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酸刻薄的話語仍舊回落在空氣之中,青夏緩緩抬起頭來,雙目在一身猩紅裙袍的少女臉上淡淡掃了一眼,雙眼漸漸瞇起,冷洌的鋒芒在裡面來回滾動,她嘴角抿起,緩緩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雖然沒有反駁,但是那份桀驁不馴的表情已經完完整整地顯露無疑。
紅衣少女顯然膽子極小,見青夏眼神凌厲嚇得面色一白,可是轉頭看瑤妃還在一旁看著,驀然鼓起勇氣尖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服氣嗎?」
青夏冷淡一笑,答道:「民女怎敢?」
「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幹的?」另一名身穿嫩綠色宮裝,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怒聲說道:「你這個身份低賤朝三暮四的女人,先是和齊太子有婚約,後來又叛逃齊國嫁進南楚,如今還異想天開的想要打我三哥的主意。你以為你是什麼?金枝玉葉還是傾城佳人?捏死你這個女人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我警告你還是早點收回你的狼子野心,我三哥已經和南楚嘉雲公主指了婚,你以為你還能興起什麼風浪?」
「康兒,紅綃,閉嘴!」瑤妃斜靠在躺椅上,皓白的手腕支撐著後腦,雪白的胸脯一起一伏,另一隻手輕輕揮了揮,就有侍女跪著迎上前來,端著一隻翠綠鑲嵌的煙槍,遞到瑤妃的檀口裡,女子深深吸了一口,面露陶醉之色,雙眼迷離一片,然後緩緩張開猩紅的嘴唇,吐出一口青煙,姿態慵懶的說道:「你們都在我這裡吵,想煩死我嗎?」
綠衣少女嘟起嘴來,嫩白的小手輕輕的推在瑤妃的肩膀上,撒嬌的叫道:「母后,你也不說話,康兒都要被氣死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瑤妃嘴角冷冷一笑,眼尾輕輕的在青夏的身上掃了一眼,伸出豆蔻猩紅的指甲,在眼前自我欣賞的翻看著,漫不經心的說道:「居心叵測,心懷鬼胎,打傷了檢查館的宮女嬤嬤,帶著兵器入宮妄圖行刺本宮,直接拖出去教訓就是了。」
兩名少女登時大驚,雙眼大睜的望著姿態慵懶的瑤妃,名叫紅綃的少女說道:「母,母后,三哥,三哥怕是會不高興的。」
「他隨隨便便就帶回一個聲名狼藉,人盡可夫的蕩婦,就沒有想到過,我也會不高興嗎?還愣著幹嘛?人都死了嗎?」
瑤妃眉梢一挑,聲音轉寒,立馬就從外面奔進來幾名表衣內侍,來到青夏之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沉聲說道:「娘娘,打多少?」
康兒年紀雖小,但心腸卻狠辣無比,眼睛一寒,怒聲叫道:「不長進的東西,事事都要耳提面命嗎?沒告訴你打多少?就是打死為止!」
紅綃一驚,小心地在底下拽了拽康兒的衣袖,卻被一把甩開,紅綃轉頭對著瑤妃怯懦地說道:「母后,不是說就是教訓一下嗎?把事情鬧大了,如何跟三哥交代啊?」
「六姐!」康兒怒聲說道:「又不用你去交代,母后自會擔待的,我們今日若是放任這個女人回去宣王府,他日還不知要使出什麼狐媚手段迷惑三哥,打死了乾淨,你們還看著幹什麼?還不拖下去!」
「慢著!」青夏突然冷淡地輕喝一聲,一個巧妙的擒拿手,就從內侍的手中掙脫出來,緩緩地自地上站起身來,面不改色地沉聲說道:「瑤妃娘娘說我打傷了檢查館的嬤嬤,又攜帶兵器進宮妄圖行刺,不知可有證據?」
「呵……」瑤妃冷笑一聲,眼睛緩緩轉到青夏的身上,眼波如水,淡淡說道:「在我這座水瑤宮殿裡,本宮的心意就是聖旨,本宮的話就是證據,你不是很會做人嗎?剛才還在檢查館口若懸河的教我的宮女生存之道,不愧是在南楚皇宮裡得過聖寵的紅人,那麼現在,你應該很清清楚楚你的處境才是。」
青夏淡淡一笑,輕鬆地說道:「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處境,但是只怕娘娘你,並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蠱惑人心!」
「這位,應該就是安康公主吧?」青夏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康兒,含笑說道:「據說兩年前來貴國想要同東齊的太子和親,結果公主已經走了半路,卻被中途退婚,公主一意孤行,執意去了東齊海城,在海城外的行宮徘徊了半月,也沒有見到太子安一眼,最後若不是宣王親自派兵去將你接回來,公主可能就要老死東齊了,也無顏回國面對父母親人了。」
「你……你大膽!」
「還有!」青夏冷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去年六月,你聽說東齊太子將會前來北疆商定秋鹽採買,就私自出宮,帶著一眾侍衛在中途埋伏,不但破壞了宣王籌劃數月的北疆百姓的採買鹽集,使得邊關將士連月斷鹽,最後更無能的被匈奴人擄去,若不是宣王用三千匈奴俘虜交換,並放開了北犬丘的圍困口子,你可能現在仍舊呆在匈奴人的營帳裡做一名暖身下賤的軍妓!」
「你,你找死!」安康公主大怒的猛然揚起巴掌,對著青夏的臉孔就扇了過來。
青夏冷哼一聲,一把抓住安康公主的手腕,只聽卡嚓一聲,安康公主的整條手臂就脫了臼,軟軟地垂了下去。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迴盪在水瑤殿的大殿之上,瑤妃眼眸一寒,再也無法保持她那份慵懶不屑的臉孔,怒聲叫道:「大膽賤人,竟敢傷害公主,來人啊,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門外的侍衛們還沒有衝進來,青夏手中寒芒一閃,只聽唰的一聲,一道銀色的直線,就沿著瑤妃的脖頸狠狠的釘在了她身後的床柱上,一縷烏黑的秀髮被死死的釘在了床柱裡,隨著微風,輕輕地搖動,所有人的動作,全都在瞬間定格,瑤妃十四歲入宮,一生爾虞我詐迎高踩低,何曾遇到過這樣實際意義上的刀光劍影。登時嚇得張大檀口,額角流汗,過了好一陣,才聽到紅綃公主突然抱住腦袋嘶聲尖叫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娘娘對於自己的處境,未必就那麼清楚。」青夏淡笑著看著這母女三人,還有門外如臨大敵的一眾侍衛,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有必要好好認真的談上一次,不然,我不能保證在他們衝進來的時候,不會失手再擲一刀。」
「你,你刺殺母后,尚律院不會放過你的,你會被抄家滅族的!」
青夏淡笑著看向紅綃公主,笑著說道:「紅綃公主,你這話說的不對,一、我來自南楚,家族親人也都是南楚臣民,你們有何資格去抄家滅族?還是你以為這整個天下都是姓秦的?二,就算我不動手,你們也要判我一個行刺的罪名,反正罪名已經被坐實,我一不做,二不休,我何必要做一個冤死鬼,莫不如在死前拉一個墊背的。三,你們母女在後宮行為囂張,出手狠辣,我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怎會進入皇宮大內來不自量力地行刺和我毫無關係,對大秦朝也全都半點積極作用的瑤妃娘娘?就算再是人頭豬腦的人,個想法也定然是你們誣陷於我。今日你們翻出陳年黃歷,宮廷舊規,以各種手段威脅逼迫,就是罪證。如今的局面,除非你們馬上將我活活打死在水瑤殿裡,否則鬧上尚律院,就是一個魚死網破的局面,誰都佔不到半點好處。」
瑤妃娘娘面色陰沉,面皮發青,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女兒,沉聲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青夏失笑:「我當然是叛逃東齊的東齊太子妃,是南楚大皇趕出家門的南楚蕩妃,是引起白鹿原兩國對戰的煞星禍水,娘娘竟然不知嗎?」
青夏緩緩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安康公主,在瑤妃和紅綃公主驚恐的尖叫聲中,一下就將安康公主的手臂接了回去。
「娘娘,你不覺得,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欠思量嗎?」青夏緩緩坐在一旁的軟椅之上,拿起茶碗上的蓋子驀然回身一擲,只聽呼嘯一聲就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外面的侍衛一陣驚慌尖叫,可是沒聽到瑤妃娘娘的召喚,也不敢貿然進來。
「宣王在白鹿原上忤逆王上,但是不可否認,他帶回了更加有利的蓬萊谷的消息,更逼得西川大皇許諾了兩處開放馬場,功過相抵,功勞反而更勝一籌。如今你瑤妃娘娘卻要在這個時候拿出你宣王生母的架勢,對這裡面的事情橫插一腳,若是今夜你將我打死,或是將我交給尚律院查辦,莊青夏的名字就會被擺上正堂,也自然會有人捕風捉影,藉著這個事情來打擊宣王。目無尊長,不尊王令,藐視皇權,娘娘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又知道這樣的罪名會衍生出多少文章嗎?」
青夏坐在椅子上,脖頸挺直,侃侃而談:「還有,娘娘妄圖與南楚聯姻,不過是想為宣王找一個強勁的後台和外援,短期之內,這的確是一個划算的買賣,但是卻有沒有想過,一旦兩國開戰,嘉雲公主作為宣王府的當家主母,將會至宣王於何地?若是將來生育了宣王的孩子,將至宣王的子女於何地?歷代王侯世襲,難道堂堂大秦宣王的後代血脈竟是當初分裂秦國的亂臣賊子的骨血?太子勢力贏弱,王上年事已高,王儲地位不穩,娘娘設身處地地想想,若是換了你,會立南楚的皇室血脈為國儲嗎?宣王若是倒台,娘娘和兩位公主還能如現在這樣錦衣玉食,生活無憂,受六宮上下的仰視和奉承嗎?」
「安康公主在後宮跋扈張揚,欺凌弱小,娘娘你也向來眼高於頂,四處樹敵,若不是有一個好兒子為你撐腰,事事為你善後,你捫心自問,今日還能不能站在這裡趾高氣昂地同我說話。如今秦氏香火鼎盛,子孫繁盛,歷代帝王登位,所做的無非是剷除異己和殺掉對自己有威脅的侯爵藩王。時事所逼,宣王已經登上高位,根本無法退出,他一身的病體,嘔心瀝血的維持著大秦的繁盛的同時,還要心力交瘁的小心著四周的冷箭暗算。你們不但不能為他分憂,穩定後宮,聯絡無子的美貌妃嬪,拉攏王上的心,反而將矛頭對準自家門口,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安康公主大怒,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大聲叫道:「你放肆!」
「我早就放肆慣了,你們今天才知道嗎?」青夏凌厲轉身,怒聲喝道:「今日你們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一群無知婦人的胡攪蠻纏。我之前看在宣王的面子上,不想被別人拿了宣王府的錯處,才事事忍讓,一再退步。我百萬軍中取敵首級尚且易如反掌,更何況是你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愚蠢女人?我若是想出去,任你布下天羅地網也無能為力,同理,我若是想取你們幾人的性命,就算你們躲在深宮大內也會照樣一夜之間死無全屍,我愛秦之炎,所以我尊重他的父母親人,不過尊重是建立在雙方的基礎上,若是你一再逼迫,我也絕對不會一味忍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的目標一致,都是為了之炎好,不必撕破了臉讓他不開心,不如平心靜氣的握手言和,他日相見,也有個下步的台階。娘娘以為然否?」
瑤妃臉色發青,過了許久,方才咬牙切齒地寒聲說道:「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你的確是小瞧了我。」青夏淡淡一笑,冷然說道:「你說我是紅顏禍水也好,說我妖媚惑主也罷,說我水性揚花也可,我只想告訴你,紅顏禍水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最起碼你就不可以,你的女兒也不可以,我做到了,就有我自己的憑仗和本事。你們,不服不行。」
說罷,青夏盈盈下拜,淡笑說道:「深宮不便留宿平民女子,民女這就告退,臨走之前,還有一言想要奉送,諸位若是沒有能力幫助於他,最好就要做到安分守己,若是再這般無事生非興風作浪,親生兒子也會厭煩。皇城之內父母親情本就淡薄,還請娘娘好自為之。」
不再理會目瞪口呆的母女,青夏轉身就走出了水瑤殿,一路宮人內侍圍立,卻無一人敢於上前阻攔,燈火通明,宮牆巍峨,冰冷的風在太和宮內呼嘯吹過,驚起房簷上的群群寒鴉,漆黑的翅膀掠過天際,攪散半空中冷冽的霧水,青夏一身青白橫紋錦緞華服,雲鬢高挽,脖頸挺直,纖瘦蒼白的臉頰有著刀削雕塑的美。她站在內宮的梧桐青木之下,仰望著半空的那一輪圓月,只覺得心脈冰冷,凡世孤獨。
之炎,那就是你的親人嗎?你的母親,你的妹妹,還有那些居心叵測的兄弟們,你疾病纏身,是如何忍耐這些虛情假意裡的冷箭暗處的?這樣張揚跨扈的母親,這樣狗仗人勢的妹妹,這樣不識大體的家人,有還不如沒有!
青夏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在最南邊的那座宮殿裡,錦衣華服的婦人對著自己大聲咒罵,像是瘋子一般的掙扎叫囂。與瑤妃相比,那個為了自己的理想,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天下的共主,不惜捨棄生命,捨棄作為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捨棄兒子對自己全部的愛,死後都沒有好名聲的蕭貴妃,或者要稍微高尚一些。雖然,由始至終,她都選錯了愛的方式。
皇宮,真的是吃人的地方,在這裡,沒有親情,沒有溫暖,到處都是冰冷的石頭,夾縫裡都生長著腐敗的算計。於是,造就了楚離那樣陰暗的性格。於是,也造就了秦之炎那樣淡漠的臉孔。
而現在,她也要生存在這裡,戴上虛偽的面具,和他們誓死周旋。
青夏冷冷一笑,她的一生似乎都是為了爭鬥而生的,這是她的宿命,根本就無法逃脫,她微微仰起頭來,冷然說道:「來吧,我不會認輸的!」
既然天下沒有樂土,那就讓我用雙手開闢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再也不會有人有能力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任何東西。
雜亂的馬蹄聲突然在前面響起,青夏眉梢一挑,暗道難道瑤妃真的有這個魄力要除掉自己。剛剛全神戒備的反擊,就只見一個一身月白長袍的清俊男子自遠處急速奔來,劍眉星目,眉頭緊蹙,不是秦之炎,又是何人。
青夏嘴角一笑,心頭頓時湧過一絲暖意,她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招手輕聲喊道:「之炎,我在這。」
瞬間被拉入一個冰冷的擁抱之中,秦之炎的牧很涼,比在冷風中跪了五個時辰的青夏還要冷,但是他的呼吸卻很熱,急促的呼吸噴在青夏的頭頂,帶著微微的酒氣和好聞的藥香,青夏被秦之炎抱在懷裡,悶聲說道:「之炎,你喝酒了嗎?你有病,不可以喝酒。」
秦之炎也不回答,鬆開了手,上下的打量著青夏,見她並無什麼明顯的外傷,才算是放下了一口氣,皺著眉沉聲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莽撞,我不是吩咐過了,無論什麼人來找你,都不可以離開王府嗎?」
秦之炎很少發火,甚至連質問的語氣都從來沒有過。但是此時此刻,面對著秦之炎的盤問和怒意,青夏卻只覺得一陣發自內心的溫暖,她笑瞇瞇的勾住秦之炎的脖子,討好地說道:「你看我又沒有什麼事,不要生氣,你皺眉頭的樣子,真的好醜。」
秦之炎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宴席上的時候,他就心神不寧,剛出了皇城就見到連舟,這才知道她已經進宮一日,來不及回府換身衣衫,秦之炎就帶著親衛連夜闖宮,好在她沒事,幸好。
「你放心吧。」青夏拉著秦之炎的手,笑著說道:「向來只有我欺負別人,什麼時候被別人欺負過?那麼多的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還能在這小河溝裡翻了船?」
秦之炎溫和一笑,說道:「你欺負她們了?」c手機看訪問a
夏老實的點了點頭,說道:「你不開心吧,她們畢竟是你的母親和妹妹,不過我只是嚇唬了她們一下,並沒有真的揍她們。」
秦之炎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說道:「不用理會她們,以後若是她們再尋釁,你也不必顧忌我。」
青夏微微一愣,想起連舟說的那些模稜兩可的話,頓時心底一陣刺痛,難道,那些都是真的?她不自覺的用力握住了秦之炎的手,笑著說道:「我餓了,我們回去吧。」
之炎一笑,摟住了青夏的腰,翻身跳上戰馬,說道:「今天是你回府的個晚飯,我已經吩咐下人們好好給你準備了。」
青夏皺起眉頭,一幅可憐的樣子,「我都要餓扁了,你還在這裡誘惑我,快走啦。」
秦之炎爽朗一笑,打馬前行,青夏靠在他的懷裡,微微閉上眼睛,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幾乎忍不住要昏睡過去。這一日,真的好累,可是卻真的很值,她反覆咀嚼著秦之炎方纔的話,他說這是她回王府的個晚飯,他說的是「回」,多麼溫暖的一個字,她的一生都在不停在去著不同的地方,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回到哪裡。如今,她終於有家了,她要回王府去,那裡是她的家。
青夏竟然真的在馬背上睡著了,秦之炎將她抱下來的時候,她都沒有醒。或許她早就已經醒了,只是知道是安全的,潛意識裡不再擔憂和懼怕,所以,不願意醒來,只想窩在他的懷裡放心地睡上一覺,像個孩子一樣的撒嬌。
秦之炎一路將她抱回房間,所有的王府下人們,全都聚集在兩側,看著他們向來淡定謙和的王爺抱著那個嬌小清秀的女孩子,害怕吵醒她,甚至不許他們給他行禮。
溫暖的被子將青夏包圍了起來,她躺在溫暖的床榻上,一雙小手仍舊緊緊地抓著秦之炎的袖子,抓得那麼緊,死死的不肯放手。秦之炎輕袍緩帶,眉眼溫和,他輕輕地吻在了青夏的額頭上,然後,和衣躺在她的身邊。
侍女吹熄了燭火,窗外清幽的月亮灑下白亮的月光,照在青夏白嫩的小臉上,秦之炎看著她,想起了她們初次相識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睡在床榻上,清麗消瘦,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襟不放。轉眼間,三年的光陰已經過去,他的人生就好像經歷了翻天覆地的更迭一般,他不再淡泊冷然,不不規則無牽無掛的不懼生死,他也終於成為了一個有弱點的人,可是為什麼,心裡卻感到那樣的滿足,似乎有滾燙的熱水,將五臟六腑全都洗滌了一遍,清冷的雪,冰涼的風,再也傷害不了自己。生命中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像這般更想永遠健康地活下去,想要努力將那些東西都抓在手裡,他伸出一隻手端起一旁的藥碗,仰頭喝了下去。
依瑪兒,你說我是你的信仰,是你生命中最後的救贖。卻不知,你就是我的光明,是我人生中最堅定的長生。
一日沒有吃東西,半夜的時候,還是被自己打雷般的肚子給震了起來,青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看著秦之炎似笑非笑的樣子,臉蛋紅紅的說道:「我說了好餓,你也不叫醒我。」
秦之炎一笑,拍了拍手,外面就有侍女魚貫將飯菜送了進來,知道她沒有吃晚飯,半夜會餓,是以吩咐了下人隨時準備著飯菜等著她醒來。
青夏聞到飯菜的香氣,肚子叫的更加響亮,她連忙穿上鞋子,一看琳琅滿目的菜餚,登時胃口磊開,對著秦之炎叫道:「一起一起吃。」
秦之炎笑了笑,點頭答應,剛要下床,突然發現鞋子就只剩下一隻了。青夏低頭也幫著尋找,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對秦之炎說道:「我去再拿一雙來。」
秦之炎擺了擺手,神神秘秘地說道:「不用,你看。」
青夏順著他的指示看去,只見一條白亮的絲線綁在床柱上,細細的一條,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只見秦之炎解下絲線,握在手裡,然後一點一點的拽了回來。
那絲線竟然極長,青夏大惑不解的看去,只聽一陣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緩緩響起,正是從櫃子底下傳來。不一會的功夫,大黃又肥又胖的身子就出現在眼前,只見它圓乎乎白胖胖的壓在一隻室內穿著的軟底鞋子上,仰天躺著,四爪朝天,肚皮一鼓一鼓,正在打著呼嚕睡得歡暢。
「它這麼幹,已經不是次了。」秦之炎故意壓低聲音小聲地說道,臉上帶著一絲孩子才有的狡黠神色:「我早就料到會是它。」
青夏目瞪口呆,沒有想到秦之炎這樣的人還會跟一隻小獸較勁,他處心積慮的在鞋子上綁繩子就是為了抓住大黃這個偷鞋子的小偷嗎?
「你知道嗎?它昨天跑到我的靴子裡方便,最後自己掉進去了,險些把自己臭死在裡面,還好被打掃房間的侍女發現。」
秦之炎笑著說道:「這小獸好像特別討厭我,依瑪兒,你說我該怎麼教訓它?」
青夏飛起一腳,一下將大黃踢得翻了個跟頭,死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竟然也沒有醒,仍舊睡得酣暢淋漓。她走到桌子旁邊,狼吞虎嚥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隨你的便,燉了好了。」
秦之炎笑著說道:「燉了好嗎?還是烤了吧,拔了毛,一點一點的切片澆油,外酥裡嫩,它是靈獸,一定很香。」
青夏點了點頭,「好,就這麼幹。」
「嗷,」的一聲,慘叫突然響起,原本正在睡覺的大黃終於堅持不住了,猛地跳了起來,撒開四條又短又胖的小爪子,向著外廳瘋狂跑去。
秦之炎一笑,眉眼美好如畫卷一般。
秦人的確是最勤奮的一個國家,早朝起的比雞還早,秦之炎一大清早就起身出門,青夏原本還想再睡一會,他走了之後反而沒有了睏意。剛剛起身,門外就響起了侍女小心的敲門聲,青夏眉梢一揚,揚聲問道:「有什麼事?」
「姑娘可是起來了嗎?奴婢們服侍姑娘洗漱。」
十多個碧衣少女魚貫而入,端著臉盆,熱水,花瓣,香油,衣衫鞋襪等物,倒是嚇得青夏一愣。幾乎連手指都不用動,就被人一一照料妥當。青夏並沒有出於人道主義將這些侍女都趕出去,說什麼我自己可以的鬼話。這是她們的工作,自己不讓她們做,她們沒準就會失業,因時而異,入鄉隨俗,這一點,軍情處的教官們一直都很用心地教導他們。
收停當,青夏打斷了那群丫頭想在她腦袋上大做文章的企圖,只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穿著一身米黃色的裙褂,隨著眾人就走去飯廳。
宣王府的飯廳果然夠氣派,幾乎可以用廣闊來形容,那張巨大的桌子幾乎可以蹦上去撒丫子跑上一會,祥叔解釋說這是因為秦之炎總是宴請炎字營的將領吃飯的原因,所以才特別定做了這張巨大的桌子。
這時代宴席上大多還是實行小几制的,一人一張小几,兩排而坐,很是拘謹。秦之炎果然很有拉攏人心的能力,在如今這個等級制度鮮明的時代,能夠和主帥同桌吃飯是何等的榮譽,也難怪秦國將士會為他賣命了。
大黃剛一看到滿桌子的食物的時候就傻了眼,它完完全全忘記了這裡是它目前為止還十分厭惡的仇人的家裡,在青夏的懷裡拚命的掙扎著,就要跳上桌去,青夏將它放在地上,取過一隻腳凳,隨便撿了兩盤肉菜,放在上面說道:「還想上桌子,想得倒美。」
大黃哀怨地望了青夏一眼,隨即就埋頭苦吃,連頭都不抬。
「祥叔,以後我一個人吃飯,用不著這麼麻煩,你們準備了這麼多,我一樣一口也吃不完,浪費食物是有罪的。」青夏坐在正位上,舉起筷子都不知道該先吃哪一樣才好,抬起頭來對著祥叔說道。
祥叔為難的說道,「殿下上上走的時候也吩咐過了,可是剛才牧蓮姑娘說姑娘身上有傷,要多吃點補充營養,我們才做這麼多的。」
「牧蓮?」青夏聞言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沉聲問道:「那個背叛部族的穆邊部女人?」
「呃……」祥叔一愣,想了想,磕巴地說道:「對,對,就是她。」
青夏眉梢一揚,這些日子太忙,竟然把她給忘了,說起來當日蓬萊一行,還是因為她通風報信,雖然不能肯定她到底是墨者的同夥還是無意中發現,但是也可以斷定這女人對自己全無好意,自己向來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對於這個險些將自己害死的女人也是連一點好感都欠奉,沉聲說道:「她怎麼會在王府裡,她不是隸屬軍部嗎?」
祥叔皺著眉頭說道:「牧蓮姑娘經常出入王府的,她也不是軍部的人,軍籍也不在炎字營中。」
「那她為什麼總是跟在殿下身邊?」
「牧蓮姑娘好像是大長老的僕人,」一旁的青兒說道,她為青夏添了飯,接口說道:「她總是在各地尋找藥材,據說,還好像在打聽商丘一脈的下落。」
青夏眉頭微蹙,也不再說話,心道難道她是在尋找良藥醫治秦之炎的病嗎?不知為何,對於這個女子,她總是抱有很大的成見和戒備,可能是因為自己在她手上吃過虧吧。
吃過早飯,青夏就在去賬房查賬,她很珍惜秦之炎給她的這個機會,即便她對這些權利沒有一點貪念,但是卻真的很願意為他分擔一些事情,也願意一點一點的去瞭解他的生活。可是還沒走到賬房,就見一眾婢女來來回回的從秦之炎的書房裡走了出來,青夏眉梢一挑,沉聲問道:「她們在幹什麼?」
祥叔也是一愣,叫來一名丫環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那名丫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很是靈秀,說道:「我們在曬書,牧蓮姑娘說,書房裡的書都快生蟲子了,要我們好好晾曬。」
青夏不動聲色地輕輕佻眉,也不理會,沉聲說道:「祥叔,走吧。」
剛走了沒兩步,就見幾名僕役團團團聚在兩輛馬車旁邊,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麼,祥叔見青夏臉色不好,連忙叫道:「喂,你們不去幹自己的活,全都聚在這裡幹什麼?」
幾名下人見了青夏連忙低頭行禮,「這是這次從西川帶回來的皮草和藥材,牧蓮姑娘說要趁今天天氣好送到宮裡送給各位主子。」
事已至此,就連祥叔的臉色也尷尬了起來,他連忙驅散了幾名僕役,轉過頭來,一邊搓著手,一邊跟青夏解釋道:「姑娘這……這……」
「不用說了。」青夏面沉如水,搖頭說道:「不關你的事,跟我去賬房。」
一路穿花拂柳,假山池塘處處,終於到了前院的賬房,誰知剛走到房門口,一本賬本突然被人猛地從裡面扔了出來,清厲的女聲怒然喝道:「你是怎麼做事的?這賬目裡缺了三萬多的銀錢輸入,你當我是擺設的傻子嗎?還是宣王府的這碗飯你不打算吃了?」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撿起地上的賬本,回身跪在地上,對著房內的人倉皇的說道:「牧蓮姑娘,東邊大旱,水運不暢,河道都枯竭了,銀子暫時到不了帳,絕對不是我貪墨啊!我宋泉就算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牧蓮姑娘你啊!」
「你馬上在我眼前消失,三日之內銀子若是不能到賬,就等著一家老小一起被扔進衛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