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江上起了大風,一行人只好窩在艙內。
憐吾無聊,手執兩個小簍走向相談甚歡的二人。她好像一直無法加入他們其中,原本她與李天祁是有話的,但在這個四弟面前,她便成了局外人。
「四弟,與嫂嫂下盤圍棋可好?」憐吾將小簍放在衛子君面前,坐了下來。
「好啊,難得嫂嫂有此雅興,只是小弟棋藝不精,嫂嫂手下留情。」衛子君也來了興致,不知這小美人棋藝如何,能主動邀請,想來應是錯不了。
「四弟過謙了,嫂嫂才是棋藝不精,每每與你二哥下棋,他要先讓我几子,次次都還是輸於他。懸殊太大,下著無趣,以致想找個人下棋打下無聊時間都不成,所以今兒個才逮著四弟下一盤。」
打開精美的棋簍,那裡面竟是白綠兩色用玉打磨成的棋子,小如指甲,精美異常,這簡直是藝術品,難怪那棋簍那麼小。「嫂嫂真是知情識趣的妙人,連這棋子都是如此玲瓏秀美。」衛子君手執白玉子,不由讚道。
「嫂嫂執綠子,請先行。」衛子君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盤棋用了兩刻鐘時間,毫無懸念的,衛子君佔了大片地盤,憐吾只勉強活了兩個角,四邊及腹圍大片區域都是衛子君的白子。
見此情景,李天祁哈哈大笑:「憐吾,看來你依然要寂寞下去了,你的位子應該讓給我了。」
「想不到子君棋藝也如此了得,今日為兄於你大戰一場,我久無對手,這手也越癢了。」李天祁得意地自誇了一番。
分開棋子,將綠棋推給衛子君,「四弟先行。」
衛子君看了一眼李天祁,手執綠子放了下去。
兩白兩綠,四子落定,衛子君接著一個大飛。
「四弟好大胃口。」李天祁執白子一長。
棋盤上白綠交纏,棋子多了起來。
「二哥,看好了,那是拐羊頭,你還要拐下去嗎?」衛子君奇怪,這初學者都看得懂的拐羊頭,他居然還跟著走嗎?
「子君,你沒看到我下面有一子呼應嗎?拐到這裡我全盤皆活呀,這可是一條猛龍。」
「二哥,你再仔細數數,排到那裡是否剛好錯過?」她早就看到他接應那一子,但那一子剛好偏了一格。
李天祁仔細排數一番,果然錯過一格剛好接不到,無奈歎息一聲只得棄子。
兩刻鐘過後,大局已定,各自拾起死子清點棋盤,雙方白綠各佔了幾塊,勝負難分,仔細數過後,衛子君以三又四分之一子勝了李天祁。
憐吾在一旁拍手笑到:「太好了,終於有人能殺殺他的威風。」
李天祁因著終於棋逢對手而大呼痛快,逼著衛子君再來一盤。因為更加謹慎,李天祁二盤以一又二分之一子險勝。接連又下了兩盤又是各一勝一負。今日四盤下來兩人各兩勝兩負,不輸不贏,竟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
因著這一現,李天祁興奮不已,自問自己棋藝少有對手,如今能遇到可與自己對弈之人,而這人又是自己心愛的四弟,心裡別提有高興,對衛子君的欣賞喜愛之情便又加了一層。
船行至錢塘湖已是傍晚,湖面燈火輝煌,一片絢爛,遊船畫舫絡繹不絕。想不到西湖在此時便已是遊人如織,只是現在尚未建那三潭印月的三塔。
錢塘湖,便是後來的西湖,但在這個時代因為毗連錢塘江而叫做錢塘湖。地處餘杭郡的中心,餘杭,也就是現代的杭州,由隋文帝楊堅命名為杭州,後被隋煬帝楊廣改州為郡,命為餘杭郡,沿用至今。
十月的風本就已是涼爽,入了夜,便添了兩分涼意,練過武的衛子君和李天祁,站在船頭,只覺這風舒爽無比,不由心生歡暢。憐吾卻要加件披風方覺得好過。
船行至湖中央,江上靡靡之音飄來,對面行過一艘綴滿大紅燈籠的官船,裡面飄出歌聲:
……
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
日將幕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朱宮。
靈何為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
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
子交遊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
……
細聽下,竟是一楚辭,想來這曾屬吳楚之地,也遺留了一些楚國的民間詩歌。
兩船交錯行過,對面船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顯得李天祁這艘船清冷無比。
一陣江風吹過,衛子君覺得週身舒暢,她身邊的憐吾卻打了個冷戰。
「嫂嫂冷了嗎,我來幫你取暖吧。」話落,衛子君轉身伸出雙手握住憐吾的雙手。憐吾大驚,這四弟動作也太大膽了,雖說世風開化,但叔嫂之間這也是大不合禮數的,何況李天祁還在。
但衛子君似乎並沒有去注意什麼禮數,也不覺有何不妥,握住憐吾雙手,內力緩緩輸入。
正自驚詫的憐吾,突覺自雙手湧入一股熱流,這熱流迅傳遍全身,連冰冷的腳趾都滾熱起來,一時間有些驚訝地望著衛子君,見她那雙晶亮的眸忽閃著,如夜晚的星空一般明亮燦爛,一時間不知是因那突來的熱量還是什麼原因,一團紅暈染上面頰。
衛子君鬆開握住憐吾的手,「嫂嫂,暖和了吧。」
「多謝四弟,想不到四弟還會武功。」憐吾閃爍的眸竟有些不敢去看衛子君的臉,轉向李天祁道:「我就說四弟應該比你會疼人,你看你,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卻從來都不曾傳點內力來給我取暖。」
李天祁笑道:「我個大男人難免心粗了點。」
「四弟就不是男人?」憐吾笑道,「你呀,這心豈止是粗,要是心中有,何來粗心?我可是見你千里之外運個冰鎮西瓜過來。」
「啊?哈哈哈哈……愛妃莫非吃四弟的醋了?那四弟剛剛幫愛妃暖身,我該不該吃愛妃的醋呀?」李天祁大笑起來,剛剛他吃醋嗎?他是的。可是為何?他從未吃過憐吾的醋呀?他僅是喜歡她知書達理、識得大體而已,可他今日吃的哪門子醋?那是他親愛的四弟呀,他明知四弟是沒有任何的雜念的。難道?他是在吃四弟的醋?是看不得四弟對別人好?不會!不會!他怎會吃男人的醋?
李天祁正自不解,忽聽有人叫他的名字,「李兄——」李天祁抬頭四下張望,卻見剛剛錯身而過的官船尾隨而來,船頭有人高喊他的名字。
「停船。」李天祁命道。
船慢了下來,後面的官船行至,李天祁看清了上面一行人,為的卻是餘杭郡郡守蘇離。
「李兄,想不到今日在此相會,快請到船上一敘,我這裡江南才子匯聚一堂,今日實在是太巧了。」蘇離拱手相邀。
「正巧,蘇兄,我也有個大才子要引見。」李天祁也拱手揖道。
蘇離命人將船靠近,以便放上船板,被李天祁制止了:「不必靠過來了。」回頭對上衛子君道:「我們兄弟跳過去吧。」說罷,挾起憐吾縱身一躍,衣袂翻飛,如一隻矯健的蒼鷹挾著獵物,承載著溶溶月色,飛越長空。眨眼間人已穩穩落在官船甲板上,眾人大聲叫好,這些飽讀詩書的文弱才子還沒有見過如此好的身手。
李天祁回頭向衛子君道:「子君,跳過來!」
衛子君聽聞,旋身躍起,快如閃電,魅如白鳳,輕若柳絮,飄若浮雲,劃空而過,身姿優美如破空一舞,似一片羽毛飄然而落。眾人皆出一片歎息。
「好風采!」蘇離叫到。
衛子君拱手施禮:「小生衛子君見過蘇兄。」
「蘇兄,這是我四弟,他便是我要引見給你的大才子。」李天祁拍著衛子君的肩膀,語氣裡滿是自豪。
「那真是太好了,今日才子佳人雲集在此,實乃一大盛會呀。」蘇離看向李天祁身邊的憐吾,「這位便是嫂夫人了吧。」
「正是細君。」李天祁拉過憐吾。
憐吾輕輕頓,那蘇離卻長長一揖。眾人看得詫異,想必這對兒夫婦應比蘇離要位高權重。
大家寒暄一陣後步入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