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秦站起來,在小小的院子裡轉了幾步,滄海月嘻皮笑臉地說道:「恭喜阿秦啊,又可以去勾引那群小姑娘了。騙得她們團團轉,昏天黑地。」
西華秦哂然搖頭,輕歎一聲說道:「阿月,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蘭斯看著西華秦站在那裡,覺得他彷彿有些不一樣了,偏偏又說不出究竟是哪兒不一樣,不由得皺起眉頭沉思起來。
滄海月繼續說道:「西華秦,這又不缺椅子,你老是站著不累嗎?」
西華秦小心的避免抽動腹部的肌肉,伸了個懶腰,這才說道:「躺在那裡不能動這麼多天,煩都煩死了,現在只要能站著,我就絕對不會躺著。」
說著,西華秦解開他那輕軟的外袍扣子,將上衣褪到手臂上,挺起胸膛,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臉上露出舒暢快意的神情。
看了西華秦的這個動作,蘭斯這才猛然醒悟過來說道:「恭喜你,你終於把心理上的破綻縫合了。」
西華秦猛然回頭望向蘭斯,向蘭斯露出雪白的牙齒和燦爛的微笑,他那高大雄壯的身軀,配上他那虎虎生風的笑容,果真頗有男子漢的魅力。
西華秦微笑著說道:「你看出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神采奕奕。
滄海月失聲叫道:「什麼?什麼破綻?我怎麼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早就把他打得滿地爬,也就不用受這二十幾年的氣了。」
西華秦歎息一聲,那語氣之中充滿著一點滄桑,但是又帶著一點暴風雨之後的平靜和滿足,說道:「我的個性是屬於剛猛有餘,柔韌性不足的那一類,再加上少年得志,未經挫折,我叔叔經常說我是一塊未經鍛煉的好鋼,可惜在心性上有所缺憾,無法再進一步。」
滄海月放肆地躺到剛才西華秦躺的躺椅上,伸手抓起一把葡萄塞到嘴裡,寫意的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雖然有一個被稱為當世三大奇人之一的西華諸子叔叔,但是卻沒有得到他的真傳,只學到了家傳的十力金鋼劍法。反而是讓那個北豐朝小子被西華諸子看上了。」
西華秦目光湛湛,信心勃勃地說道:「如果這次我能夠恢復的話,即使是北豐朝那小子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說到這裡,西華秦轉頭對蘭斯露齒一笑。「葉小兄弟,這回你可小心了。」
蘭斯聳了聳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事實上,蘭斯的確也沒有從西華秦的眼神中看到絲毫的敵意。
西華秦坐下來,說道:「你看我長得三大五粗,但實際上,我從小時候起,就是一個特別愛面子,愛整潔,愛乾淨的人。」
「是啊是啊,」滄海月揶揄說道:「我還記得很清楚呢,那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玩,你身上只要粘上一點泥土,就要回去換衣服。啊!還有、還有,我們兩個人比劍的時候,什麼時候你都可以讓我幾招,但是只要周圍有漂亮的小姑娘在觀看,你就一定要把我打的滿地爬。」
說到這裡,滄海月拍了拍蘭斯的肩膀說道:「千萬不要和這種人交朋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風頭全都被他佔到了,絕對沒有讓你英雄救美的機會。」
西華秦無言的苦笑,說道:「我一直最在意的就是別人對我的評論,每天,就怕別人說我一句不好,你不知道,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那種被很多女孩子注目的感覺。這種需求就彷彿是一個無底洞,變得越來越強烈,說真的,有的時候很陶醉這種感覺,那種比武戰勝之後受到熱烈歡呼的時刻,真的讓人醉心。」
「現在呢?」滄海月取笑他說道:「現在就不喜歡了嗎?你——不會是那方面也受了傷吧?」
西華秦嘿然說道:「也因為這個原因,我越來越注重自己的外表,或者說,我感覺彷彿每天都是在表演,表演著那一個受無數人歡迎的英雄形象,以這樣的心境,是無法真正達到劍術的高深境界的。而——」西華秦轉頭對蘭斯說道:「葉小兄弟也正是抓住了我這個弱點,反敗為勝的。」
蘭斯點了點頭。
西華秦繼續說道:「你現在看看我有什麼不同之處?」
蘭斯注目西華秦,沉思地說道:「你瘦了,衣服也隨便了許多,舉止更灑脫一些,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給人的感覺變了。以前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雖然英雄威武,但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自然,現在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泰然自若,揮灑自如,一舉一動都是來自你的本性,發自自然。總而言之,我覺得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且……」
蘭斯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更有魅力吧。」
西華秦啞然失笑,繼而沉思說道:「我受傷的這些天,每天躺在這裡,一點都不能動,以前所注重的什麼儀表,什麼面子,也都一無所有,我躺在這裡的時候,有很多次想到死。不過就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漸漸地,我開始發現沒有面子,沒有喝采,沒有漂亮的儀表和衣服也無所謂。其實剛剛相反,失去了這些東西之後,我才發現找到了內心的平靜和自由的感覺。」
說到這裡,西華秦站了起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我十八歲從楓林學院畢業,在楓湖祭上一舉奪魁之後,劍術就再也沒有絲毫長進,直到今天,拋棄了一些心理上所有的障礙,這才相信我能夠在劍術上更進一步。說到這裡,還得謝謝你葉小兄弟呢。」
「是反話嗎?」蘭斯疑惑地說道:「如果是在反諷的話,請說得清楚一點,在這方面我很遲鈍的,很容易把別人的諷刺當成是讚揚。」
西華秦仰頭哈哈笑了起來,笑得舒暢而肆意,偏偏又那麼充滿著英雄氣概,拍了拍蘭斯肩膀說道:「葉兄弟,你真會開玩笑。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的傷好不好還在兩可之間,我要先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治好我,就放棄我自己的立場的。」說到這裡,他沉吟說道:「如果有一天我們還需要面對面決戰的話,我是不會留手的。」
蘭斯攤了攤手,說道:「第一,我沒有治好你,第二,你沒有欠我人情,為什麼要留手?」
西華秦不以為然地搖頭,拍了拍蘭斯的肩膀,說道:「葉兄弟,這些話也不用說了,我們大家心裡明白。我自然會有所報答的。」
蘭斯無所謂地聳聳肩,沒有說話。其實他才不在乎西華秦要不要報答,他做這些事情,只是為了讓夏月不再那麼討厭他,那麼恨他而已。
現在蘭斯所要想的,只是怎麼讓夏月相信他就是真正的蘭斯。
西華秦看蘭斯毫不在乎的樣子,微笑道:「只看你這副一毫不在乎的樣子,我就知道你的確是蒙在鼓裡,還不知道大禍已經迫在眉睫。」
蘭斯怔了一怔,說道:「你的意思是?」
西華秦淡淡地說道:「你應該知道四大名門在明珠國的勢力盤根錯節,可以說連明珠王也不能夠輕易動得了的,你上來就把我打傷,引起了很多人的敵視,很多軍方的人已經在暗中策動一次運動,要把我幹掉。」
蘭斯苦笑:「不至於吧?」
西華秦注視蘭斯,說道:「葉兄弟,你跟我說句真心話,你到底是不是敵國的奸細?」
蘭斯心頭一震,眼中一絲驚訝一閃而過,說道:「這話從何說起?」
西華秦目光炯炯的注視蘭斯的神色,看不出絲毫異樣,這才將目光收回來,點點頭說道:「好吧,我相信你。你可知道,有人從僱傭兵協會的記錄上查到,侯立的僱傭兵小隊成員名單上並沒有你和你的妹妹,換而言之,你們兩個人的來歷真的非常奇怪。」
蘭斯一時張口結舌,竟然忘記了這個最主要的破綻。
看了蘭斯的神色,西華秦臉色稍緩,說道:「其實這不是我查出來,當時我受傷以後,阿月來看我,當他得知是你打傷我之後,問了你的來歷,就覺得很奇怪,像你這樣的一個人,就像土裡的明珠,是怎麼也掩不住光芒的,怎麼會跟隨在前往東方聯盟的商隊當中,做一個普通的僱傭兵?」
蘭斯不由自主地向滄海月看了一眼,不由得對這個整天嘻嘻哈哈,漫不經心的傢伙進行重新評價。
滄海月繼續說道:「根據我的調查,你應該是在三、四年前就已經離開明珠國,不知所蹤,直到幾個月前,才跟何子清突然出現,並且身份也變成了明心流的弟子,而且武功又這麼高。」
蘭斯心中又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們並沒有發現他真正的身份。但是現在要不要坦白呢?
西華秦對蘭斯說道:「既然我們兩個人能夠想得到,早晚也會有其他人想得到的。你自己考慮考慮,要不要跟我們說實話?」
蘭斯心中猶豫,但是知道,在這一刻是千萬不能夠遲疑的,如果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遲疑,也會立刻失去剛剛得來的友誼。因此即使有遲疑,也千萬不能夠表現出來。
蘭斯站起來,說道:「不錯,你們說得對。我只不過是到外面流浪了幾年而已,這次回來,入關的時候請何子清把我帶進來,其他的事情你們應該很清楚。既然你們調查過。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們竟然會懷疑我是什麼奸細?」
西華秦望著蘭斯,許久,這才歎了口氣說道:「阿月,你怎麼看?」
滄海月猶豫一下,說道:「我相信他。」頓了一頓,他的嘴角猶自露出了一絲自嘲加嘲弄的笑容說道:「因為沒有奸細會像他這麼傻,這麼招搖。」
西華秦聽了,點了點頭,「葉兄弟,我也相信你。如果是奸細的話,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出手來救我的。」
「等一等,」蘭斯伸手阻止說道:「就算是奸細,也可以出手來治好你的,也許只是因為他想隱藏得更深、想取得你的信任。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們懷疑我是奸細?」
西華秦微笑道:「你終於肯承認你出手來治好我。」
蘭斯一臉苦笑,沒有心情接受西華秦的打趣。
西華秦歎了口氣說道:「因為你的出現,實在是太讓人懷疑了。」
滄海月在旁邊解釋:「你離開明珠國這麼長時間,可能不太瞭解明珠國現在的局勢。事實上,明珠國整個局勢一直是外弛內張,各種矛盾在暗中激烈的鬥爭,還能夠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但是你的到來,忽然之間就進入了整個權力鬥爭的中心點,就像那暴風眼的位置,周圍雖然鬥得天昏地暗,在你看起來卻仍然是風平浪靜。」
蘭斯一臉詫異,說道:「好像……有一點聳人聽聞?」
西華秦失笑道:「所以我說嘛!不知道是你太聰明還是太傻?讓我來跟你講一講,免得您不知死活,被人拉下水。」
「我來講!我來講!」滄海月搶著站起來說道,然後搖頭晃腦地,有如背書一般的說:「今天,來給我們葉小弟上一堂課,這堂課的名字叫做明珠及國際形勢分析,這堂課共分五部分,第一部分是內政。」
西華秦不悅地伸腳踢了一下滄海月,「快到正題別多廢話。」
滄海月這才繼續說道:「明珠國建國於三百年前,那時候,在四周分佈著大大小小的部落,其中的明珠國聯合了另外五個部落,成立六族聯盟,這就是明珠國的雛形。
經過近十年的征戰,將附近的幾十個小的部落收歸己有,納入到了自己的版圖之內,最後成立了明珠國。」
西華秦不悅地提醒:「主題,主題。」
滄海向西華秦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我保證。」然後繼續向蘭斯解釋說道:「明珠國的成立起最大作用的就是最早起兵的六個部落,其中,勢力最大的一股自然就是現在的納蘭家族,而另外幾部在戰後被分封公爵,成立了自己的公國,也就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東勝西華,南齊北豐四大名門。」
蘭斯怔了怔剛剛想張口詢問剩下的那一部落哪裡去了,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扮演的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明珠國人,對這些常識性的東西應該是瞭如指掌的,急忙又閉上了嘴。
但是,滄海月顯然已經看到了蘭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你不用提醒我,我當然不會忘了,那第五個部落,當時也受封了第五個公國,名字叫做浣西國。在水晶國的第三次侵略戰爭中,浣西國在水晶國的下,乘機宣佈獨立,不再承認明珠國為他的宗主國。這是我們明珠人的奇恥大辱。」
蘭斯趕緊點了點頭,滄海月繼續說道:「然而,由於每一個公國受封的面積都很大,而且保留著一定力量的軍隊,雖然任何的一個家族單獨都不可能和納蘭家族相抗衡,但是他們其中的兩三個聯合起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因此,從明珠國立國到今天,都一直保持著四大名門和朝廷的相互牽制。
「特別是在浣西國獨立之後,明珠王對於四大家族的猜疑就日趨嚴重,想要把所有的權力收回的念頭就愈加強烈。只不過,在沒有合適的機會和理由的情況下,明珠王還不敢輕舉妄動。
「特別是,歷代以來形成的傳統,擔任明珠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定邊將軍、總領一邊軍事的都是四大家族的後人,可以說,四大家族掌握了整個明珠國四分之三的兵權,反過來講,明珠國現在四面受敵,四個公國和明珠王國唇齒相依,互相顧忌,所以才能夠維持著這種微妙的平衡,一直到了現在。」
蘭斯詫異地說道:「難道明珠王不會想辦法打擊你們嗎?」
「怎麼沒有,」西華秦冷冷的說道:「比你想得卑劣的多的手段都有。這些年來,我們東邊和流風王國開戰,西邊和水晶國開戰,被佔去的大片土地,表面上看起來是明珠國的土地,其實實際上是屬於東勝公國和西華公國的,這些土地的喪失,使原本最強大的兩個公國勢力大大地削弱,你沒有看到嗎?整個國家的人都盼望收復失地,只有明珠王在心中竊笑,丟失的土地又不是他的。」
「還有,」滄海月在旁邊補充:「十幾年前,和水晶國的一場戰爭中,損失了東邊的三個省,西華公國因此兵力損失超過一半。後來,發動了三次戰爭,希望收復失地,每一次都因為明珠王使出一些小伎倆,或者是不發糧草,或者是補給跟不上,或者乾脆讓京軍系的士兵在後面扯後腿,導致三次全部勞而無功。」
西華秦冷笑道:「東勝臨川就更慘。流風國擴軍備戰,這十幾年來,他的壓力越來越大,每一次請求增兵,都會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阻止,直到現在,濟州遼州失手,整個東線現在面臨著大軍壓境的危險,可是明珠王仍然視若無睹,簡直是鼠目寸光!」
說到這裡,西華秦語氣轉為沉重:「即便如此,東勝和西華家族力量受到削弱,但是軍方之中,關係畢竟還是根深蒂固。許許多多的中上級軍官,都曾經是四大名門的家將家臣或者部下,所以明珠王仍然不敢輕舉妄動。
「每一個人心中都很清楚,只要一有機會,明珠王一定會將權力集中,因此大家自然會互相猜疑,深深畏懼,時刻防備著明珠國會有什麼動作。所以明珠王就採取分化瓦解的戰術,你看他現在對北豐朝日漸寵愛,北豐家族可以說和明珠王走得最近。只要明珠王能夠再拉攏一個家族,他就有資本行動。」
滄海月接著說道:「而且現在是四大家族人才彫零、青黃不接的時候,老一輩的人,先後都因為各種戰事或者是意外死的差不多了,年輕的一輩都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像現在的西華家族,除了西華秦的叔叔西華鼎,現在總督西線軍務,西華諸子閒雲野鶴,遊蹤四海之外,其他再也沒有別的老人。年輕一輩的,西華秦雖然還有幾個堂弟堂妹,但是,還不成氣候。如果明珠王不趁機行動,再過十年,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蘭斯的眼睛明亮起來,恍然說道:「而我的出現,碰巧就在這個時候,而且一旦出現,就把你打成重傷,看起來,簡直像是事先設計好的一樣。」
西華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如果僅僅是這麼簡單,那就好辦多了。剛才說過,明珠國最初是由各部落聯盟成立,中間還滅亡了幾十個小的部落,這些部落都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歷代以來,由於中央政權的不夠集中,也無力對他們進行嚴格的統治,因此,一直實行的是懷柔羈縻政策,一般都是採取任命他們自己部族的首領作為當地的地方官的做法。實際上很多地方並不屬於中央政權的直接管轄。
「幾百年過去,這些部族的人,仍然聚在一起,但是人口日益增多,在很多地方,開始發生衝突,很多的部族開始要求獨立,在南方,鬧得最凶的有三個部族,羅族、目族、天族這三個族,他們所佔的人口加起來大概有整個明珠國的十分之一左右,相當於是四大公國之一的水平,現在幾乎每一年都會出現大大小小的暴亂,這些,基本上都是靠南齊家族來平定,這就已經讓他們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滄海月感慨地說道:「羈縻和懷柔政策真是姑息養奸,貽害後人。當時提出這個政策的名臣滿心,當真該殺一百次。你看這些當時歸化了的部族,現在都已經被同化,哪裡還能夠分得清楚是明珠人還是部族人?要我說,只要五十年的時間,讓他們強制使用統一的語言和文字,這些部族早就消失了,哪還有今天這些內憂外患。」
西華秦點頭說道:「流風國虎視眈眈並不可怕,水晶國貪得無厭,也有辦法對付,其實這些部族暴亂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如果一個不好,再讓這三個南方的部族獨立的話,明珠國可能真的會四分五裂。」
滄海月拍了拍蘭斯的肩膀:「明珠王為了安撫這些部族,這幾年分封了很多的爵位給他們,其中,廷玉山就是最主要的一個。他是天族人,在南方,成立了三族聯盟,現在就連明珠王也要忌憚他三分,據說他在南方,說一句話,比明珠王還要管用。」
蘭斯臉上為之愕然,耳邊忽然想起了二王子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小心這個人。」
蘭斯想了想,「我明白哩!還有,就是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王位之爭。」
西華秦點頭說道:「這也是其中之一。」
「那麼,西華兄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在這件事情上立場是如何?你大王子弘治明珠,出於什麼考慮?」
西華秦歎了口氣說道:「事實上,四大家族在這個問題上立場基本是統一的。那就是盡量不參與,也不反對。
要知道,當前的明珠國,實在是再也禁不起下一場變亂了,就像是一個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大廈,隨時吹上一口氣都會倒掉,再也禁不起折騰。如果沒有任何軍方的,任由他們兩個人鬧,是出不了大亂子的。怕的就是,軍方的人扯進去,一旦引起變亂的話,整個國家都會陷入一團混亂之中。」
蘭斯想了想,頗為詫異地說道:「可是你——」
西華秦苦笑,滄海月替他解釋說道:「西華秦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哩!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被弘治明珠套住了,天天好言好語地又是奉承,又是招待,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西華秦實在是拉不下臉,所以就這麼拖著了。表面上算是弘治的人,其實只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下台而已。就因為這樣,四大家族的長輩已經對他意見很大了。幸虧你把他打傷了,算是給了他一條脫身之計,以後不會再有這種麻煩了。」
說到這裡,西華秦臉上有些赧然,一個這樣雄偉的漢子臉上露出這種表情,可也真夠瞧了。
西華秦繼續說道:「其他的問題還有很多,比如說,財務大臣穆村、內務大臣田廬是主和派,主張交好東面的流風國和西面的水晶國,平息戰爭,甚至實在不行,割地賠款也在所不惜,力求先穩定住國內的局勢。而軍務大臣鄭鳳,以及我們軍方的將領,大都是主戰派,主張收復失地的。諸如此類。」
蘭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兩個人,腦中一片混亂,突然之間被別人塞入了這麼多信息,實在是需要一段時間進行思考和整理。
滄海月歎了口氣:「說真的,要說是在所有的王子之中,我最看好的是納蘭明珠三王子,可惜的是,他志不在此,否則的話,說不得,我也會去幫他一把的。」
西華秦搖了搖頭,說道:「我懷疑——哎,算了。」
蘭斯想起北豐朝曾經向自己挑戰的事情,說要打敗自己,不過後來卻一直沒有動靜,開口詢問道:「北豐朝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說著,蘭斯把那天北豐朝向自己挑戰的情況詳細說了出來。
西華秦和滄海月臉色都變得有些凝重。最後西華秦說道:「小朝嗎?他簡直不是人,是個魔鬼,你一定要小心他。」
滄海月補充說道:「他的劍術的確高超,但還尚在其次,最可怕的倒是他對付敵人的手段。這個人是不講任何道理的,也沒有任何規則可言。對他來說,只要是能夠打擊敵人的手段,他都會使用。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去打敗別人,不管用什麼方法。他總是說,勝利是沒有卑鄙和高尚的區別的,只有光彩的勝利和丟臉的失敗兩種,勝利就是一切。」
西華秦冷然說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就像毒蛇一樣,總是在那裡冷冷的觀察著你,一直要等到他認為有必勝的把握的時候才會出手。當年……我……」
滄海月說道:「我替你說吧,免得你不好意思。說出來,讓葉驚雷知道一下他的為人,也好事先心裡有個防備。
「當年西華秦就曾經栽在北豐朝的手下,那一年,北豐朝劍術還沒有西華秦高,但是也相差無幾,他向西華秦提出挑戰之後就從各方面調查西華秦,同時騷擾和打擊西華秦的信心。最可惡的是,當時西華秦愛上了一個女孩兒,但是因為死要面子,一直沒有去表白,於是,當北豐朝知道以後,他就使出各種手段,得到了那個女孩兒,到了比賽的那天……」
說到這裡,滄海月轉頭望了西華秦一眼,語調漸漸地低沉下去,西華秦此時背過身去,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滄海月繼續說下去:「北豐朝知道西華秦注重儀表,在女孩子面前要面子的特點,特地把那一天的比武宣傳給了全城的人知道,在上千名少女,上萬人的觀看之下,北豐朝挽著那少女突然出現,而且當著所有人的面,跟那少女作出親暱的舉動,阿秦他……」
說到這裡,滄海月轉頭望了一眼背過身去的西華秦,只看到他的拳頭忽然纂緊,卻沒有絲毫的表示,滄海月繼續說道:「阿秦他心神劇烈震盪,一點戰意都沒有。而且,北豐朝還讓那少女站在台上觀看,再加上,北豐朝事先讓人在西華秦的衣服上做了手腳,動手後沒多久,阿秦的外袍就散開了,在眾多人的注目之下,西華秦的心神就更加地散亂,最終非常懸殊的輸給了北豐朝。」
最後滄海月又加了一句:「最可惡的是,北豐朝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女孩兒,而僅僅是為了證明他勝過了西華秦而已。」
蘭斯聽著他們的敘述,心中感到一陣凜然,一方面,是為了北豐朝的手段,另外一方面,卻是對於西華秦的同情。
在這樣的打擊之下,西華秦一定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夠從這種失敗的陰影之中恢復過來。這件事情一定已經在他的心理上造成了永久難以磨滅的創傷。
一直轉頭背著手的西華秦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微笑著大聲地說道:「其實,這些事情我早就忘記了,早就不在乎了。葉兄弟,你要小心,北豐朝這個人機智過人,足智多謀,深得兵法要詣,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所有那些輸給他的人,實際上在跟他交手之前就已經輸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他還沒有對付你,那只是因為他對於你瞭解還不夠,只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足夠多的弱點。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要對付你的時候,你發現他對你出招的時候,就說明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當然,對付他,我是個失敗者,也沒有什麼資格能夠教你什麼,一切只能靠你自己。」說完,西華秦還故作暢快地抬頭哈哈笑了幾聲。
笑完,西華秦轉頭對蘭斯說道:「這幾天,讓阿月跟著你吧,據說有幾個軍方實力派的人物,決定要做了你,而且,有消息說大王子也正在想辦法對付你。你知道,在軍方這邊,很多人的做法不是那麼講道理的,而是比較野蠻的。看不過你,就做了。而且,有消息說大王子也正在想辦法對付你,現在你已經成了二王子最得力的助手,也就等於是弘治最大的絆腳石,我讓滄海月跟著你,也好有個照應。」
蘭斯有些猶豫:「不用了吧。」
滄海月微笑著說道:「你不要客氣。其實,看了你白天那一劍,我也不敢說要保護你什麼的。主要是,如果有我在場,至少他們還會有所顧忌,這樣,你就不用和他們衝突的太嚴重,避免和軍方造成嚴重的衝突,以致最後形成解不開的過節。」
蘭斯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不再反對。
西華秦站了這麼長時間,說了這麼多話,終於有些累了,躺到剛才的躺椅上,這無疑是一種送客的表示。可是,蘭斯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問呢。而且是最最重要的那種。
蘭斯一直鼓不起勇氣來問,現在已經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了。
蘭斯鼓起勇氣說道:「嗯……那個……西華兄……」
西華秦望著蘭斯,詫異地說道:「你怎麼了?像個大姑娘一樣扭扭捏捏的。」
蘭斯糗笑著說道:「嗯……那個,有個小姑娘叫夏月……嗯……你認不認識?」
問到這裡,蘭斯的心跳不爭氣的劇跳起來,像一個等待判刑的犯人。
「你說小月嗎?這還用說嗎。」聽到西華秦對夏月如此親暱的稱呼,蘭斯的心登時涼了半截。「我受了傷之後,就只有她和滄海月兩個人每天來看我。你說認不認識?」
滄海月用嘲笑的口氣說道:「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人?
你的公爵府外面,哪天不是整車整車的鮮花送進來?只不過人都被你擋駕了,死要面子,不願意被人看見這副廢人樣子嗎!你不知道你那些崇拜者都快急瘋了?」
隨便滄海月信口開河,西華秦只裝作沒聽到,歎了口氣說道:「說起來,小月也真是不容易。我這邊,立我為公爵的繼承人,是毫無爭議,因為家父就是長子,我也是這一代兄弟姐妹裡的老大。至於小月呢,是個女孩子,偏偏東勝臨川也不是長房,再加上東勝家這一輩前前後後夏月的堂兄堂弟足足有十一個之多,哪一個不是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這個公爵繼承人的位置?
「偏偏東勝臨川就只有夏月一個女兒,而且還堅持要立夏月為繼承人,女公爵雖然並非前所未有,但的確少見。所以這個孩子從小就很受其他孩子們的嫉恨,很少有朋友的,也只有我和納蘭偶爾能疼疼她,保護一下她。可是,又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呢?」
「你少來吧,」滄海月不悅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幫得了她了?別說你那些不光彩的歷史了吧?夏月多麼好強,現在不是挺好嗎?」
西華秦皺了皺眉說道:「聽說她領著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天天不務正業,四處招搖。」
「這才好啊。」滄海月笑著說道:「不趁著年輕的時候瘋一下,年老會後悔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嗎,木頭一個。」
西華秦微笑著求和表示放棄。「反正我總是說不過你的。」
兩個人相視而笑,一面轉頭望向蘭斯,蘭斯一副苦瓜臉,也急忙擠出一絲極為勉強很難看的笑容。
「對了,」西華秦這才想起來,「你怎麼會提起她?
有什麼事嗎?她的性子是比較頑皮比較急躁,但是人很天真很坦白很可愛,如果還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在這裡向你賠禮了。」
「沒有,沒有。」蘭斯乾笑著,也覺得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難聽。「只不過……昨天她找我,說是要替你報仇而已。」
西華秦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說道:「這像是她會幹的事情,而且還有一幫幫兇的。你要小心一些。」
蘭斯覺得自己此刻腦袋開始遲鈍起來,本能地說道:「我沒事的。」
「笨啊。」滄海月在旁邊插嘴:「讓你小心一些,是讓你小心不要把夏月惹哭了,誰關心你小不小心呢?」
「還有啊,」西華秦笑咪咪的臉上強裝出一副嚴肅樣子,一拳打在蘭斯的肩膀上,說道:「不許傷到她,否則我饒不了你的。」
「好……的……」蘭斯心中感到一片混亂,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