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點點頭,道:「剛才嬌翁主身邊的綺羅告訴我的。上次陵翁主來送方子的時候,堂邑侯府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豆腐是什麼東西,這次就應該反過來讓嬌翁主見識一下原來豆腐還可以這麼吃。」
陳玨聞言無奈地道:「女孩子家,不要整天把『吃豆腐』幾個字掛在嘴邊。」
「為什麼?」錦書驚訝道,「吃豆腐怎麼了?」
陳玨一時語塞,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吃豆腐的法子多了,煲湯煎炒都可以,這只是最簡單的一種。」
「那好辦。」錦書道,「公子若是喜歡吃豆腐,我就去告訴廚房那邊多想些法子把這些豆腐做出來。」
又吃了幾口小蔥拌豆腐,陳玨覺得差不多飽了,便起身離開座位簡單地做些運動消食。他一邊看著錦書帶領侍女忙來忙去,一邊在心裡思索著:劉陵來堂邑侯府來得這麼勤快,到底是什麼目的?
帶著這個疑問來到校場,陳玨開始了每天必做的射箭功課——近幾年陳玨每天都嚴格要求自己射滿五百支箭,如今十二歲的他因為常年鍛煉的原因,個頭和尋常十五六歲的人差不太多,已經能輕鬆開得二石弓,陳玨準備忙完這陣子便換成二石半的弓,一步一步挑戰自己的極限。
上弦、瞄準,陳玨認真地練習著,全神貫注地看著箭靶,漸漸地忘記了身外之事,只一箭又一箭地射出去。許久之後,射出箭壺中最後一支箭的陳玨皺了皺眉……這一陣子他忙得腳不佔地,手裡的技藝倒是拉下了,如今射箭的準頭比起從來降得厲害,看來騎射一道果然沒有什麼天縱奇才,只能靠著日復一日的苦練來維持水準。
接過家僕遞過來的手巾擦了一把汗,陳玨到房簷底下的陰影處歇了片刻,才拿起早就備好的清水一飲而盡。
「公子。」
一個身著侍女服色的女子小步行至陳玨身前躬身喚道,陳玨看了她一眼,依稀記得是阿嬌身邊的侍女之一,便「嗯」了一聲,又問:「什麼事?」
那侍女恭謹地道:「翁主說希望公子過去一趟,見一見淮南王家的陵翁主。」
「是阿姐要我去的?」陳玨挑眉問道,阿嬌不是不知道他這段日子忙得不行,怎麼會無故叫他去見一個諸侯王家的翁主。
「是。陵翁主說想見識一下……見識一下堂邑侯府的四公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翁主便要奴婢來請公子了。」
堂邑侯府內院。
陳阿嬌的對面正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她看上去年紀並不大,好似比阿嬌還小上幾歲的樣子,正是淮南王翁主劉陵,這位陵翁主此時嬌笑著同阿嬌一起討論一些衣著髮飾的搭配,很是愉快的樣子。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侍女,正是方才被阿嬌派去尋陳玨的那位,她神色古怪地跪在阿嬌身側不遠處,躊躇著道:「公子說他尚有要事,半個時辰之後才能抽出時間來。」
「半個時辰?」阿嬌並未發現這侍女的神色有何不對,蹙著眉道:「綺羅,阿弟還在外面忙嗎?」她知道陳玨從昨日到今日都沒有什麼空閒時間休息,是以擔心起他的身子來。
綺羅聞言,微微抬了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阿嬌不耐道:「說呀。」
綺羅這才又一次低頭道:「公子不在外面,只不過是回到他自己房裡去了。」
「什麼?」
整個屋子裡的氣氛隨著綺羅說完最後一個字之後變得微妙了起來,劉陵正要去拿一支金簪的手也尷尬地停在空中。
最後還是劉陵反應得最快,不著痕跡地收回自己放在外面的手,笑道:「想來四公子是這些日子為阿嬌姐姐的事累著了,才回去歇著的罷。」劉陵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想道:父王說這個陳四公子平易近人,怎麼性子竟這樣孤僻?
阿嬌嘴角勾起一個無限接近於無的弧度,略為無奈地道:「想必是這樣了,他這人就是這樣,一忙起來就風風火火的,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才肯罷休。」
劉陵聞言又附和了幾句,才笑著把話題帶到別處,不多時房間中又熱鬧起來,笑語不斷。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綺羅從外面走進來輕聲道:「翁主,四公子來了,眼下正等在外面呢。」
阿嬌聽了綺羅的話,玉容上多了一抹尷尬之色,心裡也暗暗責怪這個小弟:既然怠慢客人你就怠慢到底,真的半個時辰後才出現算是什麼呢?
話雖是這麼說,陳玨畢竟是阿嬌的弟弟,她總不能看著弟弟一個人等在外面無動於衷,只得略帶歉意地看著劉陵,希望她能夠說些什麼。
劉陵自然不是那種做損人不利己之事的笨人,她幾乎沒有花費一絲思考的時間便道:「現在是晌午時分,外面熱得很呢,阿嬌姐姐還不快點把四公子叫進來嗎?」
阿嬌點點頭,遣了綺羅出去才道:「陵兒真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子弟有幸娶到你呢。」
漢時男女大防並不像後世那樣嚴格,男女之間的關係也相對自由,劉陵她身為翁主雖然自幼便有僕人嚴格管教,但是在對待婚娶問題的時候也並無多少羞澀之情,只是輕聲嗔怒了一下,右手便越過小几伸到阿嬌身邊開始呵她身上的癢肉處。
阿嬌這廂被劉陵弄得前仰後合,所幸她還記得陳玨便在外面等著進來,忙道:「陵兒妹妹快別鬧了,阿弟馬上……馬上就要進來了。」阿嬌勉強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劉陵這才停手,眼睛卻看向門口的方向。
陳玨進屋的時候只覺得香氣撲鼻,也不知屋子裡是點了什麼味道的香料,才要皺眉時便看見榻上坐著阿嬌和另一個女子,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劉陵了。
陳玨大概地掃了一眼,見阿嬌的衣衫微微有些凌亂,臉頰也因為運動過的緣故泛起一抹健康的紅色,哪裡還猜不出剛剛這兩個女孩子是湊在一起玩鬧?陳玨忍不住微微一笑,之後才開始上下打量起劉陵來。
劉陵今日穿了一襲淡紅色的長裙,雖然華貴卻又不曾蓋過阿嬌去,一顰一笑間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平心而論,劉陵實在是陳玨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便是阿嬌的容色仔細比較起來也要比她稍遜半分。
陳玨觀察劉陵的時候口中卻未曾閒著,笑道:「阿姐,這位便是陵翁主了罷?」
不等阿嬌答話,劉陵自己起身施了一禮,方道:「可不就是我了,倒是你剛才為何不來?究竟是有什麼要事?」
陳玨眼前的劉陵一派天真,嘴裡的話雖然像是質問卻不帶一點興師問罪的口氣,只讓人忍不住覺得這女子真是純真可愛,陳玨卻像不曾注意到一般只淺淺回了一禮,道:「不是區區不願意來,實在是因為聽說翁主在此的時候,我剛練習過箭術,一身狼狽不便來唐突翁主,是以先做休整以免對翁主失禮,這還不是要事麼?」
劉陵此時正站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清楚地看見陳玨髮絲尾梢處還有水漬未乾,知道陳玨說的是實話,便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乾脆坐回阿嬌身邊仔細打量著陳玨,片刻之後對阿嬌笑道:「常聽說四公子才學非凡,今日一見卻是風神俊秀氣度也非凡,四公子可是完全把我那些兄弟比下去了。」
陳玨聞言淡淡笑了笑,不曾把劉陵的話放在心上。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想過,以劉陵此時的年紀,淮南王也不可能真的交給她什麼重要的任務,所以陳玨與劉陵相處時還是頗為輕鬆的。
簡單地客套了幾句之後,三人叫下人上了些瓜果杏仁之類的零食,便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淮南王本人便是博學之士,在這種耳濡目染之下,劉陵的見識自然不是許多鄉野女子能比得上的,在座的阿嬌自幼出入未央長樂二宮,也見過不少的大場面,這二女再加上一個雖然不是樣樣精通卻勝在見識廣博的陳玨,三人便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無一不聊,一時間氣氛極好。
因為陳玨無論說到什麼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偏偏又妙語如珠,時常說出一些新奇的見解,這樣過了一陣子,劉陵望向陳玨的時候眼中也多了一分淺淺的欣賞和探究。
這時綺羅忽地急急跑回房間裡道:「翁主,公子,太子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