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很燦爛,我伸伸懶腰起床,眼珠子還沒轉到一圈,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完了,和師父練武要遲到了!」可掀開被子後,才怔怔地意識到,他們已經走了。自嘲地笑笑,我慢慢穿衣梳洗。沒精打采地去吃早餐,秦嬤嬤看到我笑著打招呼,「小姐,你起來了?點心還熱著呢,快點吃吧。」
咦?我皺了皺眉,「秦嬤嬤,你做了肉包子?我又不喜歡吃,你做出來不是浪費嗎?」
「不會啊,少爺愛吃……」話一出口,秦嬤嬤才意識到情況,不自然地笑笑,「對不起,秦嬤嬤老了,記性不好。」
我抿唇,不一言地吃完早點,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紅的漆色隨走廊曼延,我一面扶著雕欄一面往前走,以前走來那麼短的路,今天看起來卻是漫長得沒有盡頭。
我沒有計算時間,從今天開始已經沒有人會教我練武,也沒有人陪我練武了,所以早上的時間很空。不知道自己在何時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那間屋子是西廂的廚房,我忍不住苦笑,小時候常拖著展遙溜到這裡來偷東西吃。
還記得有一次半夜,我躡手躡腳地拉起早已睡著的展遙,然後拖他到這裡狠狠吃了一頓,不知節制的後果就是鬧胃脹和肚子痛,兩天下不了床,還被一向溫順的娘罵了一頓。
我走到廚房門口,伸手摸著門樞上的刻痕,那是小時候我和他比誰長得比較快時留下的印跡,呵,現在想想,那時我為了裝孩子裝得像,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繼續漫步,我看著眼前的那座小假山,不知不覺駐足觀望。大概是六歲的時候吧,我在這裡磕了一跤,右腿的膝蓋滿是鮮血,展遙抿唇握拳,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好不容易白雲幫我包紮完了,拚命安慰我說「沒事了沒事了」,他還是擔心得一夜都沒睡著。
可是現在呢?我低頭望著膝蓋,應該是連疤痕都沒留下吧!
我毫無意義地笑了笑,抬眼向前望去,那是我們七年來一直練武的地方啊,身體幾乎自動自地走到那棵我再熟悉不過的大樹旁,不禁伸手撫摸樹皮。
就是這棵樹啊,每次我一練完,就會跳到這棵樹上看展遙練武,七年來,日日如此。
「唉,」我歎氣撫額,「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念舊了,真是有夠糟糕的習慣。還是在這兒待久了,待到我連性子都變了?」
我轉身走向武器架,隨手抽出一把劍,目光炯炯,掃劍狂舞。
揮手劃劍,閃出一道圓潤的銀光,迅如雷電。右手一提,身形一躍,劍影如雨,羅衣紛飛。
舞劍驚堂動天地,移影若鴻漫乾坤。
一手蔽天,劍絲紛擾。
輕落地上,我吐了一口氣,還不等平靜呼吸,就感到背後有人,轉過身,是展清渙,他朝我一笑,「姐,剛剛那些招式應該是哥常練的吧?」
「是啊,」我挑眉笑笑,「師父不是說我愛呆嗎?其實我真的有仔細觀察你們,不是在走神啊,真是冤枉我了。」
「呵呵,為什麼練哥的招式?你很想他嗎?」
我聳肩不作答,這個問題很無聊。向前走到湖泊,我彎腰掬水,抹了一把臉。平靜清澈的湖面倒映著我的樣子,眉若細柳唇若櫻,到底是沈琦瑾的女兒啊,雖沒她那麼漂亮,但也算是個美人胚子。
說起來,我曾不小心把展遙推進這個湖,那時他還不會游泳,我差點就嚇傻了,連忙跳下去救他,卻忘了自己的力氣根本不夠。後來,展遙溺水昏迷,而我也患上重感冒,他花了兩天便醒來,可我依然燒躺在床上。直到五天後,我痊癒可以活動了,他也已經學會了游泳。當時他看了我半天,只擠出一句,「以後我們一起去玩水也沒關係了。」
「呵呵。」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清渙聽見笑聲,便轉頭看了我一眼,神情先是一陣驚愕,爾後慢慢平靜,溫柔至極,「姐,你哭了。」
「呵,我知道。」
「真那麼想他的話,那時為什麼不留住他?」清渙輕聲詢問,「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留住哥的。在展府,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哥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我笑著擦掉淚水,「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想他啊。」
「姐,我一直以為你和我是同一類人。」清渙的眼神柔若水輕若雲,淡淡道,「世界上不可能有一個人無時無刻地陪著另一個人,兩個人就是兩個人,是不可能變成一個人的。人,總是要分離的,不是嗎?」
擦淨眼淚,我歪著腦袋注視他,「這種想法很孤獨啊。」
「也許吧。」
十四歲那年,展遙離開了我。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即使回來,那個人也不會再是展遙。忽然覺得,將軍府空蕩了許多,可能,我心裡比我以為的更在乎他。
然後,我度過了最沒有波瀾,最為安詳,也最空洞的五年。在這五年,就是清渙跟我一起上於路的課,還有時常和我練練武,除此之外,我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沈琦瑾。這五年,也是展家最為平靜的五年。
我十九歲的那一年,似乎有什麼甦醒了,不可阻止,命運的齒輪又開始了它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