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白茫茫。
一層白紗似的濃霧將整個茶溪鎮都籠罩了起來,丈餘之外根本難以看清東西。
推開窗戶,一抹清新的霧氣蕩進屋子,外面朦朧一片。
詠唱捂了捂小嘴,極力忍住喉頭的不適,在與閣昱還沒有理清楚關係之前,她不會告訴他孩子的事情。想到昨日與楚弈一起時談到的「詛咒」,一種神秘而緊張的情緒捕獲了她,原來四詔之間的關係比想像中的還要迷離複雜。
談話間,閣昱一直保持著陰冷的表情,好像因為楚弈與詠唱之間的默契而生氣,又好像在隱忍著一種大家不明白的痛楚……
楚弈很幸運,有淚西這位國妃為其躲過一劫,而暴君殤烈卻真的中了詛咒,那藍倪怎麼辦?如果殤烈因此而亡,那藍倪……
詠唱深呼吸了一口氣,想去一趟「閒雲客棧」,希望藍倪還在。
藍倪看到她的到來,欣喜不已,二人房中坐定,詠唱便迫不及待地想提醒藍倪,不要再跟暴君賭氣,還是及早回到自己愛的男人身邊,否則真的生什麼事,會後悔一輩子的。
藍倪閃動了大眼,咬住下唇問:「詠唱你是知道什麼了麼?為何說此話?」
詠唱猶豫了好一會,面露關心之色:「藍兒聽說過詛咒的事麼?」
藍倪單薄的身子突然一顫,她當然知道……她自己就中了那種可怕的詛咒,她知道殤烈也有,難道……
不祥的預感攏上心頭。
「是不是閣王說了什麼?詛咒的事其實跟暴君也有關係是不是?」藍倪急問。
詠唱眨眨驚訝的水眸:「原來你已經知道詛咒的事……」
藍倪點點頭,是的,關於詛咒之事,她知道得不少。詛咒關係到很多人也關係到自己的身世,她此番出來,就是要親自查明一些塵封的真相,而知道這背後真相的神秘黑衣人,她也有點期待再次見到……
她低頭輕歎一聲,有點悲切:「唉,關於詛咒之事,我想閣王也無能為力吧。」
「嗯,對不起藍兒,如果可以,我一定會讓那傢伙全力幫助你們。」
藍倪搖搖頭:「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到了這一步,我想閣王包括下咒之人恐怕也無法操控了……總之,謝謝你。」
詠唱握住她白皙的小手:「謝什麼,別忘記我說過,我要和你做親家呢。」
還沒說幾句話,房間傳來敲門聲,開門一看,只見閣昱皺了眉立在外面,深邃的眼瞳中透露著毫不掩飾的擔憂,也隱含著一股因急切而起的怒火。
這一次,詠唱沒等他動手虜獲,反倒自己站起了身:「藍兒,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我定會幫你的。」
……
街上有點冷清,空氣稀薄。
閣昱堅持將她攬在自己的身側,他黑色的風衣正披在她的肩頭。
二人沉默地走著,詠唱低垂著眼慢慢地走著,一直看著因霧氣而潮濕的石板街道,整個人都顯得安靜。
閣昱吸了口氣,依然滿臉緊繃之色:「你每次都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我的心臟遲早會因擔心而衰竭的。」
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憂心傳入耳膜,詠唱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揚起唇:「以後不會了。」
「什麼?」他抬了抬眉,很意外聽到如此乖巧的回答。
「我說——」她抬起眼,眉眼染上了太陽的光輝,「我說以後不會這樣了,以後如果我要離開,我會先告訴你。」
話剛說完,整個人便落入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清晨的大街,行人不多,面對他們的親暱舉止,仍有好奇者側目。
他管不了那麼多,低頭埋入她散著馨香的烏絲中,語氣有點激動:「沒有以後!沒有如果!因為我再也不允許你離開了。」
詠唱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有屬於他的熟悉的味道。
她低下頭,眼角有點濕潤。她沒有告訴他,剛剛在與藍兒談話之時,她突然感到非常害怕,恐懼緊緊擢住了她的呼吸。
她很害怕……如果自己再那樣悄然離去,而他卻跟殤烈一樣正在承受著她不知道的苦痛和危險……那她一定會後悔的!
就算他還沒有愛上自己,她也絕對不願意失去他。
活到現在,還沒有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以後她也不願意!
在為藍倪擔憂的同時,她也深深地體會到,能在自己所愛的人身邊呆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尤其是有了孩子……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
他的胸膛好溫暖,環著她的手臂溫柔又有力。
良久之後,她輕輕推開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如果你這次說的是真的,該多好啊!」
「當然是真的!」抓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胸口,英挺的眉頭打著死結,「我會用以後彌補過去!」
眼睛定定地注視他半晌,等得他幾乎要低咒出聲,她仍然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軟化,微微側了一下頭:「這裡是大街上,我們的大王要就地做深情表白麼?」
「該死的!」他終於咒出聲,看到周圍已駐立好幾個路人正看著他們。凌厲的眼眸一掃,他拉緊她的披風,攬著她離開。
詠唱眼角帶著得逞的笑意,盈步前行。還有那麼多疑問沒有解開,那麼多委屈沒有補償回來,想讓她這樣就相信他,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大王,暴君的詛咒你都沒辦法嗎?」她問。
「世界上如果還有誰有辦法,應該就是須烏子了。」
她停住步,轉過身:「大王你願意找須烏子救暴君嗎?」
他思索,沉吟:「你希望我救他?」
她彎起嘴角:「先王積心畜慮等的不就是這一天?蒙捨要滅刖夙難道還有比暴君突然駕崩更好的機會嗎?我希望大王救暴君,大王難道就會願意嗎?」
冷薄的雙唇抿成一條線,他沉沉地盯著她。
清冷的風吹在身上,絲被輕輕揚起,她望著他的表情,瞭然地笑了起來。
「如果我可以救他,那麼我會答應你!」
他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她微微一愣,將小臉縮進了黑色的風衣裡,嘴角的弧度卻揚得更好。
太陽緩緩從樹林的那頭升起,照在街上的濃霧之上,霧被照射出一道道光圈,暈黃,閃亮。大地逐漸變得溫暖,詠唱低垂著眼走好每一步,心境與來時已大不相同。
……
一個氣息詭異的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阻止了他們回去的步伐。
閣昱修眉一抬,下意識護緊了臂彎裡的人兒。
從他與小部落一踏入茶溪鎮,便敏銳地感覺到籠罩在鎮裡的神秘殺氣。仔細觀察,會現各詔都有士兵喬裝進駐於此,他一直預感近日內這裡終將難逃一場惡戰。
眼下黑衣人出現,是否就是惡戰的前兆?
茶溪鎮乃蒙捨與北詔交界之地,也是交通要塞,兩國均有重軍把守於此,即使有何戰況,身為蒙捨之王並不以為懼。
可是,上次不慎中了黑衣人迷毒,加之如今有詠唱在身邊,他不得不謹慎提防。
「我家主公有請閣王。」黑衣人拱手道。
「你家主公是何人?」琥珀色的雙瞳迸出兩道精光,看來上次松明山頂的黑衣人還不是所謂的「主公」。
「閣王跟在下去了便知。」黑衣人的語氣也像幽靈。
詠唱抓住閣昱的衣襟,對他搖了搖頭。
閣昱安撫地拍拍她:「詠唱,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不要去!」她開口攔勸道,雖然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但是一看對方那陰氣沉沉的打扮,便想到八月初八的劫殺,心口便被什麼抓住似的難受。一陣反胃,她連忙摀住小嘴乾嘔起來。
「詠唱……你沒事吧?」他充滿關愛的眼眸瞧著她略為蒼白的臉頰,然後抬頭對黑衣人道:「回復你家主公,說本王今日不便,改日拜訪!」
黑衣人移動一步,舉起手中刀鞘,又擋在他們面前。
「請閣王不要推卻,讓在下難做!」語一畢,身後又竄出四五名黑衣人。
閣昱瞬間收緊了下頜,瞳孔縮得變得如同針尖般大小,聚滿了殺氣。
詠唱看了眼對方的架勢,感覺到自己靠著的胸膛連肌膚都堅硬了起來,她告訴自己不能害怕。他們人多,閣昱若要擔心自己,定會有所顧忌,武功再好也難以施展開來,還不如順了他們……
「好,我們正好要去見見你們主公,請帶路!」
在閣昱畜勢待之際,詠唱先開了口。
「詠唱!」他對著她低吼。
「大王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的目的嗎?我倒想知道初八那日,到底是什麼人想劫殺本公主。」
閣昱懊惱地注視著她,長睫覆蓋之下的眼睛是那麼勇敢,他心中一疼,暗暗歎息了一聲。黑衣人的身份他早已經知道,那位一直藏在幕後的「主公」他也想知道是誰,他還想知道——輔助自己幾年的慕千尋在這其中到底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在自己昏迷期間,小部落從慕千尋那裡得知的信息並不多,有的事情他這個大王必須親自前往才會獲得結果。
可是……要帶這個小女人一同深入虎穴……
「閣王、公主,請!」黑衣人冷冷地笑著,在前面帶路。
詠唱不以為意地帶著微笑,而身邊的男人修長的眉頭打起了死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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