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等趙軍,入閼於城第二十四日——
"轟——"巨大的撞擊聲不斷地傳來,震得人耳膜隱隱發痛。
這幫該死的西秦蠻子又開始攻城了,他們難道就不需要休息麼?李牧狠狠地詛咒著這群西秦的瘋子。
"李大人,我們的弩箭和石塊都用光了,秦軍又來了!"粗豪的大嗓門在李牧的耳邊響起。
轉頭看向自己的副手林屈,李牧有氣無力地道:"告訴兄弟們都來,把他們給打下去!"
"是!"林屈雷霆般的吼叫了一聲,興奮地舔了舔厚實的嘴唇,轉身向城牆下跑去,看他的神情,不似現在是在進行生死之戰,而更想是幽會自己闊別以久的初戀情人。
"二十四天了,不知道大將軍什麼時候才能率軍而至,今天攻城結束之後,不知我們還能剩多少兄弟啊!"李牧倚靠著牆角,喃喃地道:"一千趙軍精銳,現在只剩下兩百多人了,能活著離開的會有多少呢?"
這一天,秦軍開始大規模的進攻,結果他們意外地發現,他們所主攻的方向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在城牆之,有著二百多條身著趙軍鎧甲,手持泣血長戈的漢子,帶領著數百的韓軍,挺胸而立,引咎高歌。
一樣是殘破的城牆,一樣是破損的武器,不一樣的是守城的士兵。
這二百多人瞪著血紅的雙眼,殺氣騰騰,毫無畏懼的迎了秦國的精兵。這一次攻城的士兵,遭遇到了他們有史以來最大的噩夢。
這些趙軍士兵如同附身了戰魔,一個個力大無窮,身手矯健,悍不畏死。更重要的是,他們彷彿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就連矛刃加身,也毫不皺眉頭。
在這二百多趙軍士兵的帶領下,其餘韓人軍士也被激發了體內的血性,勇敢的迎擊去,沒有絲毫的怯懦之色。經過三個來月戰火洗禮的閼於,城牆低矮了三分,閼於已是變成了一個凶狠的絞肉機,將源源不斷衝來的秦軍士兵送入地獄。這一天,沉默數天的秦軍,再次終於認真起來,他們派了一個又一個的整編師。
等到秦軍士兵停止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十六日的凌晨,秦軍不眠不休的兩晝夜猛攻之下,閼於一方城頭之,幾乎人人帶傷,機動大隊也只剩下了五百之數。
但在這一晝夜中,秦軍的四個師一萬多士兵,也被徹底打殘,其傷亡率高達七成以。
在周圍還活著的人眼中,呂不韋發現了一絲狂顛了的暗紅,一絲詭異而神秘的暗紅色,他們似乎成了一群只知道戰鬥的嗜血惡狼,戰鬥已成為了他們心中唯一的信念。這種信念指引著他們,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實力!
閼於城中,所有還暫時倖存著的人,對於呂不韋任何的命令,執行得都非常徹底。現在所有的攻防戰,都是在城頭進行,秦軍得以在城外從容不迫的佈置,但自始至終,他們也沒有能取得過,哪怕是一分鐘的城頭控制權。
開始幾天,閼於君還抱了固守待援的希望,但從呂不韋到來後,一連二十多天過去了,卻連半個救兵的影子也沒有出現。時至今日,絕望的陰影在他心中不斷擴大。
但現在就算他還打算投降,恐怕也早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要說已經變成呂不韋的一言堂的閼於軍民不會答應,而且閼於君更是深知,經過了這段時間與秦軍頑強的對抗,雙方已經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如果自己放棄抵抗,那麼等待自己唯一的下場就是死亡!所以他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陪著呂不韋等人死撐下去。
昨天,所有的糧食,終於全部消耗殆盡,這對於閼於城中尚存的三萬人來說,無疑是個驚天的噩耗。沒有了糧食,也就等於沒有了體力,這仗可要如何打下去啊!而且經過這段長時間的消耗,四面城牆的守軍總人數,一共也不足萬人,其中更有著近兩千人的十三歲以,五十歲以下的婦女。這也是無奈之舉,這幾日的情況實在太惡劣了,僅僅憑借現在手的人手和實力,閼於君清楚的知道,呂不韋就算是勇武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再帶著眾人守三日,能堅持到如今的地步,呂不韋實在已是創造了堪稱奇跡的守城之戰。
想到這些,閼於君不由又想起呂不韋所說,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他終於恨下心來,親自帶著五個年幼的兒子和家中年輕的妻妾,登了閼於城牆。
……
趙括騎著呂不韋當日贈送的匈奴馬,一路急弛,向著父親趙奢在邯鄲之西北三十里處的兵營趕去。
雖然他對呂不韋的想法,已是洞察出來一些端相,但他還是不能也不忍心看著這位良師益,苦守閼於城中而死。
就算呂不韋有著一日會背叛大趙,擁兵自重,另成王侯,但那都是遙遠的將來之事。現在的呂不韋,依然是他趙括的呂師,是他的至交好!
令趙括想像不到的是,在他到了大營門前,卻被士兵攔截了下來,而且士兵明確的告訴他,大將軍有令,就算是大王親來,也不容許入營半步。
負責守衛營門的兩司馬,見到趙括面的沉痛之色,終於心下不忍的對他說道:"括少爺,其實這也怪不得大將軍,這幾日樂毅後將軍、平陽君、平原君、還有韓國的吉安君和韓妃派來的舍人,先後都來催促大將軍,讓他馬發兵去救呂都尉。而且大王派了陶舍人來,只說了一句『呂不韋不能死『!大將軍也是為難的很啊!"
趙括搖頭歎息不已,苦聲自語道:"當日我與呂師同來該有多好!能與知己同死,死而無怨矣!"
那兩司馬聽趙括如此說,也點頭神情激盪地贊同道:"括少爺說得是啊!我等皆有此感,能與呂都尉這樣的豪傑一起作戰,就算知道是必死之戰,我等也是甘願往之。"
趙括抬頭望去,見營門前的士兵,皆是露出嚮往之色,他心裡不由一驚,卻沒有再言語,騎匈奴馬,落寞地向邯鄲而返。
路遇到一個酒肆,趙括本就心情不佳,踏馬到了酒肆門口,栓好了馬,進去要了些酒菜,喝起了悶酒。
呂不韋死了也就算了,不死的話,只怕我大趙軍士,都會對他仰慕讚賞,並更會對其升出知己之念。這樣下去的話,我大趙雄兵,早晚會被其所有用。得到軍官的信服不難,但要得到每個士兵的信任,卻太難為之。誰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別說是封君冊卿,就是取王侯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想到這裡,趙括心裡,卻又恨不得呂不韋死在閼於,永遠也別活著回來。誼在他心裡,比起對趙氏的忠誠,卻差了許多。
趙括拿出懷裡,呂不韋所著並印刷的《三十六計》,睹物思人,不由低歎一聲!
"小哥一個人喝悶酒呢?老夫和你湊對,喝幾杯如何?"
趙括尋聲音望去,卻見是一個四十有餘,身材魁梧健壯,腰懸長劍的大漢。大漢身著青色深衣,正含笑望著趙括。
趙括見此人儀表堂堂,更是氣宇宣昂,雖是心下鬱悶苦惱,卻也是起了結交之心,忙道:"先生請坐便是!"
那青袍漢子笑了笑,坐到案前,卻把趙括盞中之酒潑掉,拿出一個朱漆色的葫蘆,打開蓋子,一陣酒香馬遍佈四周。趙括神情一動,卻見那漢子已是往他的盞中倒去。
"這是呂氏酒坊出品的『三原液『,酒色清澈,酒香宜人,入口回味更是綿長!小哥,來,相逢既是緣分,咱們乾一杯!"
趙括聽說這酒是呂不韋家所釀,忙舉了起來,和青袍漢子酒盞一碰,一口飲盡。
酒真的很醇,而且酒的勁力也是很足,趙括胸如火燒,想到與呂不韋接觸的往日種種,不由潸然而淚下。
青袍人卻如同沒事一般,拿起趙括放與案的《三十六計》,翻看了起來。他初看時,眼睛就已是神光炯炯,越看神色越是興奮喜悅,竟大聲讚道:"好啊!好兵法!"
趙括狐疑望著青袍漢子,皺眉問道:"老兄也懂得兵法?"
青衣人自傲一笑,"略知一二!比起著此者雖是差一些,但比起那些什麼兵家的宗主來,卻還是要高出甚多就是!"
趙括一聽,面動容,轉而凝想,心下卻是不信地道:"請問老兄,這兵法所云,正兵為主,奇兵為輔,可是用兵的首要宗旨?"
"哈哈,卻有此說,卻又不全對!不說遠的,就說現在閼於城之戰,行的就是正奇相倒置之法,以小股奇兵為主,成正兵之功。卻以前方數萬趙國大軍的正兵為奇,等待時機一舉而攻之。想出此戰策之人,可為世之孫武!"
趙括聽青袍人之言,神色激動起來,卻又黯然搖頭,"我看老兄是想差了,這奇兵進入閼於城,都已是快要一月之久,但前方的趙國大軍卻還沒動分毫。我看趙奢怯戰才是真的,可惜了呂不韋這世之絕才之人,死得冤枉啊!"
"哈哈,小哥又錯了!這本就是一計而已,等秦軍集結起黨全部兵力,趙軍必會全力出擊,以求一舉破之。免得秦軍在黨諸多城池之中,堅壁不出,而使趙軍無計。待到明年之時,秦國援軍一到,別說黨之地,就是趙國也必將失去大片土地。"
趙括聽了,神色激動,望著面前青袍人,竟站了起來,恭敬的一禮,"先生高人!小人趙括請教先生,閼於真的不會被破嗎?不知幾時趙國大軍才會援之呢。"
那青袍人也站了起來,一拖趙括雙臂,"三日之內,定當出兵!其實你父已得到黨消息,知曉了秦軍已是聚集起來,打算一舉攻陷閼於,所以才會封鎖營盤,不許任何人進出,怕洩露了消息出去。"
趙括激動萬分,卻對這青袍人的十分好奇起來,問道:"還未請教先生你是……"
"在下白起!"青袍人笑咪咪地說道。
趙括大驚,一抓腰的劍柄,就打算把這秦國無二的名將殺掉。趙括心裡很明白,只要殺了白起,就等於滅掉了秦軍士兵的士氣,十年之內,秦兵之膽必喪,根本無力再征討它國。
白起見到趙括的動作,卻全然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淡笑對之。
只憑白起這份心胸,趙括就敬佩萬分,猶豫再三,垂下抓著劍柄的手臂,低聲道:"武安君隻身來我大趙,如此膽識,括就佩服萬分。今日就當我們從未見過便是,你走!"
"括少爺讓我走?你不知道只要殺我一人,就等於屠戮了十萬秦軍嘛。這偌大的功勞,可以讓你一日之間,聲名蓋過呂不韋,直追令父趙奢啊!"白起依然淡笑著道。
趙括冷哼一聲,"我要殺你,也應在戰場之!在我大趙境內,對付你單身一人,我趙括還沒有如此不知廉恥。"
"好!不虧是呂不韋望重之人,趙括,你這個朋我認了!"白起一拍大手,又給兩人一人斟一盞之酒,鄭重的道:"你放心,閼於之事,我自當作不知。但卻有一個請求!"
"請講!"對於白起的人品,趙括還是深信的,畢竟這大秦武安君,是當今天下名將之首,必然不會言而無信。
"我們雖然立場不同,但也算是一見如故,可否把此送我?"
趙括望著白起拿起的《三十六計》,猶豫了下,"這是我呂師所著,送你卻沒問題,但還請武安君言而有信,末要讓括看輕於你!"
白起豪爽的哈哈大笑起來,"這呂不韋,我也是慕名多時,我這就去閼於,與他一見,但絕對不會壞了他的計謀,只是談論一下武道兵法爾。括少爺可信?"
趙括想也沒想的點頭道:"括自然相信武安君之言,就此別過,他日如果沙場相見,括自然不會手軟。也希望武安君莫要留手!"
趙括說完,飲盡盞中之酒,出門馬,絕塵而去。
白起也喝去盞裡的酒,卻盯著空了的盞底,自語道:"先是呂不韋,後又有這趙括,有意思,有意思啊!看來,用不了十年,我白起就會多出兩個有力的對手,哈哈,有意思!"
白起和趙括都沒有想到,他們這初次看似偶遇的見面,卻是兩人十年相處,恩怨環繞的開端。兩人也可謂是一見如故,交淺而言深。但當長平之戰開始時,兩人十年的誼,又將面對什麼樣的考驗,兩人有將如何抉擇呢?
……
白起,這個名字彷彿就是一個神秘的神魂,眾多的秦軍士兵,呆若木雞的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粗獷臉龐,根本無法將那個名滿天下的武安君,與眼前這慈眉善目之人聯想到一起。
白起收起了笑容,一股濃烈凌厲的雄霸之氣,驟然而起,霎那間擴散開來,方圓數丈之內,都充斥著他那無匹地彪悍之氣。
雖然白起的看家本領,是那無敵的劍術,但他修為的能力,也是高絕之輩。白起本就是個身兼,修煉者身份的大劍客!
他習劍在先,劍技小成後,更是短短數年之間,勤練秦閥兵家的吸納天地靈氣之法,用內力助劍氣,用劍氣輔內力,從而成為世間,少有的踏足劍道與修煉,雙修的門徑,成為顛峰之人!
其實這只是他人眼中的白起而已,他自己卻知道,自己能有此成就,實在是因為胸前所佩帶的那巴掌大的古神物,那八卦圖形的鏡子,本就有著浩氣凌然。冥冥之中,這股不屈不饒的力量,也隨著轉移到白起的身。他的武功越高,劍術越強,這股力量就越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白起並不是生長於大富之家,或是豪門之內,也沒有超世之才,亦未有堅忍不拔之志,之所以每遇艱辛,皆能不屈不饒,逆流而,最終突破困境,重現光明,皆因此鏡之故。
他的劍術是在秦西之地,沙漠之中,感悟風暴之威,自悟而出的世間最威猛絕倫的劍術,鏡子與這股力量相輔相成,交相輝映,這才是他的最高之技。
"白起在此,爾等……"白起輕輕的一頓,冷斥道:"給我閃開!"
說罷,他再也不理會眾人,驅馬前行——
白起身邊周圍的那些秦軍士兵,猶自陷入在他那威猛無匹的威壓之中,待他遠去良久,方才緩過氣來。
由於中更胡陽,已是把黨一地的秦軍,盡數調往了閼於城下,所以這處城池,除了這十餘個秦軍輔兵守在關卡之處,其他的秦軍士兵卻已調走。
縱然一路之,有數波秦軍士兵見到白起,卻都恭敬地望著他揚長而去,並馬快速的對閼於城下的中更胡陽,發出訊息。
武安君白起親駕來到黨的消息,一層一層地稟報了去,當左庶長王進向胡陽報告之時,胡陽被嚇的,把手中的劍都掉落在地。自然是害怕君侯,是來問罪自己久攻不下之過。但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即下令全軍整隊,準備迎接武安君的駕臨,然而白起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發覺他的任何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