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第二章
    拍拍他的肩膀,又把林強雲給嚇了一大跳,沈念宗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強雲你不用為難了,我全都明白,你不說我也全都明白了。」

    林強雲奇道:「你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沈念宗:「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林強雲只能苦笑,前幾天是吳老六說「明白了,真的明白了」,今天,沈念宗又說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可林強雲自己就是不明白,他們到底「明白了」什麼,自己又「不明白」什麼。真把林強雲搞得頭大腦大,一時之間愣愣地坐在那兒無話可說。

    沈念宗坐回他自己的原位,出聲問道:「說吧,你又有什麼新的生意,要我幫你做些什麼事?」

    林強雲回過神,想了想要如何開口,道:「叔,現在事情太多,能幫忙的人又太少。所以,我想……我想,你是不是能到縣城去幫幫我。以後,若是要到外地去時,再請叔媽和南松一起去。你看怎麼樣?」

    林強雲看沈念宗為難的樣子,趕緊轉彎:「叔啊,也不是一定現在就去,總會等到村子裡的事情安排好,有人能接上你的手之後,我才敢請你去的。」

    沈念宗吁出一口氣,緩緩說道:「強雲,這個村子原來包括你在內,有十八戶七十七口人。這幾天,搬入村裡的四戶十六人,過些天還有七戶二十五個人且陸續搬來。這些事不安頓好,我實在是不放心啊。你看,我們村原來的青壯共是二十九個,打鐵去了十三個,再加上你、我、歸永一去,原來村裡的青壯丁口只有十四人了。我怕萬一搬來的人和本村原住戶有什麼事時,會拖你在外面的大事呀。這村裡,我和歸永一定要有一個人在,否則實在不能讓人放心。不如這樣,目下我在家為你守著,以後歸永能回來時,再換我出去。如何?」

    林強雲無奈地說:「這村裡的事也確是要緊,什麼都可以不要,家就一定要有。那,家裡的事就拜託叔多辛苦些了,請你交代村裡的梓叔們,一定要把藥草種好管好,多開些水田出來種上稻穀。過個二三天,打鐵工場就搬出縣城去。」

    「叔,如果稻穀收割這些事忙完後,就要請人把做到一半的房子蓋起來,我想過些時候把城裡的那些孩子們送到村裡,和本村的小孩一起讀書、訓練。對了,山都還是讓他留在村裡吧,省得嚇著了人家的孩子。」

    沈念宗:「你放心把家裡的事交給我吧,不會誤事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房子還要蓋一座大的,像你說的什麼學校般,請先生來教孩子們認字寫字、學算數,也叫村裡的人教他們習武強身。還有,你看是不是在我們橫坑那個谷口做個牆,建上個關隘呀什麼的。只要關上門,在牆上用弩箭守著,別人要來打我們村什麼壞主意都不怕。」

    林強雲喜道:「這是個好辦法,叔就抓緊去做。對了我這裡再給你留五千貫錢,就用來建谷口的關隘和房屋、學校。以後錢不夠時,再叫人帶個信,我會馬上送錢回來。另外,這次送貨到城裡的挑夫,沒有回頭貨了,要先給他們講清楚。」

    這時,沈念宗的妻子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慌亂地跑進廳內,朝著林強雲大聲問:「強雲,你放在簸箕裡的是什麼花,怎麼能夠把虱子和跳蚤都毒殺了。」

    「咦,是真的嗎?」林強雲一聽就知道那是前幾天放在那裡的藥草花,歡喜地問:「叔媽是怎麼知道那些花能毒死虱子和跳蚤的,在哪裡毒的?快帶我去看看。」

    鳳兒媽:「就是剛才你和鳳兒爹說話之前,我覺得頭上發癢打了些熱水要洗頭,只因水太熱了些,我就把你放在簸箕裡的干花抓了些放到熱水裡做香湯,等水涼了再去洗。哪想到剛才一去洗頭後,便看到水裡有許多虱、蚤浮在水上,想了好久才明白過來是你的那些花能毒殺這些咬人的小蟲。那水還沒倒掉呢,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一木盆黑水裡浮著一層死去的虱子和跳蚤,讓人看了極為噁心。

    這下,林強雲來勁了,立刻對沈念宗說:「叔,這事拖不得,要馬上叫村裡閒著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去將那藥草的花摘下來陰乾,每斤干花你用一文或是兩文錢收購,我有大用。」

    隨即,他又把外面掛著的藥草取下,告訴沈念宗如何采收它的種子,要村裡的人有空閒時種下去。

    湊巧的是,王歸鄉今天帶著金來、金見挑著六個鴿籠,興沖沖地回來。十多二十天的時間裡,三個人不但在汀州轉了一圈,還到贛州去了一趟。

    王歸鄉才放下鴿籠就找到林強雲,興奮地說:「公子,這次買回的二十九隻鴿子中,有四隻幼鴿,只要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就可以訓練成信鴿。三個月後公子就有信鴿用了。」

    林強雲高興的說:「那正好,我想過一些日子到泉州去一趟,你的信鴿能飛那麼遠嗎?」

    王歸鄉說:「我會盡量訓練好,相信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不過,公子帶去的人中,一定要有知道鴿性的人,這信鴿必須對人生出感情,才會為我們盡力。」

    林強云:「這個容易,我們會多抽幾個人和你一起熟悉這些信鴿的。你一定要想辦法訓練出最好的信鴿來。」

    王歸鄉信誓旦旦地說:「公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王歸鄉心裡實在是很感激林強雲,自己生長在富貴人家,從小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寶慶三年(227年),堡子被潰兵攻破,他躲在鴿房下的地窖裡逃過一劫。那些潰兵燒殺搶掠一番後走了。他從火堆中逃出來時,整個堡子成了一片火海。全家十九人變成了十八具焦炭,只有他一個活口,堡中六百餘人剩下的不到七十。

    他癡癡呆呆地逛了兩天。第三天,在倖存的人們幫助下,從自家的廢墟裡挖到十餘兩銀子,跟隨大家一起開始了逃難。

    一個身體弱小的人,又無一技之長,憑著十餘兩銀子過了六年,其苦況可想而知。這次從贛州跟著張本忠他們來到汀州,如果不是公子收留他,今後只有凍餓而死的份。

    現在他總算衣食無憂,林強雲還讓他覺得自己也並不是一無用處的人,自己一定要使出渾身的本事,為公子訓練出最好的長程信鴿來。讓公子感覺到自己的好處,自己可以養活自己。

    張有田、張山、張河、四兒回來見到林強雲,連忙上前見禮。他們的身體恢復得還不錯。特別是四兒正當長身體的時候,這裡十多天的飽飯吃下來,更見壯實。林強雲當即要他準備明天跟自己到外面去幫忙。其他三人則要他們再調養好身體後再作安排,三人感激地謝了。

    張有田和張山、張河兄弟,本是身強體健的,只不過一段時間以來餓成了這副樣子。經過幾天的飽飯一吃,加上睡眠又好地調養下來,漸漸也恢復了體能。第三天開始,就不顧沈念宗的勸說,向他討來鋤、鎬、柴刀等,到村後幹起活來,雖說開始的一二天還會冒虛汗,但後來卻是越干越起勁。

    他們看到公子雖然並沒有說什麼,但公子眼中讚賞的眼光就使他們覺得高興。

    他們心中覺得,公子好像什麼都會,什麼都懂。比如:

    公子教他們從小溪裡挖出一種白泥,和上黑乎乎叫石墨的東西加水用錘敲打。又找來砂子,也要他們砸碎成粉,加到那白泥中錘打到他滿意為止。說這是要做打鐵爐膛和坩堝用的耐火泥,有了這些泥,打鐵爐不容易壞,可以多用一二個月;用這泥做的坩堝可以裝鐵水,放到爐裡再煉,就能煉成鋼。

    公子教他們砍來各種雜木曬乾,再放進挖好的窯裡,待窯內的木柴全部燒著,有一半變紅了,再用土封掉,過幾天去取出來的就是用來打鐵的木炭了。

    公子給他們講木柴變木炭的道理,講那日打傷他們的火銃,用的火藥也是用炭做的。還講了要煉出現在還沒有過、最好的鋼來,打造最好的兵器出來讓我們見識。還說要造好多鋼弩給我們這些人使用,要組織一支全部都使用鋼弩的鄉丁護衛隊,因為公子本人就是這汀州的鄉役弓手的總都頭。

    他們真是聽得入了迷,也學到了好多有用的東西。

    林強雲這天是忙得不可開交,不但要查看村裡的人做的礱,檢查礱谷皮的情況,盯著他們按自己的要求重做,還要教木匠做出合格的風櫥。

    次日早晨,好不容易忙出個頭緒的林強雲,找到了正忙著打發送蚊香挑夫上路的沈念宗,走到他的身前問:「叔啊,我這裡來三個多月了,我想今天到城裡把各項事情安排好後,明天就回到蓮城老家去看一下,最多十天我就會回來。

    沈念宗:「強雲,回蓮城我不攔你,但一定要回到這裡來。我們橫坑離不開你,需要你來為我們做主,你要記住,這橫坑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等你回來,你的房子也差不多蓋好了,你老家還有什麼人一起帶來這裡安家把。其他我也不多說了,你回去一定要多帶些錢,也好回去接濟家裡的其他親人,做得風光一些。」

    林強雲說:「叔你放心,我也沒有別的親人,我早已當你是親人。我一定會回橫坑村的。這幾天,要叔多受些累了。」

    這日一早,林強雲交代好打鐵場搬到縣城的事情後,和背了把弓弩及一袋昨天收來半干藥花的四兒,帶著換洗的衣服,匆匆趕到城裡。

    張何氏一見到林強雲就告訴他,糯米和紅糖昨天已經送到,根寶和全福昨天向小姐告假送錢回家,今天會回來吃午飯。

    林強雲則交代她,今天不要再做鞋底,把手頭的事幹完後,另外有事要她做。取了些藥花告訴她使用的方法後,叫她把倔牛兒和丫頭都用藥花泡熱水清洗一遍,並把換下來的衣服全用這種花製出的水浸泡。

    然後就叫四兒提著那袋藥花匆匆前往藍家大宅,對鳳兒和幾個女人又是一番交代,這才悠然回到店舖裡。

    人躺在床上,腦子卻並沒有閒著,洗衣洗浴用的是肥珠子殼,洗頭則是先用稻草灰或者淘米水,再用肥珠子殼。假如能有肥皂、香皂該多好啊,可惜自己不懂,化學老師有沒有講過這些事呢?

    唉!怪就怪自己最怕化學了,每次上化學課都想打瞌睡,沒一次能認認真真地聽老師講課。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這下是深有體會了。

    外面根寶和全福嘻嘻哈哈的聲音把他從胡思亂想中吵醒,林強雲高叫:「你們兩個回來了,那就去把三個水缸洗乾淨,再把它們挑滿。下午開始教你們做東西了,你們願意學嗎。」

    根寶和全福衝入林強雲的房間,嘴快的全福驚喜地問:「真的,下午就教我們,我們學些什麼呀?」

    林強雲坐起身,打量他們一眼,不緊不慢地說:「我說給你們聽,要是覺得不想學,那我就教給別人。我要教的是做白糖和壽糕、雞蛋餅。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學?」

    根寶毫不猶豫地回答:「只要師傅肯教,什麼我們都要學。只要能學的,我們一定要把師傅的本事全都學到手。」

    「呵呵,好。這才像是我林某人的徒弟,只要你們學得會,我就把所知所會的全都教給你們。現在,你們先去洗水缸、挑水。下午再和張嫂一起跟著我做就是。」

    這一個下午,根寶、全福、四兒、張嫂,還有來找大哥的鳳兒五個,被林強雲支使得手腳不停地團團轉。

    他們先是把糯米泡好再撈起來晾乾,然後錘打、研細收集來的木炭,一個個弄得跟黑面貓似的,還得東奔西走去尋找木桶、笊籬等應用的工具。

    林強雲自己則到藍家大宅找來木匠,拿出幾張圖要他們用杉木按圖做幾個木框和十幾塊木板。

    然後回到雙木刀鋪,一個人躲在廚房裡,先用一斤紅糖加水煮開,然後放入一些研細的木炭粉,用細布過濾後,發現濾出的糖水果然清白了些,倒入鍋裡再多加木炭粉,效果又更好。試了幾次以後,終於把紅黃色的糖水濾成了清白透明的白糖水了,高興得他差點把濾出來的糖水給打翻。

    原來用木炭粉也是可以當作活性炭用的,只是木炭粉用得多了些。

    這時的林強雲,只要能做成白糖,哪裡會去管木炭粉用掉多少,用得再多也沒關係,只要能賺到錢就行。

    六個人一直忙到入夜,才把一百四十多斤的沙糖濾完,再煮後用木桶裝好。然後又把晾乾的糯米炒熟攤在谷笪上,準備第二天磨成熟糯米粉。

    第二天早上,林強雲被根寶、全福和丫頭的叫聲吵醒。

    聽到他們大驚小怪的聲音,林強雲十分無奈地起床走到房外。

    根寶看到林強雲出來,跑到他面前指著那四個昨天裝糖水的木桶,激動地說:「師傅,那些水……那些糖水……」他吃力地吞了一口唾沫,說:「一夜的功夫,那些糖水變了,變成白白的糖,只有中間一點還是水呢!」

    林強雲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打斷根寶的話說:「既然你們這樣早就把我吵起來,那就按我昨天交代的做。在天井裡搭好架子,底下放上大盆,我們把這幾桶糖倒放在架子上。上午請六叔買些麵粉和雞、鴨卵,然後根寶和全福去把這些熟糯米磨成粉,再開始教你們做壽糕,下午教你們做雞蛋餅。」

    林強雲把熟糯米粉倒在台板上,邊動手一邊為他們解說:「你們看了要記住,這做出來的白糖弄碎後,加入滴出來的糖水,如果糖溶不乾淨的話再加煮開過放涼了的水進去,直到糖全部化開。看好,把豬膏(豬油)加到米粉裡拌勻,然後再把化開的糖水加到糯米粉中,用力的擦。加糖水再擦,直到用手握一把米粉能成團,放開手後又會裂開成幾塊就好了,全部的米粉都要均勻。這是很費力的事,不出力就做不好壽糕,即使做出來了也不好吃。來,你們按我教的去做,我在邊上看著。」

    米粉搓擦好後,林強雲還是邊做邊解說:「你們看,這框子放到板上,把擦好的糕粉放進框內壓實壓平,用這條削平的竹片把框子上多餘的米粉刮掉抹平。再用這塊板做尺,切開成長方形的小塊,就可以放進鍋裡蒸。蒸到切縫開口時起鍋,放在第二塊糕板的上面回鍋約半刻時間,取出放涼就成。」

    「做事情一定要認真,不能像昨天全福一樣,糖水還沒煮到火候就要起鍋,那樣會少出很多白糖的。」

    當天下午,又教會他們如何用生酒釀發酵麵粉,使之成為制雞蛋餅的基料。

    「這樣就不再做了?」全福睜大眼睛看著師傅問:「這樣一堆和了水的面,明天能做成雞蛋餅?」

    林強云:「別看這一堆濕麵團,明天加上雞卵揉好後,再放到炭火上一烤,不行的話再來說嘴不遲。好了,上午做好的糕現在每人可以吃二塊,不准多拿。如果還想吃的話,去買好各種作料再做。」

    「不對,」鳳兒不服地叫道:「前天大哥回來的時候說賠我的東西是壽糕、雞蛋餅,為什麼我也只能吃兩塊,不能多吃點。」

    「我是這樣說的嗎?」林強雲有點不大想得起那天說的話:「就是說了也只能讓你多吃點,其他的我還有用呢。」

    根寶和全福每人拿了兩塊壽糕,翻來覆去地仔細察看,一時沒捨得吃。

    鳳兒把一塊壽糕塞到嘴裡,大大地咬了一口,吃得太急了,噎得她瞪著雙眼說不出話。

    張嫂連忙在她背上拍了好幾下,勸說道:「小姐慢慢吃,公子是和你說笑的呢,哪會有不讓小姐吃自己做出來的點心的道理。」

    鳳兒好不容易把嘴裡的壽糕吞下,蹲在地上喘了好久,忽然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哇,好吃,真的是好吃,剛才被噎著也抵得了。喂,你們若是不想吃的話,全給我好了。」

    根寶、全福兩個一聽鳳兒的話,嚇了一跳,把手一縮藏到背後說:「鳳小姐,這可是師傅給了我們的,你可以向師傅再要啊。」

    四兒的糕拿在手上一時沒捨得吃,馬上送到鳳兒面前說:「小姐,吃我的罷,我還沒吃過,也就不知道好不好吃,也不會想的。以後有做的時候我再吃好了。」

    鳳兒被四兒這一說,臉刷地一下紅了,期期艾艾地說:「我……我不是要吃的,和他們說著玩的,你別當真啊。」

    林強雲臉色一整,說道:「好了,閒話少說,鳳兒要吃就吃個夠吧。你們吃好了後把剩下的壽糕送一部分到藍家大宅,給那裡的大人孩子每人分一塊。有多的就送到南門大宅去,也讓幫我們幹活的工匠們嘗嘗新鮮。鳳兒,記得留些給叔媽和南祿、細狗仔,別把壽糕都分掉了,自己親人倒沒有吃到。這裡的壽糕我要帶一些去給我那位做官的叔父大人,其他的你們就按我說的辦吧。對了,張嫂,你先拿起幾塊給倔牛兒和丫頭留著。」

    林笆把壽糕托在手上看了好一會,問道:「賢侄,這麼說來,你可以做出比糖霜還好的白糖羅,不知每日能做出多少來?」

    林強云:「叔父大人,小侄現在還不能保證說每天都能做出多少,但只要有足夠的原料,一天做出個百斤上下不成問題。」

    「那好,賢侄後天,不不,明天把做好的潔白糖拿給愚叔看了後,再與賢侄商議此事。若是愚叔能給賢侄足夠的原料,能否在三個月內製出萬斤潔白糖來呢。」林笆一臉希冀地問道,他把林強雲說的結白糖聽成了潔白的糖了。

    林強雲聽說是一萬斤就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賣出去就是二千五百多貫錢吶。試探著問:「一萬斤?啊喲,叔父大人怎麼要這麼多,這可有點難啊。」

    林笆聽說是有點難,便也明白並非是不能,心裡很是高興。便將原因講了出來:「賢侄,只要在三個月內做出萬斤潔白糖,愚叔就有辦法遠離這窮山惡水的汀州,也可為賢侄的生意多出些力。另外,愚叔會按糖霜的價錢付給賢侄,請賢侄務必幫愚叔這個忙。」

    一聽叔父大人可以付錢,哪還有什麼好說的,做了。林強雲裝出一副苦臉,無奈地說道:「唉,誰讓我是侄兒呢,拚命了。叔父大人若能在一個月內運來二萬斤沙糖的話,侄兒拼掉這條命也要給叔父大人做出萬斤結白糖來,以報答叔父大人。」

    林笆大笑道:「哈哈,好,好!賢侄若能在十月前為愚叔做出萬斤潔白糖,愚叔離此汀州之日也就不遠了。實話告訴賢侄,萬斤潔白糖上貢大內五千斤,進與史丞相三千斤,還有二千斤分與京中各位。到時愚叔也與賢侄討個有品級的閒職,或是求聖上、史丞相與賢侄的買賣生意多些方便如何?」

    林笆這話可不是信口開河的,真要是能討得聖上和史彌遠的歡心,要為林強雲弄個九品、從九品領俸祿而不幹活的閒官並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得到有實權的差遣也大有可能。

    林笆自嘉定十三年失了差遣,在臨安閒賦了數年,眼見得朝中掌權的史相對閩籍之人越來越不入眼,知機的於嘉定十七年走通了史彌遠的門路,以右朝散大夫堂除差知汀州後,因為再沒有機會——也就是沒有孝敬——親近史彌遠一黨,一直被晾在汀州這個窮山僻壤,至今已有四年了。再不想想辦法,就只有應召回行在臨安,還是做他的閒官去。好在現在有這個干侄兒在瑞金弄來了這麼一大筆金銀,大可利用這些錢財活動活動。

    林強雲心裡對這做官倒不是很上心,現在的他一門心思只想著怎麼去多賺錢。過去在「文革」中,一家八口用父親每月十八塊錢生活費的日子,他實在是過怕了。

    林強雲看林笆說得高興,只好順著他的話說:「叔父大人放心吧,我一定會把萬斤結白糖做出來的。」

    林笆這時才把手裡的壽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細細品嚐之後問道:「這壽糕就是賢侄加了潔白糖所做出來的?味道確實不錯,鬆軟香甜,是一品上好的點心啊。看來,賢侄做的潔白糖我雖然還沒看到,就憑這壽糕入嘴後之鬆軟適口,此中的味道之甜,色澤之純白,就可想見那糖定然也是潔白如玉的了。好,好,好啊。哈哈……」

    林強雲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對林笆說:「叔父大人,小侄想這一兩天回老家去看看,並到那一帶的山裡尋找些做結白糖的藥料,以便能把叔父大人要的糖早點做出來。另外,請叔父大人給小侄的幫手也委個副都頭的身份。您看……」

    林笆毫無難色地說:「賢侄儘管去就是,有什麼事愚叔都為你擔著。你那兩個幫手叫什麼,年紀有多大,把他們的身世給我說說,愚叔就把事情一起給辦了。」

    林強雲將陳歸永和張本忠的情況說了,林笆道:「那賢侄在此稍待,我去將事情辦妥就來。」

    好一會,林笆手拿三張紙和兩個腰牌交到林強雲的手上,交代說:「這是一份巡查公文,本州該管之地,自縣尉以下賢侄都可支使,可以調動五十人的廂軍役兵為賢侄辦事。時限為一個月。另二張是賢侄幫手的副都頭文書,叫他們收好了。一個月的時間賢侄可夠用麼?」

    林強雲大喜,連忙道謝說:「多謝叔父大人抬愛,時間足夠用了。這樣,我就不再打擾叔父大人,告辭了。」

    林強雲走到藍家大宅門外,裡面傳出來的是一片歡聲笑語。

    大門裡的門廳內面,多出了一堵磚砌的照牆,擋住了外頭路人的視線,要看到院內的情形就必需走進門廳繞過照牆才行。

    一個在門廳玩耍的五六歲女孩,抬頭看到林強雲和四兒從遠處走來,飛快地繞過照牆向院裡跑去,興奮地大聲叫道:「公子來了,公子來了!」

    只聽得院子裡面一陣騷亂,有好幾個孩子的聲音高叫:

    「泥猴你是站這裡的,別擠到哪兒去。」

    「青棗,快點,別讓公子看到你一個人最慢。」

    林強雲轉過照牆,院子裡的情況讓他好笑而又感動。

    十來天的時間,變化不是很大,但孩子們的臉色看起來好得多了。許多孩子臉出現了健康的淡淡紅暈,再沒有十來天前的那種有氣無力、舉步維艱的虛弱樣子。

    距照牆三丈面向著大門的方向,三十多個孩子們依照高矮大小排成三排。他們看到林強雲進來,由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帶頭,學著大人的樣子拱手施禮,齊聲用他們那幼稚的嗓音,幾乎是尖叫般的大聲說:「公子安好!」

    然後,站在一邊的十來個女人也向林強雲福了一禮:「奴婢們見過公子。」

    林強雲慌忙對他們搖手說:「孩子們,大家好。以後不要這樣做了,只要大家養好身體,多學會些本事。長大後或者是幫我做事,或者是到別的地方謀生都能自己養活自己,不怕會沒飯吃。我就很高興了,大家說說看,你們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飽飯啊?」

    孩子們齊聲回答:「想。」

    一個小男孩又說了一句:「我還很想吃肉,就像那天一樣的豬肉,真香。」說著,咕地一聲吞了下口水。

    這話一說,孩子們哄地一下全笑了,喉頭都鼓動了幾下,大吞口水。

    林強雲笑道:「好,明天再給你們吃一次肉。今後,每個月最少都會有一次肉吃,大家現在要先好好地跟著管事,要聽話,知道嗎?好了,都去做你們自己要做的事吧。」

    看到孩子們被幾個女人招呼著歡呼跳躍地散去,林強雲帶著四兒繞過成排的大木板,向東邊的那間小飯廳走。

    藍家兄弟和鳳兒在那飯廳內,神態極為認真地一雙雙仔細查驗送回來的布鞋底。幾個女人則一臉緊張地盯著他們查驗,不時悄悄地說上幾句什麼:

    「這幾雙是我做的,應該不會不好吧,每雙四十文工錢,買米一家人能吃上兩三天呢。」

    「現在才來擔心,做的時候就要認真啊。你想,林公子這些鞋是要運到泉州去賣給蕃人的,有一點不好就要賠錢,哪能不認真查驗呀。」

    林強雲坐在屋外的台階上,好不容易才等到鳳兒他們忙完。交代藍家兄弟明天再買些肉給孩子們改善伙食後,才對鳳兒說:「大哥後天要回去老家一趟,我不在的時候鳳兒你要去南門大宅,看看我要六叔建的打鐵房做得怎麼樣了,村裡的打鐵工場馬上就會搬到那兒。這幾天我是沒時間去的了。」

    「還有,你明天去找成衣鋪,做上三四十套武士服交給六叔,讓他分發給招募到的人穿上,就能引得多些人來加入我們的護衛隊。」

    鳳兒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紹定元年六月十四,福建路汀州東面松毛嶺山脈的山間驛道上,六個人匆匆向東南方向前進。

    在閩西這茫茫丘陵叢山中,所謂的大路驛道,實際上只是稍寬些少的黃泥路,比較那些稍多人行走的樵徑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尺餘三尺不到的寬度。沒有經驗的路人稍不留意就會走入山間,迷失在原始森林中,既耽誤時間人又累得半死。運氣不好的人還有可能遇上飢餓的猛獸,被它們當成可口的大餐裹了腹,就此魂歸西天一去不返。

    六個人中有五個穿白色的武士服——內穿長袍外套鑲青邊背子(一種無袖開襟背心),藍色束腰帶,臉色紅褐精神抖擻看來十分健康。他們有四個背上都背著個樣子奇怪的扁平大布袋,腰間除了掛著苧麻布縫製的大囊袋外,還有長劍、腰刀和一個牛皮套。一個骨大身粗的大漢,身上還多背了一個五尺左右的布套子。除了他們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背上的布袋、長布套裡裝著的都是能收買人命的殺人傢伙。五個人中,年紀大的約四十左右,小的只有十四五歲。

    長袖飄飄空身走在前面的林強雲,頭戴繡金花灰青帕頭,白綢布長袍外套藍色紅邊綢背子,腳下白細布襪配青色百納千層底布鞋。斜挎已經褪色的黃挎包,掩在彩帛束腰內的牛皮帶上掛著牛皮槍套,插著不肯須臾離身的雙筒手銃。

    他們要在下午到達蓮城堡——蓮城縣治所在地。

    估計天色已是午末未初,林強雲回頭對走在後面的眾人說:「我們快到朋口村了,到朋口村後就轉向北走,還要走二十四五里路,一個多時辰後即可到蓮城。」

    朋口村是一個只有三十餘座房屋的小村,比剛才路過的溫坊村小多了。村邊的驛道傍有個驛亭,一個茶桶放在亭角,桶內還有小半桶冷茶水。

    十四歲的四兒取下掛在茶桶上的竹筒,舀了茶雙手捧著送到強雲面前:「公子,請先喝口茶消渴解乏。」

    強雲道:「你們先喝吧,我還不渴。怎麼樣,走了這麼久,累不累?「

    張本忠到木凳上坐下,抹了把汗,順手取下掛在肩膀上用布袋套著的火銃和弓弩,眼光向警惕地四周掃視,不經意地說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熱得厲害。公子好像對這一帶的路並不太熟,講話的口音也和路上遇到的人所說大不相同。你不是本地人麼?」

    「我沒有走過這條路,外出行走的人路在嘴上。你還不知道,在我們連城,每隔三五里地甚至相鄰不遠兩個村的人,說話口音就不同。講著我這種方言口音的人,還算是比較多的了,但也僅是在縣城內及周邊一二里的人講,最多也只不過一二萬人吧。如果不是經常在本縣各處走動的人,在連城縣境內也是語言不通,寸步難行的。我看天也不早了,大家稍歇歇汗,還有二十多里路要趕。」林強雲解釋說。

    根寶和全福一路走來,和晚上剛由徐家兄弟介紹來的寧化人、同是二十四五歲的巫光打得火熱。

    昨天下午,忙碌了好幾天的林強雲總算理出了頭緒,把一切安排妥當。決定今日天一放亮時就動身,有弓手都頭、副都頭的身份,那麼早出城並沒有什麼拖延。出城後一路上腳步不停地走到這裡,也是該歇息一會了。

    福建西部的深山老林中,有一個不大的丘陵谷地,谷地中一條河——文川河——由東向西沿谷南流過,在谷地西邊繞了一個大彎後,又由西向東貫中而過,然後七彎八拐地朝東北方向離去。谷地靠北方向,距河一里左右建了一個土城堡,這個城堡就是蓮城縣的縣衙所在地。原來林強雲還是按自己的習慣叫「連城縣」,後來從沈念宗的口中才知道自己錯了。不過,「蓮」與「連」同音,怎麼叫別人也分辨不出。

    城內共有沈、童、李、謝、羅、黃六姓。童姓是大姓,人丁最多。依次是李姓、謝姓兩族。其餘三姓的人丁相對較少些。

    蓮城立縣不到百年,這裡本來是長汀縣的蓮城堡,南宋紹興三年(公元33年)升為縣,縣名還是沿用堡名。

    不知後來的那一個朝代,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改「蓮城」為「連城」,可能是取意於「價值連城」的好綵頭罷。此是後話,這裡暫且一提。

    蓮城堡升格為縣後,城內的沈、童、李三大族的族長帶頭,與城內謝、羅、黃三族的長老,請准縣令大人,出榜「……為保一方平安,嚴禁於城外東、南至河邊建房、搭蓋。以防粵、贛盜賊攻城掠地,危及城防……」

    蓮城縣城很小,比汀州治所的長汀縣小得多了,城周還不足十里。城牆倒是稍好些,東、南、北三門各有半里左右長度的堡牆內外兩面砌著大青磚,牆中間填著夯實的黃土。牆厚近二丈,朝外一面砌有尺餘厚的箭垛,剩下一丈多寬可以跑馬。城牆的東、南兩面,跨著城牆還建有數個箭樓。其他地段的城牆跟長汀縣城一樣,用黃土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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