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靜的樹葉,開始躁動,呼呼啦啦的。樹yu靜奈何風不止。春來的第一場雨,猝然降下,囂張的下了一夜。雨停,天已放亮。
不敵徹夜雨水的浸潤,地上已是一層花瓣,遠遠望去,粉白粉白的,似雪,勝雪。
難道的清新透淨的空氣,硯書走出屋子,融入其中。伴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迎著漫天飄蕩的淺淺花香,斜倚著太妃椅,手中拿著書卷,耐心讀著。
左側屋子的門,吱呀一聲的被打開了,身著水藍色拽地裙的洛雪走了出來。比起前幾日,氣色好了很多。沙沙的一整夜雨,倒是沒有影響到她的睡眠,看似心情順暢許多,深深的吸了口氣。幾天中怕是只有這夜睡得最香甜。
看見院子中的硯書,手中握著書,美目彎著,朝自己這裡看,洛雪打招呼道:「硯書姐姐,你也在啊?」
硯書輕允,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坐起身子,「在屋子中呆久了,人會悶壞的。」
洛雪贊同的附和道:「姐姐說的是,屋外鳥語花香,不出來走走,豈不是辜負了春之情意?」
「奈何春雨無情,無端打落了可憐的花瓣。」硯書好似無心的感慨著,幾日來,她們絕口不提豫王爺、素棋及那日生之事。逃避,亦不是良藥,面對才是。硯書覺得現在這個時候差不多了。
「只怪花瓣太過嬌柔了吧?」洛雪沒有聽出硯書的話中有話,抑或聽出了,卻仍想逃避。「大夫說小喜的傷恢復的差不多了。」
「你也可以放心了。」硯書沒有點破什麼,「妹妹可否為我代步,把畫送去憐蘭軒,告訴憐畫,字我已經題好了。」
「也好。」
「那妹妹等我一下。」硯書踏著碎步,盈盈的走進屋子,片刻,拿著畫捲走了出來,遞給洛雪。
接過畫卷,「我倒是很想看看憐畫姐姐的畫還有姐姐的字呢。」
硯書的臉上透著絲絲紅暈,「看看也不會怎麼樣,妹妹你看吧。」
洛雪展開畫卷,一幅水墨丹青畫,呈現在自己眼前,上面題著娟秀的小楷體: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硯書害羞的用手合上了畫卷,「好了,看也看了,煩請妹妹代勞了!」半推半就的把洛雪推出了頌梅軒。
雨水洗過的景致,在頌梅軒外面被表現的淋漓盡致。濕漉漉的地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散著涼爽。
「襲衣,好久都沒有出來了吧?」洛雪隨口問著。
跟在身後的襲衣,簡單的說:「是的,夫人。」
「我算明白為何硯書姐姐要推著我出來了。」洛雪繼續說著,「原來,她是希望我出來走走啊,姐姐真是煞費苦心。」
襲衣沒有做聲,主僕二人又無聲息的走了起來。偶有鳥鳴,唱著愉悅的歌謠,打破他們之間緘默。又想起來小喜,平日裡倒是討厭這個丫頭的話多,一下子安靜了,才覺得不適應,畢竟是自己從梅園帶出來的丫頭,懂得討人歡心。提到梅園,洛雪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自從嫁進來,就沒有回去過了,許久沒有爹爹的消息。當時爹爹還想靠攀上王爺這門親,來洗掉先人的罪名,不想自己竟是別人的替身,才嫁過來多久,就受到了冷落。
慢步向前走著,穿梭在假山綠草間,暫時的忘卻不愉快的事情。突然,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洛雪的視野中,白底燙金印花的衣服,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生疼,是豫王爺,旁邊是他的得力管家。
走過去跟他打個招呼?洛雪暗自盤算著,剎那間,想法就被否決,還是呆在這裡等他們離開的好!示意襲衣一同躲在了假山後面。怎曉得豫王爺並沒有走的意思,處在暗處的洛雪,尷尬的進退維谷。
豫王爺和管家的話藉著清風飄到洛雪耳邊。
「王爺,闖進王府的人已經抓住了,但是不排除有內奸的可能。」
「這個內奸甚是了得。我懷疑湖心小築的火,也跟他有關係。」
王府當中有內奸?一閃而過的驚訝,不敢出聲,默默等待著他們的離開。
「二夫人現在被王妃關在府裡閉門思過,這樣的懲罰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逐凌是冤枉的。借這個機會罰罰她不是很好,也要讓她明白明白不是有汀凝袒護就可以肆意妄為!這次罰她的不正是汀凝麼?」
這個才是豫王爺的本來面目吧?不動聲se的達成目的……洛雪的眼神暗了下來,腳底沒有覺察的一動,弄出了輕微聲響。
「誰?誰在那裡!」管家警醒的問。
要不要出去?出去該說些什麼?他會相信自己不是有意偷聽的麼?洛雪拽著衣襟,掙扎著。
「五叔叔,你怎麼在這裡?」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瀟灑的走到豫王爺面前。
這個男孩的出現,緩解了洛雪的窘迫,也緩解了豫王爺臉上的嚴肅。「敬仁啊,你怎麼來了?」
「在宮裡呆著悶得慌了,想找五叔叔下下棋呢。」
「好好好,五叔叔這就帶你去下棋。」豫王爺攬住面前稚嫩的男孩,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該走的人總算是都走了,洛雪鬆了一口氣,把手放到xiong口,剛剛的驚嚇著實不輕,現在心還撲騰撲騰的跳個不停。瞧見身邊的襲衣,嚴肅的說道:「襲衣,我希望你保守剛剛的秘密。」
「是,襲衣明白。」乾脆利落的回答,相信襲衣不會是滋事的丫頭。
調整好心態,保持平日裡的從容,洛雪快步的走到了憐蘭軒。
憐畫正在院子裡作畫,見洛雪來了,放下畫筆,笑臉迎接,「洛雪妹妹你怎麼來了?」
「我給姐姐送畫來的,硯書姐姐已經將字題好了。」洛雪拿著畫卷在硯書面前晃了晃。
憐畫看著洛雪,滿臉狐疑,「妹妹為何出了這麼多汗?」
掏出手絹擦拭,斜眼看看頭頂的日頭,「怕是天氣熱了的緣故吧?」
「也對也對,妹妹走了一路,那就進屋子吧,屋子裡涼快些。」盡著地主之誼,憐畫把洛雪請進了屋子。
屋內焚著熏香,氳開一層淡淡的霧氣,心竟也朦朧起來。
「姐姐喜歡熏香麼?」說著,又貪婪的吸了幾口,陶醉的癡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憐畫宛然一笑,「到也談不上喜歡,只不過為了遮住滿屋子的墨氣。」她打開畫卷,失聲讀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硯書的字題的真好。」
「是呀,只可惜拖拉了一副柔弱身子。」
「不提傷心之事了。」憐畫走到書架前,隨手把畫放了上去。
書架的陳列極為簡單,幾本書,幾卷畫,還有一個赤色泥偶。
「紅陶泥偶?」洛雪驚聲問著。
「你知道紅陶泥偶?」憐畫拿起泥偶,用手輕輕摩挲著,復又放下,大概是經常mo它,泥偶的表面現出光滑的質地。
「聽說過而已。」這個泥偶定是憐畫隱藏的秘密,洛雪沒有說破。紅陶土經過燒製,會散著通體的赤色,如戀人間火紅的心,故每每燒出的泥偶總是成對的。在遇見心儀的人時,男方會把男偶送給女方,而憐畫的泥偶恰是男的,和被自己毀去容貌的姨娘的極為相似。
這個故事還是她告訴洛雪的,她的本名喚作鳶兮,在沒有嫁給爹前,洛雪還是蠻喜歡她的,喜歡去她那種滿鳶尾花的院子裡聽她講故事,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憐畫不露聲se的舒了一口氣,「我們別都站著啊,外人瞧見了還不以為我這個姐姐在罰你呢?」
回到現實,洛雪優雅的走到桌子前坐了下去。
「妹妹請喝茶。」
接過憐畫手中的茶杯,撥了撥杯蓋,細細的品了一口,「這個是什麼?」
憐畫淺笑,「今春剛剛風乾的桃花。說來妹妹來的倒巧呢。」
憐畫比洛雪想像的要開朗,雖是第一次有機會好好接觸,但全無生分感。這樣一個平日裡被逐凌欺壓的女子,儘管軟弱,卻不忘在閒暇時享受生活。起初洛雪不明白硯書為何要題那樣的詞,現在倒是了然了,眼前女子心境還如少女般純情,簡單的守護著隱藏的愛戀,只是這份感情,永遠見不得光,因為她是王爺的妃子。
汀凝、逐凌、可琴還有憐畫,同是執著女人,執著的愛著一個人,默默地癡守,默默的承受傷害,也許同樣希冀幸福的到來……
復又想到阿然。帶著笛子的少年,如一隻蝴蝶,翩躚的出現在自己的年少時光,講了一個叫做蝶殤的故事,轉瞬消失……
總是期許,有朝一日會和他再次相遇。相遇時,他會牽著洛裳的小手走到自己面前,對自己說:阿雪,好久不見。卻也害怕相遇,萬一只有他自己,無疑是在說洛裳走丟了。
洛裳,你在哪裡?阿然,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