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鳥語花香,陽光明媚,空氣清新透明。
詠唱獨立坐在閣樓之上。
「只要瞳瞳你開心就好!」
這句話似魔音一般纏繞在耳邊,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擺脫。
兩個女人同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另外一個女子,而自己,好像什麼都不是,僅僅是多餘的一般。
美麗明朗的笑容後面其實是滿心的苦澀,他可有留意到?
從來未曾羨慕過誰,她卻由衷地羨慕瞳瞳,有一個那樣溫柔疼愛她的哥哥,還有一個真心關愛她的男人。
直到聽得慕千尋在席間再次談起蒙捨與北詔和親之事,那一剎那,她做了個決定。
與其在這裡看著閣昱和瞳瞳之間的甜蜜,弄得自己黯然神傷,倒不如瀟灑地離去,離開代表著新的開始,新的希望。
她決定——繼續和親的選擇。
……
夜間,不知不覺走到「百藝苑」,看到落雪、飛揚,不由突生感慨,這兩姐妹至少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可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呢?
在經歷那麼多努力之後,得到的只是一個迷糊的答案而已……
愛一個人,真的必須要經歷痛嗎?
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竟然連生命都變得沉重躊躇。
飛揚開心地抓著她的手:「公主,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幫到我們的。如果是大王親自為我們指婚,那真是太幸福的事情了。」
落雪也真誠地道謝,一雙美麗的眼眸中浮出憧憬之色。
詠唱靜靜地對她們微笑。
她們很快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而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好像得到了很多,其實內心比好多人都要孤單,因為所有得到的,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一個人要求越高,希望越大,往往得到的失落也越多。
她只希望得到一份完整的愛而已,可惜,這個希望所托付的是一個君王……
輕輕歎息著,詠唱獨自走在回詔華宮的小徑上。
曲詠唱,振作啊!
如果你離開了這裡,說不定很快就可以忘記他,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想想那邪君楚弈,真的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沒有愛,至少可以做一對志氣相投的朋友。
如此看開點,生活中何處不是陽光?
「詠唱公主?」有個聲音喚住了她。
駐住腳步回頭一看,是多日未見的萍妃。略一施禮,二人隨意寒暄了一番,便並肩信步在掛花飄香的園子裡。
已是月底,月如細眉,幾乎毫無光華。
夏夜寧靜,外面徐風習習,對坐在園子正中的八角亭中,侍女隨即擺上了精美的茶點,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談起來。
「初八和親之事,公主受驚了。」萍妃的話語裡透露著真誠的關心。
詠唱感激地笑了笑:「情況是有些駭人,所幸一切都過去了,詠唱也沒有受傷。」
萍妃又安慰了幾句,將話題轉開:「聽說瞳瞳姑娘又回到大王身邊了,公主可有去探望過?」
詠唱輕抿了一口茶,手指微晃了一下:「娘娘沒有過去詔和宮看看嗎?」
萍妃皺起眉:「公主有所不知,當年大王撤除了整個後宮的妃子,我卻選擇繼續留下王宮,頭銜雖然還在,實則現在的我什麼都算不上。大王念於舊恩,讓我仍然著妃子的生活,但是按宮規我是沒有資格自行過去詔和宮的。」
這番話著實讓詠唱感到意外,她一直覺得萍妃氣質高雅,至少還是個正式的娘娘。
「這畢竟是王宮,一切得按規矩辦事。在下人眼裡,我是個高貴的娘娘,但沒有大王的召喚,我還是不便輕易去見大王。」
詠唱怔怔地放下杯子,憶起自己數度自由進出詔和宮,閣昱似乎都沒有說什麼,她真沒料到,在其他人眼中,詔和宮竟是個如此神聖威嚴之地。
如今瞳瞳竟住在那裡面,這背後的含義實在讓人不願意去多想……
「瞳瞳姑娘純淨地像一朵白色的薔薇花。」想到瞳瞳楚楚動人的模樣,詠唱真心地說道,口氣中有著讚歎與羨慕。
萍妃淡淡地笑道:「看來大王是真心喜歡那個女子。兩年前,大王欲冊封瞳瞳姑娘為國妃,可是她卻突然失蹤了,至今也沒人知道生了什麼事。不過,她這次回來,只要大王不見怪,她仍然可以跟以前一樣得到最多的寵愛。」
手指抽了一下,詠唱微微低下臉,忽明忽暗的宮燈之光映在她美麗的容顏上。
沉默了一會,她突然笑了:「那詠唱就祝福大王和瞳瞳姑娘。來,我們以茶代酒,在這裡為我們的大王恭賀吧。」
萍妃愣了一下,看著她舉起的杯子,也笑了起來。
「公主說得對,為大王祝福,也為瞳瞳姑娘祝福。我們女子若能像瞳瞳姑娘那樣,也該是幸福的一輩子了。」
像瞳瞳姑娘那樣……
飲下一杯淡茶,茶香余繞,喉頭卻比剛剛喝下一杯烈酒更加苦澀……
詠唱輕柔地笑了,像一朵月色中悄然綻放的桃花,透露著孤獨落寞。
而那個生命只剩下三個月的女子,卻不知道自己同時被這麼多人偷偷羨慕著。
……
刖夙國封妃大典於八月三十日舉行,盛情邀請三詔之王。
請貼已到閣昱手中三日,他未絲毫未動,彷彿並不打算前去。
當丫頭從小部落那聽聞這個消息時,忍不住告訴了詠唱。
「真不明白大王在想什麼?難道大王因為上次和親之事,以為是暴君幹的就不願意去了嗎?」
詠唱看看眨巴著眼睛的丫頭,揚起了唇角:「丫頭你最近受小部落的影響越來越大了,竟然也會關心起大王的事來。他是君王,誰能摸透他的心思?」
「是啊,小部落說,他是越來越摸不懂大王的心思了。」丫頭說著歎息地瞥了詠唱一眼,「丫頭也是,越來越不明白公主的心思了。」
「我?我有什麼心思?我在想著,在我離開之前,一定要先請求那傢伙為你和小部落指婚。」詠唱自嘲地笑了笑,現自己最近老在為他人做紅娘。
丫頭先是嬌羞地紅了臉,立刻吃驚地睜大眼睛:「公主,你……你要離開?你又要去哪裡?」
小臉一皺,差點就要哭出來,公主每次說走就走,狠心哪!
詠唱微笑著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這次我一定要先安排好你的終身才離開。」
「公主,你到底要去哪裡?」才以為公主這兩天心情又好起來了,殊料又突然來這麼一招,看來,她已經完全不明白跟隨多年的「公主小姐」在想什麼了。
美目中閃過一絲黯然,不過瞬間立刻恢復平靜:「我還能離開去哪?天下就這麼大,再走也走不出四詔的圈子,想去大唐闖一闖估計是沒那個機會了。倒不如趁這次去找找我未來的夫君。」
丫頭這次吃驚地連下巴都要掉下來:「公……主……未來的夫君?」
詠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笑得神秘:「詠唱公主難逃去和親的命運,你說本公主未來的夫君還能是誰?」
「邪君?」丫頭張不攏嘴,她明明有感覺到公主是喜歡自己大王的,而大王似乎也對公主有點意思……莫非公主看大王最近天天跟瞳瞳姑娘在一起,所以一氣之下就……
「公主,你不是在賭氣吧?」
詠唱睨她一眼:「當然不是。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既然無法承受閣昱同時喜歡兩個女人,何不就此離去?而那傢伙從瞳瞳來了之後,幾乎就沒有來過詔和宮,雖說最近國事的確繁忙,但那也只是借口,如今再呆在這詔和宮有何意思?
不如離去也罷,就此忘記了吧!
「公主……你一定要考慮清楚啊!」丫頭緊張起來,自從喜歡上小部落之後,她才逐漸明白要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麼難得也多麼幸福。公主一定是喜歡了大王,可是大王他……
如果公主離開這裡,自己真的就要跟小部落在一起,不再跟隨公主了嗎?
似乎看出了她的煩惱,詠唱燦爛一笑,若三月裡的陽光:「這樣吧,我們賭一把!如果我贏了,你這丫頭就聽我安排,如果你贏了,我就答應你所要求的事。好吧?」
看著詠唱袖口一抖,白嫩的掌心便多了兩顆鮮紅的骰子。
仰頭,抬眼,拋出。
骰子在空中拋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長袖晃過,幻影飛舞,纖美的玉手正好將兩隻骰子壓在了桌上。
抬起眸子,詠唱注視著丫頭:「讓你先說,買大買小?」
丫頭苦著臉:「公主,真的要賭啊?」
「壞丫頭,骰子都已經定好了,能不賭嗎?而且,能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信服的呢?說吧,買大買小?一局定輸贏!」
人生處處如賭局,在迷茫之時,不妨選擇賭一把。
她靜靜地等著丫頭的答案,輕揚的嘴角閃現著不容忽視的自信。
抿唇,吸氣,張眼。
丫頭終於無奈地吐出三個字:「我……買大!」
笑容如小狐狸般狡猾,她輕輕地拿開手掌,兩顆殷紅的骰子正面朝上的——恰好都是一點。
白色的一點,凝聚在丫頭的眼瞳上。
「公主……」小小的嘴唇顫了顫,她怎麼傻到跟公主來賭這個呢?這不擺明了是輸嗎?
詠唱笑著摸摸她的頭,動作前所未有的溫柔:「呵呵,其實你才是贏家,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多麼幸福啊!乖乖地等著大王的詔令吧。」
明眸有一道暗光閃過,轉瞬即逝,溫柔的話語裡透著淡淡的無奈。
如果自己無法得到,就讓身邊的人得到幸福吧。
而自己,將去追求更新的生活。曾經……刻在心上的……能否忘記?誰也不知道……只是目前,她只想離開而已……
「公主……」丫頭無語凝咽。
……
八月二十九日。
這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她悄悄地走了。
什麼也沒有帶,卻留下一封簡短的書信。
信由大王親啟,當一臉鐵青的閣昱擰著眉,抿著唇打開那張薄薄的紙後,眸子瞬間暗得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
信的確很簡短,寥寥數字——
丫頭與小部落是天生一對,請大王指婚,成全他們。至於我,走了,找我的幸福去了。
手指用力一握,那張脆弱的紙立刻變成可憐的一團。渾身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抓住信紙的手指用力,那力道之大彷彿可以透過那張紙將逃走的女人給抓回來。
額頭的青筋劇烈地跳動,筆直站立的男人渾身散著冰冷的寒意。
「她去哪了?!!」
低吼的聲音像平地一聲雷,凌厲的目光盯著簌簌抖的丫頭,小部落也不由地心驚了一下,難得看到大王如此隱忍的暴怒,看來事情真的很不妙。
「回……大王,公主說……說……」
「說什麼!」他瞇起了眼,聲音更加陰沉。
丫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使勁想啊想,公主悄悄地離開根本沒有說什麼啊,即使有說什麼……被大王這樣大力一吼,差不多也忘記了。
小部落拱手道:「大王請息怒,讓丫頭好好想想。」
怒眼一瞪,他氣息粗重:「如果她有什麼事,你們兩個的婚事本王絕不答應!」
婚事?
小部落吃驚地張了張口,再看小臉瞬間通紅的丫頭一眼,突然明白了什麼。
「還不快說!」閣昱覺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點點消失,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就這樣逃出宮了,留下這麼一張破紙,這算什麼?
算什麼!
她難道一點也不在乎他嗎?
她以前不是很主動,常常給他燦爛笑容和熱情話語的嗎?
該死!
就這樣離開了,尋找她該死的幸福!
丫頭抖了抖唇:「奴婢記起來了,公主……說……她去找她……找她……」
「找她什麼!」他的聲音冰冷殘酷,手指僵硬得幾乎可以將那團紙捏成粉末。
「找她未來的夫君……」丫頭嚇得閉上眼睛飛快地答了出來。
滿眼的狂風暴雨,他的臉色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咬牙切齒地聲音響徹在空曠的廳堂:「未來的夫君!好——很好!」
「彭!」重重一聲。
小部落和丫頭不約而同地應聲望去,只見遠處的一張古老的梨花木桌,已經被凌厲的掌氣隔空劈成了兩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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