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真田昌幸一下子暴怒了,小兒子的這幾句話極有可能把眼下的大好形勢給斷送掉,本來是不想帶他來的,可又說不准織田家的代表會挑誰作
人質。「予州殿下您不要見怪,這小子從小做事說話就沒深沒淺,而且淨交一些狐朋狗友。我回去以後對他一定會嚴加管束……」
「真田殿下,請讓他把話說完!」我真的是很感興趣,看來就算他老子也還沒有完全認同他的價值,現在想必正在後悔怎麼沒有在來之前對好口徑。不
過一邊真田信幸倒是並沒有對弟弟的指責表示出絲毫不滿,反而滿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從近畿到關東並不只有一條路,每個人的看法不可能完全相
同。我很想知道你的策略,不過可否先告訴我為什麼你對信幸公子的策略會有這種觀點?」
「這個原因很簡單:如果處在那樣的優勢下還用你去打嗎?」源二郎沒有看見他父親頻頻使來的眼色,或者他是故意不去看的。「……聚集十五萬軍隊
並長期作戰,那恐怕已經是得到整個天下了,以天下敵一隅,自然是無往而不利。『天下人』的事我沒有想過,作為一個武將我想得是以弱勝強,至少
是匹敵而勝!」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明白了,原來是想用奇兵!」我微微點了一下頭,但並沒有作出贊同的表示。「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上杉謙信也是善用奇兵的。面
對北條家如鐵桶般的關東防禦體系和小田原城,你有把握取勝嗎?既然你說得這麼有把握,那究竟需要多少人馬呢!」
「兩萬五千吧!要是不行……兩萬也湊合了!」他還真是低下頭去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然後裝模作樣地對我說到。
「兩萬?」我不禁目瞪口呆,真懷疑這是不是印象裡的那個人。在戰國時代雖然兩萬人馬絕對不是個小數,但是北條家的大部分鄰居卻都有這樣的實力
,如果僅憑兩萬人馬就可以平定關東八州,那麼如今該是個什麼樣的局面啊!
「是啊!就是兩萬!」源二郎不理我的驚訝。居然還點點頭作實前面的「妄語」。「……其實光是取得一次勝利地話,根本用不著這麼多人。只是如果
沒有這個數字,那麼得到的戰果馬上會在接下來北條家的反撲中喪失,那樣只是平白的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看,這兩萬人馬你可怎麼用?」我嘴裡問著眼睛卻看向真田昌幸,他的腦袋上已經冒出了汗珠,看來確實不是事先合計好的。
「那予州殿下可否知道,北條家是如何起家的呢?」源三郎並沒有被我的質問干擾。反而問了我一句。
「好像是最早是北條早雲向今川家借了士兵百名,用計巧取了小田原城,經歷數代才有了今日『八州太守』地實力,對吧?」我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
意思,所以也就說得很簡單。
「予州殿下所言不錯,但也不是那麼簡單!」源二郎點了點頭,顯出了遠遠超出其年齡的成熟。「北條早雲確實一代人傑,不但奇謀妙計出眾還極具戰
略眼光,小田原城的攻佔和之後的不斷拓展,為北條家的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不過在北條氏康之前。北條家一直陷於不停的苦戰之中。西面的今川
已經反目;南面的裡見氏苦鬥不止;北面還面對著兩上杉家的強大壓力,是什麼使這一切發生了改變呢?」
「是什麼?」彷彿被施了催眠魔法,我下意識地問到。直到話已出口我才意識到這不對。
「自然是河越之戰,改變整個關東格局地河越之戰!」他繼續說到,嘴角也掛上了淺淺地笑意。「河越之戰以後上杉家敗亡,北條氏康成了關東的主人
,小田原城和箱根天險替他擋住了西邊的敵人,而關東樞紐河越城地取得使他北攻東進佔盡優勢。所以我的戰略就是傾兩萬人攻佔河越城,然後守住它!」
「再以後怎麼樣?」我覺得不可能就這麼結束了,因為那等於什麼都沒有說。
「之後什麼都不用干,等著就好了!」我的勁頭上來了,可源二郎卻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形態。「一旦佔據了河越城。也就完全壓制住了北條家的生存
空間,他們不得不在多方面極不順手的狀態下應付別人的進攻。過去北條家的那些敵人,如佐竹家、宇都宮家、結城家等,都將把握機會瘋狂掠奪北條
家邊緣的領地,就好像一頭獅子倒下後會撲上去一群狼。我只要等這樣一個機會,一個北條軍出兵決戰的機會,而為了維持領地不致土崩瓦解,他們必
然會給我這個機會。其實北條家也清楚,西邊地敵人固然不易攻過來。可他們同樣不易攻過去,要想強大必須穩住東邊和北邊的地盤!」
「之後你就奪取小田原城?」我明白了他的戰略,可似乎覺得有些得不償失。「你花費了這麼大代價,可好像只取得了河越和小田原兩座城池,往大點
兒說吧!也就是武藏半國和相模的一部分,撐死了也就二十萬石出頭。可打敗北條家的主要成果,兩百多萬的領地,全都落在那些搭順風船的傢伙手裡
,你不覺得虧了嗎?」
「真的虧了嗎?我自己倒不覺得!」可能是時間長了腿有點發麻,源二郎把腿由後面轉到了前面,改跪坐為盤膝,這一下就成了和我平等下棋的姿勢。
他老子拽了他一把,可他毫不理會。「別看地方不算大,但只要佔據了小田原和河越城,我也就擁有了現今北條家地所有優勢。既然北條早雲能夠憑借
箱根山和小田原,擋住所有今川和武田的進攻,那麼我也行;既然北條氏康可以河越城為依托,進而坐擁八州之地,那麼我也行;既然這關東數百萬領
地可以姓北條一姓,那麼我就也能讓他改姓真田。那些只會爭搶骨頭的野狗們,都讓他們都見鬼去吧!」
我坐在那裡半天不動,感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嗎?我怎麼有一種好似面前坐在武田信玄、上杉謙信、毛利元就,這
樣把天下括於掌中的豪傑的感覺。之前我也見過了伊達政宗。可他沒有給我這種感覺,甚至織田信長的感覺都不一樣。
真田昌幸和真田信幸看看我又看看源二郎,…眼睛中懼色漸濃。這番話地意思可大可小,只要我在織田信長面前歪歪嘴,真田家可能就徹底完了。甚至我
都不用得到織田信長的命令,自己就可以動用佐久、小縣等地的勢力,發兵把真田家滅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子裡安靜得有些過份。壓抑的感覺使一些人幾乎喘不上氣來,院子裡雙方的侍衛離得較遠,並沒有發覺這裡的不對。仙鯉丸看
了看我又看了看源二郎,沒有作出任何表示。新八郎雙目微睜射出冷冷的光芒,「修羅之怒」就立在手邊不遠地地方。
「兩萬人就可取得關東,進而就能取得天下,你說得是這個意思吧?」我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問到。
「大概是吧!」他點了點頭。
「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施行啊?」這話有些肅殺之氣。
「不準備施行了!」他搖了搖頭。
「為什麼?」我奇怪。從他剛才的話來看,可不像是個顧及我感受的人哪!
「因為不趕趟了啊!」源二郎聳了聳肩,好像自己也覺得很惋惜。「在真田家我又不是家主,要籌集起自己的兩萬軍隊至少要十年時間。而且接下來的
事情沒有一件是好辦的!」他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那卻他父親的。「攻佔河越城到吞下整個關東八州,怎麼也得五年時間吧!還有就是剩下來
取得天下,我估計還需要六到八年。這加起來就是二十幾年的功夫。可如今地天下大地局勢以成,至多十幾年之後就可塵埃落定,爭霸天下是一回事,
抗拒朝廷可就是徹頭徹尾的瘋狂了。哎……可歎我生不逢時啊!」
如果剛才僅僅是緊張的話,那麼現在就已經到了爆發地邊緣,他這話把武田信玄、上杉謙信、北條氏康、毛利元就當成什麼了?把天下英雄當成什麼了?最主要是把織田信長當成什麼了?
「那你實在是命不好了,將來打算怎麼辦?」出乎所有人意外我並沒有發怒,不過這些人裡卻不包括源二郎。
「天下就要安定了,找個地方吃喝玩樂過下半輩子吧!」他理所當然地說到,只是不知道他十幾歲這前半輩子是怎麼算的。「……真田家就這麼大地方。將來能分給我一千石就已經很不錯,只怕一輩子也只能作個鄉下土豪族了!」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仙鯉丸。「聽說殿下長公子剛剛元服就
成為了一國守護,即便是庶出的兒子將來也會有十幾萬石,還真是好命啊……」
「那你就作我兒子的部將怎麼樣,元服後我給你三千石!」我轉而對真田昌幸問道:「真田大人,你認為如何?」
「這當然……」真田昌幸自然是樂不得的,兒子的胡言亂語不但沒有惹禍反而換來了一個不錯的出身,再說人質總是要交的。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予州殿下如此提攜小子,可是為了剛才我的那些戰略嗎?」源二郎反而不是很熱情,反倒對我地出發點表示了一定關心。
「算是吧!」我點了點頭。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了起來,許久之後才對我說道:「剛才那不過是我順嘴的胡說八道,是個根本行不通的戰略,想不到當世名將的予州殿
下竟然也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