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杜野冷冷的用變調聲音道,心想若不以劍氣震懾住其他人,等會一擁而上,自家就是九命貓,多半不會留下一條,還可能欠下幾條。
「無仇無恨,閣下下次毒手,那便是故意的了!」蔣宗虎雙目生威,矮胖的身軀中,竟然爆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杜野縱聲豪笑不止,練武場中靜靜的,只有他的笑聲在飄著,似有一種力量使人安靜下來:「我正是故意的,今天你若不將鄭西樓的藏身處道來,我便血洗七殺門!」
蔣宗虎雙拳一緊,胸中燃起熊熊怒火。他連續兩次在宋綰手裡吃鱉,這對於一個武林人而言,已經是極為沒有面子的事了。他蔣宗虎,又什麼時候丟過面子:「藏頭露尾的小賊也敢欺上門來,當我七殺門無人嗎?今天,我就要你來得去不得。」
「接我一招!」蔣宗虎吸氣一振,渾身衣物頓時鼓起,內勁逼出,將那些弟子全都逼到邊緣,含怒而發:「該殺!」
七殺門,以七殺絕技而聞名。第一招,相傳為七殺門祖師爺少年時遇惡霸鬧市殺人而創,得名——該殺!
濃濃殺意瀰漫在練武場不小的空間裡,竟有種徹骨冰寒的感覺。杜野倒抽一口涼氣,難道自己對蔣宗虎的武功預判出錯?
殺意像是繩索,沉甸甸的壓著杜野的心,更有種正氣凜然的氣勢,使得杜野在這剎那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壞事,竟有種心虛的感覺。饒是他意志離堅強,亦是十成功力只發揮出九成。
嗡……杜野掌中劍泛出波紋,微微顫動著,似要脫手而去。
「破!」杜野低吼一聲,一道弧形劍氣籠罩蔣宗虎。
「滾!」蔣宗虎咆哮一聲,雙拳變掌,一開一合,面上掠過一線紅色,竟生生將那無堅不摧的劍氣撕碎。
啵啵……被撕開的劍氣失去控制,在牆壁上斬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杜野呼吸艱難,震驚不已,這蔣宗虎竟然也隱瞞了實力。他的第一念頭便是,逃!
單只是他之前所見的蔣宗虎,便已是他遠遠不如了,單論正常的武功,便是十個他加起來,也只有被蔣宗虎一拳一個的打成肉泥。現在便是天武道有了突破,頂多也就只能避免不被打成肉泥,可就算碎一兩根骨頭,那也絕不是杜野過來的理由。
但是,此刻他已無逃跑的機會,蔣宗虎這一拳如同猛虎下山,拳未及身,五臟六腑已是開始波動起來。
杜野悶哼一聲,只覺內力幾乎被震散掉,身法如電,流光術已是使出。他的身子化做一道影子,飛速的流竄而開。
「不過如此,把命留下來。」蔣宗虎冷笑,身法絲毫不滯:「星殺!」
七殺招,第四招,相傳七殺門祖師爺夜晚觀星得悟,命名——星殺!
蔣宗虎的身法陡然間變快了幾分,竟幾欲追上杜野,先前那種奇怪的錯覺消失不見。卻隱隱覺得蔣宗虎此刻如同夜晚的星空一般,深邃而又不可觸摸。
杜野冷汗狂流,再好的計劃也終歸有意外,而一個小意外,便有可能導致全盤計劃的失誤。他,現在終於領會了,如果再給他一次類似的機會,他絕不會再誤判對手實力,再貿然行動。
但是,還有下次嗎?
有的!只要有流光術與縛龍索,這世間能留下他的,不會有多少。而這多少,絕對不包括蔣宗虎。
可杜野沒把握不受傷就能逃走,他更不想蔣宗虎通過鄭西樓的線索追查到自己的身上,然後發現自己的傷。所以,他不但要逃走,而且還要毫髮無傷的逃走。儘管在眼下來看,杜野的想法就如同空想。
「賊子,你就只會逃嗎!」蔣宗虎勃然大怒,狂吼一聲,心中也為了這蒙面人的輕功而震驚。衝著弟子們大喊:「關門打狗!」
杜野雙腳猛蹬牆壁,蔣宗虎一拳轟在牆壁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兩人在空蕩蕩的空中不斷你追我逃,像極了一出漂亮的武俠電影。
關門打狗!
杜野心臟一緊,這正是他先前所憂慮的。此刻,再無半分猶豫,藉著這一縱之勢,猛的強行凌空折身,頓時有種悶得想要吐血的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不已。
便是把肺吐出來,也要繼續!
杜野凌空不顧自身強行折身造成內傷,面色凝重,長劍猛然向蔣宗虎遞出。蔣宗虎不驚反喜:「來得好!」
只見他雙拳猛擊而出,那渾厚的內力幾乎逼得杜野無法運轉自身修煉的內力。但是,他還有蘊藏在每一根經脈中的天武內力!
一切,便如同慢動作一般!
就在蔣宗虎狂喜,還道可以一舉擊殺蒙面人的剎那,就在他的雙拳將要擊中長劍的剎那。
長劍突然叮一聲碎裂,便如同無數花蝴蝶一般漂亮而可愛。但在蔣宗虎的眼裡,這些花蝴蝶是可怕的,因為它們全部都向著自家激射而至!
他正好與長劍僅有咫尺的距離,心念一至,內力激盪。但花蝴蝶們,卻與他想像的不一樣,在空中,在他的眼前急速的碰撞出火花,有的蝴蝶改變了方向,竟是籠罩了全身上下。
蔣宗虎發出震動大廳的怒吼,似乎整個大廳都在怒吼下搖晃著。蝴蝶們撞擊在他的身體上,頓時撞在了銅牆鐵壁,止住了飛行的勢頭,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的落向地面。
像是杜野一切都算得極為精準,他強行折身縱向蔣宗虎,恰在此刻與蔣宗虎只剩下不足一米的距離……
蔣宗虎甚至只需要伸伸手一拳頭砸在杜野身上,杜野就得掉半條小命。他完全明白,可是,剛剛阻止了蝴蝶們進攻的內力,卻在急切之間逆轉不過來……
很多時候,一米,就等於萬里,一米,就等於永遠。如果現在做不到,那就永遠不再有機會。
杜野燦爛的笑了,雙掌平平揮擊而出。
蔣宗虎硬著頭皮揮掌迎上,餘力遠遠不足以擊殺杜野,但他以為,自保是綽綽有餘。
他錯了,錯得很厲害!
四掌交擊……
兩道凌厲到極點的內力被生生擠進蔣宗虎的手臂中,啵啵啵……
蔣宗虎面色驟然大變,狂吼一聲:「你使詐!」
此刻再有明悟,已是來之不及。
蔣宗虎眼睜睜的看著雙手傳來的嗶啵嗶啵炸聲,像是一串鞭炮被強行塞進他的手臂中,然後被點燃。再然後,他的手臂爆炸。
爆炸的點遠遠不是杜野想像的那麼大威力,而是一個小點一個小點的炸開,從手掌一直迅速蔓延到肩膀。蔣宗虎的手臂,細小的血肉飛濺,放眼望去,兩條手臂上,竟處處都是鮮紅的失去血肉的小坑印,像怪物的手一樣猙獰可怖。
杜野面色煞白,即便蔣宗虎只是一部分的餘力,亦足以將他得五臟六腑都有種移位的感覺,喉嚨一甜,險些噴出大量的鮮血。
他藉著這股內力,振臂躍飛。空氣中流光閃耀,眨眼間便已出現在大門口,望著一個白人青年使勁猛拉閘門,卻死活都拉不下來。
杜野欣慰的笑了,自己的安排終於有了效果。一頭鑽出去,鑽進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一路狂奔巷子,逃遠了,他才對著垃圾堆張口噴出鮮血,面色蒼白得像是剛下過地獄。他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口血。
先前那一掌,足以使他受到內傷了。他以意志力強行忍住沒有當場噴出來,便是想使蔣宗虎不會立刻察覺到蒙面人的內力其實很低很低,就像他這樣低。
若是被察覺到,杜野覺得儘管傳言美國布魯克林地區的黑人很猛,可若是被察覺到,唐人街的黃種人一樣也會變得很生猛。他既不想自己被黑人搶劫,更不想自己被黃種人幹掉。
調息片刻,稍微回復一點元氣,他立刻站起來,脫下身上搶來的衣物。然後,正欲丟在這巷子裡。想了想,又走過幾條巷子,然後丟下,這才坐車回了酒店。
杜野不想方君豪和宋綰察覺到,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如同作賊一般悄然回了房間。方君豪正在盤膝修煉,他先進了洗手間,洗去了身上的血腥氣,在洗手間裡再養息片刻,面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收功後,站起來苦笑不已。這一次,自己失誤,大大的失誤了。想不到蔣宗虎竟還有隱藏實力,更想不到自己竟然險些回不來。
便是有初步有些成效的蒼山訣調養,他亦知道,在半個月內,自家最好還是不要與人動手。只是蔣宗虎的小部分餘力,便能將他傷成這般,杜野搖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他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如果不想被皮球一樣打來打去,那他得想辦法修煉得更強,或許,直到某一天沒有人能殺死他。或許所有武林人,都有著類似的想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完全可以漠視死亡的存在。
生存是普通社會的第一目的,一樣是武林社會的第一目的。
悠悠然歎息,杜野的後怕情緒漸去,又感到了點點的喜悅。這次是危險了一點,可也算是試出了自家當前的實力,而且,還是在他自身實力還沒有全部顯露出來的前提下。
這次能逃走,能傷蔣宗虎,全是因為對方輕敵,外加上完全不熟悉他的戰鬥方式,對天武道毫不知情。再有下次,杜野覺得自己一定是覺得人生無趣極了,居然還去想什麼下次。他很想像方君豪一樣對自己大罵一次還不夠,再來一次自己就只有做皮球的命。
有時,杜野覺得這世界的秘密很多,因為他自己的秘密也有很多。
有的秘密是父母不知道的,比如練武。有方君豪不知道的,也有劉言周不知道的秘密。
不是縛龍索,也不是力量奇大的左手,而是另一個秘密,劉言周也從來都不知情……
他微笑著走出了洗手間,面色依然有些蒼白,卻充滿自信。
手掌不經意的在洗手台下沿一抹,細細的大理石粉末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