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改往日的舒爽,不純粹的藍色蒙上了一層灰暗的紗,依稀還能找到清晨薄霧殘留的痕跡。候鳥扇著羽翼從空中緩緩劃過,疲倦的似在低聲訴:別去,別去。
豫王府前,已有三千士兵肅然站立,他們在等待建威將軍洵陽的命令,除了等待,再無其他想法,他們是士兵,整裝待的士兵,也是死士,命運早已不在自己手上了。
阿善跟隨在洵陽身後,跨出高高的門檻,走到馬匹前,捋了捋馬的鬃毛。這是一匹棗紅色的戰馬,除了頭上有一道與生俱來的白色的閃電型的毛外,跟其他的戰馬再無差距了。洵陽說,它的名字叫電掣,可它卻沒有閃電般的神,過於溫馴的它只配女子來騎。
電掣的度,阿善是領教過的,溫馴嗎?怕是只有洵陽才會這樣想。那日,就是電掣把她甩下去的,叫她g上乖乖的躺了好幾天。
電掣有一雙靈性的眼,長長的眼睫,水汪汪的眼,是那種很容易叫人溫暖的眼。阿善笑著看著它。
「笑什麼?我們該啟程了。」洵陽打斷阿善,蹬上馬鐙。
阿善手扶馬鞍,也蹬上了馬,她望了一眼送別的人們,在人群中找尋著石然,找到後又匆匆把目光移向了別處,好在立刻找到了阿良。阿良,我姐姐就靠你照顧了,如果姐姐病,就帶她去找師父吧。
洵陽望了眼埋在人群中的洛雪,顧盼間是一份不能釋懷的柔情,恨不得能把她揉進眼裡。與她相比,所有人都成了靜止的陪襯。他果斷的收回目光,「我們走吧。」說完,駕起韁繩,啟程。
一隊三千人的jing兵隊伍,浩浩湯湯的移了起來。井然有序的隊列,好似一體,整齊的跟在洵陽和阿善的馬後。板結的青石路面上,揚起細小的土黃se塵埃……
初秋的天氣,混雜著夏的餘音,並未完全摒棄燥熱。頂著烈日,行了大半天,士兵們的額頭已露出涔涔汗珠。
阿善坐在電掣上,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汗水,高高束起的馬尾,晃來晃去,頓覺厭惡。
洵陽別過頭,嘴角勾起笑意,「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就受不了了?」他用眼神上下打量著阿善,一身騎馬裝束的她,褪去了胭脂水粉味,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臉頰已被太陽曬得泛紅,阿善揚起頭,不肯屈服,「誰受不了了?」
「那我們就繼續走吧。」說著,洵陽駕著馬朝著前方行去,復又轉,道:「前方有個茶寮,我們去那裡休息一吧。」
這樣的話,像一陣春雨,細雨濛濛滋潤著阿善的心。阿善對洵陽策馬的背影展出微笑,「嗯。」
果然沒錯,前方有一個茶寮。坐落於官道的邊緣,簡陋的草屋上插著一支黑色的旗幟,風一吹,紛亂飛舞,只是那個白色的茶字尤為醒目。茶寮冷清,沒有一個客人。
洵陽停下,「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說著,翻下馬背。
店家是一位不算年輕的女子,粗布麻衣,說話帶著年久的滄桑感,她見洵陽下馬,趕忙笑臉相迎,「官家累了吧?我這裡有茶水,還有冰鎮的梅湯。」
「有勞店主了。」洵陽客氣的對她說了句,便招呼阿善過來。
阿善從馬背上翻下,坐到了洵陽身邊,未開口,茶水已送到桌前。趕了半天路,口渴難耐,捧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茶水入口,清涼甘甜,頓覺神清氣爽。放下茶盞,擦了擦嘴上的水漬,不jin感懷,「真舒服。」
洵陽比阿善喝得文雅,他如王府裡一般,細細品著。一邊喝一邊望向走過的路,已沒有了城郭的蹤影。他問:「阿善,本王再問你一遍,你可後悔?若是後悔了,你現在便可原路折回,沒有人會怪罪你的。」
「不會後悔的,阿善從來都不覺得後悔。」阿善極為肯定的說,「這是聖旨,也是阿善的宿命,就算是死,阿善也要死在戰場上,絕不會做逃兵的。」
洵陽不由得對阿善投上了讚歎的目光,吉凶難卜,未來是怎樣的廝殺慘烈?這樣柔弱的女子能不能在戰場上保全自己?他看著阿善,看到她的倔強,不知怎的想起了洛雪,又抬起頭朝著京師的方向望去,茶色的眸子中是割捨不下的情愫。
「你是在想王妃了吧?」阿善向前湊了湊,她笑,笑顏如花,笑靨似魔,她就是這樣一個在不經意間就可把兩樣背馳的情緒完美的混合在一起的女子。「你後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呢?」
「後悔?」洵陽遲疑的看著阿善,心中掠過一絲苦楚。他不知當洛雪看見那一紙休書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反應,「本王對洛雪的是愛,也許你說的沒錯,本王的愛對她是枷鎖,所以,本王願意要她自己去選擇是去還是留。」話說的有些洩氣,於心底,他有幾分後悔。深深愛過的洛雪,會不會在看到休書後,狠心的毅然決然的離去?他不知道當三天後,洛雪看見休書後會不會傷心。他只期盼她能認真讀完信,那封他苦思了一夜的信,融入了他所有的悲喜。
信的大意是:洛雪,你曾說過你要我休了,我說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也許,你也認為我給你的愛是厚重的枷鎖。好,現在我叫你自己選擇命運。休書已經擬好,我把決策權交給你,倘若你想離開就離開吧。但是,不要告訴我你走了。我怕我會難受。三個月後,當我回來時,如果找不到你了,我會當你是病故,不會再去找你,打擾你安寧的生活……
在信中,洵陽隱忍了對洛雪的挽留,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情感左右了洛雪的心,他想要她依著自己的想法做出決定。洵陽在腦海裡勾勒出洛雪的音容笑貌,一顰一笑,美到動容。然,會不會轉瞬即逝,再也碰觸不到?
「你的表情,倒像是在告訴我,你在後悔。」阿善厚著臉皮問道。
「丫頭,你是在說勸本王后悔嗎?後悔你我之間的賭約嗎?」洵陽把神傷斂起,「也許,在你看來,這是一個玩笑般的賭約,但是本王有信心叫你知道,本王與洛雪間的情義無雙。如果本王贏了,你就當真要和說的一樣哦。」
昨日晚上的月很清澈,洵陽回味著阿善的話,走到她的房間前,他承認她的話給了他不小的觸動,她也是女人,也該有洛雪那般細膩的心思吧?跟她談一談總會沒有錯的。想著,他抬手,叩打木門。沒一會兒,門開了,阿善略顯遲疑的望著他,稍後,把他請進了屋子裡。
「阿善,本王是想問你,你當真覺得本王對王妃的不是愛嗎?」洵陽極為艱難的啟齒。
阿善笑著,看著他,「還是那句話,是愛,就該給王妃絕對的自由,叫她選擇去留。」
「她是王妃,豈是說走就能走得掉的?」洵陽又問,「你是不是希望她能離開王府?」
「阿善希望王妃能幸福,找到自己的幸福。」阿善一轉話鋒,「你肯不肯和我打個賭?」
心緒不寧的洵陽看著阿善,「什麼賭?」
「你把休書放下交給王妃,叫王妃自己選擇,你可以寫一封簡短的信,但信中不能透露你對她的依戀。明日,我們動身前往翼城,把三個月的時間交給王妃。若是回來後,王妃走了,你就輸了,就不可以再過問她的去向。」阿善說著賭約的內容。
「怎樣才算本王贏?」洵陽搖開折扇,扇子上的兩行墨跡晃如了阿善的眼。
「很簡單,只要你能證明你們情比金堅,就算你贏了,到時候,阿善會真誠的祝願你們的,還要還一個完整的王妃給你。」阿善說的自信從容,她又加了一句,「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們。你敢不敢賭?不敢嗎?是怕你們的愛太過浮淺嗎?」
「不,我會證明我們的愛的。」洵陽答應了。
從昨夜的對話回來,眼前是那間簡樸的茶寮,店主忙碌的在為士兵端茶送水。
「反正,我們都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就把命運交給時間吧。如果你贏了,阿善自當會說得出做得到的。」阿善亦把目光移到了京城的方向,姐,我已為你爭取了幸福權力,是去,是留,由你自己決定了。我承認我有點被你們的執著感動了,但比起叫你傷心的去愛一個人,我更願你能去選擇一份沒有負擔的愛。
……
士兵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該是動身的時候了。阿善從袖子裡取出一支普通的簪,把長長的馬尾別了起來。她注意到其中的一個士兵,覺得這個身影似曾相似,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阿善,我們動身了。」洵陽敲了敲桌子,起身,上馬。
阿善沒有再深究那個士兵是誰,三千士兵中也許會有王府的人,說不定他便是其中之一,與自己在豫王府裡有過擦肩而過的交集。一面之緣,如蜻蜓點水。
給讀者的話:
最近可能不能兩更了,不好意思,我要去醫院,以後有時間,我會補的。熒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