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一百二十四 竇家子
    除了竇平這位表兄之外,跟著竇平的這幾人家世大都一般,每日裡同竇平混在一處除了興味相投之外,多少也有幾分巴結的因素,只是今日天色將黑竇平卻堅持離開羽林營出來打牙祭,眾人都有些不喜。

    竇平卻顧不得幾個同伴的感受,羽林軍初建之時,長安城中的同齡少年無不以能做羽林郎為榮,否則他也不會特意跟竇彭祖求來這個資格。

    這些時日以來,天子劉徹倒是來過幾次,然而劉徹大都是與陳玨、李當戶等人說話,對這些數以千計的軍士雖然多有勉勵,但好歹也是侯門長大的竇平哪裡不知道他根本沒被劉徹放在眼裡,就是那些出身貧寒的將士遺孤怕也比他更得劉徹注意。

    特意揀陳玨不在營中的時候溜出來,竇平可不想平白浪費時光,興致勃勃地四處張望,忽地看見樹影之間一道黑影飛快地閃過,他心中一喜,口中道:「快跟我來。」

    竇平走得飛快,他身後諸人隨後跟上,大都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竇平走在最前邊,不多時便踏出樹林來到一片不小的空地處,眾人都看清那黑影正是一隻兔子,竇平抖了抖袖子,神色興奮地上前欲捉。

    正在竇平以為手到擒來之時,那隻兔子忽地被一隻手倒提而起,竇平氣急敗壞地抬頭一看,正見一個軍士打扮的青年男子笑呵呵地道:「成了,又多一隻兔子。」

    這男子話音方落,不遠處呼啦啦笏走出來一大群人,那群人約莫有七、八個,有三四人手中提著獵物,竇平看了看自己這邊的人俱是兩手空空,面上頓時掛不住,大聲道:「那是我們的兔子。你做什麼硬搶?」

    幾個男子驚訝地轉身,看見竇平一身打扮便知這幾個少年乃是上林苑中的羽林軍,他們是細柳營中的軍士,雙方俱在鎬池附近不遠,他們也不願起爭執,為首那人將瀕死的兔子甩到竇平腳邊,道:「這兔子就算是你們的。」

    本就窩火地竇平被他一個「算」字激起了怒氣。不知是誰先動手。也不知是怎麼開始,等到馮林帶著另外十幾個羽林郎找到這邊時,竇平一夥人已被人收拾的鼻青臉腫。

    就算竇平眾人平日裡不大討人喜歡,他們好歹是羽林軍中人。集體榮譽感甚強的馮林等人頓時起了幾分同仇敵愾的情緒,所幸馮林還算穩重。他揮手止住身後的騷動。朗聲喝道:「住手!」

    然而打紅了眼的眾人哪裡會聽馮林的一句話,竇平幾人在市井間也打過架,趁細柳營諸人放鬆之時抓住其中兩人猛打,場中地氣氛眼看又要著起火來,馮林心中一狠,大聲道:「分開他們!」

    馮林所帶皆是羽林軍中堪稱精銳地一部分,精疲力竭的雙方敵不過生力軍的力氣,不多時情勢便被穩定了下來。只是中間這幾個羽林軍氣憤細柳營諸人手下不留情。雖然對竇平厭惡仍舊難免明裡暗裡揍人幾拳。

    馮林鬆了一口氣,方要說話之時不遠處一個熟悉而驚駭的聲音傳來:「死人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玨策馬前行。在呼嘯地風聲之中大聲問道,他身後跟著的是李英和郭遠二人。

    差不離同他並駕而行地灌亮也大聲道:「我也不清楚,營裡剛發現竇平不見,李當戶就叫我回城通知你。」

    陳玨眉頭緊鎖,李當戶雖然看似魯莽,但實際進退之間並非愚人,竇平是南皮侯寵愛地幼子,上林苑附近猛獸甚多,那幾個才受了沒多久操練的富家子弟若是被山中的狼吃了,他這羽林中郎將也沒什麼臉去見人了。

    然而真正的情形總比人們預想中的更壞,陳玨在羽林營前勒馬之時只見一片***通明,這幾日才熟悉起來的季羽快不上前,急道:「出大事了。」

    陳玨心裡咯登了一下,對季羽點了點頭便打馬行進,主事的李當戶就在眼前不遠,怒形於色的李當戶躑躅不停,看見陳玨地身影之後眼睛一亮,大聲道:「竇平和細柳營地人打起來,中間死了兩個人,現下如何是好?」

    「鬥毆死人?」陳玨飛身下馬,緊緊盯著李當戶道:「人命關天,你跟我仔細說清楚。」

    李當戶用最簡潔的語言將事情地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陳玨越聽越急,待到最後聽聞細柳營主官已經放話天明即入城告狀時,陳玨反而一下子冷靜下來。

    「這麼說,死的那兩人都不是羽林兒郎?」陳玨率先問道。

    「都不是。」

    李當戶點了點頭,他在南軍北軍中都待過,不同軍營之間的鬥毆也見過不少,他皺眉看了馮林一眼,若不是馮林領著一群少年迅速控制住局勢,一旦亂起來雙方都會有死傷,這事了斷也容易些,怕的就是自己一點虧沒吃,對方死傷之後一狀告上去便是大麻煩。

    李當戶歎道:「若是我們這邊有個重傷的還好說,偏生……」

    「行了。」陳玨高聲喝道,他這回的聲音頗有些凌厲,李當戶一個年過二十的大男人也不由一震,還沒反應過來陳玨又道:「羽林兒郎沒有損失就好。」

    這時羽林營中的少年們不知不覺已經在陳玨身邊將他圍在中間,每一個人的視線都落在陳玨身上,陳玨顧不得不適,又低聲問李當戶道:「細柳營那邊的主官是什麼人?」

    李當戶會意,也放低音量道:「那人姓公孫,聽說與廷尉張歐有些裙帶親戚。」

    又是張歐。

    陳玨心下不由暗自苦笑,張歐雖然不是什麼奸邪之人,但自己似乎經常和這問耿直的廷尉對上,想到竇平出去一次也能給他惹事,陳玨也不禁有些無語問蒼天之感,怎地好事就不能這麼湊巧地落到他頭上。

    陳玨盤算著,抬首向週遭望去。羽林營中各營房中***皆明,其中人影綽綽,更多的人則直接朝陳玨身邊湧來。

    面對一片夜深千帳燈的景象,陳玨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羽林騎自建軍之初,長安內外便有些爭議,我等身為天子衛隊更讓天下人關注非常。今日之事必定會對羽林軍威名有所影響。若是一個不好,便是當今天子的英名也有可能受羽林軍之累。」

    馮林聞言猛地一抬頭,他緊握雙拳高聲道:「細柳營的人說要將今日在場的人都告上去,請將軍放心。馮林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就去找那些人理論。絕不墮了咱們羽林軍的名聲。」

    陳玨沉聲道:「匹夫之勇!」

    馮林張口欲言。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陳玨所說不錯,道理不在自己這邊,就算他真地去找那些人理論又有何用,死去那兩人的袍澤哪裡會輕易放過他們。圍在陳玨身邊的兵士們不約而同地低了頭,心中卻對陳玨有些失望,有幾個甚至暗道中郎將平日常說大家同進退,共榮辱。今日竟是怕了不成。

    陳玨掃了昏迷過去躺在墊子上的竇平一眼。道:「今日各回營房休息,明日出操照常。其他事自有我考慮。」

    眾人略帶不甘地散去,陳玨長長出了一口氣,轉臉對馮林道:「你也一樣。」

    馮林忍不住張大了嘴,難道身為羽林中郎將的陳玨,不該將他們這些參與爭鬥的人即刻收拿,明日天明送入長安嗎?

    陳玨喝道:「還不快去,在這等什麼!」

    馮林回過神來,感激地看了陳玨一眼,這才飛快地跑回自己的住處,稍後他看著相熟袍澤面上為他慶幸地表情,心中百感交集。

    李當戶擔憂地道:「子瑜,那細柳營地公孫敖與我有幾面之緣,他這人甚為護短,此回的事情恐怕不能輕易過去。」

    陳玨驚訝地抬眼,他這個羽林中郎將做得太不稱職,竟然連那個公孫敖做了附近細柳營的主官都不知道。

    細柳營本來只有小股駐軍,自天子劉徹為太子時遇刺,細柳營諸軍救駕之後才稍稍受人關注,陳玨輕歎了一聲,堅定地自語道:「不管怎麼說,我手下的兵,我不護誰護。」那竇平?」李當戶問道。

    陳玨搖了搖頭,道:「我說地是馮林。」

    竇平終究是姓竇,在這敏感的時候此事恐怕不會那麼輕鬆地落幕。獄中,負責看守趙綰和王臧地幾個小吏從縫隙處送進幾色吃食,為首那人沖趙綰叫道:「你們老實著點,再高的官到了這裡不是大爺。」

    隔壁的王臧忍住怒氣,坐在茅草之上不語,趙綰則神色嚴肅地揀起幾個麵團,不多時,一張小紙出現在他手中,趙綰面色變換不定,半晌才道:「竇氏,竇氏,外戚禍國,區區列侯子弟也敢囂張至此,此事陛下絕不能姑息。」

    王臧愣道:「什麼?」

    趙綰撕碎那張小紙,原本無神的雙眼中起了一絲神采,道:「我弟子那邊來的消息。」

    將大致的經過描述給王臧,趙綰在牢房中來回走了幾步,昂然道:「一日未定罪,我一日便是高居九卿的郎中令,這件事我要上表。」

    王臧驚道:「你我之罪最多不過罷官,你還要冒死觸怒太皇太后不成?」

    趙綰緩緩搖了搖頭,道:「你與我不同,大丈夫生不能成名,豈可壯年之時便歸於田園,我必須要搏一搏,讓陛下決心保住我。」

    王臧嚥了一口口水,道:「你要寫什麼?」

    趙綰昂然道:「諸竇行為多有不檢之處,陛下該為竇氏清理門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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