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手裡捧著素雅潔白的婚裙,我怔怔地看著,上面還殘存她的體溫、她的清香,但是那些斑斑的血跡,讓我心膽俱寒。我摀住臉,半晌之後,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
醫院的領導們陸續進來,有人在我邊上說,蘇市長本已癒合的創口再次迸裂,情況危險,她自己要求轉院,去了北方,並且要求院方不能通知任何人。
還有人告訴我說,他知道蘇市長轉去了三0一醫院,我可以找時間去探望她。
我搖搖頭,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只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任何面對她的理由。我對她的傷害已經到達盡頭,應該結束了——在蘇靜美的心裡,我已經徹底死去,無藥可救,不能再回來。
是的,是這樣,她是對的。
我扶著床,站起身,抱著婚裙,搖搖晃晃地走出病房,腦子裡一片空白。
下樓,開鎖,上車,點火,加油,倒車,前進。
動作如此麻木,速度卻又如此之快,車象離弦之箭,衝出這個病區,甚至門禁橫欄都沒有抬起來,我就把它撞斷了。
冷汗不停淌下,車像風一樣捲過街頭。
現在,我只有一個想法,唯一的想法。那就是找到藍萱,殺死她,或者跟她一起,同歸於盡。
衝進新國的辦公大樓,我紅著眼睛瘋狂嘶吼,叫著藍萱的名字一路上樓,身後跟著一群惶恐的保安,卻無人敢上前來阻擋一個。
辦公室很多人,她卻不在。
我飛起一腳,踹開內室門,狂奔進去,衝到臥室,也不在。
我咆哮著把這間臥室拆了:鏡子後、衣櫥裡、天花板上,可是什麼都沒看見——她已經把東西全部收拾乾淨,沒有留下痕跡。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就在這些地方,那些鏡頭,那些攝錄機,隱藏在視線後,把我在這間臥室裡的每一個動作都冷冷地記錄下來,然後成為殺死我的子彈。
她是如此決絕地要置我於死地,甚至連一個威脅都沒有——我敢肯定,如果她威脅我,我一定會妥協,一定的。
但是沒有,她沒有給我妥協的機會,她把我的愛人,還有我的愛情,全部殺死——永遠地,死了。
沒有辦法,再活過來。
是的,就算搜出那些東西來,又能怎麼樣?意義在哪裡?
沒有意義,死亡已經發生,無法挽回。
於是在一群人的圍觀下,我再次衝出臥室,一邊反覆撥打藍萱的手機。
但是,關機,每一次都是。
「藍萱呢?!!!!!」我在辦公室裡來回奔走,大聲吼叫,抓住每一個人的衣領,把他們搖來晃去,「告訴我!!!!!告訴我!!!!!!我要殺了她!!!!!」
直到杜長風的出現。
「沈書記你好。」他彬彬有禮地跟我打招呼,完全不以我攥住他的手為意。「藍總去美國考察。」他說,「昨天就走了。」
「打她電話,找到她!!!!!」我衝他大叫。
「對不起,按照行程的安排,她現在應該正在飛機上,沒有辦法接您的電話。」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什麼時候的飛機?她什麼時候會開機?一定要聯繫到她——」
「對不起,沈書記。」杜長風說,「這是公司的事情,我不能告訴您。」
「您不是我的老闆。」他說,「我沒有義務為你工作。」
我彭地一拳砸在他鼻樑上,杜長風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摸摸鼻子,血流下來。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朝我撲過來,卻被保安攔住,他指著我憤聲大罵。
我在藍萱的椅子上頹然坐倒,捧著腦袋,心裡在想,這一切,其實都沒有意義。
我只想,殺了她。
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後悔,以前沒有殺了這個婊子,她讓我得到了最大的報應。
抬起頭,看到電腦液晶屏上,貼著一張A4文件紙,上面打著幾個大字。
「對女神的謀殺,需要付出代價!!!!!」
幾個感歎號,非常有力度。
我笑了,感到很絕望。我把那張紙扯下來,慢慢地揉碎,扔了。
是的,絕對謀殺。
不是我,是藍萱。
而且她的苦心積慮,是我沒有想到過的。我一直在提防她,卻沒有想過,她會再一次使用這種惡俗的手法將我埋葬。
我倒進同一條河流,得到了完全相同的結果。
藍萱依然是那個屠夫,我依然是那個流氓,而蘇靜美再一次成為犧牲——所有的故事重新上演,甚至連台詞都沒有變。
是的,她不需要太複雜的武器,只需要用流氓的方式,來埋葬另一個流氓,非常簡單,非常合理,也非常有效。
其實,她要對付我,我根本就無所謂,我對她幹過那些事,我願意為此接受懲罰。
可是,不應該殺死蘇靜美,不應該這樣。她是無辜的,為我付出全部,卻一次又一次地收穫到致命傷害。
除了激憤,除了痛怒,除了仇恨,除了追悔,我再也無話可說。
除了殺死她,我無路可退。
我坐在這裡,看著手裡那條白色婚紗,看著蘇靜美的血跡,呆呆出神,整整三天,不眠不休。
市委來人,告訴我說建軍節的閱軍已經取消,上面首長不來了,我沒有說什麼。
他們還試圖拉我回去,說有會等我召開,我沒有理會。
每一個企圖勸告我的人都無功而返。
晚上,有人為我端來飯菜,是方荷。小姑娘樣子怯生生的,好像很害怕。
我搖頭,說吃不下,我說幫我買瓶酒。她說不要,我說求求你,幫幫我,然後她就哭了。
後來我喝了很多酒,方荷在旁邊,陪著我坐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一直沒有找到藍萱,我就一直在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直到劉子衛帶著魏局和李軍,出現在我面前。
政法委書記的樣子異常張皇,一過來就說我完蛋了,讓我趕緊想想辦法。
我呆呆地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劉子衛把我手裡的酒瓶搶過去扔掉,然後李軍打開我面前的電腦,他們讓我再一次看到自己無恥的流氓行徑——在絡上。
撲天蓋地的視頻,每一個站都存在,而且毫無掩飾,甚至連個馬賽克都不打,XXX級別的限制好像突然取消了。
魏局很驚慌地說這些東西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整個絡,來勢非常迅猛,根本無法攔截——他們也沒有能力攔下來,只能申請上級部門的壓制。
但是監沒有任何效果,或者說,根本無人監管,而且後續還在源源不斷地更新——關於我的流氓行徑。
李軍不停點開不同址,他讓我明白,什麼叫做一夜成名。
是的。只有兩天,或者說,一天吧,全世界都在議論我,因為所有人都再一次地認識到我,本來的面目,原始的面目,真實的面目,沒有絲毫保留的面目。
無人為我隱諱,所有資料都被曝光:關於我的姓名,關於我的職務,關於我的來歷,關於我的過去,以及關於我的偉大愛情。
我在上有了一個偉大的新名字,非常響亮,他們叫我——俯臥撐書記。
是的,強悍的俯臥撐能力,高不可攀需要仰視的政治背景,以及我身下漂亮女人的潛在身份,這些要素,構成我這些視頻能夠在三天之內傳播全球的原因。事實上,完全能看得出來,這比當年我手上處理過的艷照門事件,要火爆很多。
一個城市的現任市委書記,跟這個城市曾任市委書記的千金小姐——容貌身材異常火辣的超性感美眉,沒有級別限制的全性愛過程,持續時間之久,次數之頻繁,內容之翔實精彩,令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
這樣的東西,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缺乏不火爆的理由:關注政治的,關注腐敗的,關注愛情的,關注偶像的,當然也包括關注情色的——每一個人都能找到合適的關注視角,可謂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何況監消失了,沒有人限制這些東西的傳播,好像全世界都需要同步欣賞這部AV猛片。
幾個手下呆立在那裡,愣愣地看著我,他們說不知道能夠怎麼辦,他們說讓我馬上申請中央有關部門,對這些東西進行查禁。
我笑了,向他們攤攤手,我說很遺憾,你們說得對,我完蛋了。
因為看過幾個大站的鏈接後,我在心裡已經非常明白,我被政治突然拋棄——不,不對,應該說,政治突然暴起,殺死了我。
這跟AV,其實沒有太大關係。很多人等待的,只是一個機會,我已經讓他們等得太久了。
劉子衛說不行,你不能放棄,你應該找到高層領導,讓他們出面干涉——
我搖頭,我說沒用的,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高層憤怒了,就是這樣。
我說兄弟們,你們走吧,很快我就會落入法,你們多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想想自己的退路,我沒有辦法再跟你們一起,對不起。
然後我打開一瓶酒,又灌了兩口,哈哈大笑。
幾個人面面相覷,但是他們找不到反駁我的理由。
你們看,我對他們說,這裡,這個,還有這個,只要多想想,這些都是誰傳上去的,來源是哪裡。你們就能知道,對付我的是什麼級別的待遇,是哪些人要搞我。
沒有用的,我說。
是的,沒有用的,誰都無能為力。我的經歷,包括我鮮為人知的政治崛起過程,以及廣為人知的經典愛情歷史,突然成為一個最為恐怖的冷笑話,太寒了,令人發抖。
我的每一個動作都被人搬到上,而且是同時出擊。事無鉅細,皆能充分證明我的本性,一個流氓無賴的特質。
有我嫖娼付款被抓時的照片、被嫖小姐的詳細供述;有我住院期間,收受巨額賄賂的收條(當然,這個是經過一點點加工的複印件,遮住了捐款的那一部分,只保留我的簽名);有我包庇開發商,為新國建築集團提供坑害老百姓的言論,而且指名道姓,說明這個新國就是我身下情人美眉的公司;有我在娛樂場所開槍恐嚇他人的材料;有我再次持槍,在省城高檔賓館侮辱毆打未成年人的照片;有我在省城高檔購物場所,跟身下美眉一塊購物的視頻,以及我囂張跋扈,辱罵店員的目擊者陳述;甚至,包括那次抗洪,也成了我的罪證——無視黨紀、不可一世、一手遮天,打擊異己,那些同僚們對我怨聲載道……
總而言之,我的性格很明顯,非常適當的八個字,有人已經幫我總結出來:飛揚跋扈,利慾熏心。而作為一個市委書記,我在任職期間幹過的壞事,可以說是罄竹難書,長川在我腳下顫抖呻吟,就像我身下的女人,整個城市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而事實上,從我下來任職到現在,僅僅只有五十七天時間,上言論說,我的墮落速度,比流星還快。
中國最年輕的市委書記,最具個性的成長型領導,最純粹的愛情主義者,民間期望值最高的草根官員——現在是最無恥的流氓,最能迷惑人的騙子,最淫蕩的色棍。
還是絡上海一樣的評價:這種領導有什麼可說的?一個字:怒!兩個字:流氓!三個字:可殺之!四個字:男盜女娼、天誅地滅!
對不起,我數錯了,這是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