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蘇離站了起來,「今日我餘杭才子雲集此地,不吟詩作詞,實在糟蹋了此良宵美景。自古以來,錢塘美景詠著之多,猶如牛毛,不如今日各位才子各出一詩,比試一番,勝出者本官備十兩金相贈,並得我江南一才子美譽。本官正欲借今日盛會,評出我江南一才子,剛好巧遇李兄,也請李兄看我江南才子才思如何。」
眾人一致稱好,均躍躍欲試。
「蘇使君!小生有個提議。」一位年輕公子站了起來,「既然比試,不如增加些難度,若大家的詩裡都需有共同一物或一字,如此更有意思。」
「好!」蘇離贊同道,看向李天祁,「李兄,這個物件就由你來設定。」
「如此李某便不客氣了。」李天祁抬頭望天,「自古夜與月同在,這湖光也應配月色,今晚有如此皓月,不要糟踏,就『月』字吧,每個人的詩中都需有『月』字。」
「好!那就先請南朝著名詩人江總之後,江公子現已是鄉試舉人,明年二月即去京師貢院參加會試了,這可是我們江南數一數二的才子。」蘇離說完轉向一位身著月白儒衫,手執折扇的年輕公子,「江公子,請!」
那江公子站起身來,合上手中折扇,眉頭緊鎖,略一思忖,已是張口成詩:
「錢塘燈火月紛紛,
濃蔭荷畔藏佳人。
喧聲到海迷紅霧,
一株楊柳一湖春。」
「好!不愧為名人之後!」蘇離大聲叫好,看著那隱蔽在荷塘深處的妓船,春潮湧動,眾人不由紛紛點頭讚歎。衛子君雖因飲了幾杯略有頭暈,但思路清晰,聽了也不由讚歎。
「來人,擺上筆墨紙硯,請江公子將所作詩句寫下命名,以備留存。」蘇離吩咐了官差,開始邀請下一位公子。「這位弘公子乃弘執恭之後,弘執恭留下的秋池一株蓮可謂膾炙人口,秋至皆落空,凌波獨吐紅。托根方得所,未肯即從風呀。弘公子,請!」
那位被請出的弘公子已是早有準備,站起即吟道:
「楊柳滿湖堤,
月明籠沙衣。
畫船歌舞起,
繞耳如鶯啼。」
「好!精簡妙曼,請弘公子將佳句錄於紙上。」蘇離命人送去筆墨紙硯,又請出下一位公子。
一會兒,各個才子均有佳句作出,均錄於紙上,以作評判及留存之用,也便於評判哪個的字體更為出色。
蘇離看了眾才子的詩作各有千秋,難分伯仲,想起還有一位李天祁誇讚的衛公子尚沒有作詩,也想順便看看此人才華,遂看向衛子君,「衛公子,就差你了,衛公子請。」
衛子君聞言一驚,他沒想到蘇離把自己也算在內了,不由望了眼李天祁,「承蒙使君抬愛,只是各位才子都是當地人氏,而小生卻非本地人,恐怕壞了規矩。」
蘇離聽聞,抬手道:「欸!衛公子多慮了,這才華豈會擇地而棲?況且衛公子身在吳郡,也是江南呀,爭這江南才子稱號也是理所應當。
「蘇使君所言極是。」李天祁接著道:「子君你就別再推辭,讓大家也見識下你的才華。」他其實也想看看他與這些才子到底誰會更勝一籌。
「是啊,衛公子快快作詩吧。」眾才子也都紛紛開口。這文人便是有這麼個毛病,聽說誰有才了,都想見識一下,也暗中同自己做一比較,誰高誰低。
「那子君只有從命了。」無奈只有應承,要知道她可不想與別人爭什麼才子的稱號,若只是遊戲,她反倒不會推辭,可這萬一她真拿了那個名號,那些人還不加恨於她。原本就刻意內斂,但如今似乎沒有辦法,只有面對了。
衛子君自從來到這裡,所作詩句皆是出自自己,她不想抄襲古人名句,一是她尊重這個時代,不想帶給這個時代任何的不和諧,也不欲欺騙這些古人。二是她只想憑自己的真才實學,看自己到底能在這裡活出幾分顏色,她自覺才華並不遜於古人。自古以來西湖留下無數名句,今日她也想憑自己的實力和古人一較高低。聽著飄渺的歌聲,混著堤上寒蟬的鳴叫,一七言絕句已形於腦際。
「月冷知秋灑寒煙,
萬頃湖光萬頃天。
棹歌何處秋風裡,
千里長堤千古蟬。」
「好!好!好個千古蟬啊,好個萬頃天,好大氣的詩!好啊!把個錢塘微寒的初秋道的淋漓盡致啊,絕句呀絕句啊!」蘇離激動地一遍遍叫著好。「衛公子果然才華過人,蘇離我好久沒有聽過如此佳句了,堪比名家呀。」
「四弟果真才情過人,能做出如此絕倫的詩句,這江上恐怕再無人能出其右了呀。」憐吾悄悄對李天祁耳語,不無讚賞地看向衛子君。
「我就說吧,我這四弟才華不可一世,蘇兄這回信了吧。」李天祁驕傲地向蘇離顯擺著,好像蘇離讚不絕口的人是他一般。這蘇離本就是一個大才子,又愛才如命,他知道李天祁身份,卻並不畏懼,依舊李兄相稱,這也是李天祁甚為欣賞的少數剛正不阿的官員之一。
「後生可畏,蘇離深感不足啊,快快筆墨伺候,請衛公子錄下佳句。」蘇離極為期待看到衛子君的墨跡。
飽蘸濃墨,藉著酒意,衛子君揮筆豪書,暢意舒懷。
筆墨紙硯,她是不會陌生的,畢竟練過多年書法,腕力已是了得。她是先練趙孟孚,後練顏真卿,又練王羲之,最後被周庭堅的奇俊大氣所吸引,以至她的草書狂放不羈,行書靈秀大氣,楷書結構端美,只是她這樣性格的人,是從不寫楷書的,她沒辦法去磨那洋工。平時寫字,一律是行草,所以寫這幾個字對她來講,是信手拈來。
當蘇離拿起那幅行草時,更是激動地大叫:「好!好啊!好字啊!筆走龍蛇,大氣恢宏,疏密有致,筋脈皆是力道,好啊!從這字體即可看出,衛公子心胸如海,可納百川啊。」
李天祁好奇地上前觀看,他還沒見過她的書法,看了一眼,他抬起頭,久久地盯住衛子君,似乎要把她穿透。
衛子君抬起微醺的臉頰,迷濛的雙眸便迎上李天祁的目光,那目光似乎正在將她的衣衫一件件剝落,剝落,直至她身無寸縷。
他為何要那樣看她?衛子君不由疑惑,難道又在懷疑她的來頭?
蘇離歎息了一聲:「李兄,看來我這十幾個才子都敗給你這四弟了。這十兩金是衛公子的了,這江南一才子的稱號非衛公子莫屬了。」
「蘇使君!使君此舉未免有失穩妥!」一位公子站了起來,細看原來就是先前提議的那位公子,「使君,這十金自當由這位衛公子領取,但這江南一才子的稱號一直以來大家都默認非江公子莫屬,江公子琴棋書畫,經書策論無所不通,乃治國良材,但今日僅憑一詩就將這一稱號隨便冠與他人,未免不妥。」
「蘇使君!」衛子君起身,「那位公子所言極是,這江南一才子稱號衛某斷不敢受。」
「蘇使君,我有個好法子。」李天祁嘴上向蘇離說著,眼睛卻盯著衛子君,「讓他們比試一番不是便可一較高低了?」
衛子君揚起臉,抿緊嘴角,頗為埋怨地乜斜了一眼李天祁,心中暗罵他多事。
「好,好辦法。」蘇離很是贊同。
衛子君拱手拒絕:「使君!衛某才疏學淺,甘拜下風,這比試便免了吧。」
「衛公子是怕了嗎?」江公子搖著折扇譏笑道:衛公子身手了得,但江某相信並不是所有武夫都是不學無術,衛公子不會讓大家失望的,是嗎?」意為你一介武夫能有什麼學問。
衛子君想不到這江公子竟是一個小人,不覺失望,「江公子是說在下呢,還是在說我二哥?」飛著上船的可不止她一個。衛子君掀起嘴角看向李天祁:叫你多事,這回也被罵了吧。
「這……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與他人無關。」江公子連忙解釋。
與小人講情面就等於給死人上妝一樣,衛子君看了江公子一眼,拱手向蘇使君道:「既是如此,請使君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