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奧宗光,於明治政府的早期,在外國事務局歷練過,後來又巡遊出訪歐美各國,進入外務省,又出任過駐美大使。與伊籐博文有著良好的私人關係,所以,伊籐博文第二次出任首相組閣後,這位先生便出任了外務大臣。在天海立國之後,清國皇家海軍在奧尻與津輕半島一線巡防,伊籐首相否決了陸軍省的開戰提案,並且說服了軍界的首腦人物小松宮彰仁親王暫勿輕舉妄動。反而是派出了陸奧宗光來到中國,開始了日本的外交攻勢。
當然,說是攻勢,但是陸奧宗光先生絕對沒有表現出任何要作戰的態度,相反,他十分的謙卑,在拜謁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之後,便老老實實的呆在總署衙門為他安排的驛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耐心的等待著總署衙門的回復。
載瀅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陸奧宗光的這種態度,反而讓他不好意思起來,終於在得到了我的指示後,他在總署衙門以總理外務貝勒大臣的身份接見了陸奧宗光。
載瀅向他表達了朝廷的宗旨,也在某種程度上安慰了陸奧宗光。大清並不是想與日本為敵,儘管在過去的幾年裡,中日關係走上了一條對抗的道路,但是這幾十年在歷史的長河中,中日關係友好的時候要佔到百分之七八十,只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時光是中日對抗的時間。所以,中日之間的主流是友好。
「作為日本過去的宗主國,日本也應該能夠瞭解現實作為天海國宗主的大清對於藩屬事務的一貫態度。日本近幾年發展很快,我們也衷心的祝福日本人民能在明治天皇的領導下,在以伊籐先生為首相的內閣努力下,能夠盡快的好起來。但是,在此也有必要向貴大臣說明:大清對於天海人民也有著同樣的良好祝願,大清聖君對於天海人民的生存狀況非常的憐憫,所以對於天海人民送去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資。並且,不希望任何人加刀兵於天海。這一條,希望貴大臣瞭解。」,載瀅嬉笑怒罵有長處,沒料到他說起這樣的官面文章來,也是井井有條,這些年看來他的成長不小。
一旁的雙方文秘人員緊張的記錄著,由於這是一次正式會商,雙方都有大批隨員在座,隨時準備展開唇槍舌劍的較量。
陸奧宗光仍舊謙恭,微微笑了笑道:「貴大臣所說的,似乎有誤,蝦夷國,自古便是大日本帝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而大日本對於蝦夷的有效管治更可上溯至神武天皇時代。貴國現時言說蝦夷乃貴國藩屬,似有欺凌日本之嫌,大日本帝國無法接受!」
「蝦夷?」,載瀅又開始賣他的呆了,作瞠目結舌狀左右詢問道:「諸位同僚,這位先生在說什麼?本大臣不太明白呢,願諸君有以教我……沒有??你們都不知道?唉,你們這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啊,連蝦夷都不知道……噢,對了,好像本大臣也不知道……哈哈。陸奧先生你能再說一遍嗎?」,一旁的一眾官員自然知道這位貝勒爺並非是真的責罵自己,一起嘻哈起來。
可憐陸奧宗光五十歲的人了,給個年輕的小毛頭弄得毫無脾氣,臉上肌肉抖動了兩下,喝了口茶,恢復了笑容道:「抱歉,是我說得不清楚,蝦夷國,即貴國所言之天海國。正如我剛剛所說,天海國即蝦夷國自古以來就是我大日本帝國神……」
「慢著慢著……」,載瀅笑嘻嘻的伸出手道:「貴大臣喝水……喝水……」,將身子往椅子上一仰道:「本大臣注意到貴大臣剛剛在說到天海及蝦夷時,其後都有一字曰國,本大臣請問:何為國?」
好問!許多原本對載瀅隱隱有些瞧不起,以為他就是靠著祖上餘蔭上位的紈褲子弟的大臣們,也不禁在心裡暗暗為載瀅叫好。當真好問,既然日本承認天海為一國,那他們的談判立場就不是那麼穩當了。
「這……」,陸奧宗光臉上一沉,似乎有些要發怒的樣子,剛要說話,載瀅又笑嘻嘻的探過身子道:「這是北京,天子腳下,貴大臣千萬不要放肆。前兩年有個什麼鼠公使的,在本大臣的總署門前撒野,腦袋骨碌碌的砍了幾十個。」,又嘻嘻一笑道:「好好說話,好好說話。來,告訴本大臣,何為國?」
「國者,邦也。」,旁邊重回總署衙門視事的老李鴻藻輕咳一聲,他畢竟是正統的老官員,似乎對載瀅這個樣子也有所不滿,插話順帶為陸奧宗光解圍,但是話裡的意思卻又將陸奧宗光逼入到死角:「既然貴大臣也自認天海自為一國,那又何來天海自古為貴國之領土一說?」
「李大人!貝勒大人!」,陸奧宗光鄭重其事的起身道:「即使蝦夷為一國,那亦是我大日本帝國舊藩,自然是我大日本帝國之故有領土。大日本國不能接受貴國分裂日本的做法。」
載瀅向李鴻藻嘀咕了幾句,也站起來道:「曾為貴國藩屬即為貴國固有領土?是不是?」
陸奧宗光不知所云,鐵著臉點了點頭。載瀅嘻嘻哈哈的笑了,向他示意坐下,點頭道:「多謝貴大臣賜教,貴大臣請坐。」,言畢自行坐了下來,向李鴻藻點了點頭。
「1784年,貴國自九州志賀島上,出土了一枚金印,上面的文字是什麼老朽已經記不清楚了。」,李鴻藻朝載瀅笑了笑,轉頭對陸奧宗光道:「似乎是漢倭奴國王?」,見陸奧宗光要說話,揚手止住道:「我中華漢朝末年,三國分立,這段歷史貴大臣想必也應是知曉了的,貴國的邪馬台女王,似為貴國的信史第一,此前所謂的天照大神,神武天皇,似神話為多吧。邪馬台女王又號卑彌呼,朝貢於魏,得授封號『親魏倭王』……」,笑了笑,搖搖頭道:「那麼是否我大清可以說,日本曾為我大清藩屬,乃我大清固有領土?」
陸奧宗光一開始就知道不好,但是李鴻藻所言,句句屬實,要辯駁都無從駁起,怪只怪自己一開始為什麼非要在蝦夷後面加上一個國字。
「所以,貴大臣所說天海國乃貴國固有領土之說,大清亦無法接受。」,李鴻藻是個厚道人,見陸奧發窘良久,開口道:「天海,乃吾皇親善之國,和妃娘娘的故國,天海是我大清一定要保的,貴大臣自知,是戰是和,在於日本。我大清的宗旨,貝勒大臣已經向貴大臣說明,本大臣也不介意向貴大臣重申一遍:大清與日本的主流是友好,不天海國分裂貴國領土,事實上天海國的領土,仍有一部在貴國手中,天海蕞爾小國,想要分裂貴國本州島,似亦力有不逮,貴國盡請放心。至於一日一天,一天一日,大清也不,天海與日本,毫無關係,乃我大清藩屬!日本即貴國本州島,九州島,四國島之故有領土,大清不,也不承認貴國對天海國的非法侵佔。」
陸奧宗光也算是忍得,起身鞠躬道:「抱歉諸位,剛才是在下口誤……」
「啊……昨晚粉子胡同那場花酒喝的太累了,本貝勒爺有些犯困了,就到這兒吧。」,載瀅起身伸了個懶腰,左右吩咐道:「今兒就散了吧。剛剛這就不用記了啊,本貝勒怕被哪個御史盯上……還有,陸奧大臣的口誤一說,太過荒謬,也不用記了吧。」,說完,打了個哈哈,四方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李鴻藻佯作遺憾,攤手道:「這浪蕩小王爺就這樣,那……只好就這樣咯。」
中方一行人自行撤離,留下議事室內一堆面面相覷的日本人。
沒錯,《與天海關係法》,乃是我從後世美國《與台灣關係法》脫胎而來,這是一個高明的策略,我借用也是應該的,如此一來,在日本的國內釘了一個釘子,明年就是甲午了,讓你們先忙活那一砣的事情吧。日本常備兵力二十二萬人,其中還有兩萬與天海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為了防備天海國,起碼還要牽扯進去五萬人,還剩十五萬人。既然要玩,那我就陪你慢慢玩,看你還能撐多久,再不對外打仗,估計你明治政府就快要把自己玩死了。
外交這一頭交給載瀅與李鴻藻這一老一少的組合,後面還有伍廷芳等人的輔佐,我基本就可以放心了,軍事那頭,向英德兩國訂購的戰列艦明年基本上就要到位了,加上訓練等等,後年基本上就可以形成戰力,那時候中日之間的差距就將更要拉大。所以,日本要打,只有在這之前動手,否則,日本就等死吧,你不動手我還要動手呢。我扶持天海國,也不僅僅是那麼簡單的就讓他在北海道鬧騰鬧騰的……
而新軍制也由軍部呈奏,以上諭形式頒發全國施行,同時命梁啟超以此為藍本,組織人力編寫《大清國防法》,定於光緒二十二年起施行,此前為緩步施行期,目的就是要建立一支國家化的軍隊,為將來的改革奠定一個穩定的軍隊架構,同時,對軍人參政的條件做出了嚴格的限制,將來的思想界必有動盪,但是我不希望這種動盪蔓延到軍隊中去。
同時,一個新的政黨在我的授意下成立了——新儒黨,黨魁為首任教化部尚書孔令貽,新儒黨的宗旨是「新儒家,新中華」,目標在於革除舊儒家的一些積弊,以使儒家這個數千年歷史的學派能夠適應如今新的天下大勢。在《中華時報》長期的灌輸下,加上此前幾十年的外夷入侵,基本上許多人都知道了,這個世界並非是大清皇朝的天下,而是有許許多多的強國,大清不自強,必被人欺。四億多人慢慢的覺醒著,現在這種覺醒還在我的控制之下漫漫的進行,但是我知道,將來必有一天,這種覺醒會超出我的控制範圍,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須有所準備——讓孔令貽組建新儒黨,也是這個目的,將來必然會出現思想界百花齊放的格局,同時各種思想會各自影響一批人,目前的舉措就是想讓新儒家學說先行一步,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新儒黨的黨報《儒天下》也開始發行,上面專門刊載一些學術性的爭論文章,層次就要比《中華時報》要高很多,更加類似於一個思想辯論的舞台,這份官辦的報紙發行量當然不會很大,受眾主要是高級知識分子。
這些事務,正在緩步的向前進行著,總之,這個國家正在慢慢的偏離著原先歷史的軌跡,向著一個新的方向邁進著。
辯史,就是梁啟超給我的建議,歷來的史書,私貨太多,許多編撰者有著令人鄙夷的人品,譬如劉曄等人,所以說,讀史要有史觀,而每個寫史者,又有各自的立場,正所謂歷史是人寫的,自然不可避免的就有人的主觀思想在裡面,讀史的人要知道分辨,也許歷史有著其他的可能。
在過往的歷史中,去總結出經驗教訓來,這也是一門學問。
《儒天下》將討論的視線首先引向唐朝,李唐的皇室血統是很多人喜歡爭辯的問題,在這方面的討論氣氛就很好,正反雙方都舉出不少例證。儘管各自意見不一,但是都有一個共識:漢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並非一個血統上的民族,更多的分別是來自於文化區隔。
起因是我在讀書時讀到唐史時,隨駕的梁啟超便隨口感歎起民族問題來,我一想的確將來可能會出現這方面的爭議,於是索性就讓他將問題散開去,讓文化界的人先去辯一辯,唐朝統治者的血統不說,就是他的得國,也是先以隋得國於北周,其後席捲江南一統,然後唐代隋,這其中,有許多東西可以挖。而且,唐的用人,胡將亦多,唐本身是沒有這方面的爭論的,就是到了後來,才會有這方面的東西產生,比如名將高仙芝,哥舒夜帶刀的哥舒翰,扶狂瀾於既倒,中興大唐的李光弼,後唐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都並非漢人。這充分說明了有唐一朝,並不介意這些人的血統。
當然,討論並沒有人膽敢涉及到本朝的是非,但是起碼有聰明的人知道,上面有這方面的考慮了,這是好事,在情況還在自己掌握的時候將問題先消彌掉,總比將來給有心人利用而導致局勢失控要好。
當然,我的興趣不完全在思想界上面,我還關注著新技術的進展,李秉衡的後勤部給我呈上奏表,奏請購入飛艇五艘,以協助運送物資補給到海參崴一線以及田海國去,如今的地球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威脅到飛艇的安全。每次可以運送四十噸物資,雖然量少了點,但是陸海兩路都要派出大批保障力量隨行以保證安全,耗費卻比陸上以及海陸運輸要省錢的多。這我當然同意,齊柏林的產品自然優先供應給中國軍方。而且他本人正在進行這一項龐大的計劃,他希望可以設計出一個載重在二十噸左右,滯空時間超過一天,時速超過一百公里的巨型飛艇型號,將來可以用來做為客運航線用艇,軍方也可以用作軍事用途,天津生產的航空炸彈已經被證明可以用于飛艇空中轟炸之用,張家口的練兵場已經充分的證明了這一點。
支撐齊柏林先生這個龐大構想的,是他的好朋友,年輕的煤巴赫的發動機技術的革新。梅巴赫新制的發動機,除了供給飛艇公司用之外,他也自己將發動機安置在了陸地行進的車輛上,在京郊的試驗上,這種汽車,在試驗場的道路上行進的時速超過了十二公里。因為陸續有美國的消息傳來,梅巴赫先生心中生出了與福特一較高下的念頭。
我向他要來了他的圖紙,利用我可憐的發動機知識,高中物理時學到的那些活塞運動的知識現在只有一些依稀的印象了,但是我還是給了他一定的啟示,在我的提示下,他對發動機的設計作了一些小小的改進,但是,進境依然不大。
原因是什麼呢?在閒暇的時光,我在腦海裡搜腸刮肚的幫他想著。突然有一天他將汽車送進了宮裡來我才發現了問題,原來,他的車是使用木質車輪的。
於是我趕緊讓人用從泰國弄來的橡膠作了一個橡膠包皮包在車輪上,果然效果要好很多。而充氣內膽我也讓人從英國購買了來,對汽車做了一番改進,同時讓人仿製充氣內膽,並且從英國請來的工程師也在幫助我的初始橡膠工業。
到後來,這輛車的時速就超過了二十公里。
總之,我不想也沒有太多的能力在科技方面做全面的革新,我不是一個什麼都懂什麼都精通的完人,只能在一些有限的方面提供一點點的幫助。而這些幫助,也許能夠讓這些專才們早一些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而已。
這一年,是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甲午戰爭的前一年,我的國家似乎欣欣向榮,穩定而又繁榮的向前發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