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清涼的風徐徐吹過,薄霧似乎並不甘心就此散去,依舊隱隱糾纏在南面的群山當中。雖然天還沒有大亮,但是作為每天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普通人,這個時候就不早了。城牆下不遠處的城下町裡已經漸漸起了人聲,驚得幾隻守門的狗一陣陣狂吠。
我一個人站在城頭上看著前面的景致,熟悉當中竟又是如許的陌生,離開清州已經很多年了,這裡雖然城郭依舊卻又人事皆非。
織田家興旺時積起的熱落人氣,早已經隨著主人的遷移而冷清了下去,之後眾多商戶在政令強制下的動遷,就更加造成了經濟的倒退。清州因織田家而年輕又因為織田家而衰老,就像一個權傾朝野的「高幹」一旦退居了二線一樣,老得往往比一般人更快。
昨夜的歡宴持續到了很晚,我本來以為自己起不了這麼早的,大軍行進中本來是無論不該這樣做的,但這次確實有特殊的理由。原因無他,朝廷的欽差在清州城下迎上了織田信長,頒布天皇的旨意:織田內大臣信長勞苦功高,進從一位授右大臣!
武家能夠擔任如此高的職務並非絕無僅有,但是即便是做到了武家領袖也未必就行,還必需要有名望,非常之有名望。不過織田信長不一定會就此罷休,畢竟前面還有平清盛和足利義滿在那裡比著呢!
憑借威脅得來的東西並不稀奇,如果想的話,織田信長在十幾年前剛剛入京時,就能夠當上太政大臣。
不過那種作為只會成為天下的笑柄,高傲的織田信長是不屑於去作這種事的。今天滅亡了天下至強的武田家,還有大批的使者不斷的從各地前來晉見,在這種時候於這錦繡上再添了一朵花,他地興奮是可想而知的。
「許多年了……」我離開城頭繼續順著城牆慢慢向前走,低頭看著腳下從石縫中拱出的青草。兩側站立的都是中軍本陣的親兵。看著我在面前走過只是立正作為行禮。看昨天織田信長昨天興奮的樣子,只怕今天不會那麼早起。
我本來也不想這麼早起,但昨晚鶯忽然對我說想回玉丹谷去看看,叫她這麼一說我也動了心思,作為第一塊領地那裡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果織田信長還想停留個一兩天的話,那麼我就還有時間,不過想請假只有趁早飯之前這段空檔。
「諸星殿下,您好早啊!」一個聲音突然從我的側面傳來。原來是森蘭丸從馬道向上走來。
「有件事想向主公請示,來晚了怕碰上那班『神道』!」我在馬道口停了下,看著他來到我跟前。「主公昨夜休息地可好,今天會召集聚會嗎?」想到他身負的職責,我就隨口問了出來。
「主公晚宴後又和廣橋閣下談了一會,只怕今日是不會那麼早起了!」聽到我這問話森蘭丸本能地回頭看了看天守閣上的一面窗子,然後回過來衝我搖了搖頭,意思是不必再等了。
「真是麻煩……」我的心中一陣煩惱,這次離開後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
歷史上有不少輕視敵人的將領輕漫兵事,結果最後一頭栽倒在勝利女神的腳前。眼前最近的就是那個今川義元。可這回的班師還朝已經沒有什麼軍事意義。最多也就是織田信長個人的威儀展示,這種情況下少我一個也不能算少,但我怎麼也不能不告而別啊!
「主公馬上就會走嗎?」既然一時半會見不到織田信長索性我就問問他。如果實在不行我就不去碰那個釘子了。
「這……」森蘭丸明顯遲疑了一下,身為近侍他不能隨便亂說聽到的東西。
「哦!我只是想請個假回玉丹谷去看看,不知道主公會不會准!」為了避免可能引起地誤會,我非常乾脆地道明瞭來意。
「原來您要問的是這個,不過對您我還真不好說!」他的面色一鬆對我笑到,不過隨即又遺憾地搖了搖頭。「因為這一次算是衣錦還鄉,所以有一些離家已久地大人都有這個想法,不過主公只准了幾個沒有領軍職務的大人,其他的就都駁了回去。畢竟愈往京都前來迎候的人會越多,身邊的人太少也沒個樣子。我斗膽勸殿下一句。附近有什麼事可以抓緊時間去辦一下,回玉丹谷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再提起了!」
「任命主公為右大臣的欽差已經見了,前面路上還會有什麼人嗎?」我微微感覺怪異,要只是一些伏地跪接的地方豪族的話,織田信長也不會放在眼裡。
「您果然也不知道,這件事之前我也沒聽說過!」森蘭丸忍不住笑了起來,有幾分得意,但更多的是一種沐浴榮耀下地自豪。「主公此次建立了亙古罕見的殊勳,朝廷自然要有一番特殊的禮儀。由此開始向前。一共會有五撥欽差在等候,代表陛下對主公的功績進行褒揚,而且路上公卿的規格一撥比一撥高!」
「現在就已經是大納言菊亭閣下了,再往後還能高到什麼程度?」我覺得隨著織田信長聲望的攀升和天下安定步伐的加快,朝廷的禮儀(做作)也是與日俱增,這要是恢復了太平盛世還不知道會怎樣。
「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不過到了京郊地時候就是關白近衛閣下了!」
「還真是榮寵無雙啊!」我不免感歎。
其實這種形式很早以前就有,我從一些書籍裡也看到過,只不過是當作一種傳說來看。最後一個享受這中待遇的是足利義滿,那也已經過去快兩百年了,今天織田信長享受到了,也許這本身就可以說明些什麼吧!
對於織田信長這個好大喜功的人來說,如此的誘惑是難以拒絕的,既然要應對這麼隆重的場面,身邊的「金剛」,、「羅漢」自然是越多越好。我決定不再找織田信長請假,不如抓緊時間……抓緊時間到妙樂齋爺爺的墳上祭掃一下。
這時天已經大亮了,我向森蘭丸告別準備回到自己下榻的寓所。內城院子裡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織田信長一直沒吩咐今天要幹什麼,但是正因為如此車駕隊列更要隨時準備好。
「嗯?」我忽然又生出了一個想法:既然菊亭晴季是此次頒旨的正使,那麼事後單獨談話的怎麼反而是身為屬員的廣橋兼勝?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算了!」雖然回頭又看了一眼森蘭丸,但是我還是沒有問出來。即便問了他也未必知道,而且看似和我也沒什麼關係。
「忠兵衛!」這時一個聲音在叫我,而且此刻在這個城裡會這麼叫我的只有一個人。
我仰頭看了看剛剛森蘭丸注視過的那面窗子,依舊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忠兵衛!」又是一聲傳來,而且這次似乎有些不滿。
「哦!」這時我才發現,原來織田信長此刻坐在了天守閣三層的瓦片上。所有的崗哨和衛隊都故意微微低下頭,眼睛故意的往腳前五尺的地面上看。
儘管非常的不情願,可我還是無奈地在他的手勢命令下爬了上去。雖然這只是一般的瓦並不算滑,但我還是腿有點發顫。「主公……你沒多休息會兒!」我在一道瓦樑上小心地坐了下來,盡量不去往下面看。沒辦法,誰讓我暈高呢!
「你知道廣橋兼勝見我是什麼事嗎?」織田信長眼睛直勾勾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說出了一句我剛才在想卻又感覺沒頭沒腦的話。
「為什麼?」稍不留神還是看了一眼下面,我感覺一陣的頭暈目眩。
「他是來替松永那傢伙作說客的!」他沒有依舊坐著一動不動,只是嘴角掛上了笑意。
「朝廷和很多人都對我說可以開設幕府了,雖然我沒有正式的答應,可大多數人卻認為這只是時間問題。松永久秀的確是個聰明人,聰明而且善於把握時機,他在朝廷中買動了很多人替他說話,想再弄一個幕府執政來當當!」
「真虧他怎麼想的,輪到我也不會是他呀!」我被這個極為幽默的「笑話」逗笑了,以致說話一時少了顧忌。
「他自然也還是有邊的,只是要求一個中樞機構裡的職務!」織田信長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並沒有在意我那句有些僭越的話,而是繼續說道:「我原來也是覺得這很可笑,甚至是非常的荒唐。可是後來在知道就是他策劃了這次盛大的儀式後,我心中還真是有些活動了。我不會設立類似幕府執政那樣大權獨攬的職位,但總還需要一個處理日常事務的機構。松永久秀能得到那麼多人的倚重不是沒有道理,也許……也許將來我也會需要這樣一個人!」
「您……您打算讓他代替丹羽殿下?」我的腦袋裡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真空,就好像一種大睡將醒的那種狀態。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就是織田信長說他想發動一場文化大革命也不會比這更讓我吃驚了。
「我還沒有糊塗到那個程度,但也不妨給他留一個位置!」織田信長深深地打了個哈欠,眼睛睜得也沒那麼大了,看來昨晚的興奮對他還是有一定影響。「天下即將平定,我的身份自是不同了。有些事情今後也不方便我再親自動手,有這樣一個人代勞不是也很好嗎?」
「主公……您還真是胸懷廣闊啊!」看著此時的織田信長我無話可說,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德川信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