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的路程便再無波瀾,由於隊伍中夾雜著西涼使團,事關萬壽節的體統,沿途官府具有照應,一路之上有人帶路,有人管飯,甚至連必經之路上的乞丐都被趕走了,這不禁讓人有些驚奇,大周朝地方官府的效率,其實還是蠻高的嘛。
又跋涉了一個月,終於抵達大周京畿一帶,周朝的都城定在原大元集慶路,也就是建康古都,建康襟江帶河,依山傍水,鍾山龍蟠,石頭虎踞,一派帝王之勢,是天然的帝都。
隔著滾滾大江,遙望虎踞龍盤的京師,元封等人不禁為之讚歎,好一座千古雄城,滿眼不絕的青灰色城牆一眼望不到頭,長江之上,桅桿如林,千帆過不盡,到底是中原王朝的京師,還隔著這麼遠,氣勢已經讓人歎為觀止了。
中原風情,和西北苦寒之地的感覺截然不同,最大的感觸就是富饒豐腴,放眼過去都是田地和池塘,水網密集的超乎想像,村落的密度也極大,雞鴨成群,豬狗遍地,老百姓雖然身材不如西北人高大,但是氣色很好,身上的衣裝也乾淨利落的多。
隊伍在浦口登上渡船,橫渡大江,直奔定淮門而去,江闊雲低,滿眼都是水,這些常年生長在西北邊陲的漢子們都忍不住感歎:「真是天塹啊。」
京城有長江護著,將來打過來的時候定然要費一番周折,不過現在考慮這個未免太早了些,江風凜冽,元封望著對岸霞光照耀下一片片赤紅色的桅桿,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找到每一處父親留下的痕跡。
登岸,進城,一派車水馬龍,繁華似錦自不用提,即便是在長安遊歷慣了的人來到京城也會被震撼,與之相比,長安也只是座省城而已,京師畢竟是京師,全國的財富都聚集在這裡,用一句天上人間來形容也不過分。
禮部有人前來接待,使團被安置在新建的館驛之中,和高麗、日本、暹羅、安南這些藩國住在一起,而陝甘總督的私人代表則要自尋門路了,既然是封疆大吏,就自然有人照應,元封親自拿著范良臣的親筆信去找戶部尚書周子卿,當然同時帶去的還有一份頗為豐厚的土產,雖不值錢,但在京城也是個稀罕物。
元封的偽裝身份是陝甘總督的私人代表,在一般人眼裡是挺牛的,其實連不入流的小吏也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個管家,長隨罷了,但周大人還是很客氣的接見了元封,隨口問了一些甘肅的風土,說了幾句話便讓管家來招呼他們了。
管家帶著元封去看房子,元封邊走邊說道:「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四年前我在蘭州見到周大人的時候,大人鬢邊的白髮還沒有這麼多,今日一見,蒼老了許多,看來是為國操勞的過了。」
此前元封進門的時候,已經給了管家一個五兩錁子的門包,管家覺得這個年輕人眼力價還行,便接話道:「是啊,咱們老爺日理萬機,為國操勞,時不時的還要進宮應對,不管是半夜還是早上,只要宮裡一句話,這就得立馬趕到,你說這能不老?能不多白頭髮?」
「周大人是天子重臣啊,老哥您這樣的不也得跟著沾光?」元封繼續套話。
「唉,別提了,鞍前馬後跟著忙裡忙外,好處撈不著一點,咱們老爺是清官,不喜歡那些黃的白的,得罪人還不說,我們這些下人也跟著……」管家忽然意識到說了些不該說的,趕緊改口:
「得虧是你們范總督送的這些土產,老爺能收下,還陪著說會話,要是別人送禮,那可是一概不收的……」
邊說邊走,來到後巷一所宅院,三進的院落在京城中算不得大,也就是個中等小吏的居所水平,管家道:「這是老爺以前住的房子,捨不得賣就一直關著,貴使下榻在這裡即可,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就行。」
元封又拿出一枚五兩錁子感謝他:「多謝周福大哥。」
周福捏著銀子笑咪咪的去了,元封卻犯了愁,這院子也太小了,自己可帶了好一票人來,根本住不下,不過幸好還有西涼戶部轉運司提前幾個月在京城購買的幾所宅子能應應急。
大宅子是不可能買到的,不是官身沒資格購置超過三進的院落,那是逾制的行為,有錢也買不到,所以元封從西涼帶來的這些人只能分佈在京城中數個地方,不過這樣也好,明裡暗裡都有,萬一有事,彼此也能照應。
想尋找前朝皇帝留下的痕跡真是太難了,那個曇花一現的大漢王朝只存在了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當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物是人非,京城不比西涼,還有個曹延惠掛念著先帝,甚至連錢幣都採用舊制,京師可是當年發生宮變的所在地,天子腳下,誰敢提當年舊事,就連書鋪裡都沒有記載那段時間歷史的隻言片語。
元封帶著幾個從人,在京城裡逛了好幾圈,依然是一無所獲,大家都是第一次來京城,繁華的街道讓他們眼花繚亂,尤其是秦淮河一帶,整條街鋪天蓋地的酒旗,華燈初上,那河上的花船簡直就像是從天庭劃下來的一般,無數鶯鶯燕燕憑欄賣笑,看的西北來的小伙子們眼都直了,娘啊,這都是仙女啊。
不過京師的治安卻是不大好,走了一路子,光打架看見四五起,不是夯漢對打,而是穿著綢緞衣服的家奴群毆,齊眉棒漫天飛舞,身穿綾羅綢緞的少爺們站在一旁喝彩助陣,官差來了也不管,遠遠的站著看著,等到分出勝負來才過來洗地。
每當打架的時候,老百姓們都停步不前,靠在路邊圍觀,一邊看一邊評論,這個是哪位侍郎家的公子,那個是哪位將軍的少爺,誰的人馬多,又是為了哪個粉頭打架,說得津津有味,頭頭是道。
如今流行的是淮西官話,京城語言西北人也聽得懂,聽見他們的評論,元封的一個隨從撇撇嘴道:「這不就是小孩子過家家麼,打了半天連一個人都沒死,算什麼打架啊?」
不巧旁邊就站著其中一方的公子爺,聽見這話頓時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一下那隨從。
隨從標準的西北刀客打扮,老羊皮襖,牛皮板帶,長靴,皮帽子,說話也是一嘴關西味道。
「你,長安那邊過來的?」公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