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五天過去了。
從修爾畢斯出後三天,露易絲終於到達了古拉比爾。古拉比爾是一個坐落於海邊的一個帶有鄉土氣息的漁村,桑德貝利寺院就建立在臨港的小山坡上。
雖然剛開始桑德貝利寺院的瑪切斯祭司以驚訝的神色看著到來的露易絲和嘉內特,但是在讀過傑克寫給她的信之後表情便大為改變。
「怎,怎麼會……不,但是……」
然而在煩惱的同時瑪切斯祭司利索的安排妥當了。準備好龍籠後便開始囑咐還在困擾著的露易絲。
從今以後你所要生活的修道院裡居住的都是由於某種原因而不得不生活在那裡的女人。
不要深究她們過去生的事。
還有……
露易絲低下頭凝視著聖具。本應是隨處可見的,普通的聖具,此時卻……令人驚訝的事情生了,露易絲的容貌以及色都開始生變化。
看來是附加上了高強度的「Fge」魔法。
「這點請務必遵守……」
瑪切斯祭司鄭重的向露易絲說著。然後囑咐道絕對不可以報出本名。看來,自己日後要生活的是個充滿隱情的地方。嘛,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也起不到隱世的效果吧。
乘入龍籠的時候露易絲深深的向嘉內特表達了感謝。從頭到尾都一直在麻煩她。
「再見。真是太感謝你了」
雖然這麼說著,嘉內特卻搖了搖頭。
「再見。但是總感覺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
「不是說以後禁止外出嗎?」
露易絲問到。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還是有這樣的預感哦」
嘉內特用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的口吻回答。
經歷了種種事件後終於到達的聖·馬爾加利特修道院確實是一個很適合眼下自己的地方。
「海風吹遍全身呢……」
注視著宛如鱗片般閃閃光的「外海」的漣漪,露易絲感歎著。來到這聖·馬爾加利特修道院後已經過去兩天了。
「哈爾吉尼亞居然也有這般風景呢」
這裡真是可以稱為「大陸的孤島」。
矗立於突出的半島尖端處的修道院與大陸完全不相通。陡峭的岸壁連船舶都無法靠近。想要來到這裡的話只能像自己一樣飛過來。也就是說,任何人都無法來到這裡……
對於藏身來講真是再合適不過的地方了。風擊打著身體,飄到臉旁頭的顏色是漂亮的淺黑色。雖然在鏡子前看過,黑褐色的眼瞳變成了純黑色,鼻子的輪廓也如同他人一樣。
這一切都多虧了被附加了魔法的聖具。就算是家人也認不出現在的我就是露易絲吧。
就這樣宛如變了一個人的話,總感覺彷彿已經做好了覺悟一樣。直到無法回憶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樣時……一定可以忘記心中這份苦痛吧。
「蘇爾·瓦妮莎」
背後傳來呼喊聲,露易絲回過頭。嘉內特給自己起的假名就這樣一直使用著。在這裡的露易絲名叫「修女·瓦妮莎」。除此之外的任何身份都是不需要的。
「是」
說著,轉過身來,修道院長站在那裡注視著露易絲。那是一位年近四十,很和藹的女性。巡視四周,確認了附近沒有其他人後,修道院長靠近露易絲,小聲說道。
「那麼,請允許老身再叮囑一次……既然來到了這裡就請忘記過去。我不會過問你是如何知道這裡的存在……所以也請你不要打聽其他修女的出身」
「這是當然。我就是為了忘記過去才來到這裡的」
露易絲如是說。
露易絲剛到達的時候這位修道院長也沒有打聽她的過去。也就是說她不想知道多餘的事情。
「還有就是關於掛在你脖子上的聖具……依據這裡的規定是決不能取下來的。我想你應該清楚之中的理由吧。但是,從剛出生就生活在這修道院中的少女們卻不知道這聖具的秘密。因此關於附加在聖具上的魔法的秘密絕不可外洩」
露易絲點點頭。
「很好。那麼老身便沒有其他要說的了。讓我們共同安穩的侍奉神明吧。直到此身腐朽……」
留下這些話,修道院長離開了。露易絲環視著自己從今以後一直生活的地方,聖·馬爾加利特修道院。建立在細長半島尖端處這小巧的修道院與宿舍。此起彼伏的岩石隙縫間,修建著儲水池以及數塊農田。
全部這些都集中在與魔法學院中庭大小相仿的土地上。生活在這裡的女人大概有三十人。每週一次,從天而降的補給船都會帶來生活必需的物品和食材……
「在這裡每天都將生活在祈禱之中」
就在短短的十二天之前還在德·奧魯尼艾魯過著悠哉的生活,今天卻在這好似處於世界盡頭的修道院中眺望著大海。
真是搞不懂人的命運究竟為何物啊……
就在邊陷入沉思邊走著的時候……
「瓦妮莎小姐!瓦妮莎小姐!」
三位年輕的修女從前方跑過來。轉眼間三人便把露易絲圍起來,相互喧鬧起來。
「瓦妮莎小姐是從哪裡來到這裡的呢?」
「這是我要問的啊!」
「之前都在做些什麼呢?」
提問的風暴將剛剛修道院長提到的注意事項吹散的一乾二淨。當露易絲理不清頭緒的時,年輕的修女們進一步追問著。
「喂!」
修女從後出怒吼。
「瓦妮莎小姐!」
大模大樣走過來的是一位留著秀長銀的少女。叫做約賽特的少女雙手叉腰,一副假裝正經的樣子。
「你們這些人真是的,修道院長不是一直都在教導我們「不可以對世俗報有興趣」不是嗎?」
說完,少女們的臉上浮現出帶著某種含義的微笑。
「啊拉。你好像沒有對瓦妮莎小姐說這種話的理由呢,明明是最留戀世俗的一個」
「你說什麼。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啊。因為……吶——」
被約賽特狠狠盯了一下的少女們嘰嘰喳喳的跑開了。
面對啞然的露易絲,約賽特急忙點頭道歉。
「對不起啊。她們不是壞孩子。只是,你也看到了,因為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感到很無聊而已」
「是呢」
露易絲接受了道歉。慢慢的弄清了原來在這修道院中有兩種女人。像自己一樣,為了捨棄世俗而來到這裡的女人……
中年的女性確實如此。她們在身邊製造出不讓別人靠近的氣氛,日復一日的的生活中只有祈禱而已。
另一方面則是相對來講比較年輕的修女們。大概……她們從出生就來到了這裡吧。自身的存在無法公之於眾,貴族的私生子……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說起來,早餐的時候還聽到了旁邊房間傳出的嬰兒的哭聲。
她們自身肯定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從出生就生活在這裡。所以,才會像剛才那些少女一樣爽朗。
正當露易絲陷入這樣的沉思當中時,約賽特伸出了手。
「我叫做約賽特。請多關照」
「……我叫瓦,瓦妮莎。請多關照,約賽特修女」
「叫我約賽特就好了。這樣大家就都可以不用那種麻煩的稱呼方式了」
約賽特笑著說。
接下來的日子裡不知為什麼,露易絲陷入了被約賽特如同小狗一樣親暱的狀態。
在修道院中,每天早上和傍晚兩個固定的時間進餐,約賽特總是裝模作樣的坐到旁邊。
不止這樣。
約賽特還成了負責照顧來了沒多久的露易絲生活的候選人,連床都確保了要挨在一起。
就算是露易絲也感到厭煩了。好不容易以為來了這裡就可以清靜的生活了,為什麼會這麼粘人呢?
成為室友的當天晚上,約賽特天南海北的和露易絲聊天。內容儘是些不著邊際的雜談。
「吶,瓦妮莎。我沒有打聽你的出身對吧。因為這是規定!但是呢,如果只是些關於「外面」的事情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外面?」
「是啊。吶,外面世界的年輕女孩子們都穿些什麼樣的衣服呢?」
「這種事,去問其他人」
冷淡的回答卻沒有打消約賽特的積極性。
「那麼,你有過和男孩子約會的經歷嗎?只是這種程度的話告訴我沒關係吧」
露易絲的腦子裡浮現出了使魔的身影。好不容易為了忘記他而來到這裡的!不經意的開始怒的露易絲用高亢的語調說道。
「……適可而止吧!我很困擾!」
「什麼嘛。不用這麼生氣吧」
說著,約賽特終於鑽進了自己的被中。
接下來……每當像這樣來到「安息之地」,稍微有些安心時……
眼前浮現出的全都是才人。
雖然像自暴自棄一樣來到了這種偏僻的地方……
在這裡生活的話就永遠不會再見到才人。
想起來,每當睡覺的時候身邊總有才人相伴。如不是那樣的話就無法安心睡著。雖然在修爾畢斯的時候可以用紅酒將自己帶進夢鄉。但這裡是修道院,沒有那種東西。在清醒的想到才人的話……胸口就像被針刺進去一樣疼痛。
無法與使魔心意相通……從來沒想到會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一直以來總認為即便是偶爾打小差,看看其他的女孩子,真正留在他心裡的還是我。
但是……看到了才人那樣的表情後,就不再那麼想了。
「才人喜歡的……不是我。而是公主殿下。是名叫安莉埃塔·德·托裡斯汀的人……」
「全國最出色的女性。君臨所有貴族之上,最為高貴的女性……」
相比來講自己完全沒有勝算。越是這樣想著,露易絲就越的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麼的渺小。
小個子露易絲。零之露易絲。瘦瘦的,性格又這麼差的女孩子……
「……唔。呃……嗚嗚」
覺的時候,露易絲流露出了哽咽聲。為了不讓周圍聽到,用毯子蓋了起來。不能讓從今以後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們看到自己哭的樣子。
但是,睡在旁邊床上的約賽特彷彿聽到了。約賽特起來,偷偷地鑽進露易絲的毛毯中。
「怎麼了?」
「沒,沒關係……所以……嗚嘔」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擔心的聲音讓露易絲的心情越的激動。
「真……真的,沒什麼……嗚」
隨後約賽特便默默的抱起露易絲的頭。
「沒關係的。哭出來吧」
「不要……」
「為什麼?」
「會,會很丟人的……嗚嗚……會讓人以為我是個膽小鬼。嗚嗚」
「即便是膽小鬼。也沒什麼不好啊。我也是個膽小鬼呢」
約賽特不停的輕撫著露易絲的頭。
第二天早上……露易絲睜開哭腫的眼睛,很不爽的起了床。旁邊的約賽特輕輕的出呼呼寢息聲。
這樣看來,她也還是一臉稚氣。雖然這麼說,但是也和自己一樣,容貌被掛在脖子上的聖具所改變了吧……
「這孩子恐怕……出生後馬上就被送到這裡來了」
所以才這麼想瞭解外面世界的樣子。
除了這裡的日常外其他一無所知,恐怕從沒有見過和自己同齡女孩子的樣子,露易絲凝視著她。露易絲曾經一度固執的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女孩子。
但是,只知道這裡生活的約賽特她們卻連自己的不幸這種事情都認識不到。自己就是被這樣的孩子安慰了。
這樣一想才現昨晚哭鼻子的自己是多麼任性,不顧別人。
外面世界的故事,有什麼不可以講的呢。
約賽特慢慢的坐起身。
「呼啊啊……早上好。對不起啊,在你的床上睡著了」
露易絲搖搖頭。
「沒關係的。那個,昨晚不好意思啊。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講講外面的故事。也可以用來解悶」
說著,約賽特的雙眼開泛起光輝。
「真的?」
露易絲用力點了點頭。
聖·馬爾加利特修道院的生活被嚴密的時間所束縛著。早上起來後先是修女們到禮拜堂祈禱。然後是打掃隨後吃早餐。農活兒以及雜務會持續到下午三點左右。
自由活動時間到傍晚為止,然後是晚餐時間。
晚餐過後進入禱告時間,結束後立刻就寢。可謂是日出而動,日落而息的生活。這樣樸素的生活對於從小到大被貴族的生活方式所寵壞的露易絲來講簡直不可思議。
因此,露易絲利用僅有的一點自由時間為約賽特她們講一些外面世界的故事。每位修女的眼中無不出光彩,宛如露易絲所講的是傳說中的英雄故事一樣。
與平常一樣,那天少女們聚集在露易絲的床上,入迷的聽著露易絲所講的故事。四個人披著毛毯,偷偷摸摸的聊著天。為了不讓騷動聲傳出來只能這麼做了。
連燭光都沒有,漆黑一片。
「是呢,到了休假日還會出遊」
「出遊?」
「是啊。乘著馬車,奔馳到遠方。很有趣哦」
「吶吶,馬是什麼?」
以約賽特為的少女們竟然連馬都不知道。說起來,在這狹小的修道院裡,確實沒有見過馬。
「怎麼說好呢……可以乘坐的動物?」
「和龍比哪個更大?」
「當然是龍要大咯」
「我認識狗!之前,坐船的時候看到過」
「馬,不能……飛到天上吧?」
「有一些和它相似的能夠飛行的動物。比如天馬,還有獅身鷹……」
「那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動物啊?」
日常的生活,食物,街道的樣子……類似這樣的事物是少女們最熱衷的東西。然而在聊到中途露易絲察覺到一件奇怪的事。
明明是一些連馬為何物都不清楚的少女,卻不可思議的對一些社會上的事情很瞭解。比如,現在在市井之間流行的貌似的款式……經營網織品以及服飾用品的店名等等。
明明不清楚加裡亞的都,呂特斯街道上房屋排列的情況,卻知道街上各個角落的細節,這點令露易絲十分驚訝。
「知道得真清楚呢。這種有著波浪型邊緣的帽子確實很流行哦」
被這樣誇獎後,一名少女自鳴得意的說道。
「偶然光臨的神官大人,也會給我們說一些在城鎮上流行的事物呢」
如此隱秘的修道院中,似乎也會有造訪者的樣子。原來如此,對於在這裡的她們而言,除了聽一聽外面的話題這種程度的事情外,再沒有其他的娛樂了吧。
「但是,神官大人似乎對約賽特小姐說了更多的事情呢!」
一名少女說出了這樣的事情後,約賽特害羞得連脖子都變紅了。
「你們在說什麼!我希望你們不要說一些奇怪的事情!」
「啊啦?不對嗎?」
少女們露出嗤笑的表情。
「瞧,約賽特小姐已經變得通紅啦!紅彤彤的蘋果一樣!」
「請注意下分寸!你們這樣是褻瀆!」
臉頰上染著紅暈的約賽特憤怒地大聲抗議。看來約賽特和那位神官殿下之間似乎有著微妙的關係呢。露易絲開始羨慕起約賽特了。
「所以才那麼想聽外面的事情呢!」
「不是這樣的!」
約賽特變得不顧一切地否定起來。而露易絲不禁將這個身影與自己重疊起來。啊啊,自己也曾經被別人這樣捉弄,然後也那樣拚命地否定呢。
甜蜜的回憶和強烈的痛楚混雜在一起,露易絲歎了口氣。而其他少女們對於露易絲的這個樣子絲毫沒有在意,源源不斷地向她提出問題。
「那,瓦妮莎小姐,有沒有親吻過呢?」
因為這個問題,露易絲的心「喀嚓」地碎掉了。回憶如同海嘯一般洶湧而來,一瞬之間就脆弱的心房無法忍受。
露易絲翻著白眼倒下了。無論約賽特怎麼搖晃怎麼拍打,都沒有意識。看來多半是昏迷過去了。
「……哎呀討厭啦。戀人之間的親吻難道是這麼厲害的東西嗎」
聽到了這樣的話,露易絲「哈」地一瞬間復活了。
「不要緊吧?瓦妮莎」
「不,不要緊」
露易絲一邊搖著頭一邊嘟噥道。於是,從其他的床位傳來「咳咳∼」的乾咳聲。看樣子確實是太吵鬧了。
少女們安靜的離開露易絲的床位,回到各自的被窩裡去。
回歸寂靜後……露易絲閉上了眼睛。
「有沒有親吻過呢?」
剛才被問到的問題,在腦海中重現。
有的呢,而且有過很多次……
想到這裡才現,自己和才人,是因為親吻而相遇,也因為親吻而分離。人生之中最快樂的事情,以及最悲傷的事情都是關於親吻的記憶啊。
這兩種親吻混雜在一起,露易絲開始覺得自己變得不知道是苦悶難過,抑或是疲倦起來。露易絲用手指緩緩地描過唇邊……曾經的千絲萬縷在記憶中復甦。
『今天也做了和才人相遇的夢嗎?』
露易絲著呆,考慮著這樣的事情。在裹著的毛毯中,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從那之後每晚,露易絲都會在夢中和才人相遇。
明明,自己明明下定決心才來到這樣的一個遠離大陸的孤島……難道不是全無意義了嗎,露易絲變得難過起來。想忘卻怎麼也法忘記嗎?
夢中的才人,是多麼溫柔地,將露易絲擁在懷裡啊。還在耳邊輕語那甜蜜的,愛的誓言……但是,一旦注意到的時候才人的身影就會消失。而夢中的自己,則是漫無目的地尋找著這樣的才人的蹤跡。時而在學院尋找,時而在托裡斯塔利亞尋找,不知怎麼還會到拉·瓦裡埃爾的本家去尋找。但是,不論哪裡都會有的一個共同點就是……
不論在哪裡,都找不到才人的蹤影。
於是,陰暗的氣氛開始圍繞在露易絲的周圍。就連最初的時候,那些對她抱有好奇心的少女們,似乎也變得不去接近她了。
然而,即使如此,只有約賽特還是老樣子總是和露易絲搭話。
「啊瓦妮莎小姐。我還有點事情想問……」
關係變得要好並差不多過了三天後的某日,約賽特很害羞似的來問露易絲。
「什麼事?」
「是關於我的頭的事……那個,請問什麼型比較適合我的頭呢?」
「難道不是任何型都很適合嗎?」
對於露易絲冷淡,約賽特有些生氣。
「來找你商量一下又有什麼不好的嘛」
「……這就是戀愛呢」
倦怠的露易絲說了這樣的話後,約賽特連忙撥浪鼓似的搖著頭。
「不是了啦!真是的!」
「早就暴露了哦。說起來,似乎是某位偶爾會來這到裡的神官先生麼?不過我勸你還是放棄比較好呢。戀愛什麼的……」
「為什麼?」
「因為已經注定了,終有一日將遭到背叛」
露易絲這樣一說,約賽特好像很吃驚似的舉起雙手。
「真是的,為什麼你們「聖女」都是這個樣子的呢?」
突然被稱作聖女,露易絲一瞬之間緊張起來。自己以前有過被稱作「艾克蕾亞的聖女」的經歷。為什麼約賽特會知道這些?露易絲變得不安起來。
「聖,聖女……?什麼意思?」
「啊啊,那個呢,那是因為像你這樣中途才進入這間修道院的人都被這樣稱呼的哦。總是擺出一副陰暗的面孔,簡直就像是要由自己來承擔全世界的苦惱呢。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啦,只是希望你們也能夠為一起生活在這裡的其他人考慮一下」
看來這個所謂的「聖女」,似乎是含著諷刺的比喻呢。對於這種說法,露易絲只覺心頭火起。
「外面的世界裡,有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呢。不論是快樂的事,抑或是悲傷的事。甚至有會把你傷害到體無完膚的痛苦喲」
露易絲情不自禁,這麼說到。
「的確呢。確實可能是這樣。正如你說言,我什麼都不知道呢。真的,除了這裡的生活以外,什麼都不知道呢」
約賽特用澄澈的表情回答。
「…………」
「但是呢,這並不代表我們不懂得快樂或者悲傷。雖然我的世界可能很小,因為即使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裡也生了很多事情……還有,並不是戀愛哦。我們不會戀愛,也沒有在戀愛。即使那些女孩們看似特別喜歡八卦,但她們也是知道的。因為,我們畢竟是修身之人呢。那樣的事情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但……」
約賽特說到這裡,雙手合攏握在胸前。
「那個人,稱讚了我的頭啊。這樣的顏色……因為簡直就像是白,我曾經最討厭它了呢。但是呢,他卻說這樣的頭很美麗哦」
約賽特嫣然一笑。
「在這裡,雖然沒有漂亮的衣服……但至少到下次那個人來的時候,我還是想把頭綁成更加適合的型哦。只是這樣的事的話,即使是神明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吧。你不這樣認為嗎?」
聽到了這樣的話,露易絲變得不好意思起。關鍵在於,她嫉妒了。
「有過哦」
斷斷續續地,露易絲開始說到。
「欸?」
「親吻」
約賽特「哧哧」地笑起來。
「對於我來說就像做夢一般的話題呢。和戀人親吻之類的」
露易絲將約賽特披著的頭巾稍微挪了一下。
「我雖然沒有怎麼關心那些怎樣打扮漂亮的事情,不過我認為你的頭很可愛呢。嗯,這樣吧,試著從正中間分開如何?」
約賽特按照露易絲所說,用手指從正中間試著將頭分開。
「怎麼樣?」
露易絲稍微凝視了一會……
「有點不好說呢。還是維持原樣比較好看呢」
約賽特笑著。露易絲也受她影響笑了起來。
那一天的夜裡,露易絲和約賽特偷偷地從寢室溜了出來。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特別要商量的事情,只是因為就寢時間之後怎麼也睡不著於是看著旁邊的時候,現約賽特也同樣睡不著正看向這裡。
並排著一起走著的時候,露易絲才現原來約賽特比自己還矮上十賽桐。
那個側臉,也顯得格外稚嫩……
走出宿舍,兩人來到海角突出的尖端處。雙月浮在海上,正燦爛地釋放光芒。雙月的光輝灑在海面上,化作耀眼的銀鱗無數。
「真討厭呢」
「討厭什麼?」
「美麗到傻瓜似的事物啊」
「為什麼會討厭這個呢?」
「看到美好事物的時候,總會勾起一些回憶」
「是悲傷的回憶嗎?」
「嗯」
露易絲點了點頭。
「因為快樂的回憶,就在美好的事物之中啊。好比一起眺望過的風景,好比一起欣賞過的明月……」
「和戀人一起嗎?」
「嗯」
「失戀了嗎?」
「也許吧」
約賽特搖著頭。
「因為失戀而悲傷的話我還能理解。但是,如此美好的回憶,怎麼也會悲傷呢?這樣的話回憶就不是回憶了」
「那是因為這些回憶,全部成為謊言。只是因為生了一件悲傷的事,就讓這些寶物般的回憶,全都變成謊言」
凝視著大海,露易絲說道。臉上滴滴可見,晶瑩的淚珠。
「那就是來到這裡的理由嗎?」
「是的」
聽完後,約賽特用雙手捧起露易絲的臉頰。接著,死死地盯著露易絲的眼睛看。
「干,幹什麼?」
「我呢,不認為有這樣的事。「全部變成謊言」什麼的。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我覺得你感到「如此美麗」的東西其實仍然還是那樣美好的東西哦」
「什麼意思?」
「快樂的事。高興的事。這些肯定都是好事哦。我認為你除了謊言再看不到其他,是因為失去了自信的緣故」
露易絲咬著嘴唇。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因為我也是那樣。我偶爾也會那樣想,那個人不喜歡我。只是可憐住在這裡的我,才來看我的。雖然他說過『是為了見你而來』……但偶爾我還是會懷疑他的話喲。每當這種時候,我肯定會消沉。每次在鏡中看著自己的銀……看著自己瘦小的身體,被朋友們說壞心眼的話,在這些時候,我都會不由地去懷疑」
約賽特說完停了停,溫柔地微笑起來。
「可是,就算那個人只是在憐憫我……我也不會傷心。就算真是那樣,就算他讚美我的頭,說『是為了見你而來』都是謊言……我當時的感受,我的心卻都是真實的。有了這些,我、才能活下去。不會像你那樣逃走」
露易絲感覺好像被約賽特的話給狠狠敲了一下腦袋。
看著沉默的露易絲,約賽特害羞似的,臉頰緋紅了起來。
「對不起,我盡在說些任性話」
「唔唔……」
露易絲搖著頭。
「你說的對。我,不過是逃出來罷了。是的,你說的對。我,明明決定了不論生什麼事都要相信他的……但是我連聽他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啊」
如果聽了解釋,可能會更加震驚。可能會更加受到傷害。然而,即使如此……自己連真相都沒有去確認,而只是逃走了啊。
和約賽特一同回到宿舍的露易絲鑽進被窩,卻仍然睡不著。旁邊的床位傳來約賽特睡著後的呼吸聲……為什麼心情會變得這樣了呢……不過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露易絲又一次起床,從旁邊的私物匣中取出『始祖的祈禱書』。
並將一起放進去的「水之戒」也一併取了出來。魔杖與水之戒,結果,也只有這兩件東西沒能丟下。
如今覺得它們好像成為自己的分身,凝視著它們。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要生,露易絲在毛毯的包裹下打開了始祖的祈禱書。
「…………」
為什麼會是現在呢,露易絲開始思索。
書頁上現出微弱的光亮,剛才為止還是白紙的地方浮現出文字的跡象。
若是四名繼承者,四名使魔之中有所欠缺,繼承「虛無」者不要放棄。「虛無」只有繼續血脈者方能覺醒。虛無使用者,找出其他的繼承者。隨後,從異教徒手中奪回「聖地」吧。
必要的時候就會出現文字,德爾弗倫格曾經這樣說過。在虛無繼承者缺掉一位的現今,始祖的祈禱書是不是認為應該將這個情報透露給虛無的繼承者們嗎?
「就是說……即使虛無的繼承者死掉,也會有其他人來繼承這份力量嗎?」
露易絲咬住嘴唇,嘟噥著。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的預料就落空了。如果,這件事讓羅馬尼亞知道的話……
『聖戰會繼續下去』
露易絲在毛毯中,緊緊握住拳頭。
必須將這件事告訴才人和公主殿下……他們認為已經粉碎了羅馬尼亞的野心,所以安心了。
但是,怎樣做讓他們知道才好呢?
自己正處在這個遠離陸地的孤島……如今並沒有能從這裡離開的路徑。
「不過」……露易絲在心中點著頭。
不能斷定羅馬尼亞也知道這件事。只要自己死守這個秘密的話,就不用擔心會洩露出去。只要自己和始祖的祈禱書一同沉睡在這牢獄般的修道院中,就有可能守住這個秘密。
『嗯』
露易絲在心中點著頭。
不過這都是狡辯。
我只是……想著「和這些沒關係的事」。我只是不想再見到才人和公主殿下,不想受到更大的傷害而已……
『不想知道』
露易絲點著頭。為什麼被選上的偏偏是自己呢。如果不是虛無的繼承者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哈爾吉尼亞的未來之類的,對於自己來說是個過重的負擔啊。
就在這時……旁邊的一頁上,浮現出文字。
古代的銘文。
這是,新的『虛無』的咒文。
「…………」
神以及始祖,想讓自己用這個『虛無』幹些什麼呢?
浮現出的銘文,不知怎麼的看起來就像在責備自己似的。「你這傢伙,既然都給你如此強大的力量了,卻不用這股力量做任何事情,想就在此枯朽掉嗎」
似乎被始祖的祈禱書這樣的責備了。
……啊啊,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自己不令從「不論生什麼都要相信才人」的這個決定中逃了出來。也從被賦予自己的命運中逃了出來啊。
露易絲覺得自己,正被一股莫大的焦躁感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