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們靜靜地圍在身旁,默默地注視我,彷彿在默哀,大家都能明白形勢的險惡,雷動於九天之上,無人能夠抵擋——除了無語默哀,他們沒什麼好做的。
辦公室裡,只有電腦音箱裡發出聲響,那是性愛AV裡的持續纏綿聲,讓這個安靜的夜晚,氣氛異常詭異。
「不,這不是事實。」魏局指著屏幕,樣子極度憤慨。「這是政治陷害,有組織有背景的,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們都清楚。」
「***,簡直是顛倒黑白!」李軍忿忿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後手一掃,把液晶屏打飛了,他的表情無比鬱悶。「你應該反抗!」
我聳聳肩,喝下一口酒。「你這麼有力氣,去殺了那些人啊。」
「總不能束手待斃吧?」劉子衛又來搶我手裡的酒瓶,「應該去解釋,去澄清,去告訴大家這是在造謠——」
「沒用的,不用浪費表情。」我淡然一笑,「你們可以試試做這些,不過不會有效果,我清楚。」
「你們走吧,我無藥可救。」我說,「讓我一個人呆會,最後這麼點時間,讓我清靜一會吧。」
「還有,子衛老哥。」我說,「你那個沈艷的事情,一定得仔細了,讓人抖露出來,你也得完蛋。」
劉子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道理你不懂嗎?」
「是的,是這樣,對不起了兄弟們。」我舉起酒瓶,大聲宣佈,「以後各走各的道吧,跟我劃清界線吧!咱們的旅程到此為止,時間短了點,沒辦法,呵呵。」
「等等。」劉子衛的聲音降低了一點,「如果真會出問題,關於沈老弟的情況,大家有必要統一口徑,不要到時候給人打個措手不及——」
我哈哈大笑,覺得非常幽默。「有什麼口徑需要統一?啊?」
「我沒有做過見不得人的事情,一件都沒有,你們完全清楚。」我說,「要調查到你們頭上,隨便說好了,對得起良心就行。」
他們默默地走了,臨走前,兩位警察還向我敬了個禮,就像在告別遺體。
我搖搖頭,笑起來,朝他們揮揮手。
方荷在身旁哭泣。「為什麼會這樣?」她顫抖著聲音問我,「你不是壞人,肯定不是。」
「是的小妹,你沒有說錯。」我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坐下來吧,不要哭。」
方荷的身子在發抖。
「你怕我嗎小妹?」我問她。
她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不怕。」她低聲說。
「不可能,你應該害怕啊。」我說,「那麼多人都怕我,你知道的。」
說,「那些都是壞人,他們才怕你,我不是,所以不用害怕。」
「對的。」我很滿意地說,「不過小妹,你還是弄錯了一點,就是對壞蛋,更加不能害怕。」
「不管最後會怎樣,但是你至少應該勇敢,不能做膽小鬼,懂嗎?」
方荷非常認真地點點頭。
我回過臉來,繼續發呆。
過了很久之後,方荷又問我,聲音依然低低的。「你做錯事情了,是嗎?」
我歎口氣。「是的,錯得很遠,我很後悔。」
她默默地看著我。
「但是——」我又說,「我做了錯事,卻沒有做壞事,這兩者有區別。」
依然沉默。
良久之後,她又說,「你在等藍總是嗎?」
「開始是這樣。」我搖搖頭,「不過現在無所謂了。」我說,「她自己種下惡果,也會得到懲罰,不用我來動手。」
「另外找份事做吧,小妹。」我告訴她,「這家公司,馬上就會倒台。」
「命運有的時候會很公平,冥冥之中,有報應的。」我說,「一定要相信這一點。」
天再次亮起的時候,一群人進入這間辦公室,向我亮出幾份文件,同時向我宣佈,我被雙規了。
是中紀委的同志們,專程為我而來。
而且這一次紀律處置,來得異常兇猛,異常快捷,沒有任何緩衝。
除了停職之外,我的中紀委常委、中央候補委員等諸多身份同時被拿下,頭上所有光環統統消失不見,我以光速墜落原點。
死得相當徹底,相當難看。
後來十幾天,就是我跟紀檢部門同志們之間的對壘過程。
我沒有說什麼,也不覺得有太大意義。他們在我面前反覆放那些性愛片段,向我求證我跟這個女人的關係,我為她做過什麼,得到了什麼,以及……反正就是那點事兒,絡上早傳遍了。
他們希望證實我跟藍萱之間,存在權錢交易,或者說權色交易。
可惜讓大家失望的是,沒有交易,一次都沒有——這就是我的交待。
「我的權利被侵犯了。」十幾天來,我只說兩句話,「我是清白的,請你們查證。」
他們不能否認這兩句話,於是繼續查證。
毫無效果。因為無論外面傳得多邪乎,畢竟需要證據,而那些所謂的證據,真要拿到法律面前,可以肯定不具任何效力。
是的我肯定,從法律角度而言,我絕對清白,我沒有違法,也沒有犯罪。
而且還有一點必須要提,即便不談法律,我也是清白的。我其實只是絡暴力的一個受害者,我被人整了——除了蘇靜美,對其他所有事情所有人,我都能夠說一句問心無愧。
事實就是事實,沒有人能夠抹煞。
上官儀終於出現。
「沈宜修,你敢說自己是清白的?」她在我面前踱步,樣子非常冷酷,和以往任何一次面對我時都不一樣。
「是的。」我面不改色地說。「我被侵犯權利,我是受害者。」
她笑了,笑得無比殘忍,無比痛恨。
「你是一個真正的流氓。」她說。然後她把一疊照片甩到我面前,「再說一遍,你是清白的,你是乾淨的。」
我拿起照片,一張一張翻過去,心在顫,手也在抖——那是蘇靜美,身上綁著繃帶,坐在輪椅上,眼神呆滯,臉色蒼白,每一張都是。
我鎮定情緒,把照片恭恭敬敬地放回到桌子上。「是的,我有罪。」我說,「但是只有蘇靜美能說這句話,只有她才能審判我。」
「我可以在她面前死,我也應該死在她面前。」我說,「但是請你們不要為我加上不存在的罪名,我不願意以罪人的形象死去,那樣會侮辱到她。」
「我是清白的,我是乾淨的。」我再次重複。
上官儀在我對面坐了下來,盯著我看了很久,她的目光象錐子一樣尖厲,好像要扎進我的胸口。
「蘇靜美,因為很多原因,從小就流離失所。」她說,「除了自身努力,她沒有接受任何外來幫助,在遇到你之前,她做得很好很成功,她是我看到過的最堅強最有能力的女子。」
「是的,我知道,我也是這麼認為。」我說。
「但是為了你,她把所有東西都捨棄了,她投奔你的愛情,選擇一個悲劇後果,沒有任何後悔。」
「是的,我給她的,確實是悲劇。」我說。
「甚至連我當時也曾經以為,這是一段偉大的愛情,應該要成全你們,甚至因為你們,我放棄了自己的一些原則。」
「是吧,好像是這樣。」我點點頭。
「當然,當時我的看法,還因為發現了你這個人。」她說「我一度認為,你是一個能讓人感動的男人,具備很多非常少見的優秀品質,蘇靜美因為你改變自己,可以理解。」
「對不起,這一點,大家可能都弄錯了。」我面無表情地說。
「是的。」上官儀看著我,「你給予了她什麼?」
「欺騙,偽裝,利用,傷害,自私,下流,無恥,卑鄙。」她說,「這就是你給她的。」
我沒有說話。
「並不在於你和一個女人發生關係,這一點並不重要。」她指了指筆記本上AV鏡頭上的藍萱,「而在於你所表現出來的個人品質。」
「你曾經告訴我說,你跟這個女人沒有關係。」她殘忍地笑了一笑,「事實上,你欺騙了她,欺騙了我,欺騙了所有人。你承認嗎?」
「是的。」我說,「蘇靜美,我對不起她。」
「我看錯了你,沈宜修,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她說,「你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冷血,殘忍,完全不顧忌自己的行為,會給他人造成什麼傷害。這就是我對你的看法,你做過的事情令人痛恨,無法容忍——」
我長長地歎一口氣。
「對不起,打斷一下,上官委員。」我說,「您對我的看法可能有道理,但是作為一位理性的領導,問案時請不要把個人情感牽涉進來,那將影響到你的客觀和公允。」
嘩啦一聲,桌子上的東西全部被劃落到地上,上官儀豁地站起身來,指著我,滿面通紅,她的表情充滿憤怒。
我坐在椅子上,眼睛直視著她,雖然極少看見這位高層領導有如此失態的時候,但是我並不害怕。
因為我是清白的,在她面前,我沒有罪。
「好的,對不起。」良久之後,上官儀重新坐下去,她抬手攏攏耳畔的短髮,仰*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捶了捶額頭,似乎很辛苦。
「交待一下吧,這玩意的來歷。」她把一個小東西隨手扔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叮地一聲。
玫瑰女神。
「誰送你的?為什麼送你?價值多少你清楚嗎?你提供了什麼回報作為交換?」
我拈起戒指看了看,笑了。
「拜託自己查吧,我不需要交待。」我說,「不過提醒你一點,你沒有辦法證明這東西跟我有任何關係。」
「新國公司郊區建材市場項目上的拆遷工作,你為什麼為開發商說話?你的動機是什麼?你的立場是什麼?」
「為群眾謀福利,為城建作工作。」我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有立場,或者說,公正的立場。」
「你撒謊。」
「自己調查。」我說,「我也不需要為自己證明。」
上官儀再次微笑,冷酷再現。「這些就是你的全部解釋?」
「不,不是。」我說,「事實才是最好的解釋。」
沉默了一會。
「好吧。」上官儀站起來。「我會找到事實的。不要以為你在長川擔任市委書記,就能得到包庇,中紀委辦案,沒有人能干擾,我向你保證!」
「我已經不再是市委書記。」我提醒她說,「你忘記了這一點。」
「不會有人冤枉你。」她銀牙緊咬,聲音是擠出來的。「但是絕不輕縱,你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將水落石出。」
「那樣就好。」我點點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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