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距離上才發起攻擊,上杉謙信還真是沉得住氣。如果稍稍出現一點偏差的話,新八郎率領的500甲騎就會衝進上杉的足輕軍陣裡,那時阻擊的騎兵也就沒有絲毫用處了。這不禁令我的心頭迴響起了兩句話:「藏於九地之下,動於九天之上!」
對於側翼可能產生的攻擊,我的部隊原就有著充足的心理準備,只是因為看到馬上就要和步兵接觸才產生了一絲鬆懈。在初始因受到突擊而產生的些許慌亂過去之後,新八郎帶領的甲騎立刻進行了反擊。
從某種意義上說不得不感謝甲騎裝備具有的超級「質量」,這種質量使進攻的速度不會太快,但也停下來容易。也是這種質量,使邊緣的三十幾名騎士被衝倒後,越後軍的騎兵隊就不得不無奈地停了下來。在最初的高速衝擊力消失之後,越後騎兵感覺自己陷入了「礁石」群裡。
「幹掉這些傢伙!」新八郎怒吼一聲帶轉了馬頭,隨手長槍將一名越後騎兵的腦袋削去了半邊。在他的帶領下甲騎們飛快地收起了右手的標槍,紛紛把彎刀拽到了手裡。兩軍雜沓著,開始了一場混戰。
「你看到這支騎兵,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了嗎?」我一邊用望遠鏡觀察著前面的情況一邊隨口問到。
「應該是在夾雜在左翼第二梯隊中,因為那裡在大炮射程之外所以隊型較為密集,而且剛才他們也下了馬!」蒲生氏鄉其實也沒有看見,只是憑借極為敏感的戰場直覺估計出了剛才大致的情況。「上杉謙信用兵一向合『兵道』而不合『兵理』,陣形每每在『鶴翼』、『紡錘』這些經典中另加新意,更是獨創了天下無雙的『車懸』陣。和他打仗最要小心的就是變化,同一個陣形今天和昨天使起來都會不一樣。想不到作人那樣古板的人,用兵卻是如此地富於變化!」
「也許這也算是一種人格分裂吧!」我在已經開始混成一團的騎兵隊中仔細尋找著,順嘴就答了這麼一句。
「人格分裂……那是什麼?」蒲生氏鄉聽到這個新鮮名詞一下子愣住了,想著這是不是某種秘傳兵法。
「人格分裂就是……」我想著怎麼跟他解釋。「我也說不清楚!」最後我也沒有想清楚。此時我的心裡獲得了片刻寧靜,因為這場小範圍的戰鬥我正在取得優勢。
日本戰國中期以前的戰爭都是以農兵作戰為主,僅有的騎兵幾乎都是武士,既是門面也是領主維持統治的根本。基於上述情況騎兵戰鬥幾乎形成了一種定例:雙方的騎兵只是交錯著側面滑過,決不會進行生死相搏的正面交鋒!不然一旦受到了傷筋動骨的傷害,失敗的一方固然徹底完蛋,就是勝利的一方也無可避免地會被其他人清理掉。
上杉騎兵的戰力確實是戰國首選,長槍快馬加上機動靈活的戰術對足輕的殺傷也確實很大,但粗劣的裝備使他們並不太適合騎兵間原地交鋒的砍殺,在這一點上他們比武田的赤備都差得很遠。
在雙方停止了對沖,相互混雜的單兵格鬥開始後,上杉800騎兵迅速的陷於劣勢,手中的長槍連續不斷地被大馬士革彎刀鋒利的刀鋒削斷,可憐的幾下攻擊也大多在雪亮的騎士盾上碰壁。就這樣一個個越後騎兵渾身是血肢體殘缺的掉落馬下,戰鬥正在朝著屠殺的方向在發展著。
「殺死這些傢伙,去取上杉謙信的首級!」新八郎大叫著甩手一槍將一名越後騎兵的腦袋砸進了腔子裡,轉身又向一個帶隊的武士殺去。
「看槍!」那名武士也是個用槍的高手,雙手翻動將十字文槍舞出了個槍花。這個招數雖說複雜卻被他使得是恰到好處,十字文槍上的小枝竟然鎖住了「修羅之怒」。
「哈!」新八郎怒目圓睜大喝一聲把對手嚇得微微一抖,腕子連環轉動手中長槍螺旋轉動了起來。出自正宗大師之手的神器果然不凡,居然把對手的十字文槍小枝攪掉成了一把素槍。
「開!」那名武士意識到了情況不對意欲橫槍桿招架,卻磕不開那恐怖的巨大槍尖被刺了個透心涼。
「杉原親憲被討取了了!」蒲生氏鄉也舉著望遠鏡在看著,我手下的主要將領現在基本人手一個。
「很有名嗎?」我側頭問到,這個名字我以前沒聽說過。
「上杉二十五將之一,雖說才能一般但據說武藝了得!」他的心確實比我細,居然連這樣的人也能認得。
「現在我們只損失了不到五十個人,而上杉騎兵的傷亡已經超過了六百!」我現在逐漸理清了脈絡,人也為之清爽了起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前軍馬上就會被突破,上杉謙信會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應該不會吧!」蒲生氏鄉皺著眉搖了搖頭,咂著嘴說道:「無論是面對什麼樣的敵人,上杉謙信好像沒有對任何人退縮過……」
「又一支越後騎兵!」這時鶯突然在我身後小聲說了一句,雖然沒用望遠鏡但她的眼神實在是比我好得太多了。
「哦!」我立刻把臉轉回去,仔細搜尋著這突發事件。
果然有一支人數也在五百左右的騎兵從本陣中心衝了出來,因為隔著混亂的戰場所以不太容易被發現。這是一支與其他部隊裝備截然不同的騎兵,他們穿得都是清一色的玄黑重甲,這在北陸幾乎已經是屬於中級武士的裝備了!這些騎兵手裡也不是越後軍慣用的長槍,每人每都提著一柄明顯加長過的太刀。在這隊人馬裡我馬上注意到了一個人,他就是這隊騎兵的首領。
這個人身材瘦消而且戴著半覆面式的頭盔,不過從下巴上留起的鬍鬚隱約看出是個上了幾歲年紀的人。他的黑色盔甲和身後的人其實差不了很多,引人注意的是他那掩飾不住的沖天殺氣。他和他身後的這五百騎兵都背著一面高高的白色靠旗,在那頂端上印著一個小小的「毘」字。
儘管手邊的「障礙」還沒有完全收拾完,但新八郎還是馬上感覺到了迅速逼近的那團殺氣。「來啊!」同樣是浴血拚殺出來的他本能地迎了上去,帶著渴望與對手一戰的激情。
「那些是什麼人?」我看著這支如此與眾不同的軍隊,對蒲生氏鄉問到。這支部隊給我留下的感覺就像是一群來自地獄裡的惡鬼,嘴裡沒有任何殺聲和吶喊,但那股滲透出來的殺氣卻令人毛骨悚然。
「應該是上杉謙信的侍衛隊,除第四次川中島之戰外就沒有聽說過他們上過戰場!」他的左頰上的肌肉輕輕顫抖了一下,似乎有些心悸的感覺。「據說他們就是為殺生而降臨人世,不需要用任何方法增加他們的信心或勇氣。可以說他們是上杉謙信的一體兩面,真真正正的毘沙門天王之劍!」
「這不過是第一輪的試探,上杉謙信至於如此嗎!他難道沒有別的後手了?」我有些不解於這種行為,至少我從來沒有一次押上過所有賭本。
「上杉謙信至少還有四千以上的輕騎,但他不能不這麼作了!」蒲生氏鄉的目光從激烈的戰場移開,飄向那面高揚著的「毘」字大旗。「越後軍是天下聞名的強兵,很大程度上是來自他們因驕傲而產生的士氣。在相仿的兵力下被對方打得全無還手之力,這是上杉謙信所無法接受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想用這種方法證明:越後軍是天下最強的軍隊,正義永遠是在他身後的『毘』大旗上,而正義必勝!」
「這樣的人至今還沒死,真是個異數!」我搖搖頭把注意力轉回戰場,不再試圖理解那個「怪人」。
此時前面的新八郎已經與那員老將交上了手,而且除了因兵器長度的關係第一槍是由新八郎刺出的之外,一個交錯之間那員老將居然還了四刀。雖然封出新八郎那槍時是用左手推動刀背,但畢竟是把那全力而出的雷霆一擊磕了出去,而且回手時刀刀都在槍桿上劈得火星四濺,可見手臂和腕子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更兼他一把太刀招術精妙迅疾,只把新八郎忙活了個手忙腳亂。
「痛快!」大喝一生後新八郎帶馬轉了回來,此刻他的眼中再無旁人。這樣的對手許久未曾見過,他興奮的好像注射了標號四個九的海洛因。「來者何人!」問話聲和「修羅之怒」巨大的槍尖同時遞了過去。
「鬼小島彌太郎前來取你首級!」躲過攻擊老將又擺刀與新八郎斗在了一處。
這支部隊的加入確實大大改變了戰場局面,雖然裝備依舊比甲騎差的很遠卻用技術彌補了不足。與其說他們是一支部隊,倒不如說他們是一個個劍客,在馬上具有極高的格鬥技巧。拚殺中他們刻意地避開了胸腹和盾牌,把攻擊點鎖定了腦袋、咽喉和兩腋下。我部隊的傷亡數字開始加大。
「看刀!」鬼小島彌太郎一聲怪叫馬上斜身,太刀自下而上由新八郎的懷中鑽了上來直取面門。新八郎雖然及時抬頭仰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但還是在頸間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險一險腦袋就搬了家。
新八郎用手摸了模,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戰場上受傷。「你準備受死吧!」用舌頭舔去手掌上的鮮血,雙眼慢慢瞇縫了起來,而後一催馬直向鬼小島彌太郎衝了過去。
鬼小島彌太郎還是磕開了新八郎的槍擊,並想著借錯身之機如何反攻。可這次的情況不一樣了,新八郎左腳一點馬肩,「夢魘」面對面撞上了對方的戰馬。
那匹馬遠遠不及「夢魘」的神駿,倒退了兩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鬼小島彌太郎被這突如其來變化弄了個措手不及,巨大的槍刃刺穿了他的前胸。望著半截閃著寒光的鋒芒,他嘴角浮現出了一縷解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