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厲害!"戴恢抽了一口冷氣,剛要直起身體往看去。這個時候,他發現所有人都同時低下頭去。
遠方從秦軍大營中,突然推出十幾支巨型床弩,"呼!"一聲。平射而來的巨大弩箭,刮出一陣讓人睜不開眼睛地大風,惡狠狠地釘在城牆,把一面平整的牆壁釘滿。
這些五矢床弩的威力極大,長長的弩箭一旦射中磚牆,大半箭支深深地沒如其中。
"衝啊!"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一群已是紅了眼睛地秦軍士兵,頂著瑟瑟下落地沙石,一手持著兵刃,一手攀著那些粗如兒臂的弩箭向爬去。
頃刻之間,半面城牆,已經爬滿動作靈活的秦軍士兵,猶如一面蠕動的人肉之牆。
戴恢忘記了心裡惦記的女人,也忘記了五大夫的爵位,如果自己死了,那麼其他的所有一切又都有何意義,他的腦海中的念頭越來越古怪,越來越懦弱。他有了一種不好的念頭,自己可能今天就要死在這閼於城下,他呆呆地望著不斷往爬去的士兵。
"殺啊!"
一陣豪邁地吶喊從面傳來,藉著太陽的反光,一片又一片閃亮地尖刃在頭頂揮過。不斷有被刺得肢體不全的秦軍士兵,拖曳著腸子從面摔下來。
瀑布一樣的熱血當頭淋下,讓人睜不開眼睛。
趁著城牆的韓軍,忙於對付正在登城的奴隸輔兵,十多輛雲梯和巨大的沖車,終於在緊要關頭推了過來。可惜雲梯只搭片刻,就紛紛被面的韓軍推倒下來,使得周圍的秦軍士兵,紛紛跟著大叫起來,他們相互推擠著,用恐懼地目光,看著正朝自己頭轟來的龐然大物。
巨大的陰影,籠罩到每個人頭。
大概是運氣實在太好,歪倒過來的雲梯,狠狠地撞在城牆。終於停住了,下面的人才免於,被砸成肉餅的命運。
可正在牆攀爬的士兵,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幾個秦軍士兵,像被拍蚊子一樣,被拍成肉餅,在面留下一團紅色的肉醬。一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從頭落下,正好掉在戴恢的腳邊。
戴恢終於控制不住地嘶叫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亂顫。
一支火把扔了下來,滾熱的火油一盆盆當頭淋下,閼於城下之地,已是一片火海。從戴恢所躲藏的凹牆看過去,眼前的景物在不斷扭曲,大量渾身是火的秦軍士兵,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在地亂滾。
更惡毒的兵器出現了,隨火油一同倒下的,還有已經融化的鉛汁。這些紅亮的液體,貼著牆壁流下來,所經之處摧枯拉朽,先前還攀在弩箭的秦軍士兵,被這些融化的金屬一衝,秋天落葉一樣飄落。
躲在牆根下的秦兵也不好受,他們身雖然穿著掠奪來的韓人鎧甲,可被這鉛汁一淋,立即被燙得跳起來,然後變成一團烈火,在地亂滾。
"殺光西秦蠻子!"頭的敵人還在大聲呼喚,望著哀號痛吼的秦軍士兵,戴恢的意識終於崩潰,"逃啊!"
他的一聲大喊,其他的秦軍士兵,神經也已經開始潰敗,隨著他的大叫聲。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最後演變成一場大潰退。成千萬秦軍士兵,同時丟掉手中的攻城器械,轉頭就跑。
這個時候,戴恢驚訝地發現,先前還鉛水奔流的城牆,已經開始凝結,發出青灰色的金屬冷光。
戴恢終於被這浩大的戰場奇景驚呆了,他才跑出幾步,就見一顆滾石落下,正好砸在他的頭,戴恢身體一軟,翻身倒地,鮮血和腦漿渾在一起,流淌了一地。
……
城頭之,身材高大的呂不韋,望著潰逃的秦軍士兵,嘴角掛起了冷酷的笑容,一提手的長矛,猛地跳一輛歪倒在一邊的沖車,大聲喊道:"何人敢與我出擊!"
"我等願隨呂將軍出擊!"
呂不韋周圍的韓軍士兵也興奮起來,全都大聲的吼道。
呂不韋哈哈大笑,一躍就跳下城去,沿著那些床弩之箭,落在了城下,周圍的韓軍士兵,也紛紛效仿之。
他們揮舞著鋒利的矛戈,對著那少數帶傷,還沒來得急退去的秦軍士兵一陣亂砍。砍瓜切菜般,將一片混亂的人群掃翻。
攻城的秦軍輔兵身的鎧甲,都非常輕便薄弱,而且各個身有傷,那些沒傷之人,都早已潰逃而去。這些秦軍的傷兵,一遇到這隊只為殺人而來的韓軍,更是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時候,城韓軍的強弩再次射擊。先前秦兵還能躲在器械下,手中也有著盾牌,但現在都是轉身逃跑。一個個都變成了待宰的羔羊,被毫不客氣的一一點殺。
一個斷了一臂的秦軍軍官,揮舞著長劍,聲嘶力竭的怒吼:"都跑什麼,我們大秦軍隊,有進無退!"
他的話才一喊出口,呂不韋就發現了這個倒霉的軍官,長矛截出,正中那軍官的小腹,他疼的大叫一聲,然後佝僂下身體。
呂不韋冷哼一聲,舉起手中長矛,貫注內力喊道:"趙軍都尉呂不韋在此,敢來攻城者,死!"
"死!"眾韓軍也隨著呂不韋的聲音,大叫一聲。
呂不韋見效果已達,忙對城下韓軍吩咐道:"分成三個部分。一部分負責警戒。一部分負責燒秦人遺留下的攻城器械。一部分負責屠戮秦軍傷兵!"
遠方秦軍大營的戰鼓已經停歇。傳來長長的號角,攻城的秦軍士兵,開始全線撤退。
火光熊熊而起。雲梯、沖車、撞車,火苗劇烈跳動,黑色的濃煙妖雲四起,隆罩在城頭。在這片黑色大幕中,一張張死人的臉,慘白而麻木,長矛大戟插在地。飛濺在城牆的人血,被大火一烤,變成黑色的斑痕。
秦軍這一波的攻勢,只維持了二個時辰。在這兩個多月的圍城裡,秦軍如此快的退卻,還是頭一回!到現在為止這次進攻,算是被徹底粉碎了。戰果為零不說,反在城下丟了四百多具秦軍士兵的屍體,密密麻麻的人體組織散落在城下,看得人觸目驚心。
秦軍軍隊退卻後,戰場再次陷入沉寂。太陽已經開始慢慢偏西,明亮的陽光下,城的韓軍士兵,將爐子裡的火挨個熄滅。有人在裹傷,有人在小聲呻吟,有人則的意揚揚的脫光衣服,炫耀式的露著身的傷痕。
處理完城下的事後,呂不韋高大的身形,最後一個退進開一條縫隙的城門。
望著從容不迫的呂不韋,那英武的身姿,和臉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城牆以及城門附近的韓人,都大聲喝起彩來。
"呂將軍大豪傑!大英雄呂將軍!"
呂不韋淡然一笑,將軍?只怕等到退了閼於的秦軍,自己就要真的成為大趙的將軍了!
……
胡陽也算是秦軍之中的一員猛將,但可惜他面對的對手是呂不韋。呂不韋印刷各宗家學派籍之時,無不留一手,現在他使用的很多守城之法,都是墨家各宗的終極密典之法。別說是謀略早就差他一籌的胡陽,就算是面對秦國第一名將白起,他也有信心可以堅守閼於城一個月。
胡陽從沒想過,強攻閼於會如此的費力,更沒想到會有呂不韋這一變數,所以才無奈之下,使用蟻附攻城,這種等而下之的手段。
今天的攻城,雖然受到韓軍的沉重打擊,但胡陽並未打算就此罷手。閼於城中的韓人守軍,飯還沒吃完,秦軍大營就又傳來響亮地號角聲。左庶長王進再次指揮部隊開始攻城。
這一次進攻,東、南、北、三處城門,秦軍各投入了六千以的秦兵,而在西門更是投入了二萬人馬,這其中還包括了一萬的秦軍正兵。
在進攻開始之初,秦軍的投石機照例開始了短暫的火力壓制。不過這回城中的韓人守軍,早早的就準備好了抵禦的器械,因此這一次依舊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然後秦軍士兵,推著數目眾多的攻城器械,撲到城牆之下,一聲吶喊,沿著雲梯死命地朝面攻來。
而城中的韓軍器械也開始射擊,投石車、弩炮、床子弓、夜叉檑、磚檑、泥檑、木檑、車腳檑、奈何木、墜石、狼牙拍、鐵火床、游火鐵箱、行爐、猛火油櫃、燕尾炬、飛炬……
天下第一的墨家守城之法的器械,都被輪番地使了出來。
閼於雖小,但畢竟是建立不住五十年的新城,堅固之處不下邯鄲。在付出數百條生命的代價後,在李牧帶領下的韓軍,終於再次將秦軍猛烈的進攻打退。
李牧望著傷亡慘重的韓軍士兵,內心卻歎息不已。這要是我大趙精銳的話,別說著些秦兵,就是再多一倍,也絕對攻不城頭一次!更不會有如此大的傷亡,韓人的身體和戰意,實在太過嬴弱啊!
這次進攻的秦軍,先派出的依然是輔兵,而後跟隨著正兵,在正兵的後面,還有著戰車組成的督戰隊。所以戰鬥一開始就打得特別的慘烈,到傍晚地時候,秦軍才無奈的停止了進攻,這一天白日的攻城戰,也終於宣告結束。
等夕陽染紅了西面的天空,呂不韋長噓口氣,摘下頭的頭盔,卻見城下的地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波光粼粼起來。仔細望去,卻是一弘凝結了的血液。
戰鬥的時候,呂不韋無暇卻理會別人的生死,畢竟這些人,與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但一清靜下來,望著周圍那一張張為了存活下來,而興奮的面孔;以及死去者那不甘的眼神,呂不韋不由歎息起來。
誰說二十一世紀的戰爭,比古代的戰爭可怕!要是說起恐怖,還是要算這種原始的戰鬥方式。肉搏,一刀一劍,一戈一矛,帶起的都是血肉,想要死去卻要先把血流乾再說!和這冷酷的冷兵器時代比起來,後世的軍隊士兵要幸運得多,一顆子彈就可以輕易要去性命,也不用著受垂死前痛苦的掙扎。
這次攻擊秦軍損失超過二千人,可謂是前所未有地慘敗。也因為如此,當天的夜襲攻城,被胡陽無奈之下取消了。他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極度逼迫,而在韓人的精神還沒崩潰前,自己的秦軍士兵的神經卻先崩潰掉。
第十天。堆積在城牆下的屍體更高,因為沒有人收屍,臭得人睜不開眼睛,大群的紅頭蒼蠅覆蓋在死人身。低頭看去,那一片肉山屍海正微微蠕動,如同活了過來。
這一日。胡陽沒有再命令士兵進攻。數萬的秦軍輔兵在命令之下,開始動手挖壕溝。蜘蛛網一樣的壕溝,向前放的閼於城延伸過來,直接挖到城牆根部,到夜裡藉著夜色的掩護,他們在城下堆積了大量的柴火,試圖用火攻。
可惜就在這個時候,城頭卻先落下了無數的火把,本是打算來燒人的人,卻被火所燒,四下逃竄。
第十五天,秦軍士兵終於沖了城頭,在閼於城牆,到處都是廝殺糾纏在一起的韓、秦士兵,漫長的一天結束之後,城的韓軍傷亡慘重,死掉了三千多人,而還有一千多重傷,死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如果不是以趙軍士兵為核心的機動大隊,及時加入戰鬥,恐怕就算閼於城不丟,韓軍也要被秦軍滅掉萬人以。
呂不韋這些日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城牆,累了就在城樓裡打坐運功,餓了直接吃幾口乾糧,喝幾口民婦送的井水。
呂不韋已經不知道這南門一線的守軍,究竟換了第幾茬,但來一波倒下一波,但依然前赴後繼,如同東側那涓涓流淌的漳水一班,長流而不竭。
閼於城中,無論男女老幼,對呂不韋的稱呼從呂將軍,逐漸的變成了呂英雄,現在已經一致稱呼他為——呂哥兒!
……
十九天的廝殺下來,秦、韓兩軍士兵已經陷入了瘋狂的狀態,滿世界都是血紅的眸子。只呂不韋依然神色不變地站在城牆,冷靜地下達著各種命令。
"呂哥兒,趙軍啥時候能到啊?是明天嗎?"呂不韋身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卒問道。
"不好說!怕了嗎?"呂不韋猶豫了下,畢竟現在還不是最佳的時機,趙奢的大軍一旦到來,就算可以擊潰秦軍,雙方也將陷入無休止的爭奪戰中。趙軍需要的是秦軍傾黨之兵,一戰而定乾坤。
"呂哥兒,您一個趙國的都尉大人,家中更是天下聞名的商人,還能衝進閼於城。您都不怕,我們這些閼於百姓還怕個球啊!"老卒笑著說道,但他的眼中卻充滿了,絕望與堅毅之色。
"聽說呂哥兒要不是為了咱閼於,現在已經都娶親了!娶的還是郭氏鑄造的大小姐,您這身份金貴之人,何必來閼於與我們同死呢!"另一個壯婦望著呂不韋英俊的面容說道,神情滿是盱眙。
一個滿面灰塵的士兵,伸出骯髒的雙手,抓著一張糙麵餅子,咬了一口說道:"呂哥兒,要是秦兵退了,咱以後就跟著您了,幹啥都成!您這人厚道,義氣!"
呂不韋望著他抓得餅子,全是黑色的爪痕,笑道:"只要呂不韋能不死,你們願意跟著我就跟著,願意種地的種地,願意去坊子幫忙的去幫忙!"
那壯婦卻臉色泛紅地道:"呂哥兒,女人,你家要不?"
呂不韋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不要!沒有女人,哪他娘的來的男人啊!"
呂不韋說完,周圍的韓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
秦國的大軍,依然不斷的進攻著閼於城,二十三天來的猛烈攻擊,雖然給閼於城的韓人,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卻並未能摧毀閼於人抵抗的意志,閼於人已經經歷過二個多月,無助而殘酷的圍城戰,現在更有著趙軍的外援。他們的心裡脹滿了信心,因為呂不韋時刻都在他們的身邊!
逝者已經安息,該吃的苦都吃過,該流的血也流過,戰爭已經變成閼於人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當敵人撲到城下時,大家並不感覺害怕,日子還得一天天過下去,生活的意義在於堅持。
同呂不韋等人進入閼於前的二個多月的大戰中,他們的確絕望過,也都贊成過開城投降,但就是在這取捨之時,趙軍的援軍先鋒卻來了,雖然只有一千人,但其中卻有這他們耳熟能詳的呂不韋。這個依五人之力,滅掉千多匈奴的好漢!呂不韋來後的閼於保衛戰,並不再是為了那所謂的生存和自由而戰,而是為了一個信念,一個對好漢的景仰!
閼於城中的餘糧,已經不多了,要不是大家都盡量的少食,恐怕早在十天前,就已是枯竭了。
……
"你確定趙奢怯戰,趙軍只行出了邯鄲三十里就紮營,一直按兵不動?"秦軍統領中更胡陽,望著面前的左庶長王進說道。
"中更大人,我們一共先後派出了二十組耳目,共計六百餘人次,完全可以肯定這個消息!而且我們的耳目,還混進趙軍營內多次,並在其內停留數日,完全可以確定,趙奢根本沒有援救閼於的意思。而且韓國多次派人催促,都被趙奢搪塞了回去。"
中更胡陽卻疑惑了起來,皺眉道:"那呂不韋怎麼會帶著千人,進入閼於城呢?難道……"
"呂不韋可能是棄子!"左庶長王進冷漠的說道:"耳目打聽過了,呂不韋未去邯鄲時,就得罪了廉頗等代郡一系之人。進了邯鄲後,先是慫恿惠文王殺了公子布,後又責罵了平原君之子趙朔。他雖然有本事,但一個人太有本事,往往會遭到身邊所有人的嫉妒!"
"木秀於林,風必朽之!"中更胡陽終於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傳令,猛攻一晝夜!另外馬集結黨一線,全體秦軍勇士,一舉拿下閼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