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當莉賽爾睡醒並走出土房後,意外地現那裡正停著一匹馬。
那正是她走失的馬,連掛在上面的彎刀和水袋都還在。
梅吉告訴她,他昨晚一夜沒睡,用魔法到處尋找,才將這匹馬找到。更讓她欣喜的是,梅吉竟然答應陪她一起去追蹤擄走她的族人的那些人。
「本來,我有更重要的事做,」梅吉一臉凝重地告訴她,「但是,如果就這樣把你丟下來,我不放心。」
莉賽爾很是感動。
他當然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地跑到沙漠上來,所以,必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而且聽他的語氣,那件事很沒有完成。
可他卻為了我,放下了他自己的事!
雖然還在擔心族人的安全,但莉賽爾還是忍不住在內心深處湧起一絲甜蜜感。
有馬的話,就好得多了。不過,梅吉告訴莉賽爾自己騎不來馬,於是,只能由少女騎在前面載著他。
他們收拾好東西後,便馬上起程。梅吉從後邊摟著莉賽爾的腰,任由少女策馬奔馳。由於這裡已處於沙漠的邊緣,再往北便是寒風丘陵,因此,雖然是白天,但氣溫還不算是太高,沿途上的植物也慢慢地多了起來。
有的時候,他們會在路上見到幾具屍體,少女認出了他們。
這讓她很是難過。
還有些時候,他們無法從地面上找出莉賽爾的族人路過的痕跡,也不敢確定所要追逐的方向。這時,梅吉就會下馬,一臉肅穆地伸出手指著天空,喃喃自語一番,然後指著某個方向,讓莉賽爾往那邊追。
梅吉說這是一種預言系的魔法。
而事後總是能夠證明他所指的方向是正確的。
莉賽爾覺得他的魔法很是神奇。
當然,莉賽爾並不知道,其實愛瑪和稚那一直在前面跟著那些人,而小仙子也和她們在一起。
梅吉的「喃喃自語」,不過是在用意識傳遞和小仙子交談而已,至於那「伸手指天」的多餘動作,純粹是做給莉賽爾看的。
在追了兩天兩夜後,那些人開始改變方向,梅吉通過星辰羅盤注意到,如果這樣一直跟下去,他們很可能會到達一處叫沙角山的地方。
就這樣又跟了許多天,兩個人都有些勞累不堪。幸好,由於這裡是在沙漠邊緣,再加上星辰羅盤的作用,梅吉總是能夠找到水源,才不至於在水袋用完後無法及時得到補充。
雖然如此,梅吉已經覺得自己支持不下去了。反而是莉賽爾,畢竟習慣了沙盜的生活,要比他好得多。
他們到達沙角山附近的時候,已是黎明。
雖然叫做沙角山,但是,這裡其實是由許多座小沙山連在一起,形成的一個起伏不定的環形山丘。由於處在丘爾風斯山脈與荒漠的過渡地帶,這裡的植被分佈雜亂,往往在走過一段寸草不生的沙地後,卻又能遇到一個小湖泊。
梅吉通過與小仙子的聯繫,知道了那些押解莉賽爾的族人的人已經進入了沙角山。而在進入環形山內部的各個通道裡,都有人在監視。
「我們先躲在這裡,等天黑後再潛進去。」梅吉對莉賽爾說。
莉賽爾安靜地點頭。
他們躲在一處不太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小丘後邊,那裡還長有許多低矮的灌木。梅吉將已風乾的烤羚羊的肉遞了一塊給莉賽爾。少女一邊吃著,一邊默默地流淚。
「放心吧,你的族人不會有事的。」梅吉勸慰她。
莉賽爾沒的說話。
梅吉歎了口氣:「你為什麼要去當沙盜?我是說,你這個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沙漠盜賊……」
「我父親是血狼的團長……」少女低聲說。
梅吉靜了靜,沒有再說什麼。顯然,她所有的族人都是沙盜,那是一個靠劫掠為生的大家族,她竟然出生在那裡,也就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他覺得自己問了多餘的話,其實他對沙盜也沒什麼惡感,搶劫這種事算什麼?他的其中一個情人還是吸血鬼呢。
見少女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他也就打了個哈欠,覺得身體真的很困乏,便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莉賽爾低著頭,本以為梅吉還會再問什麼,然而梅吉卻一直沒再說話。她悄悄地抬起頭來,只見他已倒在地上閉起了眼,像是在裝睡。
他看不起我!少女的心隱隱作痛。
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靠著殺人劫貨為生的強盜團伙中的一員,他只是出於可憐和同情,才陪著她來。現在,他更清楚地知道,她的父親還是強盜頭子。
他已經不想再跟我說話了!
少女默默地流著淚。
晶瑩的淚水滴在風乾的肉塊上,再咬入口中……澀得讓人苦。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希望自己多少有些尊嚴,就這樣離開他,自己一個人進入沙角山。可是,那孤獨地迷失在沙漠中的回憶讓她戰慄,她害怕那種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的感覺。
強忍著心底的揪痛,她逼迫自己將肉塊一口一口嚥下去,然後背對著梅吉躺下。
雖然是沙漠邊緣的上午,但她卻覺得好冷。
她抱著彎刀,緊緊地蜷縮著身子……怎麼也無法睡著。
……
一個白天就這樣過去了,天色開始慢慢地黑。
梅吉和莉賽爾把馬留在外邊,開始向環形山的內部潛去。
雖然覺得少女的樣子似乎有些奇怪,像是突然變得更加消沉了,然而梅吉現在暫時沒空想太多。他給自己加持了石膚,然後又用隱形魔法將自己和莉賽爾的身形隱住。
他們試圖從兩座小沙山之間穿過去。
氣溫開始下降,月色鋪在沙層之上,幻起一片光暈。
雖然隱住了身形,然而腳踩在沙粒上出的奇怪聲音,卻是無法消去的。這種聲音非常悅耳,彷彿是踩在了吟遊詩人的琴弦上,就算是躡著腳也無法不讓它出。
這種現象又叫做鳴沙,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沙山裡才會出現。
梅吉和莉賽爾也只能盡可能地小心。
在快要穿過沙山時,幾個黑影突然竄了出來。
梅吉停住,寄希望於他們沒有看破自己和莉賽爾的隱身。然而其中一個黑影搖起了法杖,出沉悶的吟唱聲。一道淡淡的光芒閃過,直接將他們的隱形破去。
兩道銳利的破空聲響起。梅吉也趕緊施法,一道空間盾擋在了他和少女面前。空間盾出現的稍為慢了一步,一支利箭躲中了他,幸好只是讓他的石膚變淡了些,沒有造成傷害。剩下的另一支箭則被空間盾擋下了。
一隻埃爾從沙地裡鑽出,直向梅吉跳來。
莉賽爾拔出彎刀,如獵豹般閃過梅吉身邊,優雅而準確地劃斷了這個半人半獸的怪物的咽喉。梅吉是見識過她的身手的,當時,在那場伏擊戰中,她被好幾名玫瑰騎士圍住,卻仍然能夠快破圍而出,差點被她殺了蘇菲亞。
趁著莉賽爾擋住其它敵人的空檔,梅吉快施法,一道空間裂縫製成的長槍直刺向那名拿著法杖的魔法師。與此同時,那名魔法師也完成了一個術法,一道連鎖閃電射來,卻未能突破空間盾。
「破碎閃擊」瞬間將那名魔法師的身體刺穿。
「鏘」,莉賽爾的彎刀也與另一隻埃爾的利爪相交,她將手腕輕巧地一轉,靈活地沿著怪物的手臂閃出華麗的軌跡,略略一折,將這只埃爾的咽喉也削斷了。
剩下的兩名敵人顯然都是人類。他們扔下長弓,拿著古怪的兵器想要快逼近梅吉。但他們的動作顯然比埃爾慢了一拍,又被空間盾阻了一下,很快便被梅吉經過疊加的定身魔法定住,再被少女的彎刀分別穿心而過。
很不錯,梅吉心裡暗讚一聲。雖然覺得莉賽爾有時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習慣了刀口舔血的沙盜,但她這乾淨利落的殺人技巧,卻顯然比一般的沙盜厲害得多。
莉賽爾轉過身來,見到梅吉正看向自己,心裡不知怎的又開始慌了。
他肯定是在拿我跟他喜歡的那位公主比,少女想。那位公主殿下肯定很端莊很優雅,不像自己……
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濺到了自己臉上,下意識地伸手一摸,那濃稠的紅色液體沾上了她的手。
這是敵人的血!
她趕緊轉過臉去,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很噁心!
梅吉倒沒有想太多,事實上,也來不及想那麼多。剛才的打鬥顯然驚動了敵人,遠處傳來一陣喧鬧,其中還夾雜著馬蹄聲。現在再逃,肯定已經來不及了,繼續用隱身的話,在這種會出「沙鳴」的地方,效果實在有限。
遠處已經有人在快地接近他們。
少女也知道現在形勢危險,她背對著梅吉,低聲說道:「你先逃吧,我來阻擋他們。」
丟下她一個人逃走?梅吉有些意動。
不過,這種做法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是,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幾具屍體,心中一動。
「把你的刀給我!」他小聲說道。少女愕然地看著他。
「給我。」梅吉向她伸出手。
少女怔怔地交出彎刀。
接過彎刀,梅吉趕緊施法,對著其中一個被莉賽爾殺死的人類敵人的屍體,用「自我變形」把他自己變成那個人的模樣。然後,梅吉撿起那個人的兵器,同時用幻術把那具屍體隱藏起來。
莉賽爾一看到梅吉變成敵人的模樣,立時也明白了他的主意。
梅吉從後面抓住少女頭,故意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此時,幾名騎著馬的敵人已衝了過來,帶著二十多個混雜著各個不同種族的傢伙把他們圍住。
「這丫頭殺了我們的人,」梅吉讓自己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些,「我抓到她了。」
為的一名人類騎士打量著莉賽爾和地上的屍體。兩個埃爾本就是被彎刀削斷了脖子,還有一個人類是在被定住後,由少女的彎刀刺穿心臟,都沒有什麼問題。而那個拿著法杖的敵人是死於「破碎閃擊」之下,單從傷口來看,也和被利器所殺區別不大。
「還有沒其他人?」那名騎士問。
梅吉不敢說太多話,只好搖頭。
於是,那名騎士開始下令,讓一些埃爾散到周圍,去查查有沒有別的異常情況。又安排了幾個人將屍體抬回去。
「把她押進去。」騎士向梅吉命令著。
有人走上前來,用繩子將莉賽爾綁住,梅吉推著少女,被那些人圍著往環形山內部走去。
此時,他的心中已開始後悔了。在想出這個辦法的時候,他還很得意地覺得自己的腦袋真的好用,其實這種辦法也只能拖得一時。而且,如果說他們本來只是在老虎的嘴巴裡,現在就等於是把自己和莉賽爾送到老虎的肚子裡了。
他們經過了幾個沙山,直到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築出現在梅吉和莉賽爾的面前。圓形建築是用土坯和巨石砌成,座落在一個巨坑裡。顯然,整個環形山內部都已被這個像大倉庫一樣的建築佔據,還有許多人在不停地搬運著不知什麼東西。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梅吉心存疑惑。
這時,一個高大的野蠻人走了過來,他的腰上繫著獸皮,背上還有兩隻大斧。「咋地了?」他粗魯地問著,同時噴出滿嘴的酒氣。
「皮格中士。」有人回答道,「這個丫頭想要闖進來,被我們抓住的。」
「蠻不錯,標緻。」野蠻人伸出粗手,想要在莉賽爾的臉上摸一把。莉賽爾下意識地躲開。
「俺喜歡。」野蠻人皮格淫笑著,「別忘了送到俺的房間裡去。」
那名人類騎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們還要審問她,弄清楚她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無妨,」皮格大搖大擺地向遠處走去,手還使勁地揮了一下,「順便替俺問清她是不是處*女,是,就送俺房間裡去。處的,俺喜歡。」
那名人類騎士看著野蠻人的背影,皺了皺眉:「這混蛋到底喝了多少酒?」
「兩杯。」幾個原本跟在野蠻人身後的傢伙回答。
「那為啥酒味這麼大?」
「二杯被他打翻了,淋到他自己身上,」那個人竊笑,「結果他硬說他已經喝下去了。」
「不錯了,」騎士嘲弄地笑了笑,「喝了一杯還能走路,他的酒量見長了嘛。」
其他人也開始哄笑起來。
還沒等他們笑完,一道暗影門在他們的身邊打了開來,走出了一個低低矮矮的老太婆。
「吵什麼。」老太婆的聲音沙啞難聽。
與此同時,梅吉知道自己完了。
在月色下,這個老太婆雖然看起來像人,其實根本不是。她的皮膚是藍色的,四肢枯乾,而且只有一隻眼睛……一隻橫在半個臉上的可怖的眼睛。
她是一個黑安妮絲……就像梅吉的母親一樣。
黑安妮絲是天生的女巫。
梅吉的變形術可以讓他瞞過其他人,卻絕不可能瞞得過一個黑安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