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門河依然如往日清澈見底,此時陣陣牛毛細雨紛紛灑落在河面上,濺起點點浪花,說不出的盎然生趣。依據老者所說的方向,陶若虛沿著吳門河逆流直上而去。不知走了多久,陶若虛此時只感覺渾身乏力,雙腿也禁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他能明顯感覺身上的傷勢愈地重了。此時雙眼沉沉,彷彿每走上一步都要消耗盡他渾身體力一般。
終於,在陶若虛快要走到吳門河的盡頭時候,看到在一個巨大的磨盤的山丘上有八棵樹兩兩分散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之中。莫非這就是老者所說的「八棵樹旁」?可是這一帶光禿禿的,又哪裡有可以藏身之所?早已枯黃的灌木此時正七零八散地分佈在山丘四周,陣陣寒風拂過,漫天的枯草碎屑隨風肆意揮灑,這裡僅有的只是一整片蕭條淒涼的荒景而已!
似乎當初那老者要我在此大聲叫喊三聲「知音難覓,吳門岸邊」,可是這一帶荒無人煙,即便是我喊叫了卻又能有何人應答。雖然陶若虛對此表示深深地懷疑,不過還是應了老者的話,竭盡全力地大聲呼叫了幾聲。刺耳的響音在平曠的山野上一直傳出很遠,過了很久方才聽到回聲。約莫十餘分鐘之後,在枯籐纏繞的山丘邊傳來一聲巨響,就見一扇石門緩緩而開。其中走出一個道童模樣裝扮的少年,他晃了晃手中拂塵,搖了搖大腦袋,低聲向陶若虛問道:「你這麼晚來,在此大聲呼叫有什麼事情嗎?」
陶若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不知所錯,支吾著想要說來找人,可是又不知要找的那漁夫姓甚名誰,僅僅只是聽聞其自稱為老張頭而已,當下也不管是對是錯,就呼道:「我是來找曾經在吳門河邊擺渡的老張頭的,他曾經說我以後若是有事可到此處尋他。不知小兄弟認識此人嗎?」
道童烏黑晶亮的大眼圓溜溜地轉了一圈,說道:「你莫非就是風師祖數月前所交代將會前來拜山的小子?虧難師祖當初還說你根骨極佳,現在我怎麼看你就愈覺得你像是一個小乞丐呢?就你這樣的都能入得師祖言,可是為什麼他們卻不肯教我本門絕學與無上心法?實在是太豈有此理了!」
陶若虛聽聞這小子的話後,不禁微微一陣汗顏,心道:「你小子這才幾歲?汗毛還沒長齊呢,就要學什麼無上心法?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不過卻依然裝模作樣地說道:「那小兄弟現在能帶我去見見風、風師祖嗎」因為一次以師伯稱呼別人,陶若虛難免有些不習慣,以至於語氣中有了停頓。
那道童哼了一聲,說道:「不要小兄弟小兄弟的叫,說不定哪位師叔了慈悲,就要收你為徒呢!到時候,我可就是你師兄啦!」看著極小的道袍披在這道童身上,陶若虛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滑稽,不過初來乍到自然也不會去無辜取笑別人。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之後,陶若虛的心境早已日臻成熟,他此時悟出一個道理:做人先要學會的就是大智若愚!
進了石門,這才現原來屋裡屋外別有洞天。整個山丘不過是以奇門遁甲之術,利用堪輿學進行了整體方位的變換,使得人眼產生種種幻覺。事實上這裡不僅不是荒丘,相反進得谷中,到處都是一片青色。很難想像外面已是深秋之季,正是一片蕭殺凋零之日,這谷中竟然會別有洞天。成群的白鴿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翅膀來回的閃動引來陣陣噗噗之聲,在這樣古典建築的天地裡,顯得格外生趣。谷中的建築物異常精緻、高雅,甚至相比蘇州園林都不遑多讓。它有著古典園林亭、台、樓、閣、廳、堂、軒、廊之人文景觀,更有著湖山奇石、洞壑深邃的種種假山。方圓不到百畝之地,林林種種的樓台閣宇相互交錯著。然而建築雖多,卻不見擁塞;山池雖小,卻不覺侷促。實在讓人驚歎造物者的奇妙所在。
愈是沿著蜿蜒小道往內裡走去,愈是能現其中奧妙所在。園內庭台樓榭,遊廊小徑蜿蜒其間,內外空間相互滲透,得以相映成趣。更讓人稱奇的就是,這庭院與庭院之間竟然還有借景的手法所在。透過格子窗,廣闊的自然風光被濃縮成微型景觀,為整個庭院增添了濃郁的風韻。涓涓清流腳下而過,倒映出園中的景物,虛實交錯,讓人心十分舒坦清寧。此時雖是深夜,但是肉眼所能望及之處,儘是大紅燈籠高高懸掛,成千上萬昏黃的燭光相互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片片龐大的雲光,讓人十分艷羨不已。
不知穿越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亭台樓榭,終於在一處上飾琉璃瓦,中粉朱紅漆,下鋪漢白玉地板的閣樓前停了下來。那幼內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響,緩緩說道:「有何事?進得內堂言說便是!」
簡傑連忙惶恐應是,拉著陶若虛說道:「見了風師伯,千萬要恭敬些,莫要說些不敬之詞,否則你以後的日子只會愈難過的!」
陶若虛微微輕嗯一聲,心底緩緩蕩起一層暖意,原來這簡傑也並非是想像中那般的刁蠻任性,相反懂得處處為別人考慮。實在是難得之至了,畢竟是初來乍到,能找個相識的人做伴,以後的日子定然會好過很多,所以對簡傑,陶若虛心底有了很多好感。
進了正廳,卻見一個精神抖擻的老者身著長衫正端坐在蒲團之上。陶若虛透過燭光反射的光芒,仔細看向老者,只感覺老者和兩月前在吳門河相遇之人卻是有著很大不同。或許是因為環境的原因,也或許是因為此時老者所穿的青衫所致。但是從老者的臉龐依然可以辨別出他正是當時在岸邊擺渡的漁夫。他此時臉上不再是當日一片和藹的笑意,相反是一片肅穆的神色。不過當老者緩緩睜開眼時,卻是能從他的眼中看到絲絲慈祥和關懷的神色。
「你終於還是來了,我還以為我的相人之術現在已然失准了呢!」老者緩緩說道。
陶若虛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當初在吳門河的時候,小子眼拙沒能識得您乃隱世高人,還望老人家多多原諒一二。當時若有不敬之處,請多多包涵。」
老者微微點頭,卻又微微搖頭,這樣出奇的舉動讓陶若虛心中猛地一個咯登,心道:「莫非自己失言了?可是,我這話自肺腑之中,語氣言辭又是如此親切,卻哪有失言之處?」
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老者哼了一聲,說道:「你原本心地善良,可惜卻是因為你的油嘴滑舌和自以為是的心性導致了你命中有此一劫。須知,人生於世,不僅有所為,還要有所不為。你想當然地以為自己總是對的,可惜你並不知曉你已然錯得很深了。你方才說的這話,是不是以為當初在吳門河的時候,你對我言辭十分恭敬,現在舊事重提,就是要我潛意識裡認為你是一個識得大體,胸懷坦蕩之人?不過我勸你,進了這個門的那一刻起,就應該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有時候,老老實實做人豈不更好?」
面對老者的訓斥,陶若虛不禁一陣汗顏,當下連忙點頭應是。老者輕輕嗯了一聲,說道:「對於你近期生的事情,我並不知曉,但是從你印堂突顯紅絲、由左至右、命門紅亂,再者眉肉顯呈赤色,可知你最近與相愛之人勞燕分飛,家人也因你而遭受牢獄之災。所幸,你耳垂依然飽滿晶瑩與當初我遇到你時並無太大迥異,想來這也是你造化使然,經此一難,你他日的前程定然無法估量!」
陶若虛微微感到一絲納悶,那個陽春子道長就是精通此道之人,當初和陽春子在蘇州茶館相識的時候,他就說我「鼻樑高聳、下巴圓潤、耳垂飽滿、額闊平滑實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富貴之相,可是唯一不足的是你人中淺窄、根細多支,怕是有著無數風流之債。另外你印堂黑,淤積不散,不久的將來可能會有一場天大的劫難。不過按照你面相來看,這劫難一定會平穩度過。」為什麼這兩人的言辭竟然如此相像?莫非這世上真有相面之學?凡人也可洞察天機?這個原本平凡的世界真的是越來越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