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和熏,陽光普照。
抬頭仰望藍天,湛藍、透亮,好像用清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彷彿說話的聲音能碰到藍天,伸出手來也能摸到藍天。我就那樣仰著腦袋,久久不忍移開視線。
「怎麼?玥兒,很無聊嗎?」於路捋著白鬍鬚,笑呵呵地看著我,「看來玥兒實在是不喜歡釣魚啊。」
我看看他,再看看手裡的魚竿,說到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釣魚,那全是因為於路的提議。話說今天一早,他來給我跟清渙上課的時候,突然說這是他最後一次來展府教我們。所以,這最後的一堂課,他要教我們一樣東西,那就是——耐心。
「也不算很無聊,這樣坐著賞賞風景,吹吹涼風也是很舒服的。」我偏過頭對於路笑笑,「先生,你不要跟我講話,會把快到手的魚兒給嚇跑的。」
眨眼間,清渙已經釣起了一條,他聽見於路和我的對話,溫文地開口道:「先生,你別看姐姐那沒精打采的樣子,雖然她的頭是抬著在看天,其實她的身體一點都沒動,就是為了不驚擾湖裡的魚。姐姐賞景,是為了放鬆全身,讓周圍的空氣趨於平緩,不因為有人的存在而變得緊繃,對週遭的環境氣氛,動物是很敏感的。」
我愣了愣,沒想到清渙他觀察分析得很正確啊,我的確是為了引魚上鉤才放鬆全身的,讚賞地對他一笑,我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魚竿上。
於路收起笑臉點頭,打量了清渙幾眼,歎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展將軍的幾個兒女,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啊。」
我笑瞇瞇地轉頭,「先生過獎了。」說話間,我眸光一閃,雙手上拉,果然釣到了一條魚。於路看了後不住撫鬚,「呵呵,這下子我真相信你的注意力都放在魚身上了,在跟我講話的時候都能瞬間察覺,玥兒,很不賴啊。」
我笑笑,把魚放入魚桶裡。咦?我皺眉,「清渙,你剛剛釣到的那條魚呢?」
「我把它放生了。」清渙開口解釋,「先生今天只是要培養我們的耐心,只要能釣到魚就好了,所以我把它放了,畢竟是一條生命。」
這小子的善良又在作祟了,唉,算了,隨他去。
忽見遠處走來一個丫鬟,我望過去,原來是鍾沁那邊的人,她走上前,福身問安,「小姐,二少爺,於丞相。」
我抬手示意免禮,只聽她對清渙說道:「二少爺,二夫人有事叫你,要你立刻過去。」
清渙點頭,對於路和我行了個禮,「姐,先生,那清渙先走一步了。」
清渙走後,我繼續閒閒坐在一邊釣魚,安靜了好一會兒,於路突然歎道:「清渙他,太過於善良了,從來不捨得傷害別人,對所有人都一樣的好。」
我轉動眼珠子望向於路,他又歎氣,「我從沒教過這樣的學生,那樣純的人好像什麼都不放在眼裡,該說他多情還是無情呢?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總覺得和玥兒你有一點兒像。」
我眨眼一笑,「哥也說過類似的話呢,說我和清渙蠻像的。」
「遙兒啊,」於路似乎在回憶些什麼,神色矇矓,「說起來遙兒都走了五年了,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我搖頭,「我也不怎麼清楚。」
「玥兒,」於路正了正色,目光莫測地注視我,「其實在你們兄妹三人中,為師最讚賞,最看好的是你啊。清渙自是不必說,他太善良,狠辣不足。遙兒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只可惜韌性不夠,也不怎麼會隱忍,還是太年輕。只有玥兒你是為師最欣賞的,才華十足,卻又相當內斂,絕對適合官場。若玥兒你身為男子,假以時日,必定能權傾朝野。」
我轉回望於路,咧嘴一笑,「先生,你很看得起我啊。其實,我心裡一直覺得自己並沒有你說得那麼厲害。比如說哥哥,你印象中的他只有十四歲,那樣的年齡怎麼可能有多豐富的閱歷?最重要的是,哥哥他從未經歷過什麼磨礪,若是再給他些時日,必定會越我的。」
「你別忘了,你也和他同年。」於路目中精光閃爍,「這樣的為人作風,一般人即使再活個五十年也不一定有。哪怕是我,在三十歲前還是鋒芒畢露的,所以,玥兒,有時候為師真的覺得你的才能太過可怕了。」
我微笑搖頭,「先生,即使是清渙也不見得比我差,他只是太善良,太淡泊,沒有找到值得他執著的東西或事情,否則必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呵呵,玥兒的那雙眼睛很亮啊。」
「畢竟,他們一個是我哥哥,一個是我弟弟,我總會多點兒關心的。」
「唉,每次看到你,為師總是忍不住歎息,老天為什麼會把你生為女兒身?」於路站了起來,背手而站,語氣神態充滿惋惜,「當今的朝廷中人才實在是不多了,官官相護,貪贓枉法,依老夫看,這朝廷也是時候換換血了。」
「問題的確是有的,但有些時候換個方面想想也行啊,」我又釣上一條魚,把魚放入魚桶後,再次把帶著餌的魚鉤拋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只是要看當權者怎麼用了。打個比方,一場賽馬比賽中某人的上中下三匹馬都遜於另一人上中下三匹馬,此時若想贏,也只有換一換這馬的用處了。」
轉眼瞥到於路興致勃勃的目光,我莞爾一笑,「以自己的下等馬對上敵手的上等馬,以中等馬對下等馬,再以上等馬對中等馬,這樣就可以了。」
「好!」於路點頭,「妙計!」
「朝廷也是一樣,一些沒用的官員可以將他們當作下等馬,用作炮灰以儆傚尤,心眼黑些的則能讓他們辦些見不得光的事……所以,玥兒覺得沒有無長處的人,只看你是否用對了地方而已。」
「玥兒,」於路沉默許久後突兀地開口,表情嚴肅,「你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