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雙眸。
清淺剔透,深邃悠遠,猶如閃耀著群星的夜空。
如今,只能看到一種極度暗沉的黑色,透著說不清的光芒。
幽暗的密室,像間跟死亡一線之隔的囚牢,緊緊地,無可反抗地將他囚困。
當那雙漆黑的眼睛睜開時,只模糊地看到對面冰冷牆壁上似乎有一個小洞,小洞隱隱有光線透過來,像只間囚牢中的一把寒劍,從牆壁直伸到地面。
冷,這是他的第一個感覺。
很快,他現自己原來靠著牆,是站立著的。
身子明明癱軟無力,為什麼沒有倒下去呢?原來他的身軀正被鐵鏈鎖在了牆上。
他,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在毒酒作那個瞬間被人抽光了般,連握劍的力氣都失去了……
淚西。
這個名字就像幽暗密室裡的那道光線,成為他腦海中最清晰的圖像。
她的臉龐就出現在眼前,淡淡的眉毛,薄而粉嫩的嘴唇……從小看到大,只要閉上眼睛,都可以將她的臉想像得比任何女人都要清晰。
「淚西……」他的嘴低喃出聲,修長的墨眉隨之皺了起來。
在暖閣裡倒下去的前一刻,他並沒有忘記:馬上放了她……!
冰冷無情的面具下,傳來一陣陰冷的笑聲:「呵呵……邪君啊邪君,你既然已經猜到兩杯酒中都有毒,又怎麼會還輕信本尊的話?
「你……卑鄙……」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
他倒了下去。
……
卑鄙的五峰谷主!
楚弈憤恨地咬緊牙關,當毒酒作的時候,當聽到「化功散」三個字的時候,他現自己真的愚蠢地上了一個當!可惜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此刻,沒有內力護體,陣陣陰風侵襲著他,極寒。
「卑鄙的傢伙……給我出來!」本是溫雅動人的嗓音,如今只充滿如負傷野獸般的怒吼,「出來!」
聲音已是沙啞,他依然喊著。
手臂每動一下,只聽牆上的鐵鏈隨之狠狠震動一下,叮叮鐺鐺,有些像閻王爺旗下的小鬼敲的催魂令。
兩隻拳頭緊握,看起來依然那樣充滿力量。
可是,滿腔的怒火與悔恨,迅讓整個身軀燃燒起來。寒冷似被軀走,密室似要被焚燒。
「出來!出來……」他嘶吼著,全然不見平日瀟灑俊逸之態。
親眼看到五峰谷主慘不忍睹的面容,他本不相信父王真是那樣殘忍的人,會為了一個冷落的妃子而將一個侍衛折磨成那樣,但是當現那個人竟然如此卑劣之後,不禁開始懷疑曾經他是怎樣激怒過父王?
密室很靜,只有他憤怒如獅的吼聲在迴盪。
其他,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終於停了下來,似洩完了,似用光了力氣。垂下頭,牢牢靠住結實手臂的鐵鏈也安靜地沒有了聲音。
肩頭的傷,傳來陣陣劇痛。
感覺有冰涼的東西流過肌膚,他閉上眼睛,猜測自己身上的血液是否就要流盡?
想笑,想笑自己的愚蠢,為何會在那樣的時刻失去該有的冷靜?愚蠢到竟然會去相信一個同時在兩個酒杯中下毒的人……
可笑,可笑自己看起來很英勇地喝下一杯毒酒,卻沒有救出想要救的女人……
惡毒的五峰谷主,未免太看得起他楚弈。
他都已經讓他內力盡失,變得手無縛雞之力,為何還要用如此粗重的鐵鏈套住他?
彷彿一棵被霜打過的枯葉,本就沒有了蒼翠綠意,還要承受無情風寒。
楚弈緊咬著牙根,堅實的下頜收得死緊,死緊。
冷靜,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他只有冷靜,才有可能救出自己和淚西。
可憐的淚西,柯少凌找到她了嗎?還是……柯少凌也被五峰谷主抓住,正在承受著跟自己一樣的磨難?
五峰谷主,又會想出什麼花招來對付他們呢?
他,堂堂的北詔之王,如果真要死在這樣的地方,死在一個不明來頭陰險卑鄙的傢伙手中,那真是——他這輩子最羞愧的一件事。
所以,他怎能就這樣死去?
哪怕是失去武功,鮮血流盡,他也絕對不能讓自己就這樣死去!
絕對不能!
血,一滴一滴,沿著手肘,低落到地上。
密室裡靜得只能聽到鮮血滴落的聲音。
……
霧濃,一片白色。
草葉上,樹枝上,一片冰冷薄霜。
冬天已經來臨,山裡的氣候比外面的世界寒冷得多。
幾天下來,仍是無法適應清晨的嚴寒,淚西一走出洞口便凍得縮起了頸子,嘴唇也微微白。
烏黑的長,被晨風輕輕掀起,在黃色的衣衫上飛舞。
昨夜,她在少凌哥哥的臂彎中睡了一夜,溫暖而安全的感覺讓她睡得很熟。
幾次在夢中閃過一個俊逸瀟灑的身軀,她幾乎就要醒來之時,一隻溫柔的手輕拍著她的背,動作是那樣輕柔,那樣小心,她心一定,又陷入沉沉的熟睡中。
猶帶著他體溫的外衣,罩上了她的肩頭。
淚西側過頭,彎了彎嘴角,眼中盛滿感激。
柯少凌理了理她額前的幾根絲,柔聲道:「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別讓少凌哥哥擔心。」
「嗯。」淚西點頭,心神又忍不住被一個叫楚弈的男子拉去。
以前,她從來都不會如此為那個男人擔憂,這次被神秘谷主抓去關在密室,腕上木鐲又莫明斷裂之後,她的心竟然比以前任何時刻都擔心著他。
柯少凌將她的絲理在耳後,輕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毫不掩飾的擔憂,輕言道:「別多想,楚兄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想辦法去探聽一下消息。」
「不是要找莫姑娘嗎?多了她幫忙,應該會更快些。」淚西被他單手攬在臂中。
柯少凌點頭:「是啊,找莫姑娘應該比找楚兄來得簡單。不過,你放心,那谷主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沒必要為難楚兄的。」
淚西皺眉:「我擔心的是谷主若知道我被人救了出來……會導致他和楚大哥的談判失敗。」
柯少凌微微一愣,料不到淚西的心思竟這樣細膩,手臂一緊,更加有力地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內。
「少凌哥哥,我們走吧。」淚西看看四周,不知道該往哪走,「我們三人一同進谷,我只希望大家再早點一同出谷。」
「說了不用擔心,不管生什麼事,你只要相信少凌哥哥就好。明白嗎?」他的話語和低沉,帶著某種強調的意味。
淚西抬抬下巴,注視著他英挺的側臉輪廓:「我一直都很相信少凌哥哥啊!」
「走吧!」柯少凌勾唇一笑,攬著懷中人兒往一個方向走。
……
「柯大哥,淚西。」莫靜然依舊一襲紅衫,成為林子裡最耀眼的光亮。
當淚西看她身影的時候,眼瞳都迅被這抹紅照亮了。
「是莫姑娘。」淚西欣喜道,猶如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柯少凌微微勾起嘴角,擁著她走了過去。
「莫姑娘,可有楚兄的消息?」他直視著莫靜然,眼神裡透著只有二人才理會的含義。
莫靜然絲被晨風吹得微亂,手指握著的劍緊了緊,答道:「楚大哥跟谷主交換了條件,現在應該沒事了。」
淚西咬唇:「什麼條件?」是為了自己而跟谷主交換條件嗎?還是楚弈跟少凌哥哥裡應外合,在那天跟谷主拖延時間?
莫靜然道:「其實也沒什麼,師傅說谷主只是想讓楚大哥在谷中多留些日子,幫他一點忙。只是怕楚大哥不答應,所以……真是委屈淚西姑娘了。」
柯少凌眸光閃爍,語氣跟林子裡的風一樣寒冷:「僅僅是為了留下楚兄就抓走一個柔弱的姑娘?你們谷主未免太不厚道!」
莫靜然一臉愧色:「柯大哥別生氣,谷主也是想借此試探一下你和楚大哥的身手。這不,谷主親自命令我,讓我立刻帶你們前往山平峰頂,賠禮道歉。」
淚西朝柯少凌看了一眼,她聽完此話,模糊有種怪異的感覺,那位谷主實在是位難以應付的人。
柯少凌抿唇沉默了會,握住淚西的肩頭:「淚西,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是該好好接受谷主的歉意。」
莫靜然看到他們較之以前親密的動作,微微揚唇:「是啊,何況楚大哥暫時也不會離開,等他幫谷主辦完事,你們三人一同出谷也不遲。」
淚西不再猶豫,肯定地點點頭。
……
山平峰,地勢很高,越往上走冷風越大。
這次莫靜然帶他們走的是大路,雖沒有穿過巖洞那樣快捷,不過一路倒也順暢,至少看起來是非常安全的。
淚西被少凌單手擁在懷中,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面走。
一到山平峰頂,讓人不由地睜大了眸子,大吃一驚。
眼前的景象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樣,本以為山峰之顛該是一片樹林,幾間簡樸的房屋便是,就像掩映在深山裡的寺廟那種感覺,沒想到山平峰頂竟是一派熱鬧景象。
峰頂寬而平坦。
處處是四方的瓦房,一座連著一座,連成一片,中間是寬闊的街道。像小鎮,自然不若小鎮繁榮,像村莊,又比村莊熱鬧。
白色的霧色,似天然的屏障。
霧影飄動,將一切掩映在朦朧之中,輕紗般地遮掩著樹梢,房屋。
街道兩旁有幾家店舖,隱約可以看到酒旗在風中飄蕩。
街上人來人往,神色雖然冷漠了點,但可看出他們是居住在此已久的居民。
其他的房屋看似是民宅,有的宅子還被石塊壘築的圍牆圈著,裡面有高大的樹木長在庭院之中。
一眼看去,白霧繚繞,竟似生活在仙鏡一般。
莫靜然看淚西詫異的神情,微笑著解釋:「五峰谷的人,長年來已有了自己的生活習慣,山平峰是五峰之中最熱鬧的地方。我和師傅也有房子在這裡呢。」
柯少凌微微頜,銳利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街上的行人對他們的到來,只稍稍投來一眼,即又神情冷漠地轉過頭去,彷彿看到陌生人出現是習已為常的事情。
「這也是難得的世外桃源。」淚西感歎道,心中又不禁暗暗思忖,世外桃源的谷中之人見到外人的到來,為何連絲吃驚的神情都沒有呢?
莫靜然似乎看出了什麼,微笑著解釋:「淚西姑娘一定覺得奇怪吧?谷主多年來將五峰谷管理得很好,五座峰頂都有住人。山平峰的子民也習慣了其他峰頂的朋友過來走走。」
淚西再看看那些路人的表情,點頭道:「原來如此。莫姑娘,這五峰谷豈止只是一座世外桃源?谷主其實也可以稱得上是一方統治者啊!」
莫靜然俏臉微微一變,不自在地笑了笑:「淚西姑娘說笑了,什麼統治不統治,谷主只是帶著一幫有功夫的弟子維護這裡的安全而已。」
柯少凌眼觀八方,終於開口:「不知谷主想如何對待我們?」
莫靜然連忙手一指前方:「柯大哥身手了得,讓谷主好生佩服。谷主特意安排了那座宅子讓你們先住下,等你們休息好後會設宴款待。」
淚西看了前方一眼:「那楚大哥呢?」
「楚大哥……淚西姑娘跟楚大哥兄妹情深呢!不過淚西姑娘放心,谷主很欣賞楚大哥的,又豈會虧待了楚大哥?我先帶你們過去休息吧。」莫靜然不再多說,帶領二人往宅子走去。
白色的霧氣,輕輕飄動。
淚西淡眉微瑣,每走過一步,都感覺到一種忐忑不安。明明覺得奇怪,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是因為楚弈嗎?擔心他跟谷主交換的條件嗎?
一個谷主為了請人幫忙就可以抓一個弱女子,還殘酷地關在密室,若非親身經歷過,淚西實在難以想像那是個冷酷的谷主。
可是,莫姑娘不是也關心楚弈嗎?
她看得出來,莫靜然每次看著楚弈時,美麗的眼睛中總隱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情愫。那是一個動情的少女對心愛男人的眼光,含情脈脈,以楚弈這樣一個風流倜儻的男人,怎會不知?
如果莫靜然都不擔心楚弈的安全,自己的擔心是否有點多餘?
畢竟,有哪個動情的少女能看到自己的心愛之人遭遇危險,還能笑得如此自若?
如楚弈真有事,少凌哥哥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如此一想,淚西覺得心口稍稍安定,心跳也不再那麼劇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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