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帶著淺雨驚魂未定,等了一整個白天,到了第二天傍晚,這才騎著馬折回到昨天晚上露營地方,地上一片狼藉,營帳被踹的一團破爛的布片在地上散落著,四處是被殺死的士兵和僱傭兵的屍體。
只是昨天晚上那幾車還沒有來得及運走的貨物卻已經消失了,顯然是被那一群獸人帶走了。
過了不久,何子清帶著侯立首先出現,接著出現的是洪暴和崔笛。
然後晚上的時候,僱傭兵們三三兩兩的回來打探消息,最後竟然大部分人都聚齊了。
看來昨天晚上那一股獸人部隊,並沒有對他們有太嚴重的攻擊意圖,只不過是他們碰巧在獸人的行軍路上而已。
進行人員的清點過後,發現大部分人都受了輕傷,僱傭兵失蹤了十幾個人,反而神威營的士兵損失的多一些,大概有三十幾個人失蹤。
眾人相互對望幾眼,都覺得心有餘悸。
崔笛罵罵咧咧地說道:「真是邪門,從來沒聽說過這一區域竟會有大群的獸人正規軍,偏偏他奶奶的讓我給碰上了。」
洪暴也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我們昨天跑的快,衝到幾十里外的一座樹林裡面,到了天黑才敢出來。」
侯立欲哭無淚,說道:「天哪,我的貨物。」
眾人都感歉然。
何子清說道:「侯老闆,能保住人平安,已經不錯了。誰能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崔笛說道:「侯老闆,別急。你放心好了,這一群獸人的騎兵,我會立刻去稟報況九真將軍,想必他們也逃不出我們神威營的手掌心,等到把他們全部殲滅,他們所搶走的侯老闆的幾車貨物,自然會歸還給你的。如果侯立老闆放心不下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去找況九真將軍,也可以順便協助我們對付獸人。」
侯立猶豫了一下,轉頭望向何子清等說道:「老弟,你看怎麼樣?」
何子清的目光轉向蘭斯:「夜驚雷老弟,有什麼看法?」
蘭斯淡淡地說道:「有地圖嗎?」
崔笛的副手常旭站出來說道:「有!」
說完,取出了一幅地圖,展開在眾人面前。
藉著火把的光芒,常旭向蘭斯講解說道:「據我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這裡。況九真將軍率領的中軍駐紮的地方應該是在這裡,」常旭指著一個小小的山峰,說道:「這裡是落霞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最難得的是山頂有一個大的湖泊可以供應水源,所以況九真將軍選擇在這裡紮營,並派出了幾十個搜索隊到四周搜索。」
蘭斯望著那地圖上的標示,幸虧他曾經在紅龍城,曾經向基夫請教過這些問題。還總是能夠看得懂這些軍用地圖的,他注意到神威營現在的紮營地點,大概距離百勝關足足有二百里左右。
而他們自己現在的位置是在百勝關和落霞山之間,距離落霞山大概有三四十里地。
蘭斯皺眉沉思半晌說道:「不妥。」
眾人一怔,不明白蘭斯突然說出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何子清一向和蘭斯較為熟悉,搶先問道:「你的意思是?」
蘭斯皺眉說道:「神威營這次北狩,恐怕獸人早就張網以待。」
蘭斯繼續解釋說道:「首先,將數百里方圓的半獸人盡數遣散,調到獸人聚居區的內部,這樣使得神威營無法取得足夠數量的半獸人,誘使神威營孤軍深入,你們看,」蘭斯指著地圖說道:「以況九真將軍現在的紮營位置,如果我要斷其歸路,圍而殲之,那麼第一招棋子,就必然是要將一支軍隊駐紮到落霞山和百勝關之間,使之再無退路。」
蘭斯的手在地圖上逐漸移到落霞山的南側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
「從目前所掌握的各種各樣的跡象看,獸人對於這一次北狩做足了準備,想想看,單單是要將這數百里方圓的半獸人盡數撤走,而且是有計畫地不引人注目的全部撤離,需要多少工夫。這樣大的陣仗,絕對不可能是小打小鬧。所以我的結論是:敵人的實力最少也會是和神威營的實力相當,才會擺出這種誘敵深入的架式。
「最可能呢,敵人的實力可能會是神威營的三到五倍,也就是有三到五萬人。」
崔笛發出了一陣狂笑,彷彿是蘭斯在說一件非常可笑的事:「這不可能!你不要紙上談兵好不好?裝模作樣的小子。你知不知道,別說這幾百里之內,就算是一千里之內,想要找出一萬獸人正規軍來都是不可能的。你說有三到五萬人?喂,你是不是精神有病?」
蘭斯毫不動容,指著眼前的地圖說道:「如果我是獸人的指揮官,現在你們已經在這裡紮營,我的第一支軍隊必然是放在你們的退路上,就像下棋,這就是逼著你們無法做活。」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崔笛固執地說道,用力地搖著他的腦袋。
蘭斯只好不動氣地說道:「如果你們有所懷疑,我們可以做一個試驗。不過先聲明,如果做驗證,可能會耽誤一些時間,錯失最佳的逃走時機。」
崔笛哈哈大笑,說道:「這麼荒謬的話還可以證明?好,如果你要是能夠證明你的話,讓我給你磕頭都行。」
何子清慎重的說道:「驚雷,需要怎麼證明,你說。」
蘭斯轉頭望了眼侯立,侯立的神色凝重的點頭,蘭斯繼續說道:「現在,如果我所料不錯,此刻神威營的後路應該已經被切斷,那麼,現在應該是合圍的時候了。最晚明天,最早今天晚上,就會有敵人的騎兵經過附近區域。」
蘭斯用手劃著地圖周圍的區域,「如果以敵人有五萬人的力量來計算,平均分配給這些區域的話,那麼,我們派出十個人,每隔五里放一個偵察兵,這樣,我們可以偵查以扇形分佈的三十里之內的區域,我敢說,在這樣一個區域裡面,至少會有兩隻獸人的騎兵經過,每一支軍隊不會少於三百到五百人。」
聽到蘭斯說得頭頭是道,崔笛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說完,崔笛就立即派了現場的幾個士兵,安排他們到相應的位置去等候,並且叮囑他們作好掩護,如果看到有敵人的騎兵,不必驚動,隱藏在原地,等到敵人的騎兵經過之後,來到這裡集合。
這時,蘭斯將何子清叫過去,悄聲地向何子清囑咐了幾句話,眾人只看到何子清連連點頭。
然後兩個人轉頭走回來,蘭斯指著旁邊的樹林,繼續說道:「我們剩下的人,一起到那邊的樹林裡等候消息好了。」
這一夜,可真算得上是漫漫長夜。和昨天晚上的那一種眼看就要到家了的興奮又期待感覺完全不同。每個人都心頭沉甸甸的,惶惶不安,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大概在午夜時分,兩名在遠處偵查的士兵先後騎馬氣急敗壞地退了回來,會報他們所看到的景象:「有一隊大概有五百人的獸人騎兵,穿戴整齊的盔甲和號衣,剛剛從一不遠處經過。」
接到這個消息,震驚的崔笛甚至忘記了讓人通知還在遠處偵查的其他幾名士兵回來,臉色仍陰沈的像一團黑炭。
蘭斯揮揮手,讓那個士兵去通知剩下的那些士兵,深吸一口氣,又輕鬆的說道:「沒事了,大家可以點上火把了,」
火把點燃,照出來的卻是何子清那蒼白的臉色,「這……怎麼辦呢?」
侯立和崔笛一起誠心誠意地走過來:「驚雷老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蘭斯微笑地說道:「我們現在有三條路走。我把它分成上中下三策。」
此時,蘭斯的連番推測都已經驗證無誤,在場所有的士兵和僱傭兵眼中露出了真心地佩服和信任的神情,豎起耳朵來聽蘭斯的辦法。
「第一條路,乃是上策,我們現在身上還有乾糧,在這裡躲上三到五天,我估計三五天之內,事情應該有一個了結。到那個時候,這裡一定恢復往日的風平浪靜,我們到那個時候再一起前往百勝關,雖然財物有所損失,但性命猶在。這是上策。」
說到這裡,蘭斯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知道你們肯定無法接受。」
崔笛不悅地說道:「這算什麼上策?躲在這裡,不管回去是勝是敗,我都要受到軍法處置的。」
「不要急,」蘭斯繼續說道:「我還有中策。到現在為止,我相信敵人還沒有合圍,如果我們現在連夜前往百勝關,我們一路上只要小心一些,快馬輕騎,連夜趕路,應該會有驚無險,安全抵達百勝關。」
蘭斯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原本這才是上策,可惜為了驗證,取信於大家,耽誤了半晚的時間,危險性大增,所以降為中策。」
崔笛失望地說道:「這有什麼區別?最後我還不是要因為在戰場上脫逃被軍法處置?」
蘭斯說道:「錯了,你想想看,現在神威營正處在敵人的包圍之中,如果你能夠及時前去百勝關求援,那麼你不但不會受到軍法處置,反而會立下大功。」
侯立說道:「下策呢?」
蘭斯繼續說道:「下策嗎?很簡單,從這裡到落霞山大營,大概有三四十里的距離。敵人連夜合圍,只是到達預定的地點,大概要到天亮以後才會真正地完成包圍圈,我們現在立刻出發,跟隨在獸人的合圍部隊的後面,可以來得及和神威營的主力大軍會合。」
何子清聽了詫異地說道:「這為何竟然是下策呢?」
蘭斯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我區分這上中下三策,是根據危險程度來分的。須知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如果你們真的是珍惜生命的話,絕對不應該選下策。當然了,如果是為了所謂富貴險中求,如果要博取功名利祿,此其時也!下策自然變成了上策。」
眾人全部沉默。
崔笛說道:「其實這下策,但卻並非是沒有機會,如果我們能夠在黎明前到達營地,並且及時通知神威營的統領況九真將軍,況九真將軍可以在敵人遠程奔馳的合圍部隊真正合圍之前,在黎明前突圍,脫離敵人的包圍圈。或者,也許還可以反敗為勝都未必全無機會,是不是?」
蘭斯點頭承認:「的確是有這種可能的。」
說到這裡,崔笛轉頭望向侯立:「那樣我們可都是立了大功,說不準你們還會破格被吸收到軍隊中,或許還可以將把侯老闆的貨物失而復得,你們說怎麼樣?」
侯立心想,這些貨物關係到我的身家性命,為了操辦這些貨物,不僅用去了自己的全部積蓄,而且還有從其他人那裡的融資,如果不能夠得回這些貨物,自己即使有命回去,也只能面臨傾家蕩產的命運。
在絕望中,崔笛的話彷彿是救命的稻草,雖然只是渺不可即的希望,但是他竟然也寧願追隨這一點渺茫。於是點頭同意。
僱主同意了,僱傭兵自然也沒有反對的,而且他們也各個期待著真的會有魚躍龍門的好事。
蘭斯看眾人都一起同意,只好無奈的點頭。
這時,眾人走出樹林,整理馬匹,發現所有的馬匹都已經休息充足,吃足了草料,喝足了水,配好了鞍韉,隨時可以準備啟程了。
侯立詫異地回頭望了何子清一眼,他早知道何子清剛才帶領著幾個僱傭兵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什麼,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做出發的準備。難道他早就預料到他們會利用馬匹進行長程的奔馳?
印象中,何子清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這種才幹?
何子清沒有說話,微微笑了笑,一馬當先領著眾人在前面一路狂奔,彷彿是知道獸人部隊的行蹤一般,輕車熟路。
走了大概有數里之後,何子清忽然停住,左右看了看,一聲呼嘯,在夜色之中顯示出來了一個暗黑的影子,向何子清打了一個手勢,眾人嚇了一跳,定神細看,卻原來是其中一名僱傭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前面等候著。
再向前馳出數里,又是一名僱傭兵在前面等待,向何子清報告敵人的騎兵過去的時間,路線。
侯立大為佩服,在策馬疾馳中,悄悄地縱馬上前,來到何子清的側方說道:「何老弟,你可夠會藏拙的。現在我才知道你竟然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大將之材。一路上我這雙老眼昏花,竟然沒看出來。」
何子清尷尬地笑道:「侯老闆何出此言?」
侯立微笑地說道:「我侯立也是軍人出身,如果是我這雙老眼沒花的話,這一切都應該是老弟事先都已經安排妥當,使我們能夠順利地在獸人騎兵的行軍路線上,配合著敵人的行軍時間。何老弟必然是能夠事先料到我們必然會走這一條路,這種超乎常人的料事之能,又能把今晚的行動處理的如此滴水不漏天衣無縫,難道當不起是運籌帷幄大將之才這幾個字嗎?」
何子清的神情顯得更加尷尬:「侯老闆過獎了,可惜誇錯了人。這些都是驚雷事先吩咐我準備的。至於為什麼要做這些,老實說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侯立微微一震,說道:「這麼說,他早就預料到我們會選擇這一條路?」
看到何子清微微點頭,侯立更加迷惑不解地說道:「那他為什麼不直接說出這條策略,反而要給我們上中下三策呢?」
何子清說道:「我想來,上中下三策,的確是夜驚雷老弟發自肺腑的話推論,只不過,他也預料到這上策和中策我們無法接受,所以才會預先做準備。」
侯立點了點頭,心中若有所思。
一個時辰之中,前前後後已經遇到了七八名僱傭兵在前面等候,指示路徑,並且提供情報。
碰到最後一名僱傭兵的時候,報告的情況和以前略有不同:「敵人的騎兵已經在前面駐紮,我仔細地觀察過,每一隊騎兵駐紮營地之間相距差不多有一到兩里的距離,駐紮之後,就沒有再有動靜。現在敵情不明。」
眾人停住了馬,侯立轉頭說道:「老弟,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他稱呼之中不但客氣了不少,語氣之中也流露出了依偎臂膀的味道。
蘭斯微微笑著說道:「現在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時辰,我們在這裡稍作休息,照我想來,敵人連夜奔馳,到達預定地點之後,應該會有一段時間休息。我們現在可以從兩個軍營的縫隙之中穿過,避免驚動其中任何一隊,注意不要弄出聲響。」
眾人抬頭望去,夜空裡烏雲密佈,月亮的光輝,時而閃現,時而被掩蓋,遠遠看去,落霞山在不遠處微微聳起,山下是一馬平川,在空地上,駐紮著黑呼呼的獸人軍營。
這些營帳之中沒有絲毫的燈火,看來也是為了避免驚動已經在悄無聲息中陷入重圍的神威營的軍隊。
蘭斯觀察著周圍的地形,注意到這些營帳的擺放位置,非常的特別,並不是完全規則的排列,而是根據地形相互錯落地排列,完全與周圍的地勢和位置結合,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防禦能力的整體,讓人有一種全無破綻的感覺。
蘭斯心中大為歎服,蘭斯在紅龍城組建新軍的時候,曾經向基夫請教過戰陣之學,也略有瞭解,但是像這種能夠與地勢完美結合的陣勢,因形而變,實在是前所未有。
看他們疏疏落落的陣營排列,但是卻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蘭斯他們避開敵人的耳目,要想從這些陣營之間穿過,必然會首先被敵人發現。
蘭斯皺眉良久說道:「敵人合圍的軍隊,我們這樣大批人馬是絕對無法經過的,下令棄馬!」
眾人相對愕然,處在兵荒馬亂之際,有坐騎和沒有坐騎實際上是完全是兩種命運。用兩隻腳想要在亂軍之中逃走,簡直是絕無可能。
放棄了馬匹,在眾人看來簡直等於是把性命交給了別人。
蘭斯歎了口氣說道:「你們要知道,雖然我們就這樣衝進去也可以,但是卻會驚動這些獸人的哨兵,或者,我們不會受到任何攔截,因為我們起碼有騎馬的速度。但是敵人一旦警覺我們是去報信之後,想要突圍,可能就已經失去了突然性,也許再也沒有突圍的機會。換而言之,現在你們催馬進去,只不過是自陷死地而已。」
看到眾人還在猶豫,侯立搶先說道:「夜驚雷老弟說的有道理,神威營已經陷入重圍,我們現在衝進去,唯一的生存之機,就是能夠在敵人完成合圍之前展開反擊,如果我們驚動了敵人,那麼我們衝進去就沒有任何意義,不要再首鼠兩端了。」
說完,侯立毫不猶豫地跳下了馬匹,還順手拔出長劍,割斷了馬兒的脖子,輕聲地說道:「這些馬兒必須殺死,並且藏在樹林裡的隱蔽處,用草枝樹枝蓋好,防止被敵人發現。否則我們離開,樹林裡馬兒的嘶鳴必然驚動獸人。」
蘭斯點點頭,心中暗叫慚愧。
何子清看到洪暴和崔笛仍然在猶豫,便說道:「洪老大,崔隊長,不要猶豫了,相信夜驚雷老弟吧。如果不是他最初做此推斷的時候我們不相信,就不需要花半晚的時間來證實,也就不會坐失良機了。」
洪暴和崔笛對對望幾眼,這才不情願地跳下馬來。
眾人悄悄地步行匍匐前進,向前爬行了數里,一直爬到胳膊肘上和膝蓋上的衣服都磨爛了,這才敢站起來,迅速地向前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