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何子清轉頭望見坐在火堆後側的蘭斯向自己招了招手,於是他站起身,悄悄走到蘭斯這裡,看到蘭斯望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一絲冷靜和清醒,走到蘭斯身邊的何子清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放鬆,彷彿是蘭斯眼神能夠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
蘭斯低聲問道:「剛才他們所說的北狩是怎麼回事?」
何子清低聲說道:「北狩一事,由來已久。大概在明珠國開國的時候,那個時候明珠國只是一個小國,四周都有各種各樣的國家在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兼併明珠國。為了表示在位的國王勵精圖治,秣馬厲兵,時刻準備率兵打仗,當時就形成了一個習俗,每年的秋天要舉行一次演習,由國王親自領兵,名字就叫秋狩。
「後來,這大概在一百年前,隨著光明王朝的沒落,明珠國乘勢崛起,正式立國,先後合併了周圍的幾個小國家,建立起了現在的明珠國。這時,在位的國王已經沒有親自領兵的習慣了,但是這種每年都要進行秋狩的習俗卻並沒有改變,只不過是改由一些將領帶兵代替國王進行的秋狩。
「不過,周圍鄰國最後變成了流風國和水晶國,這兩個國家的國力絲毫不弱於我們明珠國,所以當前秋狩的唯一對象,就變成了獸人。最後秋狩就演變成了北狩,變成了一個每年進行一次的擄劫半獸人的行動……」
蘭斯皺眉說道:「這樣說來,北狩時掠劫來的半獸人應該是屬於國王,為什麼會被認為肥差呢?」
何子清輕聲說道:「為了表示國王對臣下的器重和恩寵,表示明珠國對於軍功的重視,一般來說戰勝之後的戰利品,表面上看都要敬獻給國王,但是在國王接受了戰利品之後,大部分的戰利品仍然會被賜給戰勝的將軍。
「而領兵的將軍據有其中一部分,剩下的將這些戰利品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給手下表示將士同心之意。所以,北狩才會成為最搶手的任務,一次北狩下來就肥了一大批人。」
蘭斯皺了皺眉,說道:「你有沒有感覺,這兩天,我們所見到的半獸人的村舍有些異樣的地方?」
「沒什麼異樣吧?」何子清本能地說道,隨即凝神思考,又說道:「啊,我想起來了,這幾天,在路上碰到的幾個半獸人的村落,好像都是荒無人煙的,洪暴帶人去過幾次,都沒有看到任何半獸人,也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洪暴還為此大叫倒楣……」
蘭斯說道:「你能不能找出和洪暴一起去過半獸人村落的人,讓我來問他幾個問題?」
何子清回頭看看仍然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北狩的盛況的崔笛,點了點頭,走到人群中,拉出了一個僱傭兵,將他帶到蘭斯的身邊。
「那個半獸人村落嗎……」那個僱傭兵搔了搔頭,困惑地說道:「一個人也沒有。我想是已經被別人打劫過了吧。」
蘭斯耐心地說道:「你想想看,還能夠記起一些什麼細節嗎?」
那個僱傭兵想了半天,才說道:「真的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就是沒有人住了。桌子上有一層非常薄的灰塵。我想大概有十幾天了。再有就是--」
蘭斯看到那僱傭兵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情,說道:「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出來。事情可是關係到我們整隊人的生死命運。」
那僱傭兵嚇了一跳,嘟囔著說道:「我只是覺得不知道有沒有必要說,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我說的很可笑。」
蘭斯平和地說道:「你說出來好了,這沒有什麼可笑的。」
那僱傭兵說道:「是這樣,我記得當時我進到那個農舍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太乾淨了太空曠了。每件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桌椅和板凳都整整齊齊地擺放,但是卻一點雜物都沒有。就彷彿是一家人都搬走了一樣。」
蘭斯想了想說道:「你想想看,一般人習慣把農具這一類的東西放在庭院裡或者是門後,比如說鋤頭,鐵鍬。你記不記得裡面有沒有。」
那僱傭兵搖了搖頭:「絕對沒有。我記得很清楚,我們進去以後連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都找不到,四周都乾乾淨淨的一絲布片都沒有留下。」
蘭斯點了點頭,揮手讓那個僱傭兵回去。
何子清感應到了蘭斯的心的警惕,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說道:「怎麼回事?你在想什麼?」
蘭斯猶豫了一下,只覺得這個想法完全是靈機一動,心血來潮,沒有任何的證據和徵兆,更非是經過推理論證的結論,現在告訴何子清,似乎難以取信於他,但是蘭斯仍然決定說出來:「我聽剛才崔笛所說的他們北狩找不到半獸人,所以一直向半獸人的聚居區推進的情況,使我不由自主地有一種不太妥當的感覺。」
何子清皺眉說道:「向獸人聚居區深處推進,自然是有些冒險,但是在方圓五百里之內,敵人的駐軍加起來也不過是萬把人左右,恐怕也沒有什麼大礙吧。」
蘭斯說道:「你想想看,從這裡到百勝關應該還有兩三百里的距離,但是周圍的半獸人已經消失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何子清仔細想道:「是不是因為沿途的掠劫,使半獸人不敢再去住到這一地區嗎?又或者因為他們知道北狩之期來臨,所以告誡這些半獸人撤離此地?」
蘭斯搖頭說道:「按照崔笛的說法,他們在方圓幾百里之內都找不到半獸人的蹤跡。再加上我們路上所看到的情況,附近半獸人也都消失了。注意,」蘭斯強調說道:「他們離去的時間裡大概是在十幾天之前,也就是在北狩將要開始的時候。他們的桌椅板凳都擺放整齊,連農具衣物日常用品都收拾的乾乾淨淨,這就說明了他們絕對不是被搶又或者匆忙離開的,而是自願自動地有計畫地撤離。」
蘭斯搖一搖頭說道:「據我所知,半獸人在獸人裡面彷彿是一個被遺棄的族類,獸人彷彿一點都不在乎半獸人被人類擄掠,也許在獸人的眼裡,半獸人只不過是一種低級的族類,根本就不受關心和重視。
「如果說是因為知道北狩之期來臨,所以撤離了這些半獸人,你們北狩也不是一兩年了,現在有幾十年了吧?為什麼到了今天,他才想到了在北狩的時候撤離半獸人?」
何子清猶豫著說道:「你的意思是?」
蘭斯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很難說。反正我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就是了。過了今晚,我建議我們全力前進,盡早進入百勝關,」
何子清點了點頭,如釋重負一般地說道:「哈,我明白。」
吃過晚飯,談了一會兒天,大家也都漸次地進入了營帳休息。只留下了幾個哨兵在周圍警戒巡邏。
蘭斯分到了下半夜的守夜工作。在習習的涼風中,四處靜悄悄的,只有偶爾遠處樹林中的一兩聲夜鳥的鳴叫,應和著這裡此起彼伏的鼾聲。
自從離開了從小生長的那個山谷,淺雨就對周圍有著一種陌生的恐懼感。只有和蘭斯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夠感到安全,放鬆地睡眠。
所以,在這一段時間裡,無論是在荒山野地,還是在營帳宿營,淺雨總會只要靠著蘭斯才能夠睡著。蘭斯也漸漸地習慣了她的這種怪癖。所以當蘭斯守夜的時候,淺雨也跟了出來。
「你回去繼續睡吧。」
「我睡不著。」
淺雨就站在蘭斯的身後,看著蘭斯凝望四周的樣子。
其實蘭斯守夜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左顧右盼,小心謹慎。因為他的感應能力就是最好的警衛。
旁邊的一個守夜的僱傭兵微笑著對蘭斯說道:「休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呢。」
蘭斯轉頭看了看四周,崔笛也留下了幾個神威營的士兵在旁邊巡邏。蘭斯微微笑了笑說道:「沒關係的。我到那邊坐一會兒好啦。」
蘭斯指了指在營地旁邊的那個小小的湖泊。
這兩個人藉著閃爍的星光慢慢的走過如茵的綠草,來到湖邊,坐在柔軟的草地上,淺雨靠在蘭斯肩上,雙手環著蘭斯的右臂,向天上的星星出神良久,輕輕地說道:「蘭斯。」
「嗯。」
「蘭斯。」
「嗯。」
「蘭斯。」
……
蘭斯忍不住了:「沒有事情不要叫我。」蘭斯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淺雨吐了吐舌頭,作出一個誇張地嚇了一跳的表情說道:「為什麼?我只是在念你的名字,又沒有叫你。你不是讓我多說話,鍛鍊一下說話能力嗎?」
「嘿……」蘭斯無言。
「蘭斯……蘭斯……蘭斯。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蘭斯微笑地轉頭望著淺雨說道:「你只是在念我的名字而已,又不是叫我。」
淺雨微笑著對蘭斯說道:「我真的有事情和你說哩。」
蘭斯注目淺雨,等著淺雨說下面的話。
淺雨卻猶豫起來,彷彿是不知道怎樣說:「……你覺不覺得……」
蘭斯望著淺雨的俏臉,在淡淡的月光下,她俏臉顯得雪白,小巧玲瓏的消瘦下巴,劃出了可人憐愛的情態,輕盈的眸子閃爍著光彩,讓蘭斯心中一動道:「你的樣子……」
「……我們離開那裡已經好長時間了啊?」淺雨說道。
「很長時間了嗎?」蘭斯詫異地說道。
他自然體會不到淺雨從離開湖邊的那一剎那,一直到今天,每天所接受的新事物,所作出的改變和適應,在她看來,那個山谷中的生活彷彿已經是前生前世的事情。
「我又夢到爹爹了。」淺雨繼續說道:「又夢到了。」淺雨用加重的語氣堅定地說道。
蘭斯淡漠的應了一聲。都不知道淺雨在說什麼。
淺雨將自己的頭放在蘭斯的肩上,閉上了眼睛,放鬆身體,一個字都不再說了。
蘭斯等了半晌,發現肩上的淺雨發出了均勻的柔細呼吸,才知道淺雨已經睡著了。無奈的笑了笑,把淺雨從他的肩上放下來,放到懷中,讓她睡得舒服一點。
真是奇怪得很,淺雨睡著的時候,無論蘭斯做什麼樣的動作,比如說翻身,或者是從地上移到營帳中,她都可以繼續穩穩地睡著,但是一旦蘭斯把手從淺雨的身上拿走的時候,兩個人再也沒有接觸的時候,淺雨就會立刻醒來,而且會伸手一把抓住蘭斯。
這種事情,從蘭斯遇到淺雨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存在。讓蘭斯百思而不得其解。
「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我的手上有催眠藥?」蘭斯心中不禁好笑的想道。
低頭望著懷中的淺雨,這一刻蘭斯忽然有一種感恩的心情,其實,被人需要也是一種非常充實和溫暖的感覺。
蘭斯把自己的視線從淺雨的臉上轉向夜空的時候,淺雨微閉的雙眼突然迅速地眨動了幾下,原來她並沒有真的睡著。
她瞇著眼睛,靜靜地望著蘭斯,眼神中流露出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留戀的神情。
「我昨天晚上又夢到爹爹了。你知道嗎,我要告訴你的是,只有在你的懷裡睡著,我才能夠回到甜美的夢裡。我才能夠安心地睡去……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爹爹了。以前的時候,爹爹死了,他說他到天上去了。晚上在我睡著的時候,他會來看我呢。可是這些年,他來的越來越少了。」
……又夢到爹爹了……淺雨嘴角露出一絲清甜的微笑,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處於冥想之中的蘭斯和淺雨同時醒了過來。兩個人幾乎同時的抬頭望向對方,眼中露出了警惕的光芒。
「有人在接近。」蘭斯說道。
淺雨快速的點頭。
兩個人爬起來,快速地衝向營地,蘭斯一面跑一面大聲地發出了警訊,一邊卻快速想道:「我能夠感應到敵人的來臨,是因為我對於殺氣的感應敏銳程度遠高於正常的能量。淺雨為什麼能夠知道敵人的來臨?」
蘭斯回想起那一次旋風盜的突襲,淺雨不也是事先就發現了強盜的蹤跡嗎?如果那一次還可以說偶然,這一次她和自己同時感應到了敵人的來臨,應當是絕非偶然的。
結論只有一個:淺雨應該和自己一樣,有著奇特的感應能力。
想到這裡,蘭斯轉頭望了抓著自己的右手快速奔跑的淺雨,心想:「她的身世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呢?」
已經沒有時間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了,蘭斯的信號將所有的人驚動了,大家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衝出來,準備應變,卻發現四周沒有絲毫的動靜。
洪暴憤怒地叫道:「夜驚雷,你這個臭小子,搞什麼鬼,你是不是欠揍了?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蘭斯搖了一下手,作出了一個傾聽的姿勢,臉上流露著沉靜和冷靜的嚴肅,絲毫沒有因為洪暴的叫罵而動氣。
「你們聽!」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也許是天快亮了吧,四周連一絲風都沒有,樹葉一動不動,彷彿被粘住在空間。
漸漸的,一陣隱隱的馬蹄聲響了起來,彷彿是在遙遠處的雷鳴,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變成劇烈的轟隆聲震耳欲聾,接著,整個大地都開始震動了起來。眾人都為之變色。
何子清大聲說道:「這馬蹄聲!至少會有上千人!」
崔笛大聲說道:「弟兄們!準備戰鬥。」
士兵們和僱傭兵應聲而起衝向自己的坐騎,套上馬鞍,抓好武器,迅速地做好戰鬥準備。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刻,馬匹成為逃命的最主要保障。
蘭斯拉著淺雨,迅速地準備好馬匹,一面叮囑淺雨:「過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要緊緊地跟在我的後面。知道嗎?」
淺雨無言的點頭。
此時,灰濛濛的天空出現些微的晨光透過來,勉強能夠看出十丈以外的景物。
滿眼都是穿著灰色鎧甲的騎兵從四周掩了上來。
「是獸人兵團!」崔笛驚恐地大叫:「是絕對的正規軍!你看那番號!真他媽的……為什麼被我碰上了?」
洪暴脫口而出:「不好!」一馬當先向後飛奔而去,連一絲攻擊的勇氣都欠缺。
在他們面前的是猶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的獸人騎兵隊。看起來滿山遍野,步伐整齊,絕不會少於一千人。
在這種開闊地帶,無險可守,這裡又是實力的絕對性懸殊的力量對比,而他們又是完全沒有準備的遭遇戰。
驚慌迅速地在士兵之中蔓延著,當獸人的軍隊衝到眾人面前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最先喊了一聲,大家都催馬向後沒命的逃竄,看起來整整齊齊地有一百多人組成的騎兵和僱傭兵一轉眼就被這些獸人的騎兵淹沒,連一點浪花都沒有留下。
蘭斯帶著淺雨,一邊砍殺著周圍的獸人士兵,一面向側翼飛奔,幸虧是天色還沒有完全明亮,蘭斯帶著淺雨落荒而逃,好不容易避開了獸人的追擊。
那些獸人的騎兵似乎也無意和這些小股的軍隊糾纏,僅僅是將他們衝垮,並沒有追逐,就繼續向前快速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