了片刻,然後叫上正在空蕩蕩門廳裡看巫光打拳的四兒一起去縣衙。

    張本忠拿起放在牆角的弩囊和火銃袋背上,急步跟上說:「我也有個副都頭的職位呢,正好和公子一起去參見縣令和縣尉兩位大人。」

    林強雲笑道:「這你就沒有問清楚了,蓮城一個四五等小縣,初立縣時的三四十年還有縣令,此後數十年就一直只有縣丞、縣尉。據我所知,縣衙的官吏上至知縣、縣令,下至押衙、押司、書吏都忙碌得很。我們可能只見得到負責治安的縣尉,其他的官員恐怕是欲見無緣的。等會兒見官時不要說錯話了,平白的惹人笑話。」

    縣衙位於縣城西北角的西台山下,青磚青瓦的院落不大,連審案的大堂在內只有十餘間房屋,作為一縣長官的居住辦公地來說,顯得小了點兒。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叫蓮城是個既貧窮,戶數又少於一千的中下縣呢。

    衙左右的大片荒地空蕩蕩的長著雜草灌木,大白天也能看到狐走鼠竄出沒其間。衙門前二十餘丈的路左,有一塊清理過的空坪並在上面用黃土堆了個三尺高的土台,這裡就是處決人犯的法場。難怪青天白日之下,在這一段路也難得見到一個行人。

    林強雲三人在兩個立於大門前的衙役注視下走到衙門前,張本忠搶前數步,將手上的腰牌朝那衙役一亮,拱手說:「兩位老哥,我們是汀州新任正、副弓手總都頭林強雲、張本忠,帶領屬下弓手到本州境內各縣公幹,特來請見縣尉大人。」

    張本忠一開口說話就走近二步,靠到一個衙役身邊,往他手中塞了一把銅錢,話說完也退回到二步外站立。

    那位年輕的衙役想必是新來的,再加上數月來本地盜賊鬧得厲害,根本沒人上門來打官司,很少有這樣收錢的機會。十幾文錢入手,立時笑得合不攏嘴,一迭連聲的說道:「原來是本州的都頭大哥,說起來一旦有事時還會是我們的上管。幾位來得真是太巧了,縣尉大人今天正好在縣衙,煩請稍候一會,我這就去為三位通報。」

    另一位年紀稍大些的衙役,則在張本忠說話的時候不停地打量三人,那年輕的一走進去,聲音微弱問道:「你們幾位中,那一位是獵熊殺虎的飛川大俠林公子?」

    張本忠朝林強雲一指道:「這位就是新任汀州弓手總都頭,請教兄弟姓名。」

    那衙役連聲「不敢,不敢」,有氣無力地走向林強雲面前,拱手說:「小人丘增年,見過公子。今天能親見林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林強雲見他年紀比自己大,菜色濃濃的臉上佈滿愁容,可能是出了什麼不能解決的為難事。連忙拱手客氣地問道:「丘兄好說了,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丘增年聽到林強雲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出其不意地撲通跪下,哽咽道:「小人聽說林公子是本縣人氏,不但神勇無敵,而且心地慈善,在長汀縣內用辛苦打鐵賺來的錢救了不少人。求求公子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再發善心救救城中的數千難民吧?」

    林強雲也從最近的瞭解中知道,有宋一朝的官府役夫,除了供給些少糧米夠本人維生外,是沒有其他報酬的。有些地方甚至遇到上官貪婪的,連那一點活命的口糧也不給。

    這個衙役可能是城郊人,居住的村子被盜賊光顧過,他所有的親人逃入城中,無法解決吃飯問題,只好把少得可憐的口中食分給親友們,才餓成這個模樣。

    林強雲扶起他,安慰道:「丘兄不必這樣,快快起來。我這次來見縣尉大人,就是要商量如何為父老鄉親們盡一份綿力。不要著急,我會盡力而為的。」

    林強雲的話聲才落,衙門內傳出一個聲音叫道:「縣尉大人請林、張兩位都頭入衙相見!」

    縣衙的大門沒有門廳,進門就是一個能容納百十人的空坪,七八平方丈的大堂前站著一個身體瘦弱穿官服的中年人。在蓮城縣能穿官服站在縣衙大堂前接待自己的,除了這裡的最高治安長官外,再沒有別人的了,不用說這中年官員一定是本縣的縣尉。

    看三人走近,中年縣尉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迎上來握住林強雲正準備行禮的手,興奮的問道:「是林大人決定招集兵勇清剿盜賊了嗎,什麼時候開始發兵?」

    林強雲拍拍縣尉抓緊自己的手,說:「大人不要著急,林大人正為此事徵召各縣的鄉丁役夫、籌備糧草,想必不久就會有消息過來。我只是奉命先到這裡查察賊情的,以便林大人訂出剿賊大計。現在,請大人先聽我說一件要緊的事好不好。」

    縣尉原來聽到汀州的兩位弓手都頭一起來到本縣,以為林笆已經得到安撫司的敕令,做好準備馬上就要進剿盜賊了。因為汀州是個下等州不設通判,除了知州和參軍外,都頭已經是本州維持地方治安的長官了,雖然職位比各縣的縣尉低,在緝捕盜賊的行動中則是具體的負責人。所以才讓這位縣尉誤以為林笆得到本路安撫使的授權,準備清剿境內日益猖獗的土匪強盜。只要除了匪患,逃難的人能夠回家去自己安頓謀生,自己也就萬事大吉。

    這也難怪,這位蓮城縣尉半年來,可說為了妥善安置四鄉逃入城中的難民頭髮都白了一半。年初被盜賊攻入城,就已經是大罪,如果未決的待罪之身留守在任所上再出現餓死人的話,那還了得?說不定這輩子的仕途就此完了。

    僅有一點能夠動用的官糧庫幣已經全部用完,眼看餓死人的事就要發生。這些人都是在冊的治下子民呀,被盜賊所殺還情有可原,如果逃到了安全的城內,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餓死……萬一追查起來……

    此時一聽不是馬上進軍剿匪,縣尉的全身立時涼了半截,無奈地鬆開雙手說:「那就進裡面再說吧。」拖著沉重的腳步當先繞過大堂,朝後面走去。

    林強雲落座後也不再客氣,立即說道:「大人也清楚我是本縣西門外十里的林坊村人,這次回到家鄉探看親友,原想風光一番的。看到父老鄉親遭受盜賊掠殺,逃到城內又還要捱饑挨餓,眼見即將有人因此而斃命,實在是於心不忍。現身上帶有會子一千五百貫,願捐出來交給大人購糧救濟城內的難民,請大人成全。」

    說完也不等縣尉的回答,轉身從張本忠的手上取過紙鈔,走到縣尉的面前將紙鈔交到他的手上。

    縣尉在走投無路的境況下,突然聽到林強雲的一番話,不啻是喜從天降,一下子驚訝得大張著嘴說不出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厚厚的一疊紙鈔傻傻地問:「一千五百貫?給我的?」

    林強雲眼中閃過一絲擔心的神色,說:「這錢是我捐出來用於救濟城裡難民用的,購糧的話可以買到數百石稻穀,再讓城裡的富戶捐點,省著些用大概可以維持一段時間。唉,希望到時候盜賊被滅,難民們能夠回家安心種地。」

    縣尉接過紙鈔問道:「林都頭,你這衙前軍將是差役還是募役呀,就是募役也不可能存有如此多的錢,如何會有一千五百貫放在身上?這些錢捐給了城內的難民後,你自己怎麼辦?」

    也難怪縣尉會有這樣的問題,「衙前軍將」是地位較高的伕役,宋代的押衙、押司、都頭等就是此屬。都頭的正式名稱叫「役丁都管」,役丁就是服徭役的人,「都」為總的意思,「管」則是管理者、帶隊人或頭子,所以稱為都頭,也就是役夫的頭子。即使是頭子,也還是役夫。差役除口糧外是沒有報酬的,募役則由當地官府付給一定的錢糧,當然也能夠有些外快油水可撈。

    林強雲淡淡地說:「我在長汀縣開了間『刀鋪』,靠打鐵的手藝賺了一點錢,現在把全部的家當用在了家鄉父老的身上,也是我所能為家鄉做的一點善事吧。」

    縣尉此時方記起近來聽到的傳言,心想,看來傳言不假,這位林公子不但神勇過人,還是個菩薩心腸。連忙起身拱手躬身深深施禮,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改變稱呼不再把林強雲看成地位較低的都頭,說:「林公子有此善心,自然會有善報,我在這裡代蓮城的百姓謝謝你了。我會將此事在城內宣揚,讓其他的有錢人也來共攘善舉,使更多的難民得以活命。」

    林強雲並不願意以此沽名釣譽,本來想出言反對他大肆宣揚這件事的,後來一想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捐款捐糧,真的能多救活很多人呢。

    看到要辦的事情圓滿完成,當下立即告辭說:「救濟難民的事就拜託大人了,強雲還有公幹,就此告退。」

    三人走出縣衙,門口的丘增年已經聽說了林強雲捐錢一千五百貫救濟難民的事,一見三人就千恩萬謝說了許多好話。林強雲讓張本忠給了他一貫錢,好拿回去濟一時之急。

    林強雲再也無心到城西的林坊村去探訪,只是路過西門時走到城上的女牆邊,遙望有故無親的家鄉方向喃喃自語,然後就那樣呆呆地站立了很久。

    據當時離林強雲靠得最近的四兒說,公子的老家肯定不是林坊村,是在蓮城縣別的什麼地方。理由是,他那時聽到公子說的話了,其中有一句是「長清大哥,我到你的家鄉來看了,雖然沒有去到你家裡,以後我一定會去的。」

    林強雲他們除了在昨天在進城時碰到謝財發,被他說動帶到其家租房外,直到要走的第三天上午也沒有再見過他。看來給他的那一貫錢讓其在賭場上有了點轉機,所以沒有再回來過。

    林強雲真是為謝三菊這個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悲哀,怎麼會攤上一個這麼不負責任的哥哥!在等待吳炎夫妻時,對她說:「三菊姑娘,本來我們是準備在你家裡住上十天的,但因為突然有事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要走了。我們先付給你的房租,就先存你那兒好了。很快我們就會再來蓮城的,以後我們來的時候再到你這兒住,到那時候再一起結算好了。」

    小姑娘沒有說些什麼,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著林強雲,無聲地點點頭。

    吳炎來到後,林強雲發現他把打鐵的工具風箱、鐵錘、鉗子等,一百多斤鐵料和鋪蓋一起搬來。除了夫妻挑了工具鋪蓋外,還請了兩個人挑鐵料。

    吳炎看林強雲的眼中有詢問的目光,放下擔子解釋說:「師傅不必奇怪,我既然要跟師傅學藝,自是應該長期待在師傅身邊。家中的房屋已經托給親友照看,請師傅放心。」

    林強雲心想,挑了這麼重的東西還怎麼翻山越嶺去找鎢礦啊,只好到朋口後叫人先送他們去長汀了。只好無奈地笑著說:「我們到朋口後還要先去另一個地方,尋找一種礦石,用來煉製一種特別用途的鋼材。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既然你挑了這麼重的東西,這次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在荒山野嶺會有閃失。」

    吳炎一聽是去找煉鋼的材料,哪裡肯放過這樣的好的學藝機會,想也不想的叫起來:「師傅說的什麼話,聖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樣重要的事情我不跟師傅去,還算得上什麼徒弟,還怎麼能學會師傅的手藝?我挑著的打鐵器具到時藏到野地裡,就是會丟失也沒有什麼大關係,到師傅那兒後再置辦就是。總之,我是一定要跟師傅去的。」

    林強雲看天色不早,斷然說:「好,那就到時一起去。我們上路,還需趕八九十里地呢,可能今天到不了目的地,要在路上找個村子投宿。」

    林強雲想早點離開,也就不等吃午餐,只叫四兒和全福去買些滷肉、炊餅、饅頭之類的帶著路上再吃。

    四兒想來是以前挨餓的痛苦記憶猶新,公子只叫買些吃的帶著路上充飢,又沒有交代要買多少。三不管的和全福幾乎把城內的熟食搶購一空,呼哧呼哧地各背了一大囊袋回來,足夠十人吃上幾天的。

    他們的舉動惹得根寶笑個不停,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王四兒,你們每個囊袋怕有五六十斤吧,天氣這麼熱也不怕吃不完壞掉嗎,那多浪費呀?」

    四兒理直氣壯的回答:「你耳朵聾了,沒聽公子說過去山裡找礦石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可能要好幾天的時間呢。我們有這麼多人,不多準備些吃食那不把大家都餓壞了?你餓著了我可以不管,若是公子受了餓,鳳小姐還不把我的皮給扒羅。」

    根寶翻看囊袋內的吃食,曬笑道:「這麼多的炊餅,一二天內倒也不會壞,你是炊餅袋呀,二天內能將這些都吃完?」

    一行十人出東城門時,已經是辰時末巳時初之間。

    艷陽當頂,曬得人走不了幾步就渾身大汗,又沒有一絲風能夠稍解酷暑。連紅土地也被太陽烤曬得冒出騰騰霧氣,又悶又熱的讓人憋了一肚子的火,真希望能跳到水裡消消火氣。

    那時的文川河水量不小,不可能涉水而過,河上原有正對南門而建的一座木橋,上月初發洪水時被衝垮,還沒來得及重建。即使要重建也得等沒有盜賊的太平時節才能動工。現在嗎,只能委屈各位要過河的大爺們花費一文錢坐渡船了。

    臨時渡口選在距原橋址三里多的下游,這裡的河面較狹窄,河寬僅十丈左右。因為水深,水流也就不急,正適合渡船往返行走。再加上這一段河岸兩邊的坡度也比別處平緩,過了河的人上岸也可以省些力氣。

    渡口的兩岸各做了一個用十多根打入河底木樁為柱,上鋪幾塊二寸厚松樹板的簡陋碼頭,以供人們上下。如此一來,兩個碼頭相距的距離不足九丈,上船後片刻可到。

    走到渡口正準備上船,河對面的岸上等船的數十人突起一陣騷亂,哭叫呼喊聲響起,驚動了這邊的人們。相距十多丈遠,對岸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要過河的人特別多,這邊連林強雲十人在內有近三十人,對岸等船的人大約也在此數。

    那邊有十幾個人趁大家焦急地等待這裡的船過去時,從衣袍內取出暗藏的兵器,大聲呼叫喝令其他十多人蹲下,馬上就控制了局面。這十幾個人看來極有經驗,有二三個人用繩索腰帶把青壯男人捆綁押到一邊,稍有不從即拳腳相加,其他的則在四周挺刀劍監視。要等被擄的人捆好,然後才從容搜檢這些人所帶的財物。

    有兩個試圖逃跑的很快被亂刀砍翻在地,然後就再沒有敢於反抗的人了。

    林強雲怎麼也想不到親眼目睹發生這種搶劫殺人的行為。而且就在距自己不到二十丈遠的地方發生,不由心中大恨。摸摸挎包裡的二十發子彈。心想,好在還有這些彈藥,配合他們的四把鋼弩,要把對岸的強盜消滅掉並不是什麼難事,就怕誤傷了無辜。

    張本忠等人這時不待吩咐,已經把背著的布袋全都解開,紛紛掛上弓弦。四兒把長銃交到林強雲的手上問:「公子,我們怎麼辦,上船殺過去嗎?」

    林強雲還未回答,對岸有一個人走到木碼頭邊緣,用蓮城堡本地話揚聲高叫:「對岸的人聽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乖乖留在原地不要動。擺渡的快把船撐過來,可以放過你。」

    林強雲高聲叫道:「你們中大多數的不也是本地人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殘害鄉親的事來。快把鄉親們放了吧,不要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缺德事了。否則,我們要過來替你們放人了。」

    那人回過頭對後面說:「孩兒們,我們碰上個傻子了,他說要我們放了這些羊牯呢。」

    這人的話引起了一陣哄笑。

    林強雲悄悄吩咐:「張大哥負責撐船,我們過去把那些人救過來。弓弩裝上單箭,盡量不讓對方看見。到對面時不要急著上岸,我把碼頭上的人擊潰了再上岸救人。盡量遠攻,避免近身搏鬥。」

    林強雲走近呆坐在船上不知所措的船夫說:「船家佬(客家方言,意指撐船的船夫),你先下去。我們過去把那些人救回來後會把船還給你的。」

    林強雲當先上船,張本忠攔住也要跟上船的吳炎說:「兄弟,你沒有經過公子的訓練,留在這裡護著嫂子。」

    對岸的強盜們想不到真的有人膽敢過來,而且只有六個人。好事的人紛紛走到碼頭,想看清楚這六個來送死的傻子長得什麼模樣。

    除了巫光外,其他四個人早就見識過這把火銃的厲害,張本忠和四兒自己更是親身吃過它的苦頭。四兒更忍不住歎息:「這幾個人要吃大虧了,不知道公子的吸鐵石這次有沒有帶在身上。」

    張本忠用長竹篙撐動三二下,船便行到中流,林強雲信手朝站在碼頭指指點點的七八個人腿部就是一槍。

    兩岸的人全都注視著渡船,沒有一個會想到林強雲竟會在河中間就突起發難。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河面上傳到兩岸人們的耳中。他們同時看到河中船首那人舉起的棍子上冒出一股青煙。

    碼頭上的強盜們聽到身旁有辟啪的聲響,其中有四個覺得大小腿部受到不輕不重的打擊,腦子中剛有怎麼回事的念頭,被擊處的痛疼已經傳至大腦。哇哇大叫聲中坐到地上捋起袍褲一看,腿上被不知什麼打中,好幾處冒出越來越多的血。一見到鮮血,痛疼的感覺更加強烈,不由自主地放聲慘叫。

    其他幾個被慘叫聲喊得一呆間,林強雲再次扣下扳機,這一槍又擊中三個。

    剩下一個沒受傷的驚得魂飛天外,丟掉手上的劍轉身拔腿就跑。

    林強雲適時高喝:「放下刀劍,跪地投降不殺!」

    四兒和根寶、全福興奮得一蹦而起,若不是在船上就要跳腳了。也跟著齊聲高呼:「跪地投降不殺!」

    那個逃跑的強盜剛跑出二步,「跪地投降不殺」的喊聲一到,立即通地一聲跪倒爬伏在地。

    張本忠奮力幾篙把船撐到碼頭,巫光一躍而上,接過林強雲拋來的纜繩栓好。

    林強雲背上火銃,提著手銃走到人群中,看到剛才被砍倒在地的兩人,對巫光說:「巫兄,請檢查一下這兩個人是死是活。其他的人把這些強盜全都綁了,帶到城內交給縣尉大人處置。」

    張本忠帶著四兒、根寶、全福三人興高采烈地解開被綁住的鄉民,招呼大家一起幫忙把跪地的盜賊們綁起。

    鄉民們死裡逃生,人人都喜出望外地一齊動手。

    巫光走過去略為檢視,面無表情地抬頭對林強雲說道:「林兄弟,這兩人一人頸部中刀當場就死了,另一人胸腹部中劍,可能傷及內臟再加失血過多,也沒法救活。」

    林強雲又氣又恨,仰首向天大叫:「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殺人,俗話說『盜亦有道』,要財就不能取命,要命則不得取財。說,剛才是誰殺了這兩個人的?」環掃全場,盯住一個正欲趁人不備站起的健壯大漢怒喝發問。

    這大漢除了長得個子比常人稍為高大點外,面貌長得普普通通,根本看不出會是個舉手奪命的人,他正是剛才殺人者的其中一個。

    此時這人見林強雲沒有把會噴煙的兵器拿在手上,被救的鄉民又都把仇恨的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猛一下站起,順手拉起身邊另一個還蹲著的同夥,衝過人叢就跑。

    林強雲沒想到這人在強敵環伺下還敢逃,一時間倒是怔了一下。

    眼見得這二人跑出人叢,逃了二三十步,左右一分向河道的上下游跑去,顯然是二個逃跑經驗豐富的老手。

    林強雲叫道:「張大哥、巫兄,那兩個逃走的殺人盜賊交給你們了。」

    巫光應聲而出,提劍向下游逃走的那一個急起直追。

    張本忠則不慌不忙地舉起裝了一支箭的鋼弩,瞄準了就扣下懸刀。他對自己苦練了半個月的射擊術極有信心,看也不看結果掉頭就朝下遊走,叫道:「全福,去把那人押回來,記得要把箭小心點起出來還給我。」

    全福答應一聲說:「好勒,憑這十幾個小蟊賊也敢與飛川公子對陣,那還不是自尋死路麼。」

    有些聽說過林強雲名字的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沒聽過林強雲的鄉民和跪地投降的盜賊們,則在聽到解說後才知道,今天碰上了曾以一人之力在山林中獵熊殺虎,又於瑞金城外以一人之力逼退上千陳三槍、張魔王打糧軍,更是用「誅心雷」殺妖、以靈符鎮邪的傳奇英雄人物。

    至此,這些投降的賊人,徹底死了逃跑之心,乖乖束手就縛。

    逃往上游賊人早看到六人中有五具弓弩,拚命跑出五六十步離開弩箭的有效射程後,才敢回頭看了一眼。

    真幸運,並沒有人追上來,他認為已經到達了安全距離了,準備稍微放慢一點腳步。

    突然,右股一震,能清晰地聽到箭鏃貫肉入骨的沙沙聲。他心頭一緊,湧上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快逃」。念動身動,左足用力猛蹬,要加快逃離的速度。暗中大叫:「糟糕,我中箭了,這是什麼鬼弩箭,竟然能射到六十多步還有貫肉入骨的殺傷力?似乎像是鐵鏃不大的小箭,否則還不把這條右腿廢了。」

    右腳一沾地,股上撕心裂肺的劇痛傳到,長長的哀號聲中,無法身體重量的右腿一軟,噗隆一下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逃向下遊方向的賊人想來是有點會水性的,再次轉向折往河邊,大概想下河游過對岸去。

    巫光的輕功不錯,又是沿河岸直追而下,賊人到達河沿時他也追至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

    賊人聽到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巫光提劍衝到,嚇得一閉眼從二丈高的岸上猛撲下河。巫光雖是本州寧化人,天氣熱時也會到溪河沖涼清洗,但卻是個從不敢入深過胸部水裡的半旱鴨子。只能眼睜睜地看那賊人漸漸游向對岸。

    張本忠到得正是時候,沿巫光的眼光看到河中的人影,笑道:「原來巫兄弟沒有弓弩,讓這廝逃到河中去了。」

    張本忠踩住弩蹬,右手握弦托一挺身,往弩臂槽中放入一支箭,照河中時隱時沒的人影就射。

    巫光清楚的看到一星箭影沒入那人的背上,河面上泛起一朵血花,那人連叫也沒來得及叫出一聲,就帶著一條紅線載沉載浮向下飄走。

    張本忠惋惜地說:「可惜了一支打制得這麼精巧的箭,這支是肯定收不回來了。巫兄弟,我們回去幫忙四兒他們把盜賊們押返縣城。」

    張本忠和巫光回到渡口,渡船已經靠上了對岸碼頭,根寶和全福與一個撐船的鄉民押著被捆住雙手的六個盜賊依次上岸。

    那邊本來要過河的人們在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後,沒有一個人再願意過河,年輕的二三個還抄起隨船送過去的賊人兵器,自願幫忙看管俘虜。

    花了近半個時辰,林強雲才和最後三個老頭上了船,由張本忠撐送過去。

    林強雲剛踏上碼頭,站在岸上警戒的四兒朝下高喊:「公子,又有大群人朝這裡跑來了,都帶有刀劍兵器。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和這些盜賊一夥的。」

    同時,人們的耳中也隱隱聽到城牆上「噹噹噹」的警鑼聲傳來。

    聽到四兒的叫聲,受到過驚嚇的鄉民們再次發生了恐慌。一時之間有人往渡船上搶,有人朝上游逃,還有個別的甚至準備向河裡跳,紛紛攘攘的場面混亂不堪。

    張本忠看得火起,大喝道:「全都給我站住,不許亂動。有我們公子在,還怕這些小蟊賊不成。」

    林強雲也一邊朝上走一邊大聲說:「大家不要亂跑,全部人都幫忙把這些盜賊押到上面去。等我看清情況再說。我保證一定可以保護大家安全地退到縣城裡去。」

    林強雲看清數十丈外奔來的人群時心裡一沉,情況比想像的要更糟糕。來的顯然是盜賊,他們分成三路向碼頭進迫。由路上朝這裡走的大約十四五個,領先的一個甚至還騎著一匹個頭不高的小馬,二十多丈的距離看得不是很清晰,也能隱約看到馬上人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神情。

    另一群由南門方向,也許是從沖掉的木橋那邊,穿過菜地、荒田和為數不多已收割完稻穀的干田塊而來的,人數更多,約有三十人左右。看他們的行進方向和速度,將在自己所站的位置會合。

    還有一路東面的距離還有半里多,人數最多,分散開穿越荒野而來。

    那個在河對岸殺人,後又拉了個替死鬼墊背逃跑的盜賊,一跳一跳地被趕到岸頂,看見賊伙們大批趕到,立刻囂張地對林強雲叫道:「好啊,我們的人趕來了。你們還不快點放了我,讓我為你們在頭領面前說說好話,說不定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林強雲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心想,上渡船過河是絕對不成的了,留地這裡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辦法只有先把路上的這些強盜打散,才能帶鄉民們逃到城裡去。

    主意定了,立即凶狠地看那賊人一眼,回頭叫道:「張大哥、巫兄,我們的弩全部裝上三支箭,聽我的命令向路上來的強盜射擊,只有擊潰這一路的人才能退回城裡。鄉親們,你們要活命的就不要亂,把太重不方便帶的東西丟了,拿起賊人的刀劍幫助押著這些盜賊跟在我們後面走。這些盜賊若有膽敢反抗,或是不肯跟著走的,可以當場殺掉。走!」

    林強雲的十八顆子彈,其中有十一顆是霰彈,這時實在捨不得用掉,他們還要去找鎢、錳礦石,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可條的事情。應該盡量留著以防不測,在緊要關頭得靠它們用來保命。

    張本忠當先站到前面,迎面來的已經到十丈左右,正是鋼弩威力最大的射程,林強雲喝聲「射」,十二支箭如一小群蝗蟲般撲向群盜。

    林強雲知道這是生死關頭,慈悲不得。在射字出口後,再次發令:「拉開弦,裝鋼釘,迎上去。有不丟棄兵器投降,膽敢反抗的殺無赦!」

    路上前奔的十多外盜賊,箭到即倒下了七個人和一匹馬。包括騎在馬上顧盼自豪的那人在內,有三人頭部中箭當場斃命。

    沒被箭擊中的六個賊人,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片刻前還活蹦亂跳,現在卻倒自己面前翻滾呼號的同伴。眼見同伴中箭處的血如泉水般狂噴,一個瘦小個子發出一聲尖叫,驚慌的丟掉手中的刀,掩住臉癱軟在地。

    張本忠的吼聲適時傳來:「丟兵刃,跪地投降不殺!」

    跟在張本忠的四兒、根寶、全福和巫光同聲高叫:「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隨後急急跟來的鄉民們,一看勝得這麼容易,興奮而又雜亂的跟著大叫:「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殺,跪地投降不殺!」

    六七十人的叫聲雖然南腔北調參差不齊,卻也顯得頗有聲勢,遠遠的傳了出去。

    沖得最快的四兒,一腳把一個還站著發抖的十四五歲孩子踢倒,罵道:「沒聽見我們喊的話,真的想死還不容易,我勾勾手指你就會變成死人一個。不看你和我差不多年紀,又是被嚇傻了,才賴得管你呢。」

    全福興奮地朝後面跟來的鄉民們叫道:「鄉親們,快把繩索拿來,沒有繩索把腰帶借出來也可以,又抓了好幾個。快點,快點。」

    西面從南城門方向埋頭尋路衝來的盜賊,聽到這裡喊聲停步向這裡看來,不由得大是猜疑不定。怎麼剛才還好好的走在路上的十多個人,片刻間就全都矮上一截,並還有躺到地上呼叫哀號的?

    走在後頭一個穿綢衫袍頭領模樣的人,匆匆趕到問:「孩兒們,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走了?」

    一個嘍囉伸指了指二十多丈外的路上說:「剛才鄭頭領他們十多個人還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怎麼回事,一轉眼就被人全放倒了,連他騎的馬也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我們是聽到有人叫喊什麼『跪地投降不殺』的聲音,才知道他們是被人滅了。郭當家的,你看……」

    郭當家手搭涼棚朝那兒看了一會,見那夥人開始押著自己的盜伙兄弟朝縣城移動,指著東面越野急趕來的盜伙說:「我們人太少恐怕打不過,叫大家聚攏在一起,後面遠遠的跟著走,等那些弟兄到齊後再殺過去。不要擔心,他們要押著我們受傷的弟兄,還有好些人挑著擔子走不快,來得及在進城之前把他們截住。」

    正如這位郭當家所說的,鄉民們既要押著受傷的俘虜,還有八九個人挑著擔,怎麼也快不起來。

    雖然林強雲在河邊就叫大家把重的東西丟掉,免得影響逃走的速度。

    可鄉民們一看到他們六個人輕輕鬆鬆就解決十多個盜賊,原來想丟棄的擔子又重新挑了起來。特別是吳炎,他更捨不得他的寶貝工具和那些鐵料,說什麼也要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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