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兒忽然頓住了。wENxuEmI。cOM我有點急,道:「金將軍,你說便不要吞吞吐吐的。」
「在蛇人隊有一些人。」
有人?我馬上想到的是剖開那具蛇人屍首裡在裡面看見的骨殖。蛇人隊人,大概那屬於隨身攜帶的乾糧吧。可那些人真那麼沒骨氣麼?也許,蛇人也像武侯屠城時一樣,除了工匠女子不殺吧。女子對於蛇人來說沒什麼意義,蛇人留下恐怕只有工匠。
在武侯帳中已過了一夜,現在正是上午,太陽在頭頂,照得四處都暖洋洋可我還是打了個寒噤。
從蛇人身好像已經有了許多自己的影子了。
回到城西右軍駐地,金千石將他頭一天屠城時藏下的兩罈好酒都開了,款待龍鱗軍全軍。在破城之初,聽說城西到處都是酒,十九家最大的酒坊都在城西,那一陣右軍上下都是醉醺醺的。後來張龍友被招入中軍幕府後,武侯曾派雷鼓來命人把酒送上去,大概是用來造那雷火彈什麼全城已難得再看見酒了。金千石一拿出這兩罈酒來,眾人都是一陣歡呼。
金千石削開酒罈封泥,一股酒香撲出人欲醉。他先給我倒了一碗,又給全軍士兵也每人倒了一碗。這三百碗一倒下來,兩大罈酒已是所剩無幾。金千石端起酒碗道:「弟兄統領有驚無險為統領乾一杯。」
龍鱗軍士兵全都站了起來,異口同聲道:「統領。」他們全都看著只等我也端起碗來。
我端起了碗,眼中有些濕潤。
可是,那並不是感動,只是覺得,這些大好男兒,不知道為什麼被派到這裡來,也許,明天蛇人就會發動大舉進攻,這些士兵說不定會有一大半回不到故鄉了。
我猛地喝了一口。金千石藏起的這兩罈酒非常好,但酒味並不很烈,連沒什麼酒量的人喝一碗也不要緊喝下去更是有如飲水。
我一開始喝酒,所有人都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吞著。好像,要借這個動作忘掉一切,把恐懼也忘掉。
喝完了酒,卻沒有菜。今天的乾糧分發又少了級軍官都被扣掉了多部份,整個右軍大概只有萬夫長以高級將領還能多一些,其他所有人都只有一天四張餅,昨天還商量好的省下十張大餅的如意算盤,算是一句空話了。不過,武侯倒是命張龍友送來了兩百枚火雷彈裝備龍鱗軍。得張龍過,城中還能造一千五百枚小號火雷彈,武侯居然發給兩百枚,那也說明武侯沒有喪失對信任。
金千石和吳萬齡兩人帶著士兵開始操練。龍鱗軍畢竟比一般的士兵不同,同是右軍,柴勝相帶的兵在聽到一天只發四張餅時已開始罵罵咧咧,哪裡還會去操練?
我看了一陣,轉身走上城頭,揀了塊乾淨的雉碟坐了下來。從上面看下去,也可以看到龍鱗軍的操練。我拆開左臂的紗布,葉台說過手臂要七天後大概能好。如果算來,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一拉開紗布有點駭然。傷口很大,那個蛇人的一槍刺通了手臂,現在結好了,手臂兩頭留下兩個傷疤面的大些,下面些。
我從水壺裡倒出點水,洗掉傷口的血污。傷口已經結了黑褐色的痂,碰上去**幾乎和蛇人的鱗片一樣。我不由失笑現在統領龍鱗軍,要是這兩片癡不落掉大概也有資格自吹是「天賦異稟,生有龍鱗」吧。
正在專心致志地清洗傷口,忽然聽得身後有個人道:「楚將軍。」
這是個陌生的口音,多少也有點怪異,不知怎麼腦子裡一下想到是蛇人的聲音。
難道有蛇人來偷襲?
我跳了起來,一把抽出百辟刀,左臂還露在外面也管不上了。這一轉身已是一身的冷汗,傷口又有點隱隱的痛。但一轉過身,才發現根本不是蛇人,是個不認識的士兵,穿著一件普通的軍服。
我不禁失笑,將百辟刀推回鞘道:大概是右軍哪一士兵吧,可能我在右軍中也開始有點名了。當初頭一個攻入城中時聽陸經漁說過,滿城都在傳頌字,雖然聽了高興,但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客氣話。但經過這十來天的攻防戰,加奪回沈西平的頭顱,可能字也真的已經被很多人知曉了。
那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道:「楚將軍叫鄭昭,是原共和軍行軍參謀。」
他這幾個字說得平心靜氣卻吃了一驚。但馬上也想起,他準是現在蒼月公帶來的那五六千人一個。只是他穿了帝**的軍服來找我做什麼?難道,蒼月公還在到處拉攏人手麼?
鄭昭像是知道心思,道:「我現在是陸經漁將軍麾下的客將,不歸大公管。」
我又吃了一驚。鄭昭的察言觀色實在厲害,好像我想什麼他都知道的。我道:「鄭先生找我有什麼事麼?」
也許是陸經漁讓他來的吧。難道,武侯雖然同意了陸經漁與共和軍聯軍的建議,實際上陸經漁卻是想要拉攏各軍主要將領麼?我正胡思亂想著,卻聽得鄭昭道:「你想錯了只是以私人身份來的。」
我順口道:「不是陸將軍麼?」
這話一出口便又是一驚。剛才我想的他好像又猜到了,而且猜得那麼準。這鄭昭到底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他看著城下。來是對著西邊望過去,約摸一里外,塵煙滾滾,那裡是蛇人在調度吧。可是城裡空有千軍萬馬,卻只能死守,在外面連吃敗仗,已沒人敢再出城與蛇人野戰了。鄭昭像是喃喃地道:「我父母原先在高鷲城只是一對普通的老人。你們圍城三月,城中糧草已盡因為在軍還能偶爾送些糧食回家,邊鄰居卻一家家地餓死,連屍首也被吃掉。直到有一天好容易弄到一些半霉了的年糕,送回家時,卻見一隊饑民衝進了我父母家裡……」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他跟這些做什麼,但肯定,他父母後來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的。最後城破之時,城中到處是餓殍,祈烈告訴在屠城時,還見到過有些躲在地窖裡靠吃死人支撐下來的共和軍。
他歎了口氣,道:「從那時就厭惡戰爭。什麼解民倒懸,什麼一切權力歸民,還不是帝王成事,百姓遭殃。我痛恨殺人,殺別人和被人殺一樣痛恨。」
我不禁無語。他這些話,其實我也深有同感。可是,作為一個士兵,在戰場上除了殺人和被殺,哪裡還有其他的路好走?有時我也覺得,像這樣廝殺征戰,難道,就是為了維護一個沒什麼德政,也沒什麼令帝君麼?只是,這些話我當然不敢公然出口,否則一定會被當成叛逆的。
鄭昭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道:「楚將軍有些失態了。」
我不知該說什麼。他最終歸屬陸經漁,大概其間也經歷過許多波折。當初共和軍勢大時,破了帝國諸城,雖然沒有屠城之舉,但在攻打大江以南也名列十二名城的石虎城時,為了威脅那些據城不下的守軍,破城後將俘獲的兩萬帝**活埋於城下。蒼月公號稱愛民如子,他起事時宣稱「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力」,對照這等舉措,幾如諷刺。可是,對於那等公侯而便是死上一萬人,也可說是為了十萬人更好地活下去。總之,總會有理。可難道為了那十萬人,這一萬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麼?
手還按在刀柄上。刀鞘上錯的那八字銘文雖然摸不出來,但我已爛熟於心。「唯刀百辟,唯心不易。」這八個字現在想想,更覺悲哀。刀百辟,無堅不摧,縱是心不易,也要流淚的。那個鑄刀之人也不知是哪朝的將領,這八個字,也許也是殺得人多後對自己的寬慰話吧。
鄭昭忽然道:「那是大帝得國時十二名將之一李思進的佩刀。當初十二名將受命築城,李思進鎮守西靖城,老來皈依清虛吐納派後,將這刀命人以八寶合精鐵鑄成刀鞘面嵌的便是這八字銘文。」
「是李思進啊……」我喃喃地說。忽然猛地一震根本沒和他說過這刀的事,鄭昭要是連這也能察言觀色觀出來,那也太神了。我轉過身,看著他,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被我這一喝喝斥得有點驚慌,定了定神道:「楚將軍,你不是猜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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