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夢土 第九卷 第一章 他鄉故知
    傍晚的時候,車隊在一個小湖邊停下,作暫時的休息。何子清指揮著僱傭兵們進行紮營做飯的工作。

    幾個僱傭兵到旁邊的樹林去打到了幾隻野雞,又到湖邊去捉到了幾尾魚,大家生起了篝火,夜晚悄悄地降臨。

    在火光映照之中,僱傭兵們圍坐在篝火的四周,聽著那烤制的野味的油脂一滴一滴的滴到火上發出絲絲的響聲,一邊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再過幾天就要進入明珠國的地盤,他們將會要舉行的各種各樣的狂歡活動。

    淺雨靠著蘭斯,照例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晶瑩的眸子望著在火光中映射出來的黑色的人影,在地上不斷地搖動晃來晃去。

    這些人的對話,這些人的神情,對淺雨來說看起來都是非常的新奇。而眼前的這種熱鬧而和諧的景象,也是淺雨從所未經歷過的。

    經過了這幾天與眾人的相處,除了洪暴以外,其他的僱傭兵對於這個安靜,純潔,整天連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口的像個小啞巴的漂亮女孩,都有著一份自然而然的關切。

    彷彿是淺雨那纖細柔弱的外表,自然而然地打動了這些僱傭兵內心深處隱藏著的那一份軟弱。

    淺雨開始漸漸消失了對陌生人的戒心,說話也流暢多了,但是也許是沉默的久了,沒有形成過說話的習慣,在別人的面前,淺雨幾乎是一個字都不說的。

    只有對蘭斯的時候,淺雨開始喜歡說話起來。

    「喂!蘭斯,」在淺雨說話的時候,蘭斯兩個字總是說得特別的清楚和流利,也許是因為她恢復說話之後,所學會的第一個詞就是蘭斯的名字。「什麼叫做相好的姑娘?」

    原來那些僱傭兵們正在惡形惡狀的討論著狂歡的節目,而這個詞語就是在他們話語當中所提到的最頻繁的。儘管淺雨看到他們興高采烈地討論,卻一直是似懂非懂。

    「嗯?」

    蘭斯咧開嘴乾笑著,伸手摸了摸蜷伏在自己懷中的淺雨的頭髮,漫不經心地想道:「這個女孩兒,躺在我身上的時候,就像一隻慵懶的貓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家,絲毫都不帶有一點戒備的心思。」

    那種完全放鬆的身體語言所表露出來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讓蘭斯心中頗為有點奇怪,為什麼即便是現在,淺雨仍對每一個遇到的人表露出本能的敵意,唯一對自己卻仍然沒有絲毫的戒心,毫無保留地信任呢?

    「我想……這個……你以後就明白了。」蘭斯敷衍著說道。

    淺雨詫異地望著這群興高采烈的僱傭兵,這和他們白天的時候所表現出的彬彬有禮,冷靜理智的樣子判若兩人:「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是不是因為他們很快就能夠見到相好的姑娘?」

    蘭斯嘿嘿笑著:「也許是吧。」

    淺雨繼續說道:「為什麼他們的相好的姑娘都住在……那個詞叫什麼來著?窯……子。對不對?」

    蘭斯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額頭,「……我想,也許是她們喜歡住在那裡。」

    「那麼,」淺雨理所當然地作出了她的推論:「窯子裡面一定很好玩是不是?我們是不是要住到裡面?」

    蘭斯用嚴厲的口氣說道:「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你也不要在別人的面前說起。這話可不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說的。」

    「為什麼不是?」淺雨覺得詫異地說道。

    蘭斯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非常像一個古怪守舊的父親,「沒有理由,你就記住,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那為什麼他們能說?」淺雨抬起了放在蘭斯胸膛上的頭,轉頭向蘭斯。

    「淺雨--」

    看到蘭斯那嚴厲的故作生氣的目光,淺雨只好表示放棄,再一次躺在蘭斯的胸膛上,喃喃地自語說道:「真是好奇怪。有那麼多的詞,都是我所不能說的。什麼相好的姑娘,窯子……真他媽的!」

    聽到淺雨意外地說出了一句粗口,蘭斯嚇了一跳,說道:「你說什麼?」

    淺雨無辜的轉頭望著蘭斯說道:「有什麼不對嗎?」

    蘭斯說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那一句:這什麼什麼的,是誰教你的?」

    淺雨微笑說道:「啊,是我學來的。他們都這麼說。特別是那個高個子的臉黑黑的傢伙,每一句話後面都要帶著一句真他媽的,這是一個表達感情的詞是不是?」

    蘭斯深吸一口氣,用鄭重的口氣說道:「記住,淺雨這句話……」

    「……不是像我這樣的年輕女孩子應該說的。」淺雨早就已經知道蘭斯要說些什麼,接著蘭斯的話說了下去。

    蘭斯點了點頭,用告誡的眼神望著淺雨,他的眼神中充滿著「你知道就好」的意思。

    淺雨喃喃地說道:「有那麼多不能夠說的話,做女孩子好麻煩,為什麼我不能夠和他們一樣呢?真……」

    說到這裡,蘭斯故作莊嚴的瞪了淺雨一眼,淺雨嘴角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真是麻煩。」

    「咦,你為什麼要瞪我?」淺雨趴在蘭斯的身上,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不是我的話裡又有什麼不得體的?」

    蘭斯無言微笑著拍了拍淺雨的面頰,心中想道:「她孤僻的性情變了很多,至少現在已經能夠流露出一兩絲孩子一樣的頑皮。看來,她將會很快地適應這個複雜的社會。」

    蘭斯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道:「讓人奇怪的是,女孩子的頑皮和天真似乎是不需要任何教授就與生俱來的。淺雨好像就沒有人教,自然而然就會捉弄人了。」

    回想起自己所遇到的每一個女孩子,好像自己都有被捉弄的經歷。這難道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的專利嗎?

    黑夜漸漸來臨的時候,飯菜和野味也都準備完成,大家正要開動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不遠處隱隱地傳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洪暴站起來,大聲地說道:「戒備!」

    僱傭兵們整齊有序地站了起來,迅速地拔出了兵器,將已經卸了鞍轡的馬匹拉過來,迅速地做好戰鬥準備。一邊心中想著:「真他媽的,就不能晚一點再來嗎?」

    每一個人此時都是飢腸轆轆,看著眼前的美食,實在是有一點割捨不下。

    當對面的一對騎兵在夜幕的掩護之中接近到他們幾十丈的地方,已經進入了弓箭的射程的時候,洪暴大聲地喊道:「站住!我們是明珠國的商隊,如果你們沒有惡意,請保持距離!否則……」

    對面的在黑暗之中的騎兵們有人大聲回答說道:「你想要死啦!我們是明珠國中央軍神威營的。」

    火光之中,蘭斯注意到每個僱傭兵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神情,只聽到洪暴大聲地說道:「不可能,神威營是京軍,怎麼會跑到關外來啦?以為我不知道嗎?老子以前就是神威營的。」

    這時聽到對面一個聲音大聲叫道:「點火把!」

    一支一支火把亮了起來,在黑暗之中的騎兵隊暴露在了火光的照耀之下,竟然是一支大概有七八十人左右的騎兵小隊,穿戴整齊的鎧甲和號衣,全都是清一色的騎兵。

    洪暴怔了一怔,臉上忽然露出了喜色,回頭向眾人作出了取消警戒的手勢,眾人也都收起了兵器,洪暴催了一匹馬,迎了上去。一面大聲地說道:「我是洪暴。老崔你還認得我嗎?」

    眾人留在原地,遠遠地看到洪暴衝到前面去,和那名帶隊的軍官寒暄一番,慢慢的領著那一隊騎兵向這邊走過來。

    來到眾人面前,一群士兵跳下了戰馬,洪暴興高采烈地向大家介紹說道:「這一位是明珠國中央軍神威營的崔笛隊長,也是當年我們在京城的老相識了。都是好朋友。」

    言下之意,非常以和崔笛相熟沾沾自喜,但是看那崔笛的臉上卻顯然並不像洪暴所描述的那樣熟絡,聽到洪暴的介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不悅,帶著一點冷淡勉強應和道:「那是,那是,當年,洪暴也是我們的隊友之一嘛!」

    洪暴親熱地說道:「你們還沒吃東西吧,正好,一起吃吧。大家一起聊聊不是很好嗎?」

    崔笛看著眼前豐盛的食物,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就已經坐了下來,還反客為主地說道:「大家不要客氣,一起坐一起坐。」

    說完,便令他的副手常旭去安排其他的人紮營做飯。常旭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一臉落腮鬍子的中年人,看起來神情粗魯。

    然後,眾人又圍坐在篝火旁邊,多出了崔笛帶過來的幾個手下,大家寒暄一番,互相介紹。

    最後洪暴說道:「老崔,上一次見到你,你還只是一個小伍長。現在已經變成小隊長,陞官升地好快。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經常一起去喝酒賭錢?」

    崔笛冷淡地笑了笑,似乎不願意洪暴反覆提起以前的事。淡淡地說道:「是呀,自從老洪你因為違規開除軍籍,咱們可的確很長時間沒見了。你現在是僱傭兵吧?一定發了不少財?」

    洪暴尷尬地笑了笑:「哪裡哪裡,那比得上你春風得意。」

    何子清在旁邊冷眼觀瞧,發現崔笛對洪暴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顯然對於洪暴稱呼他老崔不太滿意,畢竟今天的洪暴身份已經和當年完全不同。

    在職軍官和僱傭兵在社會地位上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對此仍然沒有清醒地認識的洪暴,儘管將對崔笛的稱呼從小崔改變成了老崔,但是卻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對他表示出應有的尊敬,而不是和他親熱的話舊。

    於是何子清急忙插嘴說道:「崔隊長的大名,我們當年在京城都是聽說過的。神威營不是屬於京軍,是駐守在京城的嘛,不知道這一次怎麼會到關外來了?」

    崔笛得意地一笑,說道:「說到這個,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崔笛四周環顧一圈,發現大家都流露出了注意的神情,這才繼續說道:「這次我們出關代替國王北狩。」

    周圍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歎息。

    何子清繼續詫異地問道:「北狩的事情,不是一直是交由邊兵來處理的嗎?為什麼這一次竟然動用了京軍?」

    崔笛神情顯得更加得意說道:「北狩可是肥缺。年年都由邊兵把持,肥水都流給了他們。比如像當年老洪在的時候,年年都是他們邊兵輪流北狩。我們京軍可是一點油水都撈不到。」

    說到這裡,崔笛微笑著刺了洪暴一句:「當年洪暴老大不就是因為撈油出樓子,被開除了軍籍嗎?」

    洪暴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現在怎麼樣?」

    崔笛繼續說道:「現在可不一樣了。」

    他的口氣中充滿著驕傲自得:「你可知道現在神威營的統領是誰嗎?那是大名鼎鼎的況九真將軍。你知道況九真是誰的人嗎?那是大王子殿下的人,是心腹手下。有了這樣的背景,還愁什麼事情辦不成?」

    洪暴眼中露出了豔羨的神色,說道:「啊,那你們現在豈不是火得很?在京城,誰還敢不給你們面子?」

    「對啊,」崔笛拍了拍大腿,興高采烈地又拍了拍洪暴的肩膀,繼續說道:「我就常跟他們手下的人說,要是老洪能夠趕上今天,你的那點事情,根本就沒有人敢管。洪暴你是沒趕上好時候啊。」

    何子清插嘴問道:「你們這次北狩怎麼會來到這裡?」

    崔笛顯然覺得還沒有說夠自己喜歡說的這個話題,意猶未盡,裝作沒有聽見繼續:「你想想看,大王子殿下是何等樣人?況九真將軍剛剛從清野劍園留學歸來,之所以能當上神威營的統領,全都是拜託大王子出力。這小小的一個北狩,又豈在大王子話下。」

    說到這裡,崔笛用更小的聲音以神秘的口氣低聲說道:「我再告訴你們一個內幕。聽說為了爭奪這次北狩的權利,大王子和二王子在國王面前差點吵起架來,大動干戈,不過最後當然還是大王子殿下贏了。畢竟他才是第一王位繼承人嘛。是不是?」

    在場的人只有洪暴大聲地熱烈的點頭應是:「對呀,對呀。」其他的人靜悄悄的,沒有反應。整個場面看起來格外冷清。

    崔笛這才想起來,明珠國的大王子和二王子為了王位之爭一直在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大王子一直在拉攏所謂的學院派,也就是那些從正式的魔法戰技學校畢業的年輕人。

    二王子為了與之相抗衡,一直努力要拉攏十宗百流的民間派與之相抗衡。

    而自從二十年前新王繼位以來,便有了一個規定,軍中和政府,必須有中級以上學院的畢業文憑才能夠參加,這就導致了所謂的十宗百流的弟子再也無法進入到軍隊和政界,所以僱傭兵就成為他們主要的出路。

    眼前的這些僱傭兵大概大部分都是十宗百流的弟子吧?自己跟這些人說起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王位之爭,他們自然會心中向著二王子。

    想到這裡,崔笛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臉上有些尷尬。

    何子清急忙問道:「這次北狩,神威營來了多少人?出來多少天了?」

    崔笛打起精神繼續說道:「這一次,況九真將軍率領一共一萬五千人,已經出關將近半個月了。」

    洪暴驚訝的說道:「這麼長時間?那一定是賺得盤滿缽滿,已經抓住了有好幾千半獸人了吧?」

    「屁!」崔笛粗野地說道:「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往年的時候,邊兵進行北狩,這獸人地區,到處都是愚蠢的半獸人,想抓多少就抓多少,可今年我們一來,這方圓幾百里之內,我們都找遍了,也不過找到了二三百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殘。」

    洪暴誇張地發出驚訝的歎息,裝出關心的樣子問道:「怎麼會?我們路上也碰到了好多半獸人。據說在往南邊的地方,半獸人多的很哪。」

    崔笛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往年在關外不出幾十里之外就有半獸人的村鎮,今年卻空無一人,彷彿是知道我們要來,都逃走了。所以,況九真統領說了,反正我們不能夠空手而回。去年邊兵北狩,向國王進獻了二千多半獸人,今年我們得為京軍露個臉兒。多了不說,怎麼也把人數翻一番,四千半獸人,才能夠給我們京軍揚眉吐氣。否則也對不住為我們爭取到北狩權利的大王子啊,你們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洪暴說道:「那你們現在該怎麼辦?」

    崔笛傲然說道:「況九真將軍說過,這一次一定要抓足四千個半獸人。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算是要直接打到半獸人的首都,也要搶到四千個半獸人。為了搜尋半獸人,我們的大軍一直在向東北方向搜索,而且加大了搜索範圍。我們就是其中一個搜索小隊。」

    何子清驚異的說道:「向東北方向搜索?那麼豈不是非常靠近半獸人附近的城市?」

    「屁的城市。」洪暴粗野地說道:「在獸人的眼裡,這一片地區根本就是荒山野嶺,了無人煙。距離百勝關最近的半獸人的城市,叫做荷尼察,在獸人的行政編制裡面,那是一個大城,但是看起來比我們的一個小縣城還要破舊,一共只有大概不到六千名的駐軍。」

    何子清點了點頭,心中升起一絲憂慮。

    獸人,作為人類對於不同於自己的智慧生物的統稱,實際上還有著各種各樣的不同的種類族群,大大小小的共有幾十個之多。

    比如人們所常見的半獸人,獸人,地精。

    他們之間儘管名義上形成了一個鬆散的聯盟,但是卻並沒有直接的行政的從屬關係。總的來看,獸人所佔有的土地,遠遠超過了所有人類國家所佔有的土地的總和。

    獸人的地廣人稀,經濟也較為落後,但是整個國家的實力卻遠遠不是人類的任何一個國家所能夠抵抗的。

    崔笛繼續說道:「我們現在大軍駐紮在離這裡大概有不到百里的落霞山。況九真將軍說了,如果再找不到半獸人,我們就率領大軍攻打荷尼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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