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一名丫鬟低頭端茶匆匆走進老太太房間,二太太和三太太圍著老太太坐著,老太太手裡的念珠捻動,沉思著,久久歎了口氣。
二太太抬頭,問:「怎麼了,您在想什麼?」
老太太環顧四周,道:「幾十年了,走的走,散的散,咱們在這裡究竟有多久了,媳婦熬成婆,如今也算是子孫滿堂了,可是,為什麼我沒有一絲快樂輕鬆的感覺,累,第一次感覺這樣的疲憊。」
三太太剝著葡萄皮,問:「是因為那姓白的丫頭嗎?」
「不是。」老太太搖頭,道,「只是記起一些不該想起的事。」
二太太輕笑一聲,道:「幾十年了,那時的我們不也是如此麼走過來的麼,紫苑,你不覺得,那丫頭身上有我們年輕的影子麼。」
紫苑是老太太的名字,也只有在三人獨處時二太太才會這樣叫著。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的名字。」老太太微嗔,面不改色。
二太太道:「唉,看看他們,當真是覺得自己老了呢。」
三太太吐出葡萄籽,道:「我說,守著這破宅子幾十年了,該放手了,找個人,隨便丟出去吧,咱們也落個清靜。當初和你爭個死去活來,早知是這樣的結果,就該和小七一樣,逃出去算了。」
「玉兒,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太太低叱一聲。
三太太丟了一地葡萄皮,道:「本來就是,你們不敢說,我來說。」
老太太怒瞪了眼睛,正要說話,二太太呵呵笑起來。
「誰說沈府磨人了,都磨了幾十年了,玉兒這小辣椒還是個小辣椒啊。」二太太笑著搖頭,伸手去拿茶杯。
老太太忍俊不禁,笑起來:「你們兩就唱吧。」
二太太沉思片刻,抬頭道:「依你們所見,這幾個媳婦中,誰會是可用之材呢?」
三太太冷哼一聲:「我看個個都成不了氣候。」
老太太眼前閃過白若筠冷靜沉著的臉。
「我倒是蠻歡喜那姓白的丫頭的。」二太太笑道,「倔強、聰明、成熟。倒是頗有紫苑年輕時的幾分風範。」
老太太搖頭,歎了口氣,道:「恐怕,她是不成的。」
那丫頭,她總覺得她並不屬於沈府,總有一天,她是會離開這裡的。
這時,沈子閒拿了一疊厚厚的賬本進來,道:「奶奶,這是茶莊的帳,已整理好了,您過目吧。」
老太太揮手,道:「你處理便是了。」
見到沈子閒,二太太笑道:「這沈府,還是子閒最醒事了。」
這時,窗外傳來沈子炎嬉笑的聲音。
「二奶奶還是那麼偏心,子閒醒事那子炎就糊塗了呢?」沈子炎說著,人已從門外走進,身後萍兒端著刺繡進來。
「子炎,你何時回來的?」老太太歡喜的問,連連招手,「來,過來這裡坐。」
沈子炎坐老太太身旁,道:「奶奶,我從杭州回來,給您選了上好的刺繡,您瞧瞧吧。」
「二少爺親自挑選的,選了奶奶最喜歡的鳳穿牡丹。」萍兒笑著,端了東西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伸手,摸著細如流雲的綢緞,驚喜的歎道:「好手藝,細膩柔滑,輕盈如雲。嗯,刺繡針法倒也不錯。」
沈子炎抬眼瞟了眼萍兒,萍兒立刻湊上前,笑道:「奶奶倒是覺得這綢緞好呢,還是刺繡好?」
老太太摸著緞子,道:「好緞子,卻不知是出於何人之手,若是能將這位師傅請到咱們沈家來,便是再好不過了。」
沈子炎笑道:「奶奶放心,子炎早已辦妥,不出三日,姜師傅便會來洛陽了。他已與我簽下協議。」
老太太滿意的點頭,笑道:「好。」
萍兒趁機道:「奶奶,我看二哥倒是很瞭解綢緞的,不若讓二哥幫著子霖打理綢緞莊吧,這樣子霖也輕鬆了很多,這幾日,子霖的病似乎又犯了,他是勞累不得的啊。」
沈子閒聞言,看一眼萍兒,默不作聲。
沈子炎擺手,道:「不行,綢緞莊我是做不來的,而且,那一直是七弟打理的,我不好插手。」
老太太放下綢緞,淡淡道:「綢緞莊的事,還是子霖說了算。既然子炎不願意,也就罷了。」
二太太笑呵呵的問沈子炎:「子炎啊,瓷莊的生意怎麼樣啊?」
沈子炎笑道:「都是大哥打點呢,我只是跑跑腿。」他說著,抬頭問沈子閒,「四弟,倒是聽說茶莊生意越做越好了呢。」
沈子閒淡淡道:「一般,近來是淡季,生意自是比不得上個月。」
三太太聽著越發是無聊了,起身拍拍手,道:「吃來吃去,還是早上姓白的丫頭燉的粥格外好吃,我找她弄粥吃去。」說著便往外走。
白若筠?!
沈子炎嘴角輕輕上勾,腦海中閃過她鎮定的表情。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大街上,人群中,白若筠急急的往沈府走去,身後沈子霖不緊不慢的逛著。
「為什麼不告訴我已經天黑了,老太太這會定是發火了。」白若筠慌慌張張穿過人群,撇頭看身旁,不見沈子霖。她停下,扭頭,遠遠的只見沈子霖站燈火叢中,微微仰頭,手挑一隻燈籠看。
白若筠微怔,片刻回神,她快步上前,道:「天色已經不早了,老太太這會定等得不耐煩了,我須快些回去,你自己回去吧。」她說完轉身要走,沈子霖突然伸手,抓住她。
「好看嗎?送給你。」沈子霖瞇眼微笑,修長的手指挑過一隻蓮花燈籠遞來。
白若筠低頭看燈籠,燈光忽明忽暗流過人的臉頰,一股暖流流過心田,白若筠接過燈籠,腦海中閃過三年前的梁清生,燈會上的解謎相知,一切宛如就在昨夜。
「陪我逛街,老太太那我來說。」沈子霖道。
「啊?」白若筠脫口道,抬頭,沈子霖已走向另一邊,把玩著一件件瓷器。白若筠擔憂的扭頭望沈府方向,想了想,走向沈子霖。
這時,遠方有人放起煙花,一聲巨響,絢麗的花火於空中綻放,白若筠抬頭望天,漫天的煙花爭奇鬥艷,在空中燃燒最美的一刻。
人生也就如這煙火吧,用生命最短的一刻演繹最美的風景,只是,能觀賞到最後的會是誰呢?
這樣想著,她低頭,身旁,沈子霖靜靜凝望著天空,火光印在他臉上,為什麼,他安靜的臉會讓人有一絲放鬆的感覺。
突然,似察覺到她的目光,沈子霖低頭看她,笑瞇了眼:「是煙火好看還是人更好看?」
白若筠慌張的撇頭看煙花,道:「煙花……」
她話沒說完,沈子霖突然上前,吻住她的唇,輕輕的將她摟進懷中,大手熨帖著她的纖腰,唇貪婪的汲取著她的芬芳。
白若筠瞪大了眼睛,雖然被他強吻不是第一次,可是,為什麼,心跳得那麼厲害。她並不牴觸那樣的感覺。
心,微微顫抖,為什麼?
都是煙花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