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城內一片蕭條,戰火在城中各處燃燒著,不時的……大隊大隊的兵將在街心上穿過,趕往東南西北四個大門應援,還沒有逃走的老百姓們便戰戰兢兢的躲在家中,家園被毀的,只能瑟縮在廣場上,靠著稀粥度日。
這哪裡還是富饒的皇城,分明是個鬼氣森森的閻羅殿,哭喊和打罵聲到處都有,有些殺紅了眼的兵將敗下陣來,自感命不久矣,什麼也不顧了,餓了便來搶老百姓手中的稀粥,看見花朵般漂亮的女子,也會三五成群的搶回去,反正也不知還能不能見到明早的日頭,多享樂一刻,也是好的。
四個城門下都有攻城拔寨的巨響傳來,足下的大地也被震得顫抖連連,這種時刻,商舖打烊,酒館關門,便連怡紅妓寨都人去樓空,北門內的一排酒館正要關門,被一群衣著鮮艷的女子們從外面頂開了。
老闆心有怨氣,便要對著來人動怒,沒想到這群小姑娘,看著斯斯文文的弱不禁風,隨便走出來一個,便將那高大的老闆像拎小雞那樣拎了起來,幸好她們身後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瘦臉漢子,對著她們作了一圈揖,那個小姑娘才輕飄飄的將老闆丟在地面上,叫他趕緊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來。
老闆苦著眉,暗罵:「好生晦氣……」
將他丟在地上的那個丫頭,算看著不過十六七歲出頭,長得唇紅齒白,細若楊柳,嬌滴滴的彷彿一陣風便能吹走了,可這手勁真是乖乖的不得了,大力士也不過如此,老闆百八十斤的身子,在她面前好像棉絮那樣輕盈。
老闆去裡面找了些吃的出來應付,那群姑娘依次在座位上落座,拍著桌子不斷催促他,對著他端來的酒菜喝上幾口,又紛紛吐在地上,鶯聲燕語的呵斥他端來假貨。
老闆撞牆的心思都有了,也沒打算要她們的銀錢,這伙姑娘和女強盜有何區別,他還要左右逢源解釋:「圍城太久,誰家裡都沒有存糧,藏酒更是喝得一滴不剩,命都快沒了,還留著糧食作甚麼,多吃一頓便算一頓,這些東西……已經算罕有的緊了,各位姑奶奶,你們就將就一些吧。」
正說到這裡,城牆上轟的傳來一聲巨響,震落的碎屑在空中瀰漫,姑娘們中……有人開始歎氣:「哎……這段時日,吃也吃的夠了,玩也玩的挺美,到處見世面,唯一遺憾的是,怎麼洛師姐那樣的一段纏綿淒切的情事,就掉不到我們頭上來哩」
「咯咯……曲師姐,那你得怪祝師姐咯,對不對,那天晚上,我親眼見到晁五哥把她叫到花園裡面,說了好久的話,回來之後,晁五哥便垂頭喪氣的,自請回粵北去了,你要怪……就怪她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祝憐兒聽得小臉殷紅,她本就長得有八分美態,再加上羞意上湧,平添幾許麗色,她咬著小牙瞪著禹盤翠,惡狠狠的道:「禹盤翠!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啦,你自己不是一樣,前些天有不少小伙子找你搭話呀,你幹嘛用拳頭把人家都趕走了,哼……」說罷還沒好氣的白了禹盤翠一眼。
老闆悄悄橫了禹盤翠一眼,暗笑:「這大力士女霸王,叫……一盤菜!」這群女子正是從神玉山逐出來的那二十多位門人,相伴遊走江湖,她們的口音都是正宗粵地口音,老闆聽得似懂非懂。
禹盤翠撇著緋紅色的小嘴道:「那都是些什麼人哪,一個個歪瓜裂棗,跟晁五哥都不能比,你他們,那些賊眉鼠眼……哦,對不起,對不起……」在她們身邊的下首位,坐著一個三十多,四十出頭的漢子,正像她說的那樣小眼睛,小鼻子,賊眉鼠眼。
禹盤翠朝他拚命擺手道:「對不起,晁三哥,盤翠不是說你,你的眼睛那叫小而明亮,炯炯有神才對……」
晁老三苦著臉點了點頭,唉聲歎氣:「多謝啦,哎……姑娘們,咱們一起出來玩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們找不著合適的男子,依我看那,那是因為你們眼界太高,旁的不說,就說你們的身份,出身名門,身手又這麼好,再加上一個個長得花容月貌,普通的男子,你們是看不上眼的。」
禹盤翠捻著頰邊垂下的兩縷烏黑秀髮,眨著亮晶晶的秀眸道:「有嗎,我不覺得呀,其實我的要求一點也不高,我只想……那個人,至少得比我高大許多吧,矮過我的……一律不提!」
晁老三垂頭打量打量禹盤翠的身形,見她看起來雖雙腿修長,實則因為常年練功所致苗條勻稱,並不是太高,便點頭道:「這倒不難……」
祝憐兒抿著小嘴嬌笑道:「我也是啊,我只要那人一笑起來……有那麼一點好看,不能總苦著臉垂頭喪氣嘛,最好的話,眼睛也亮一些,氣宇軒昂。」
晁老三翻著白眼道:「這就不太容易嘍……」
一旁的邰師姐咯咯低笑道:「我也要求很少,只要他名氣大過我就是,你們想啊,我們被師父趕出山,從此就是無門無派的小女子啦,那人還不大名鼎鼎,我們日後可要靠誰度日啊。」
晁老三這回捏著鼻頭悶聲坐著:「……」
曲師姐意興盎然的接過了話題,「我說啊,我只要求一點,那就是為人正直,又懂得一些風情,會說話,知道疼惜我們姑娘家,偶爾也能轟轟烈烈的,我跟著他一世,也好安心呀!」
「等等……不對勁呀!」禹盤翠在一旁本笑的打跌,卻越聽越不是個滋味,她趕緊揮手阻住了大家的議論紛紛,小粉拳向其他幾個滿眼小星星的姐妹們打去,「我怎麼聽著,你們都在說師姐夫呀,你們可都記住啦,他……他是洛師姐鍾愛的男子,神仙眷侶,誰……誰也不許打他的主意!」說到這裡,禹盤翠自己的小臉首先印紅了一片。
晁老三舉手咳嗽道:「姑娘們,吃過這頓飯,咱們還是趕緊走掉吧,這裡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們本領再好,也犯不著因為好奇,偷偷翻到這裡來湊熱鬧不是。」
老闆在一旁暗自認同,盼望著她們立刻走的一空才是,禹盤翠等人卻是不願走了,叫老闆重新上了一些酒菜,老闆這回將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總算過了關,她們大吃大喝,時而還抬起頭來互相打趣,場面一時熱鬧。
晁老三卻是滿心惶恐,這群姑娘真叫天不怕地不怕啊,洛都都亂成這樣了,她們還非要偷偷翻進來瞧一瞧,皇城到底是怎樣的,打仗又是怎麼一回事,好像這重重包裹的危城是無人之境。
這兩個月他一直跟這群姑娘相處在一起,明白她們都是沒見過世面的清純兒女家,就好像一個懷揣重金的山野村夫,一旦走進鬧市,的確處處好奇,她們的心地卻是柔善,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惡狠狠的。
就算她們功夫再好,也沒必要留在這裡消磨時光,天底下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到哪裡容不下二十來個嬌滴滴的小丫頭,他隨口勸說了幾句,禹盤翠卻是拉起幾個人劃起了酒拳,她上次在歸來的漁船上被楊宗志灌醉後,不知是迷戀上酒味還是怎的,頓頓飲酒。
人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化了幾輪下來,人家喝得多,她反而喝得少,看見僅剩的幾杯酒,被那些丫頭們喝進肚中,禹盤翠嘟著嫣紅的小嘴,一臉不滿,正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喝叫和混亂的腳步聲。
這種聲音在眼下的洛都,實在是再平常也不過的了,沒有人會產生絲毫的驚奇,禹盤翠看著最後一杯酒落在祝憐兒柔白的小手心上,不禁苦苦哀求道:「祝師姐,你不愛喝酒的不是麼,再說你長得這麼漂亮,喝醉了可是大大的失態……」
「咯咯咯……」祝憐兒笑吟吟的盯著她,淡淡的說道:「你想要喝麼,唔……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跟我們,到底符合你心意的男子,是個什麼模樣?」
「啊……什麼呀!」禹盤翠小臉瞬間紅透,手足無措的往後躲了一躲,什麼符合心意的男子呀,那……那壓根,便是沒有的。她抬頭瞥見祝憐兒嬌美臉頰上閃過的促狹,不禁恍然大悟:「你……你捉弄我!」曲起右手的中指,在手心裡轉動兩圈,一縷指風便悄無聲息的彈了出去。
祝憐兒姿勢不變,肩頭微微晃動,身形便換了三四個方位,每一次……都正好躲過禹盤翠的指風,師姐妹們人人鼓掌大聲喝彩,晁老三看得津津有味,唯有老闆一臉驚奇,他實在不明白,方才轉瞬間,這兩個姑娘手中的招式有多精美,變招有多快速,他是外行人,一點也看不懂。
禹盤翠招招進逼,手中的蓮花指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詭秘角度刺出,更為難得的是,祝憐兒臉不紅,心不跳,也閃避的妙到豪顛,老闆也漸漸琢磨過來了,這兩位姑娘好像在比武,一個喂招,一個躲閃,與其說是比武,不如說更是在比舞,這兩個姑娘一個賽過一個的美貌,再加上體態婀娜,穿著翠綠色或者淡黃色的衣裙,這一番舞動,真叫人血脈噴張,以為看到了仙女下凡。
店內氣氛熱烈,兩個姑娘圍繞著一杯水酒各出奇招,無論她們用盡全力,還是騰空翻越,酒水在手裡兀自不溢出一滴,這才叫好本事,光這一份穩勁,便讓晁老三自愧弗如。
禹盤翠漲得小臉通紅,微見氣喘,鼓脹的小胸-脯上一起一伏,她瞪圓了自己本就圓溜溜的秀眸,口中大喝道:「中……」右手忽然挫指如刀,在自己胸口上轉了一道彎,取向祝憐兒身下妄位的歸來大穴。
這一招隱約熟悉,祝憐兒想起楊宗志對付師父時,那一招亡命的打法,禹盤翠或許是聽人學過了,所以記住了這一招,但是她同樣的一招使得似是而非,楊宗志曾經在自己胸口上重重拍了三掌後,口吐鮮血,功力卻也能瞬間暴漲,而禹盤翠顯然被人略過了這一截。
腦子裡轉了個念頭,手上的動作便遲滯了,待得祝憐兒緩過神時,禹盤翠細長的手指尖正好在她手腕劃過,祝憐兒渾身一酥,手中的酒杯向下落去,禹盤翠抄手在空中接過酒杯,便要得意洋洋的向自己小唇中喂去,這時候店門外飛速的衝進來一個人,一腦袋……砸在了禹盤翠的右手上。
還沒看清楚那人的樣貌,禹盤翠手中的酒杯便被撞飛了,落在遠遠的牆角下,酒水灑了一地,她的小心思一惱,便待教訓教訓這個不開眼的傢伙,低頭,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地面上。
老闆大叫道:「媽呀……」沒命的向後門逃去,禹盤翠和晁老三等人這才看清楚,這跪在地上的傢伙渾身浴滿鮮血,他穿著的……似乎是武將才有的盔甲,頭戴紅綾金帽,足蹬虎頭靴,渾身上下被插了數把鋼刀,要不是盔甲足夠厚,他早就被捅成了一隻刺蝟。
那人面孔長得精瘦,口中向外噴著血水,艱難的吐話道:「快去北郊外尋找……尋找楊宗志,叫他……叫他……」一口氣說到這裡,上身重重的砸到地面上,腦門落地。
「呀……」鳳舞池的姑娘們這才覺察到不對勁了,紛紛圍攏過來,這武將不知是生是死,念起他最後的那句話,禹盤翠的食指頂住唇角,喃喃的道:「他好像說,好像是說到了師姐夫的大名?」
語氣裡面充滿了不確定,甚至都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聽,聽什麼都是師姐夫的名字,轉頭,其他師姐妹們毫無異議,還有人回話道:「他說師姐夫在哪裡呀,是在城門北郊嗎?」
店門口數個粗豪的嗓音大叫道:「交出欽犯,否則抄家滅族!」
晁老三憂心忡忡的抬起頭來,看得見來人都是宮中衛將的打扮,數百騎駿馬將店門圍得水洩不通,趕緊站起身道:「這人碰不得,咱們快走!」
自古民不與官鬥,江湖中人,更是不願涉及到朝堂紛爭,惟恐避之不及,這些欽犯和追兵都是正規的武將,非他們這些江湖中人可以插手的。
禹盤翠執拗的昂起螓首,對外面回敬道:「有本事你們便進來拿呀……」祝憐兒和邰師姐喚她道:「盤翠……」
禹盤翠轉回頭來,咬住玉唇說道:「師姐呀,這個人……說他有話要對師姐夫說哩,姑且不知他說的有沒有用,但是只要師姐夫安然無恙,洛師姐自然也能過得滿足,我們難道不該幫他們一次?」
祝憐兒歎氣道:「誰說不幫啦,我們的意思是,一會殺出城去,到北郊外去找人,你可千萬要看好這個人呢,別讓他半道被人給劫走哩。」
禹盤翠重重的一點頭,擄起翠綠色水袖道:「這有何難,看我盤翠給你們開道啦,姐妹們……我們殺個城去!」
還有幾個女主的問題,我心裡應該是很清楚的,都會交代的,或遲或早而已。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