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姑娘你醒醒,糟了,不會真死了吧?」
「應該不會的,打她的都是女人,沒那麼大力氣。」
恍恍惚惚中,我聽見了有人在說話,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還有人在拍我的臉。
「掐她人中,再不,弄點水來給她灌灌。」有人在旁邊急著出餿主意。
於是我的人中立即被人掐住,用力再用力,尖尖的指甲似乎陷進了肉裡。好痛!拜託,你們到底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整我的呀。
我努力想要擺開那雙帶椽的尖爪子,可是渾身酸痛,根本使不上力。
「水來了水來了,大家讓開一下。」一個男人聲音在外圍大聲喊著。
「你拎那麼大一桶水來幹嘛?」一個女人的聲音詫異地問。
「不是要用冷水潑醒她嗎?這是我剛剛從井裡提起來的,很冰,嘿嘿。」那人一副邀功請賞的腔調。
可惜卻劈頭挨了幾句罵:「笨蛋,那我潑你試試看?好人都會給潑病了。我是要你弄碗熱茶來,給這姑娘灌點水。唉,我怎麼嫁了一個這麼笨的相公。」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好看清恩人的面孔。這位給我擋了冷水澆頭之厄的「恩人」卻說:「看她這樣,只怕傷得很重,我們還是把她送到醫館去吧。」
什麼?像有一道指令一下子輸進了我的身體,我馬上睜開眼睛,嘴也能說話了:「不要送醫館,千萬不要。謝謝你們,我沒事了。」
醫館是我這種人能去的地方嗎?那裡面的大夫隨便開幾帖藥,我現在手裡剩下的這點錢就全部送到他手裡去了。那我跟妹妹吃什麼?要等衛夫人下次再給我開工錢,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你醒了?醒來就好了。」周圍的人發出了一片驚喜的聲音,他們的擔憂和關心都是由衷的。
「謝謝你們,多虧了你們救我。」我也由衷地道謝。
他們拉過來一位穿綠衣的姑娘,「是她救了你哦。還是這姑娘聰明,看你被打得厲害,就站在街上猛喊:『出人命了,打死了啦。』那些女人這才慌著跑了。」
「謝謝你。」我再三致謝後,又問他們:「你們知道那幫女人是哪裡來的嗎?她們的主子是誰?」
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我被人修理成這樣,卻連「主」都找不到。這打白挨了。
周圍的人皆搖頭:「不知道,見倒是見過好多次了,就是沒人知道她們的來歷。她們自己不說,故意弄得神神秘秘的,大概也是怕影響自家主子的名聲吧。她們在這大街上鬥狠耍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人歎息道:「不用問了,反正不是高官就是顯戚,都不是我們這些人惹得起的。」
也是,搞清楚了她們的主子是誰,又能如何?難道我還能去找她理論,向她討還公道不成?這場打,注定只能白挨。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到底有沒有傷筋動骨?還能不能好好地站起來?
我試著支撐起身子,想要爬起來,立刻有很多雙溫暖的手伸過來攙扶。
感謝老天!當我終於又顫巍巍地站在地面上時,心裡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在遭遇了這樣的一場無妄之災後,能不落下什麼後遺症,已經是萬幸了。
這時,剛剛那個綠衣姑娘過來說:「你住在哪裡的?我扶你回去吧。」
我忙說:「不用不用,我還要過河呢,我家在河對岸。」
她說:「我家也是往那個方向去的,我們一起走吧。」
快到渡口時,我再次向她道謝,準備告辭離去。她卻指著不遠處的一乘轎子說:「不要謝我,謝我們小姐吧。今天其實是我家小姐救你的。你在下面挨打的時候,小姐正好在上面的酒樓跟朋友喝茶。是她讓我下去大喊『打死人了』,這才嚇跑了那幫人的。」
原來恩人另有其人。我忙走過去,轎簾開處,一張美麗的臉露了出來,很親切地說;「剛剛,你受驚了。」
我深深萬福道:「承蒙小姐搭救之恩,桃葉不勝感激。今天要不是小姐伸出援手,桃葉還不知道會被那幫人擄到哪裡去。」她們打我的目的,不就是打昏了擄走麼?
她笑了笑說:「其實這點你倒不用擔心,她們不是販賣人口的,更不是妓院的。她們要帶你去見的,還是一位身份很高貴的女人。」
一位身份很高貴的女人,讓一群下人去擄另一個女人,這還真叫我糊塗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聽你說,你家裡還有一個才一個月大的妹妹,娘難產死了,是吧?」
「嗯,是的。」想來我在街上跟那幫人拉扯喊話的時候,很多人都聽見了。我家的情況也弄得人盡皆知了。
「真可憐」,小姐面露不忍之色,然後朝侍立轎側的另一個綠衣丫頭點了點頭。我這才發現,這家的丫頭都是穿綠衣的,只有兩個中年嬤嬤穿的是藍衣。
那丫頭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小錢囊說:「這是我家小姐給你的。」
我不好意思接,小姐說;「接下吧,我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妹妹的。沒娘的孩子,又那麼小,我都不知道你是拿什麼養活她的。一般的粗礪食物,她又不能吃,可你自己只是個打雜的下人,一月能掙多少?好東西你又買不起。」
一番話說得我熱淚盈眶。剛剛見識了那樣惡霸的女主人和一群凶神惡煞的女僕後,再見到這位菩薩一樣的小姐,我實在是感觸良深。
接下錢囊,我躬身問道:「桃葉斗膽,敢問小姐尊姓大名,日後也好報答。」
小姐笑道:「報答什麼?不過一點點錢而已,對我,不算什麼的。以後你有什麼困難,盡可以來我家找我。我家就住在烏衣巷,你一直往裡走,巷尾的那家就是。「
住巷尾?好像聽衛府的僕人們提到過,那不是,「小姐跟郗少爺是一家人?「
「是啊」,她點頭:「郗超是我弟弟。」
聽到這話,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這位郗小姐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不然,她何以知道我說的「郗少爺」就是郗超?郗家應該不只一位郗少爺吧。
帶著滿腹狐疑,我向她道別:「那就多謝郗小姐賞賜了,桃葉這就告辭了,小妹妹還在家裡等我。」
「好的,你去吧。」她的笑容永遠那麼和煦,雖然暮色已降,看起來有點模糊,還是讓人感到很溫暖,很美好。
快步走回家,還沒進巷子,胡大哥就焦急地迎上來說:「桃葉,你怎麼才回來呀?」
有如五雷轟頂,我幾乎當場癱軟在地。一個人多月前,胡大哥在巷口迎接我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我還沒完全從那場噩夢中緩過來,現在又要重演了嗎?
我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問:「胡大哥,是不是桃根,桃根,出事了?「
老天,不要這麼折磨我,求你放過我把。如果桃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