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武敦儒的錯,如果他是一個老人,在這種局面下,一定會等一等,看一看,在大多數人看來,這種做法很保守,但它無疑最安全。從武敦儒想搏出一個富貴的角度來說,是沒錯的,但錯就錯在他還是錯了。本身就是個錯,再怎麼也是錯。本來就是陷阱,但上面卻放著一隻巨大的蛋糕,武敦儒到底還是年輕,失算了這一點。正當他明白這一點時,也不怕。其實,他的心裡還有著算計,那就是劉志恨到底是死了的。如果他是真的死了的話。如果劉志恨是真的死了,那麼,武敦儒還兵回封,那麼,上有武三通的運作,下有他手握大軍之權,所以只會是重重抬起,輕輕落下,睿親王身為一介女流,說到底還是會放他一馬,雖然武敦儒失了一點面子,可命是保住了,八成是給調到中京做文官,這並沒什麼的,有老爺子在,有二弟在外統兵,他遲早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種事情過去都有。比如楊家,當年大理國時,楊家就造了一次反,那一次段氏平亂之後,楊家一點事也沒有,畢竟楊家權力太大,是地方豪酋,段氏不想把事情鬧大,結果在後來楊家有了力量之後再一次造反。往事如煙,但今事可表。武修文手上有足夠的力量,十幾萬大軍,劉志恨本人也說過,羅州是重中之重,所有軍械給養一向是優先供應的。在這種情況下,武修文手下的軍隊可以說是各鎮軍中最強大的一支,而他的老婆四娘子楊妙真更是善於練兵,青黨軍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在楊妙真的幫助下,武修文至少可以再有一支強兵,再加上武三通,他是先皇段智興的弟子,段智興四大弟子,有了這層關係,武三通的能耐可也就大了。非是這一層的關係,劉志恨也不會早早的把武三通掛起來,不然的話,這四個人都授以兵事實權,想想都恐怖。雖然武三通沒了實權,但泗水大將軍新功猶在,朱子柳一代首輔,樵子大將軍也在六月大將軍的帳下,在這種情況下,怎也是沒事的。想到了這裡,武敦儒露出了苦笑,雖然失算於此,可我命無憂,怕甚?再看手下眾將,一個個昏頭迷腦的,不知所以。士兵將官麼怕,劉志恨治國手段的可怕就在於不許下面亂,有起亂的士兵整支整支的給活埋進去。有些地方的泥土猶新,從地裡不時的還可見到一支半支的手臂。如果沒有大的事,讓這樣一支軍隊順風順水到了太和城,那天還真是要變顏色,只是現在不一樣了,馬千里的鎮軍來了,武修文只是提兵於前,卻到底不敢主動進攻的,他也不會這麼做,這樣一來,馬千里一點怕也沒有,直接把軍隊開來了,相信此一來,定會得睿親王的歡心,睿親王雖是女流,但實權太大,就如唐時的太平公主,論起來,真是可怕,怎也是劉志恨的妹妹。劉志恨生而為神,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就算劉志恨真的死了,還有天姬楚天妃,這位天妃武功上,除了劉志恨,就連馬鳴遠也不是對手,是真真正正繼劉志恨之後的天下第二高手,在大青,除了劉志恨也就是她了。對付這樣的高手,從武功上說已經不可能了,用弩箭也是不大行,只有火銃子還行,但,這種東西,除了劉志恨的親兵手上,就只有個別人才有,而睿親王手下就是不少,但除此之外就是不多了。武敦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料算不足,竟然犯下了如此的錯誤。這真也是不怪他,多少精明的人,在巨大的誘惑面前都失了方寸,這一點上,武敦儒不是第一個,更不是最後一個。
「前隊變後隊,我們撤!」武敦儒下了命令,這命令讓他的手下鬆了一口氣,到底,打起來還是一個不好。一旦真的打起來了,這身上就不乾淨了,如果這樣一路勝利順利下去,那還好說,可萬一要是敗了,那纍纍的黃土就是證明,雖然一下子死了五萬人可以說是重,但並不是死不起,大青已經打贏了蒙古一戰,蒙古在短時間裡拿大青沒辦法,所以,再埋上五萬人對於以殺戮而起的大青來說,也不是不可能。撤兵,這是最好的方法了。大軍隆隆而動,武敦儒並不放心,他也是擔心,自己這邊撤軍,但後備手段還是要用,萬一對方一股腦子的殺過來那怎麼辦?這可不是壞了麼。所以還是要小心。由此也可見出武敦儒帶兵也是有自己章法的,至少不是廢物。不一會巡兵回報:「回大人的話,對方鎮軍一直跟著我們後面,不徐不疾,不*近來,也不離去。」這是什麼意思?武敦儒怔住了,如果馬千里領的任務是擋住自己,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要派小量的士兵盯著自己,那不就行了?何至於還要全軍跟著自己呢?這算什麼意思?副將道:「大人,莫不如,派一使者上前一問?」武敦儒別無它法,點頭同意。不多時,使者飛馬而出,半夜回歸。武敦儒叫他到了秘帳,道:「怎麼這麼晚?」那使者道:「小的求見馬都督,只是馬都督手下小兵攔著不讓,把小的關了起來,後來才給引見。」這是最初的留難,小把戲,武敦儒自己也玩過,心裡算了算,也就放下了,道:「這麼說,你還算是見到了馬都督,是馬都督本人?」使者道:「正是馬都督本人,馬大人的畫像雖少,但並不是沒有,小的見過,的確是一個樣子的……」大青喜歡賣畫像,大青的畫匠以人物和寫實風格為主,把個人畫得實實的,這是因為大青會用這種畫來賣,在大青,有點名望的將軍都會有,馬千里雖然不是很出名,但他是少有的兩州大都督,所以一樣是有他的畫的,這些畫不僅在大青本地賣,也在宋國賣,宋國文風保守,卻是便宜了那些小姐們,一個個關在家中不識外人,只是看著這些寫實加些唯美的人物畫,來寄景抒情,這些人物畫中,當然是越靚的越值錢,比如六月於娜,陸無雙等知名大將軍的畫,更是貴了,特別是六月於娜的,那一副副都是百兩紋銀以上,有好事者還出了六月畫集,馬千里本人也有,不過他不夠帥,名氣也不是大,所以只是綠葉相陪。但,他的畫像還是流出去了,在大宋對他這種一般樣子的不怎麼在意,可在大青,很多女孩卻就喜歡這種樣子的。大青重實不重虛,一個小白臉文人在大宋很吃香,但在大青和廢物就沒什麼不同了。武敦儒不關注別的,卻也是真正確定了對方的確是馬千里即他手下的鎮軍。當下道:「馬都督怎麼說?」使者有些鬱悶:「馬都督說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讓小的回來,就沒下文了。」「沒下文了?」武敦儒幾乎跳了起來。如果馬千里說明了,我就是看著你離開,那還好,或是別的,也好讓他心裡有個準備,可馬千里這個樣子,不說不明的,只是按下了話頭,讓小使者回來,他本人仍是讓大軍跟著武敦儒,不遠不近,不徐不離的,這算什麼意思?這裡面可就說不清了。武敦儒現在一個頭有兩個大,這樣模糊的情形顯然不對,一切都不對,武敦儒能感覺到這裡面的厲害,但到底出在什麼地方,他可就說不清了。危險來了不可怕,但這危險怎麼來,什麼樣子,一無所知,這才是最可怕的。「可惡!」武敦儒大怒,一腳把面前使者踢倒,若然不是還保持著一份心力,他殺人的心都有。「大人……」小兵不知怎麼回事,但對於上官這樣踢他卻是憤怒。這也是大青兵的一個特色,小兵有錯,點出來,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小兵不會不認,但沒個事幹這樣拿小兵出氣,小兵也是不服的。大青的兵本就是山裡人多,他們認得他們認得的軍令軍法,但想佔著上官之位欺負他們,可也是休想。兵風之凶悍,可見於一斑。武敦儒氣在頭上,副將過來,三下兩下把小兵推出去了,到底是上官,又有了副官的面子,小兵心裡不快,也只得去了。副將回頭:「大人,你失態了……」副將冷冷的說,事到了如今,如果這位副將還不明白長官大都督的心態的話,也太說不過去了。武敦儒攤坐下來:「我是不是要死了?」他回問著。這話副將也說不出來。只有沉默。
不好的心情是屬於武敦儒的,他手下的士兵卻不是這樣想的,只要沒開打,就好,他們還是如常,馬千里大軍只在後面盯著,也不動,大軍就這樣走著。風熱了,天氣也熱了,武敦儒的心卻一天比一天冷,他已經意識到時間快到了,那未知的危險已經近在了眼前。只是,縱然是這樣,他還是看不到頭。大軍動著,一點點,看起來,好似是一條長長的蟲子,一點點蠕動著。如果在這時候,馬千里出兵攻擊,一定可以取得很好的結果,但,馬千里仍是一點點的跟著,不遠不近,不徐不疾。直到……「大人,歸路有一支大軍守著……」聽著士兵的報告,武敦儒的頭「嗡」了一下,幾欲跳起來,歸路受阻,後路有擋,這是中了算計了,但,對於這一點,武敦儒心裡也有了想法,他模糊地感覺到了這一點,雖然聽到了很驚,但定下了心後,也覺得不過如此。這是要我的命麼?武敦儒平靜道:「可看出是誰的軍隊?」「回大人的話,是蒲州的鎮軍,小的看見了『丘』字大旗,是丘將軍帶兵來的。」武敦儒眼中閃過了厲色,丘陵,那是劉志恨的忠狗。這個丘陵,早早也是丐幫中人,但是當官和當乞丐之間做選擇時,丘陵理所當然的選擇當官了,只是他的膽氣有點小,為了彌補這一點,劉志恨建立白骨塔,並讓丘陵來管,就是要磨磨他的膽氣,後來六月大將軍打仗,軍隊裡因為長年血戰虐殺,出了很一批的虐殺變態,這些人大多給發到他的手上,結果……白骨塔成了虐殺塔,一般是用來關壓那些重犯的,這些犯人可不是關起來就了事,而是給虐殺者們虐殺的,不是殺一天,不是殺兩天,而是以年算,有的人甚至定下了要殺足十數年,還有是要給關著的,扒皮作試驗,看看在一個人的身上,最多能扒下幾層皮。這些變態如魚得水,殺人花樣一套一套的,對人體無比瞭解,他們詳細深入研究了一個人的一切器官,從一根根的肌肉絲到體內的一塊塊小內臟,包括一根根的骨頭,大量精美的人骨器具就是他們弄出來的,他們甚至用八百九十六塊人骨造了一張大椅,此椅現在在何無衣的手裡,此女愛惜的很,謂之精品。丘陵當將軍之後,從白骨塔選了還想當兵的三百人,組成了囚死徒,是他的親兵,這樣一個人,他的心性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武敦儒已經決定打了,不打不行,「敵軍有多少?」他不再說對方的鎮軍有多少,而是以「敵」字冠之,這戰意已經流露出來了。「五萬左右……」士兵回答的很果斷,沒有五萬,也差不多了。「五萬?怎麼可能?」武敦儒一怔,蒲州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的,那裡的鎮軍數不會超過三萬,按理,那裡給殺伐得太重,養不起那許多的兵才對,而那裡現在的人口,也用不了五萬人鎮著,蒲州並不是重鎮,不會有太多的兵軍,這也是武敦儒起意動兵的原因,可要是有五萬大軍,那可不是怪了麼?馬千里帶來了五萬軍兵,那正常,他首先離大青本州最近,就在邊上,來了也就來了,他也有那麼多兵,大青也在對蒙一戰中勝利,在孟,竺二州間已經不必要放那麼多大軍了,這五萬人自是可以調出來,可明明只有三萬定額的蒲州兵,怎麼可能一下子多拿出來兩萬人呢?這不是奇怪麼?不要小看兩萬這個數字,兩萬士兵,這就意味著兩萬件甲具,兩萬件兵器,還有兩萬戰士,從哪裡說來這都是不小。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蒲州一地怎也不可能拿出這麼多人來,就看自己吧,自己也是私心蘊兵,但也不敢光明正大,民夫就是民夫,發了兵器也不能叫兵,也不會有甲具,武敦儒厲聲道:「你看明白了?是五萬?」士兵回道:「從旗號上是三萬,但我們都是專訓過的斥侯兵,我們細算了,五萬有餘,都有甲具,沒有旗號,可看出來,隊列整齊,都是經過訓的我大青之強兵。」士兵回答有理有據,武敦儒呆了呆,確定沒錯,一抖馬韁,快馬上前。一隊的官兵跟在他的後面。「這裡是哪裡?」武敦儒問隨行的軍官,他這兩天心裡亂,連這些事情也沒怎麼在意。副將小心回道:「是猛老,過了這裡,就是萬象,那就算是回去了……」「萬象……」武敦儒道:「丘陵原先不就是萬象的將軍麼……」副將道:「當然,那是封國時,不過後來立州了,萬象給劃到我越州之地……」兩人說著,到了頭前。遠遠的,黑漫漫的,有旗沒旗,武敦儒看出來了,這是兩支軍隊,一支打了旗號,有三萬人,一支沒打旗號,有兩萬人,但可以確定,都是大青的鎮軍。五萬,不會少的。「我若出戰,爾當如何?」武敦儒盯著身後的副將,手已經握到了刀把上,他本來是用劍的,但,戰場上告訴他,還是用刀省力。用刀,一刀劈出,再一抹,省力不說,比劍好。因為劍不利於劈砍,而一連的刺擊,劍有點長了,真正在戰場上發威的劍,只能是短劍,但就短劍來說,劈砍不如短刀,刺擊也一樣不如三稜短槍,所以給棄用了。副將眼睛看著武敦儒的手,一字字道:「我不會跟隨,但我也不會向大都督出手,大都督可以殺了我,但大都督指揮不了軍隊。」大青軍法森嚴,這一點武敦儒何嘗不知。他笑了笑,收了刀,回看自己的身邊,忽然大喝道:「我今必死,有願與吾同者乎?」武敦儒並不指望有人回話,但卻有一股不小的聲音叫道:「與大都督同死!與大都督同死!與大都督同死!」武敦儒驚了一下,看向聲音源處,是紅領巾,這只三百人的隊伍是那樣與眾不同。親兵親軍,只為主帥生,只為主帥死。武敦儒忽然想起那些在戰場上的日子,如果是在那時候戰死,也許也是比現在這樣好……他不能再想了,晚風徐徐,天色黃昏,這更印證了他的心情,大喝一聲,他帶住了馬,提著自己的槍,向著對面衝去,在他衝去之後,隆隆聲起,三百紅領巾在他的後面跟上,只是,副將帶著五萬大青之兵在後面看著,彷彿是在見證這場滑稽內亂的最終平定一樣。最初的馬速並不快,這是為了加速,就在這時,打從對面也過來了一騎,那一騎是孤身一人,提著柄槍,身後黑色的大氅,玄黑的頭盔上飛揚起兩根長羽稚翎,斜斜飄著,那人胯下更是一匹血馬,這種馬塊頭大,衝勁強,一看就是與眾不同,一個聲音響起:「大哥……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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