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似錦,平整清透,綠柳隨著風的節拍,隨性而舞。
石然站在櫃檯前,幫著高浩鄴打著下手,眼神飄忽,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看一眼阿善。看著這個笑顏如花的女子或側幫人診斷,或低頭揮筆疾書。偶爾還能瞥見那個在阿善後面的牆下凸著肚子,慵懶的打著瞌睡的高浩鄰。
一大清早,高浩鄰就被羅剎女人罵出了門,從吵鬧的聲音裡,依稀好像是羅剎女人找高浩鄰要他昨天從藥鋪拿走的十兩銀子,可高浩鄰拿不出來,兩個人就吵了起來,打得熱火朝天,最後高浩鄰敗下陣來,被羅剎女人下了jin足令,說:要是今天有一眼找不到高浩鄰,以後他就別再回這個家裡了!
於是,高浩鄰就只得呆在家裡了,開始是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後來覺得實在是憋悶,就跑到藥鋪裡了,選了個最裡面的位置,才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睡了三覺了。
「石兄弟,我去幫幫阿善姑娘,這裡抓藥配藥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高浩鄴抓好最後一副藥,見沒有人了,就想去幫幫阿善。
「哦,你去吧。」石然點頭應允,自己也不懂醫術,叫高浩鄴去幫阿善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阿良端著幾碗茶水從內室走了進來,放到石然面前,看了看石然,端起其中一杯,「你去給那胖子醒醒盹兒。」
石然木然的接過茶碗,她是在裡面下藥了嗎?那麼阿善……想及,下意識的又看了阿善,正巧和她四目相對,這次,最先躲開對方眼神的是阿善。
「其實,不在乎你幫不幫,只在乎你信不信。」阿良用極其小的聲音對石然說。
信不信?石然的腦海裡是一片黑暗,他停頓一會兒,又端起一碗茶水,走向高浩鄰,左手是沒有毒的,右手是下過毒的,該給他哪一碗?
高浩鄰毫不避諱的一邊出聲,一邊打著哈欠,見石然端著茶水過來,滿臉肥肉擠成了一團,「石兄弟,還是你體貼,知道我口渴了。」
「早就看出來你口渴了,這不就想著第一個先給你送過來嘛!」石然把右手的那碗茶水遞給了高浩鄰,看著他咕咚咕咚的喝了進去。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幫兇了。心底刮起一陣冷風,又走到阿善身邊,卻把手中的茶碗遞給了同在為病人診斷的高浩鄴,「老好人,給你茶水。」
回到櫃檯時,阿良已經離開了,桌子上靜靜的擺放著剩下的兩碗茶水,黃se的茶水裡躺著兩片舒展開的墨綠色茶葉片,石然看著它們,竟起呆來。
我真的是幫兇了,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說呢?
其實,不在乎你幫不幫,只在乎你信不信。阿良的話再一次響起。在石然的腦海裡橫衝直撞,撞得他的頭嗡嗡直響。信不信?姑且就相信吧,相信阿善真的是為了幫助嫣兒,可是,對高浩鄰下毒和幫助嫣兒有什麼關係?算了,都說要相信了,就把阿善的話全部信了吧,就信昨晚那個對著蝴蝶說話的她還是以前的單純善良。
昨夜,回到房間的石然睡不著,阿善要對高浩鄰下毒這件事給他帶來很大的震撼,他不懂一向明透的阿善為何要去害別人。推開窗扉,想看看穹幕上的月,還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卻看見了阿善。
月光輕盈如紗,從高空中一瀉而下,灑在院子了,灑在石桌上,也灑在了靜靜坐著的阿善身上,一身鵝黃se的紗織長裙的少女,還如最初見到時的那般模樣,只是,此時的她,單手托腮,好像陷入了沉思。
遠處飛過一隻翅膀閃閃的蝴蝶,它繞著阿善飛了兩圈,最後停在了她托腮的手上。
阿善輕輕的把手移到了自己面前,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長長的眼睫也似蝴蝶翅膀般晶瑩閃閃。
石然偷偷的看著她,心如刀絞。阿善哭了嗎?應該是和我有關吧?可是,我能不能信她還是原本的那個她?
……
「石兄弟,你不喝茶嗎?」高浩鄰站在石然身邊,把身子倚在櫃檯上,「你要是不喝,我就喝了。」
「呵呵,你喝吧,我不渴。」石然趕忙笑了一下。
「咦?怎麼兩碗茶水呢?」高浩鄰用眼睛把藥鋪看了一遍,「哦!阿善姑娘還沒有喝水呢!石兄弟,你也真是的,送水才送了一半,看在我心情好,我就幫你把茶水送過去吧。」說著,伸出肥手端著茶碗,朝著阿善走了過去,「阿善姑娘,喝茶。」
阿善沒有抬頭看他,聲音一如往常般甜美的說:「放那裡吧,謝謝你。」
高浩鄰又走回櫃檯,搖著頭,「要是我那個婆娘,能有阿善姑娘一半美就好了。」
哼,想得美!石然默默的嘲笑著他,你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資格。
「你這死鬼!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到家還不安分!」羅剎女人拎著菜籃子走了進來,正巧聽見高浩鄰想入非非的說辭,頓時火冒三丈,快步走到櫃檯前,當著眾人面揪住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哎,哎,哎,痛,痛,痛啊!」高浩鄰不得已彎xia身子,臉上表情痛苦無比。
「給老娘回屋子裡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我們去裡面說道說道!」羅剎女人揪著高浩鄰的耳朵,往內室走去。
石然痛快的笑了起來,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阿良帶著嫣兒,從內室走了出來,顯然,是不想聽到後院雞飛狗跳的那一齣戲。
嫣兒明亮的眼睛裡寫滿了害怕,「阿良姐姐,嬸嬸的樣子好嚇人。」
……
毒已經被下了,石然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高浩鄰的變化,從晌午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了第二天藥鋪開張。高浩鄰沒有出過屋子,屋子裡也沒有傳出什麼奇怪的聲音。
這毒到底下了沒有啊?石然開始懷疑了。
「石兄弟你也在啊?」高浩鄰捂著肚子走了過來,「這個惡婆娘,半夜叫我睡地上,凍死我了,浩鄴,幫我抓一副止瀉的藥吧,這一個上午了,我差不多都快死茅坑裡了。」
高浩鄴放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為哥哥把了下脈,走到藥櫃前,抓了幾位藥,包好遞給了他,「喝了這藥應該就能好了,哥哥,你眼睛怎麼了?」
石然抬眼看了看高浩鄰的臉,一隻眼睛黑紫黑紫的,忍不住笑出了聲,「高家大哥,你的眼睛怎麼了?」
高浩鄰趕忙低下頭,「沒事,沒事,是磕的。」說完,如老鼠一般灰溜溜的跑了回去。
明明就是被老婆打的,還說是磕的,真好笑。石然一邊笑,一邊搖頭,不過,他的腹瀉和阿良下的毒有沒有聯繫呢?
又過了三天,石然都沒有見過高浩鄰,不知這傢伙是因為眼睛的緣故不敢出來,還是因為毒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高浩鄰的肚子已經不瀉了,因為昨天晚上並沒有聽見他來回跑茅廁的聲音,一家上下,平安無事。
石然越懷疑阿良給自己的那碗茶水裡到底有沒有下毒。難道阿善只是想藉機試探一下自己嗎?難怪她會哭,我想我是叫她失望了。
藥鋪裡沒有病人,阿善卻始終坐在診斷的桌案前,好像已經三天沒有和石然說過話了。
「阿善……」石然滿懷愧疚走到她身邊,試探性的問,「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阿善別過頭去,看向窗外,「你看我像是生氣嗎?我和你有過節嗎?為何生你氣?」
「我……我……」石然不知怎麼表達。「那碗阿良給的茶水……」
「謝謝你幫我,至於我為什麼這麼做,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現在只是在乎你肯不肯相信我。」阿善語氣冰冷,石頭,原本我以為你是信我的,才不過是一點小事情,你……就已經寒透了我的心。
「阿善……」石然低下頭,「對不起,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
「你有何錯?」阿善始終沒有把頭轉過來。
「阿善姑娘,阿善姑娘,我家那死鬼忽然說腹痛,在地上直打滾,求你幫我去看看他。」羅剎女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阿善站起身子,「我去看看。」
石然跟在他們後面,一同跑進高浩鄰的房間,瞧見高浩鄰摀住肚子,在地上扭來扭去,口中出模糊的呻聲,「啊……痛……痛……」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把他扶到炕上去?」阿善對著石然說。
石然吃力的扶起地上打滾的高浩鄰,「這是怎麼了?」
阿善mo了mo高浩鄰的脈,直搖頭,「晚了,晚了。」
「什麼晚了?」羅剎女人焦急的問。
「起先,我觀察他氣血匱乏,就曾勸其要我醫治一番,可惜被他拒絕了,我本以為他只是調理不善才會氣若神遊的,殊不知竟是體質寒涼之症,加之上回嫂嫂叫大哥睡在地上,寒毒攻入五臟,晚了。」說著,阿善站起身子,不想再醫了。
「阿善姑娘,我知道你是活菩薩,求你救救他吧,求你了。」聽了阿善的話,羅剎女人的眼淚奪框而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阿善姑娘,你可一定要醫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