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主公!」我在大隊親兵、侍衛和近衛武將的簇擁下走出大門的時候,周圍站崗的士兵們全都齊聲呼喝到。雖然覺得有點詐唬但沒辦法,就是這規矩!如今我也是一名「小小的」諸侯了,必要的作派也是少不了的。
我抬頭看看已經過了中天的太陽,午後的陽光顯得更加刺眼。
昨天和上泉信綱談了大半夜,直到今天凌晨3點才回臥室睡下。儘管我怎麼再三挽留上泉信綱還是不願再為官,而想把「新陰流」劍道的傳播作為餘生的工作。而此次來就是為了求得我的幫助,建立一座劍術道場!
既然勸說無效我也就不再勉強,對於他的計劃也給予了慷慨的幫助。為了使這座新道場更加具有朝氣,我建議他不要局限於過於守舊的京都和奈良,所以最後的選址就定在了界町。這倒是更便於我通過三岳屋對他進行援助,不過我並沒有告訴他我和三岳屋之間的關係,他也只認為那是一家「御商」而已!
雖然確實是幫助,但我也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那就是訓練一些我送過去的少年劍術。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手下的一些將士或陣亡沙場或因公殉職,儘管我對於遺留下來的孤兒寡母都給予了妥善安置,並定期接濟錢糧,但在這亂世裡有一技之長也是一項保障。雖然他們限於資質未必能學出什麼,但最起碼也是一個保命的手段。
這多少也是個創舉,在一般情況下大名只會對那些將要出仕的「有身份者」給予專門的培養,一般的次子如非有特殊才能大多就不再理睬。向我這麼大規模的照顧屬下身後的事,自然又讓上泉信綱大大的唏噓了一番。
睡晚了起得自然早不了,所性等到了中午把早飯和午飯放在了一起,這樣歇了一個上午,下午好踏踏實實的干該幹的事情。
我眼角的餘光在警戒線外面發現了一個瘦小身影,在強大如洪流般的衛隊阻擋下就如一片隨波逐流的落葉,那就是阿國劇團裡的小樂師籐十郎(歷史上的大久保長安),在目光轉回到前面時,我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剛才吃飯時我就得到了報告,籐十郎在天不亮時就等在了門口。我不知道他是經歷了怎樣的思想鬥爭,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昨天最後的那句話絕對造成了巨大的震動!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沒有經受住飛黃騰達的誘惑,這就是說在人生的關鍵時刻這個人是捨得下賭注的!
這個人我是準備使用的,但決不會讓他覺得輕輕鬆鬆,對這樣的人只有讓他保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才是最佳狀態,這場「幽默」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骨、碌、碌……」由一頭金黃色犍牛拉著的華麗宮車緩緩停在了門外的大街上,前後同時出現了許多拉著戰馬的衛隊,新八郎、阿雪赫然都在其中。大多數入京不久的武將很瞧不上乘車這種浮華的作派,在織田派系中只有我、明智光秀和池田恆興主動進行了這種改變。
我緩緩的步下台階向宮車走去,崗哨和侍衛組成了一道寬闊隔離帶。我故意不朝籐十郎那個方向看,可他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他的表情惶恐、迷惑、猶豫、無奈、恐懼……可謂是百味雜陳,數次張嘴最後卻都沒有叫出聲。隨著我的的步伐前進,他的面容越來越沮喪,最終變成了垂頭喪氣的失望。
我的手摸到了宮車的拱門,近侍已經事先在車轅下擺好了墊腳凳。「你……」我停下動作轉過頭,對著籐十郎的方向招了招手。
「哦!」突然的變故使原本已經徹底失望的籐十郎驚詫的定在了那兒,一時想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殿下在叫你過去!」邊上的一個衛兵推了他一把。
「啊?……啊!」他這時才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跌跌撞撞的一溜小跑著來到了我的面前。「小人……籐十郎參見殿下!」他以額觸地伏地跪拜到。
「嗯……」我看著這個面前的男人,對一切進展感覺非常滿意。在經歷了大半天的驚恐不安和水米未進後,這個人此時的精神狀態實際上正處於極度的脆弱當中,再受到我有意的這麼一刺激,相信現在我的權威已經在他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極深的印記。不過這還不夠,我要讓他在我面前永遠戰戰兢兢。「上車吧!」說完這句話我就轉過頭率先登上了宮車。
「啊……?」又是一個重大刺激,籐十郎再次驚愕呆楞。直到兩個侍衛等得不耐煩上去架他,他這才明白過來連滾帶爬的登上了車轅。
我在車中的的座墊上坐好時籐十郎側跪在了門邊的位置,用手中的折扇在窗框上敲了兩下後宮車開始緩緩的移動,與此同時在前後左右響起了一片馬蹄聲。
車子在京都的街道上行進著,木質的車輪碾在石板路面上帶起了一串沉悶的聲音。以我這種級別的隊列並不足以要求靜街,或者百姓們必須跪伏道旁,但讓道和垂首肅立卻是必不可少的,以至喧鬧的大街上一時間變得沒了生氣,只有馬蹄和車輪的聲音單調的響著。
我把一直微閉的眼睛睜開了一線,仔細觀察著他此刻的神情。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肚子裡沒食的原因,籐十郎的腦門上出了細細的一層虛汗,但在迷茫的目光中又隱含著一層興奮。作為一名樂師家庭出身的人,他的地位並不會比普通的平民好多少。他們這種人可能會因某位權貴的賞識而享受富貴,但只要身份不改變就永遠也擺脫不了來自武士階層的鄙視,而向這種與諸侯同乘一車的「殊榮」只怕是他以前做夢也不曾想到過的。
「感覺怎麼樣?」我依舊沒有睜眼。
「啊!……」籐十郎被我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大跳,但隨即迅速穩定了心情。「殿下如此厚愛籐十郎感激不盡,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大恩於萬一!在下身份低微又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能夠回報殿下的就只有一顆赤膽忠心了!」
「我相信你的話!」我牽動了一下嘴角,回答了他一個「微笑」。「……你的事情我考慮過了,決定正式錄用你為家臣!」
「感謝殿下的恩德!」儘管車廂很狹小他還是施了全禮。
「我這個人並不是很嚴厲,甚至可以說相當的寬厚,但很少能有什麼事情真的瞞過我!只要你記住這一點,不要妄圖對我有所隱瞞,其他的事即便偶有疏失也不必過於擔心!」
「是,屬下不敢!」他誠惶誠恐的回答到,但也機靈的把身份變成了「屬下」。
「嗯……」我點點頭從邊上拉過一個黑漆描金的盒子,打開盒蓋裡面放著幾樣精緻的點心。「你等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吃些東西吧!」
「屬下不敢!」儘管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縷嚮往,可還是謙遜的回答到。
「我們待會還有事情,我不希望你的狀態不佳而丟我的臉!」我把目光移向窗外說到。此時隊列已經出了市區,四週一片山野風光。
「是!」他見我這麼說就不再堅持,拿起一塊玫瑰酥餅小口的咬著。
「你的詩詞歌賦怎麼樣?」
「是!都還說得過去……」面對我突然的提問他急忙嚥下了嘴裡的食物,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屬下幼時學過一些,後來也參加過一些歌會!但都是在關東那種荒野的地方,對於京都這裡的情形還不大瞭解。」
「這也差不多了……」我點了點頭,這方面一直是我的弱項。但織田信長很喜歡這類附庸風雅的調調,以後他倒是可以在類似的場合幫上忙。「如果可能的話這方面還要加強些,對於你以後的發展會有好處!一會兒見了右大將殿下不要過於緊張,他不喜歡委委瑣瑣的人……」
「哦……」籐十郎明顯的又下了一大跳,但讓我驚訝的是他居然沒有把手裡的點心扔掉。後面的一段旅程裡他一直在不停的哆嗦,至於吃的東西是什麼味道他恐怕此刻已經感覺不出了。
車子大約又行進了一刻鐘,我們就來到了織田信長這次的駐節地北野。因為附近有一大片漫山遍野的櫻花,所以這次的臨時行營將在幾天後召開盛大的茶會。
「明智殿下真是好巧啊!」我在這裡意外的遇到了也正要來拜見織田信長的明智光秀。
「這才是無巧不成書嘛!」他哈哈一笑走了過來,身邊的隨從側大多留在了車駕旁邊。「我想諸星殿下不是想來陪主公賞花吧?那可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還是你瞭解我,賞花這種事我通常不想和主公一起做!」我的品味在織田家內部是出了名的,在這點上也用不著隱瞞。「……一點小事,我剛剛收了一名家臣!」我隨手一指跟在後面的籐十郎。
「在下見過明智殿下!」籐十郎立刻上前見禮。
「真是羨慕你,手下好興旺哦!」他笑罷向自己的身後也指了指。「……其實我來的目的和你也差不多!」
「哦……」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身後也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不但相貌俊秀,而且文雅之中還帶著一股英武之氣。
「兩位大人,主公有請……」正在我想繼續打量的時候,信長的值日官出來通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