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夢土 第十四卷 第一章 快聚
    蘭斯和盛傾出得門來,沒走幾步,就見一個身穿號衣的士兵迎面走過來,手中拿著一張帖子,向蘭斯躬身行禮,把帖子遞上來,說道:「我們家大人請葉將軍到十珍居吃酒。」

    蘭斯接過帖子,卻是一張鎦金印花的請帖,甚是精緻氣派,但上面的字可就不敢恭維,只見帖子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快來,大家都在十珍居聚齊了,就等你一個。」

    蘭斯看看落款,寫的是「你的老朋友」。

    蘭斯怔了怔,想不出會是誰,問道:「你們家大人是哪一位?」

    那士兵搖搖頭,說道:「我們大人說,葉將軍去了便知道。」

    蘭斯想不出到底是誰,正要讓那士兵離開,盛傾上前道:「你是哪個營的,誰的部下?這兩天全軍進入戰備狀態,你這個時間怎麼還在大街上四處遊蕩?」

    那士兵看見盛傾,神色一凜,唰的行了個軍禮,露出畏懼的神色,說道:「神機營第九中隊三小隊傳令兵。我們剛抵京城,現在處於休整期,上頭特准休假三天。」

    盛傾漠然揮揮手,那士兵如釋重負,擦擦額頭的汗,飛也似的逃走。

    蘭斯想不到盛傾竟然如此威風,那士兵見了他如老鼠見貓一般,微笑道:「盛將軍好威風啊。」

    盛傾躬身笑道:「葉大人見笑了。在下受命肅整軍紀,職責在身,自然是要問一問的。」

    蘭斯這才知道盛傾竟然是專管軍紀,負責糾察違反軍紀的士兵,難怪那士兵看見他就神色凜凜。

    蘭斯想了想,對邀請的人猜到了一點眉目,只是還不太敢相信,說道:「盛兄跟我一起去瞧瞧如何?」

    兩個人穿過東門大街來到十珍居,蘭斯報上自己的名字,就有人把蘭斯領到一間幽雅的包廂之中。

    包廂裡的裝飾和陳設都很精緻,而且頗為寬敞,裡面坐了十幾個人,也不顯得擁擠。

    一群人正興高采烈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氣氛熱烈得很。

    坐在對門的主位上的正是好久不見的和洋。

    他右手邊的主賓位置空著。兩側依次坐著的,都是落霞山曾在一起並肩戰鬥的神機營的軍官。

    蘭斯進來就笑道:「果然是你們!我正納悶到底是誰呢。」

    眾人轉頭看到是蘭斯,一起擁了上來圍住蘭斯,有的拉著蘭斯的手,有的搭著蘭斯的肩,態度煞是熱情。

    畢竟是曾經同過生死,共過患難的,再見時都覺分外親切。

    眾人鬧哄哄的寒暄一番,和洋笑道:「大家坐下再說,今天的節目多著呢,有的是時間。」

    眾軍官七手八腳地把蘭斯往主位上推,蘭斯卻忽然想起跟在自己身後的盛傾,停住腳,轉頭指著門口,說道:「對了,有位朋友和我一起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盛傾就站在門口,一聲不響,不言不笑,面無表情。

    剛才蘭斯進來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當跟在他身後的盛傾進來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此刻眾人的目光轉到盛傾的身上,臉上的笑容都不約而同地僵住,似乎是看到了心中非常不受歡迎的人一般。

    屋子裡亂哄哄的氣氛也忽然變得寂靜。看這些軍官望著盛傾的目光不僅僅是疏遠和冷淡,更多的是一種畏懼。

    冷場只是一瞬間,和洋隨即恢復了正常,微笑地說道:「原來是盛傾兄大駕光臨,歡迎得很,歡迎得很。」但是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仍然甚是勉強。當下他乾咳一聲,說道:「時間也差不多,大家入席罷。」

    於是,蘭斯和盛傾分別坐在主賓和副主賓的位置,眾人團團圍坐,但是席間的氣氛卻拘謹和冷清了不少。

    大家都是一副噤若寒蟬,不太敢說話的樣子,這景象倒和剛才那亂哄哄興高采烈的氣氛相映成趣。

    只有盛傾從容自若,彷彿沒有看見眼前這些軍官的窘相。

    蘭斯向和洋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和洋側臉看了盛傾一眼,道:「我們昨天才到京城。因為這次北狩……不太順利,所以連班師祝捷的大典都省了,不過我們倒是得了幾天假期。

    「此番北狩大家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著回來,所以準備大家一起聚一聚,算是慶祝吧!」

    一個軍官插嘴道:「我們一到京城,就聽到了葉大人的王宮比武,擊敗西華秦,成為御前伴駕的諸多事跡,我們這些兄弟聽了也覺得臉上有光呢。」

    眾軍官齊聲附和,只是礙於盛傾在席上,音量低了很多。

    和洋續道:「這次我們能得以死裡逃生,多虧了葉兄弟的奇謀妙計,所以大夥兒商量著要請葉兄弟來吃一頓,也算是表示一下眾兄弟的感激之情。」

    蘭斯連說不敢,又問和洋怎麼知道他的行蹤。

    和洋笑道:「我哪有那麼大本事?大清早的派人到府上找你,你就已經出門了;我派人到王宮去請,也撲了個空。可巧大夥兒都已經約好了在這裡聚齊,要是今天請不到葉兄弟,我這張臉可往哪裡擱?

    「所以我又動員了下面的傳令兵分頭在城裡四處找,誰碰上了你,連我都不知道呢。」

    蘭斯恍然大悟。

    和洋說道:「今兒個安排了不少節目。我們先在這裡好好吃他一頓,下午到同春園聽戲,晚上到喜雨坊……嘿!」

    和洋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召妓是違反軍規的,雖然大家都不遵守,這一條軍規形同虛設,但是當著盛傾的面說出來可不太好,於是轉口道:「……聽曲兒。今天正值月中,乃是九黎廟祭神儀式最隆重熱鬧的一天,聽說祭神儀式也會有很多花樣,我已經在廣場東面的樓上訂了位子,大家可以一邊吃酒一邊看熱鬧。」

    蘭斯詫異道:「祭神儀式還會有什麼花樣?」

    和洋笑道:「葉兄弟沒看過嗎?那就難怪了。這祭神月是南方諸多蠻族共同的節日。從月初開始,每晚由各族輪流祭祀。月中的幾天更是祭神的高潮,到時候所有的南蠻子都會參加,還會有祭神舞,由幾百個年輕的蠻女,身穿白色的蠻族舞衣在廟前跳舞,那光景真真讓人眼睛都要看直了。」

    一個軍官興奮的補充:「豈止啊!且不說那些蠻族少女一個個水靈靈的,比咱們明珠人的女子嫵媚得多,也不說她們的衣服總是露出白嫩的手臂和長腿,別提多麼養眼,單單是那南方蠻族的舞蹈也極有看頭。」

    蘭斯看那軍官的興奮神情,心想,這蠻族舞蹈必然是很具有挑逗性的。

    據說很多原始部族的舞蹈,大多是模仿戰鬥和男歡女愛的動作而來,自然頗為刺激。而這祭神舞,想來也不同於明珠國那種沉悶、單調的祭舞。

    蘭斯轉念間,看看席上,突然想起來,道:「我說呢,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小聶怎麼沒來?」

    聶廷智在落霞山之役中和蘭斯比較熟,蘭斯對他的印象也很是不錯,今天竟然缺席,難怪蘭斯會奇怪。

    一個軍官接口笑道:「小聶嗎?他一大早就泡妞去了。原本說中午一定到,結果現在還沒見到人影,看來是被那個相好的小妞給纏住了。」

    和洋也微覺詫異,「我也在奇怪這小子怎麼還不來。」

    一個軍官猜測道:「一定是小聶這次真的把那個小妞弄上手了,所以重色輕友,忘記了今天的聚會。」

    另一個軍官湊趣道:「也許是努力過度,走不動了也說不定。」

    眾軍官臉上都露出微笑。

    蘭斯聽了好奇,忙問詳情。

    和洋微笑道:「你知道九黎廟是蠻廟,前面有塊大的空地,祭神儀式就在那裡舉行。廣場四周有很多小店舖,開店舖的人都來自各國,所以有很多異國風情的小店,我們經常去光顧的。

    「那次小聶和我們去一個南蠻老頭開的小酒館吃酒。那酒館門面雖小,但卻頗為熱鬧,生意很好,而為我們端茶遞水的,是那老頭的女兒,長得可真是標緻。」

    和洋說到這裡,勸了一輪酒,這才繼續說道:「誰知小聶看到那女孩就一頭栽了進去,給迷了個神魂顛倒。從那以後,他每天一有空就去獻慇勤,那女孩也可怪的緊,說對小聶沒意思吧,總是還眉來眼去,讓小聶心癢癢的;說對小聶有意思吧,但又若即若離,對小聶的追求總不肯明確表示。

    「所以小聶頭疼得很呢,總找我們給參謀,出主意。這不,這次北狩剛回來,又迫不及待跑過去了。」

    一個軍官笑道:「說不定今天真的讓他得手了,所以疲勞過度,不能參加聚會。」

    眾人都哄笑起來,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情。

    盛傾一直沒說話,這時突然說道:「這段時間,沒有事最好不要去蠻族聚居區。」

    眾人靜下來,轉頭向盛傾看過去,和洋小心的問道:「盛兄的意思是?」

    盛傾道:「你們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這段時間京城的局勢變化。近期南方部族和本地的明珠人關係越來越緊張,時常有集體械鬥發生,雙方已是勢同水火。

    「如果有明珠人落單進入南方部族的地盤,十有八九不會再有人見到他。」

    眾人一陣沉默,和洋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不會吧,我們離京的時候不是還很平靜嗎?」這話一出口,他才忽然發覺這樣說分明是表示不相信盛傾,極不禮貌,心中有些尷尬。

    但盛傾似乎並不介意,說道:「近幾個月,已經有幾十起惡性的暴力事件發生。昨天才發生有一名本地婦女路過南平街,被一群蠻子當眾輪姦,然後用磚頭瓦塊砸死,當街上百人竟沒有一個阻止,反倒是無數的人喝采叫好。

    「巡邏小隊到達的時候,那婦女已經氣絕,除了滿身的磚塊和石頭,身上一無所有,連外衣鞋子也被搶走。」

    蘭斯心中一寒,盛傾雖是輕描淡寫,寥寥幾句,想來也是從下面的報告上看到的,沒有親身目睹,但卻讓人有一種慘不忍聽的感覺。

    座中諸位軍官也驚怒不已,其中一個問道:「後來呢?有沒有把那群南蠻豬統統抓起來?」

    盛傾搖頭道:「抓?抓誰呢?全街甚至全城的南蠻子都是兇手。如果那個巡邏小隊敢抓人,只怕連他們都回不來。」

    和洋仍有疑惑,道:「這些為什麼我們一點都沒聽到?這麼多的暴行,應該全城早就議論紛紛、群情激憤才對。」

    盛傾冷笑,他的表情一直很嚴肅,極少喜怒之色,只有這時嘴角微微露出一點嘲弄的神情,說道:「自然不能讓這消息散播出去,否則全城怕不翻了天!

    「就現在,已經有不少明珠人要開始報復。昨天西瓦肆就出現了幾十個僱傭兵,一路砸毀南蠻子的店舖,如果任由消息傳出去,恐怕再有衝突就不是幾十幾百人的事,而是幾千、幾萬人了。」

    頓了頓,盛傾又加上一句,「所有軍中士兵都接到嚴令,不許在南方部族聚居區鬧事,否則,以違反軍令,抗命不遵論處。你們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我先提醒你們一句。」

    說到這裡,盛傾的目光掃過在座的諸位軍官,每一個軍官都不由的低下頭。

    「違反軍令,抗命不遵」這個罪名可不是打板子、降級罰錢就能解決,那是要砍頭的。

    一個年輕軍官不服氣的說道:「那麼那些僱傭兵就可以隨便愛幹嘛就幹嘛?」

    楓城的僱傭兵多為十宗百流弟子,一般都是市井平民出身,而京軍士兵卻多為學院畢業,貴族出身,兩者一向不怎麼和睦,小衝突更是常有的事,所以那軍官才有此一問。

    盛傾淡淡的說道:「這是上面的指示。現在是非常時期,楓城就像一個火藥桶,只要一點,火星就會爆炸,所以誰要是敢進一步火上澆油,那就是往刀尖上撞。

    「僱傭兵又怎麼會有例外?那些鬧事的僱傭兵當晚就已經被砍了頭,而且還是軍機處親自下令,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眾人心中凜凜,雖然對僱傭兵素有惡感,但是聽到這樣的結局,仍然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兼且上面如此軟弱,一味遮掩,不由心中憤憤。

    蘭斯問道:「到底為什麼這些南方部族如此仇恨明珠人呢?」

    眾人沉默不語。

    一個軍官小聲道:「因為他們都是天生的忘恩負義的壞胚,真的,那些蠻子沒有一個好東西。」

    另外一個軍官立刻表示贊同:「沒錯!這些傢伙又髒又懶又粗魯,甚至鬍子都從來不修的。」

    又一個軍官道:「想想看,我們陛下給了他們多少恩賜,又是減征錢糧,而且年年輸邊支援,以明珠人的糧食、物資援助他們,可你看他們怎麼對我們的?這哪是一句忘恩負義所能概括。」

    和洋道:「這其中也並非這麼簡單,雖然朝廷年年在政策上對這些蠻子多有照顧,但是蠻子的生活卻越來越差,日漸困窘。即使是那些背井離鄉,來到這裡的南方蠻子,比較一般的楓城居民生活也遠有不如。

    「眼看自己吃糠咽菜,而明珠人卻如此富裕,自然會不滿,甚至仇視,覺得是受到虧待了。」

    盛傾沒有吭聲,心中卻想,事情哪有如此簡單!和洋說的雖然不能說錯,但是卻沒有說到點子上。

    朝廷的優渥政策,總是在執行到下面的時候完全變質。

    原本是減稅的,然而最終層層政令下來,名義上稅項減了,但是下面的官員再以另外的名目徵收,只不過以前征給國家,現在征到各級官員的腰包裡而已。

    那些底層的蠻子只會覺得一天比一天日子難過,哪裡會有所謂感恩的想法。

    再者,除了貧富不均引起的仇視,南方部族在心理上一直以自己部族為榮,鄙視明珠人,甚至謀求獨立,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歷年來的叛亂雖然先後被平定,但是民族之間的仇恨只是越積越深而已,正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再加上野心家推波助瀾,從中挑撥,看來這種仇恨即使暫時壓下,總有一天會來一個總爆發的。

    蘭斯又道:「你們封鎖消息,城裡的居民全不知情,萬一市民闖到南方部族的地盤怎麼辦?萬一出事,豈不是很冤枉嗎?」

    盛傾不以為意,說道:「那也沒辦法。」見蘭斯臉色不快,又補充道:「其實小道消息也傳的很快,城中居民一般都多少聽說了一點,只有外地的人才會不知情吧。」

    蘭斯心中仍然不能釋然,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一拍桌子叫道:「哎呀,不對!」

    眾人都微微一驚,望向蘭斯。

    蘭斯急忙說道:「小聶!是小聶,這麼晚沒過來,恐怕有問題,小聶可不是個粗心的人,相反小心謹慎得很,遲到這麼久不是他的風格。九黎廟那邊既然是南方部族聚居區和明珠人居住區的交界,一定很亂,別是出了什麼紕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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