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忘微笑著目送龜奴離開,輕搖著折扇,儀態瀟灑的站到了雅間的前台,掃視著四周。
花可人表演的地方就是雅間的對面的小樓,其實說是小樓,還不如說是建的地勢高一些的涼亭,在涼亭的四周垂著一層薄紗,讓人剛好可以看到裡面的風景,卻又因為這一層而看得不是很清晰,若隱若現間,分外的吸人心魂,讓人心癢不已。在涼亭的下面有一個寬敞的院子,在院子中,齊齊地擺了三排共九張桌子,其上早已坐滿了人。
葉思忘在來之前就打探清楚,這院中的位子,特別是第一排的位子,可算是最接近花可人的所在,因此,這些位子成了最搶手的位子,不僅價格高昂,而且但凡想坐這些位子的人,都必須在規定的時間之內答對花可人的三個難題方能入坐,因此,能坐這些位子的人,不止有財,還有才。
葉思忘根本就不想引人注意,因此只是包了一個雅間遠遠地看著,而這些所謂的雅間,也只不過是花可人表演的涼亭的對面樓的樓道,用薄紗隔開,有專門的丫鬟伺候而已,這些座位是為沒有能力通過花可人的難題的人設立的。葉思忘來的時候,特地挑了花可人的考驗已經過了的時候,也因此,龜奴才會直接引他到了雅座。
葉思忘掃了一眼座位上的人,關倢的身影果然就在其中,而且還是第一排,現在看來,這小子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肚子裡還是有幾滴墨水的。看著看著,葉思忘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趙世傑!
葉思忘眼中閃過一絲驚疑,趙世傑自從跟著他做了戶部侍郎之後,一直循規蹈矩,與他原來的書獃子形象做的頗為符合,再加上能力確實不錯,葉思忘也就重視了他一些,經常給他一些可以建立功績的事情做,就算趙世傑偶爾有點小動作,但也在葉思忘的意料之中,對此視而不見,裝作不知道,但是,想不到他也會來花街柳巷,葉思忘憑藉著超人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深藏的狂熱。
長樂公主府的關倢,他的「得力」手下趙世傑……葉思忘心中一動,再次掃視了一圈,座中的人,居然全都是一些非富即貴,大有來頭之人,看來,情況有點好玩了。葉思忘嘴角再次現出笑容,搖著折扇的手更加的寫意,看來,今天是來對了。
打量完院子裡的人,葉思忘看了一眼雅間,也不知是不是葉思忘今天運氣比較好,打扮成書生樣子的長樂公主和打扮成書僮的秀玉就在他旁邊,長樂公主冷凝的目光緊緊盯在院中的關倢身上,面孔很是冷漠。
葉思忘根本就不擔心長樂公主會認出自己,且不說他高明的易容術不是長樂公主可以識穿的,單單忙著關注關倢就足夠長樂公主操心了,哪還管旁邊坐的是誰。
葉思忘微笑著看著,靜靜地,彷彿一個旁觀者一般。過了一會兒,在如雷的掌聲中,涼亭中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雖然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和一個修長勻稱的身影,但只這一個輪廓和這個身影,就已經足夠讓人對她的絕世風姿浮想連翩了。挺直的脊背,如天鵝般優雅的玉頸一如背一般挺的筆直,如果能看清那薄紗後的絕美面龐,那將是一件極度美妙的事。
玉人的出現,讓院中的男人們一陣瘋狂,葉思忘面上巧妙的露出一種瘋狂,但眼神卻冷靜的打量著亭中的尤物。想來這人就是花可人了,雖然看不清她的面龐,但單只這份風姿,確實足夠迷人了,再加上刻意營造的神秘感,讓京城的男人為之瘋狂也就不為怪了。
花可人微微一點頭,裊娜的坐下,開始調弦,準備今天的琴藝表演。葉思忘看著花可人的動作,不經意間想起師父曾經念過的幾句話——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這女子,明明只是一個風塵女子,卻有著大家閨秀般的優雅與氣質,讓葉思忘開始對她的琴藝好奇起來。氣質是騙不了人的,無論怎麼偽裝也改變不了,一如琴聲,琴為心音,如果花可人沒有達到這個境界,那她的琴藝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三絕之一的,京中妓家操琴高手數不勝數,如果花可人無法做到以琴表心的境界,她無法稱為絕技。
花可人以極其優雅舒展的動作和神態調好弦,手看似隨意的在琴上撫過,讓人為之心神一震,緊接著,彷彿珠落玉盤的清脆聲音響了起來,花可人且彈且唱的表演起來,把人帶入了一個迷幻之境。
葉思忘心中暗叫不好,想不到這花可人竟然會早已失傳的迷魂音,再聯繫院中人的身份,如果有人對葉思忘說這不可疑,葉思忘絕對會把他丟下樓去。
葉思忘做出癡迷之狀,六識卻鎖住了花可人,把她眼角掠過的那絲輕蔑和高傲給收入了心中。好個孤高的女子,只不知她的身份究竟是什麼?這真是讓人越來越好奇了。
這邊葉思忘發現了不對,同為武學高手的長樂公主也發現了不對,心中的波動讓她忍不住一陣心驚,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筷子,運起心法,敲了茶杯一下。
長樂公主這一下仿如暮鼓晨鐘一般敲入眾人心中,人人露出一副大夢初醒的神色來,迷惑了一陣,紛紛鼓起掌來。而涼亭中的花可人心中一痛,嘴角已經淌下一縷血絲,「崢」一聲,弦斷了一根,如不是花可人硬抵著,恐怕早已經在地上躺下了。
葉思忘忍不住輕唷一聲,料不到這花可人內力竟如此低微,長樂公主情急之下的一個「清音咒」竟然讓她受了重傷。長樂公主冷哼一聲,手抬了起來,又想敲一下,竟是想趁機把花可人置於死地。
葉思忘如何肯讓她得逞,先不說這花可人的來歷可疑,只說花可人對挑撥關倢與長樂公主的關係上就還有大用,現在還不是她死的時機。
葉思忘施展出「凝氣成珠」的功夫,輕輕彈出手中剛剛做出來的冰珠朝著長樂公主的筷子彈去,「啪」一聲長樂公主手中的筷子應手而斷。長樂公主慄然一驚,知道今天這場中有高人在場,不是下手的機會,心中雖然暗暗可惜,但卻不得不抑下殺心。
這時,涼亭中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來,脆聲道:「各位爺,剛才琴弦斷了,我家姑娘手指受傷,不能再操琴,今日的琴藝表演到此為止,接下來是弈棋,奴婢宣佈今日的對陣名單。第一局,關倢關公子;第二局,趙世傑趙相公;第三局司天啟司公子,請三位公子準備,我家姑娘沐浴之後,就開始與三位對弈。」
葉思忘挑挑眉,司天啟就是葉思忘的化名,看來二十萬的銀票起作用了,也不枉他冒著被玉小莧說敗家的危險砸了那麼多的銀子,看來,這富豪可不好扮,以後還是扮風流才子比較好,只不知家中的眾位娘子能否守住心頭的醋缸不倒。
看著關倢欣喜欲狂的樣子,長樂公主忍不住心頭的失望,想不到多年的心血就此付諸流水,真心對他,真心為他好,他卻不領情,偏偏要與她作對,她怎麼不知道關倢的報仇之心,但他卻不知就算他上了戰場,他又能殺到仇敵嗎?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眼高手低,過於高估自己的能力,缺乏自知之明,以為憑藉著一腔熱血,一身好武功就能上陣殺敵報仇了,豈不知一個人的力量在戰場上是多麼的微不足道,這樣的熱血只是衝動,是頭腦發熱的不理智之舉。
「秀玉,我們回去吧。」長樂公主閉起眼睛,緩緩地吩咐秀玉,神色中隱隱有著決絕。
「公主,少爺他……」秀玉囁喏著想勸解長樂公主,長樂公主只是擺擺手,阻止了秀玉接續往下說,淡然道:「他想做什麼就由著他吧,本宮不想再過問了,另外,秀玉,明天你就代替本宮去向大理寺卿白秀夫的二小姐白若君提親,擇日讓少爺迎娶她。」
秀玉擔心的看了長樂公主一眼,連忙應是。長樂公主深深看了關倢一眼,決絕的收回目光,步伐堅定的離開,秀玉連忙跟了過去。
由於兩人是使用「傳音入秘」交談的,葉思忘並聽不到兩人交談的內容,但是長樂公主的神情卻一絲不漏的收入眼中。現在長樂公主雖然已經對關倢失望了,但距離死心還有一段距離,還需要再加深點火候,快了,讓長樂公主死心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葉思忘氣定神閒的輕搖著折扇,默默地等待著他的棋局到來,看關倢被灌得一身的酒氣,身上染著脂粉味的進去,而那股脂粉味就是葉思忘在關倢身上聞到的,奇怪了,關倢還沒有見到花可人,為何身上就沾染上了如此奇特高雅的氣味?
半個時辰之後,關倢一臉懊惱的走了出來,嘴中仍在唸唸有詞,看來還在想著剛才的棋局。一出來就遇上正欲進去的趙世傑。
「下官見過關小侯爺。」趙世傑連忙謙卑的行禮,在葉思忘的手下呆久了,他已經明白了謙卑的重要,鋒芒太露,在官場上只有死路一條。
關倢點點頭,對趙世傑的行禮理也不理,只是隨意的揮揮手,兀自唸唸有詞的坐到一旁,考慮剛才的棋局去了。
關倢的怠慢讓趙世傑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怒,雖然極力的隱忍,但心中的嫉妒和惱恨之情卻怎麼也無法掩飾。出身好就了不起,葉思忘是這樣,關倢也是這樣,高傲得刺眼,他只是出身不好而已,並不比任何人低一等,為何要如此踐踏他的尊嚴?他要忍耐,拚命的忍耐,等著機會的來臨,因為他現在陪伴的人,是一個比老虎還恐怖的人,只要讓他察覺到一絲一毫,他就不會再有任何的機會了。
強做大方的露出笑容,繼續謙恭的向神遊天外的關倢行禮,恭聲道:「小侯爺請稍待,卑職告退。」說完,轉身跟隨丫鬟進了花可人的房間。待趙世傑進去之後,一直等待的葉思忘終於有人來叫他了,就是剛才在台上宣佈的那個清秀丫鬟。
「司公子,奴婢叫小萍,我們小姐還有一局才輪到陪您,為了不怠慢貴客,小姐特命奴婢來侍侯司公子喝酒唱曲兒,司公子請跟奴婢來。」
葉思忘跟在小萍身後,鼻頭微微聳動,原來關倢身上的香味是從小萍身上沾染的。葉思忘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一個丫鬟卻用這麼清香淡雅的脂粉?
「司公子,請坐。」小萍把葉思忘引到一個廂房之內,房中早已經擺上了酒菜。進了房間,小萍突然露出一個嫵媚惑人的笑容,端起一杯酒,向葉思忘身上貼去,膩聲道:「公子,讓奴家來喂您。」
惑心術!
葉思忘心中一緊,面上做出癡迷之色,眼神緊緊盯著小萍,似乎被她深深迷住的樣子。小萍眼中露出一絲得色,還有一絲厭惡,立即推開葉思忘,膩聲道:「司公子,來,坐到人家旁邊來嘛!」
葉思忘依言坐了過去,緊緊地貼著她。小萍開始審問葉思忘的來歷,葉思忘當然是照著設定好的假話回答,一點也沒有表現出自己沒有被迷住的樣子。問完之後,小萍又灌了葉思忘許多酒,方才解開他所中的惑心術。
「來,公子,再喝一杯。」小萍媚笑著貼了上來,端著酒要喂葉思忘喝。葉思忘微笑著一口飲盡,口中調笑著:「最難消受美人恩,觀小萍姑娘已經如此美麗迷人,那花姑娘豈不是更加的迷人?真真讓在下越來越期待了。」
「公子的嘴巴真甜,人家長得這麼醜,哪能跟小姐相比,呆會兒見了小姐,公子恐怕立刻就會把人家拋在腦後了。」小萍嬌聲說著,惹得葉思忘仰頭大笑,輕狂的捏了她下巴一下,道:「你這麼惹人心疼,爺如何敢忘了你?如果做出如此不解風情之事,爺可是會遭天遣的。」
逗弄了兩句,下人來報,趙世傑已經敗在花可人手下,輪到葉思忘了。葉思忘微笑著站起身,逗弄著小萍:「唉,爺真捨不得你,可惜爺急欲拜訪一下你家小姐,否則,爺就贖了你的身,帶回家慢慢地疼你。」說著,輕薄地在小萍臉上親了一下,把她的嬌軀摟入懷中。
小萍的身體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旋即狀似撒嬌的推開葉思忘,口中調笑道:「公子您壞死了,輕薄人家。」
葉思忘笑著摸了她嫩滑的臉蛋兒一把,笑著進花可人房間去了。待葉思忘進去之後,小萍的媚笑垮了下來,變成了滿臉的寒霜,使勁的擦著被葉思忘親過的地方,口中恨恨地罵著「死色狼」。
進了花可人的香閨,裝潢與外間差不多,嫵媚中透著高雅,朦朧而又神秘。花可人窈窕的身影就坐在薄紗隔著的簾幕之後。
「司公子,奴家不便相見,與您隔紗對弈,請您選擇要下圍棋還是象棋?」花可人輕聲問著,從她中氣不足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她受長樂公主攻擊的內傷似乎頗為嚴重,經過了這麼長的時候仍未減輕症狀。
葉思忘瀟灑的搖著折扇,笑道:「花姑娘一天勞累辛苦了,在下自問不是摧花之人,自當憐香惜玉一番,聽花姑娘的聲音,似乎已經疲倦,而象棋講究的是戰爭之道,殺伐之氣太濃,不適宜姑娘現在的情況,在下就選圍棋吧。」
「好的,司公子請。」
兩人選定執子之後,你來我往的下了起來,葉思忘觀之這花可人的棋風,綿裡藏針,喜走偏鋒,與她的琴音頗為相似。
花可人與小萍,一個不像主子的主子,一個不像僕人的僕人,再加上刻意結交權貴的現象,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了。看來,葉思忘是遇到好玩的事情了,有個人,在葉思忘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算計了,而且目標不止他,還有長樂公主,當今朝廷的兩大支柱,也是最大的掌權派。
「司公子好強的棋力,您是可人自對弈以來所遇到的最強之人。」棋過半局,花可人一邊蹙眉沉思,一邊忍不住讚歎葉思忘。葉思忘笑著道:「姑娘過獎了,在下是一介商賈,對四書五經沒用,惟有這下棋卻是必學不可的。」
「哦,為何?公子可以告知可人原因嗎?」花可人被葉思忘引起了好奇心,不明白一個經商之人,學棋何用。
「姑娘豈不聞,世事如棋局局新,又說商場如戰場。在下要在商場生存,就必須料敵先機,把經商當成戰場生存,圍棋和象棋恰好滿足了在下的需要,因此,在下這討厭四書五經的俗人也不得不學一學文人騷客們的風雅,學會下棋。」
葉思忘的話逗得花可人微微一笑,卻因為這一笑而引得內傷復發,咳起嗽來。葉思忘默默歎了口氣,道:「既然今日姑娘身體不適,那這盤棋就暫且記下,希望來日姑娘再給在下與你對弈的榮幸,在下告退。」說完,葉思忘抱拳行禮瀟灑的走了,獨留下錯愕的花可人。
花可人呆呆地看這葉思忘離開,心中難掩驚異,能得到自己陪著對弈一局,是多麼難得的事情,京城的男子誰不奢望能跟她對弈,為何這個說話風趣的司公子卻主動提出離開?只是為了自己的身體不適嗎?
花可人呆呆地出神,葉思忘則出了識香樓,住進了雲天集團旗下的天然居,包下了一個跨院,交代掌櫃不能隨便放人進入之後,卸了易容,恢復葉思忘的身份,從後門秘道走了。
回到王府,就見玉霓裳一臉忍笑的表情,道:「夫君,妾身被眾位姐妹共推出來檢查夫君出去有沒有鬼混,夫君可一定要老實交代哦,否則,如果讓人家查出痕跡,我們眾姐妹就家法伺候。」
葉思忘苦笑一聲,一把把玉霓裳拉了過來,打了她可愛的小屁股一下,邪氣的笑著道:「看你們這麼有無聊,還有時間選人來檢查夫君,看來我這個夫君做得不太稱職,應該讓你們忙一些才對!」
玉霓裳被葉思忘當著所有人的面打屁股,大是害羞,連忙想跳著跑開,不過卻被葉思忘長手一伸給拉入懷中狠狠吻了一番。
晚上,葉思忘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告知玉小莧,玉小莧也是一臉的笑意,表示對於花可人和小萍的身份,她會讓人立即著手去查,而葉思忘則建議她從迷魂音、惑心術的線索查起。商議好這個,兩人說起長樂公主會對關倢採取的辦法,說著說著,葉思忘竟然偷笑起來。
玉小莧很沒氣質的翻了個白眼,伸出玉足踢了葉思忘一下,威脅道:「你是自己說,還是要我逼供?」
葉思忘無賴的笑著,抱住愛妻,先管住她不乖的手腳,笑著把長樂公主讓他幫忙勸關倢的事情說了出來,玉小莧眼珠一轉,湊到葉思忘耳邊咬起耳朵來,聽得葉思忘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