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一身綾羅綢緞,腰間玉珮香囊啥的叮噹作響,白淨面皮,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他手下的奴才實力偏弱,被另一方的家丁打的落花流水,不過他面色卻鎮定如常,倒也有幾分大將本色。
「你,長安那邊過來的?」公子不動聲色的問道。
「正是。」元封的隨從抱著膀子,漫不經心的答道。
「聽你的口氣,好像很能打,這樣吧,只要你把那些穿黑衣服的傢伙打倒,隨便你開價。」
隨從猶豫了一下,這裡畢竟是京城,隨便參與鬥毆,或許會惹下麻煩,他不由得看了元封一眼。
那公子立刻看出元封才是這幫西北人的頭目,直接對他說:「兄台不用多慮,只要放倒他們,替本公子出口氣就行,用不著弄出人命。」
此前聽圍觀百姓議論,這位公子好像是什麼工部侍郎的兒子,元封在京裡沒什麼熟人,周尚書那樣的人又高攀不起,結交上這樣的人物,或許是一條瞭解京中格局的捷徑,這些想法在元封腦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他微笑著點點頭,示意手下可以一展身手。
本來侍郎公子的手下已經明顯處於下風,但隨著元封兩名隨從的加入,戰局急轉直下,戰場上下來的漢子出手就是不一樣,完全沒有任何花架子,出拳重且迅速,家丁們鬥毆本來都是些花拳繡腿,挨了十幾下都照樣能爬起來再打,可碰上這樣的對手就沒有再爬起來的機會了,幾乎是一拳一個,三下五除二,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對方那七八個穿著黑短衣的打手便全躺在地上了,不是胳膊折了,就是腦震盪昏迷。
「」羅小四,你有種,咱們後會有期!」對方那位公子爺氣得撂下一句話就走了,圍觀百姓們見打完了,也四散而去,遠處圍觀的京兆尹衙門的差役這才晃晃悠悠過來抬人。
被稱作羅小四的公子若無其事的示意手下拿出幾張銀票給那些差役們,然後對元封抱拳道:「在下羅威,家父乃是當朝工部侍郎,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元封也抱拳道:「原來是羅公子,久仰了,在下元封,陝甘人士」
「果然是西北豪傑,這次多虧諸位了,走,我請客!」羅威倒是個豪爽之人,拉著眾人直接上了附近一家酒樓,二樓雅座,點了個大四喜的席面,各式菜餚,陳年好酒流水一般的上,又叫了幾個歌女在一旁咿咿呀呀的彈唱。
不用元封套話,羅威便將這次衝突的始末說了出來,那個和他作對的是兵部藍尚書家的公子藍方,藍公子是京中有名的紈褲惡少,凡是被他看上的女子無不遭殃,不管是良家還是風塵女子,不管是出嫁的還是未婚的,全部搶回去受用,玩膩了就扔出來,打發幾兩銀子了事,最近他又看中一戶人家的小女兒,非要強搶,恰被羅公子碰上,巧施妙計解了圍,遂惹下麻煩。
「本公子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當夜藍方的就派人火燒了那家人的房子,一家四口全都喪身火海,唉,其實是我害了他們啊。」羅威擦了擦眼角。
「藍尚書權大勢大,官府也奈何不得他,只道是走水燒死了人,藍方更加猖狂,聲稱見我一次打一次,我府中下人比不得他藍府的打手強悍,此番若非幾位仗義出手,我羅威就難看了。」
「來,我敬你們!」羅威舉起了酒杯,元封等人也舉杯一起干了。
隨後又說了些京中的軼事,大凡天子腳下之人,都喜歡賣弄些朝野秘聞,身為高官之子的羅威也不例外,而且他掌握的信息遠比一般茶樓酒肆的閒人們要精確可靠的多。
羅公子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元封從中整理出幾條比較有用的信息來,范良臣在京中的第一靠山,戶部周尚書已經聖眷不在,隨時可能被罷免,而攻擊他的政敵正是兵部尚書;而羅威的父親羅侍郎,是總攬萬壽節一切事務的官員,這可是個肥差,各地督撫想借這個機會露臉博取聖眷,必定得走羅侍郎的路子。
酒酣耳熱之際,羅威看到元封手下一人刀鞘上刻著密密麻麻的一些印跡,便隨口問道:「兄台,這是何意?」
那人淡淡答道:「這每一個印跡就代表一個死在我刀下的敵人。」
此話不假,西北刀客的規矩就是每殺一人,就在刀鞘上刻一道,久而久之,陝甘軍隊乃至西涼軍都學會了這個傳統,這幾個人都是元封手下能打的角色,身經百戰,刀鞘上的戰功自然不少。
羅威肅然起敬,離席長躬到底:「失敬了,本來某還有招攬之心,想收列位做府中武師,現在看來真是孟浪,諸位乃是大豪傑,羅某佩服。」
說罷端過酒杯自罰了三杯,喝完了也不坐下,似乎是滿腹心事的樣子。
「羅公子有事請講,不必客氣,我們一見如故,有什麼能幫忙的一定盡力。」元封道。
「不瞞列位好漢,羅某確有一事相求,那藍方為非作歹,荼毒一方,光是死在他手中的良家女子就不下十人,無奈官官相護,就連御史也奈何不了他們父子,我羅威雖然也是官宦子弟,但亦有一顆嫉惡如仇之心,無奈手無縛雞之力,現結識列位豪傑,某願傾囊聘請各位為民除害,誅殺此賊!」
言畢,羅威竟然一個頭磕在地上,再抬起來,已經是淚流滿面:「事成之後,羅某定會護送各位出京,倘有閃失,羅某也一力承擔。我這裡已經備下藍方作惡的證據和狀子,到時候鬧將起來,索性就讓家父親自遞到御史台,讓他們父子全都身敗名裂。」
這才認識多大會,就要買兇殺人,京城紈褲都這德行?元封有些納悶,但不動聲色,沉默半晌才道:「羅公子如此胸懷,某等佩服,銀子什麼的就不要提了,只需提供那惡賊的行蹤即可。」
羅威大喜過望:「你們答應了?」
元封矜持的點點頭,同時不動聲色的制止了手下的反應。
羅威納頭便拜:「我替京城父老謝過你們了。」早被元封一把扶住。
「哪裡話,除暴安良,劫富濟貧是我們刀客的本分,羅公子乃高義之人,應該明白的。」
「那是,那是,你們給我留個地址吧,有了情報我馬上派人送去。」羅威道。
「我們居無定所,有事就寫在紙上壓在城南城隍廟的神像下面吧。」
「如此最好。」
……
宴罷,雙方各自歸去,路上隨從問元封:「咱們真替他殺人不成?」
元封微微一笑:「京城的這潭水比我想的還要深,剛來就有人給咱們下套,我倒想看看,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雖然西涼的情報機關並不完善和成熟,但是打聽一些官面上的事情還是很容易的,因為萬壽節的用度開支問題,戶部尚書周子卿最近確實過的不爽,受到各方打壓,而兵部尚書藍玉的兒子藍方,則確實是個無惡不作的惡少,工部侍郎羅廷之總攬萬壽節所有事宜,想必這次之後就會升任尚書,總之羅威所說的那些情況,都是事實。
范良臣是周子卿的門生,倘若周子卿倒了台,被視作周黨的范良臣多多少少都會受到波及,當然,如果藍玉先垮了,這份危險就少了幾分,而工部侍郎作為另一方勢力,在朝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作為陝甘總督的部屬,替自家大人著想的話,自然是會站在羅威一方,不但打擊了政敵,還能搭上禮部的關係,簡直是一舉兩得。
可是這一切來的太巧了,這又不是寫小說,想什麼來什麼,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設局,可能從元封他們剛一踏入京城,就有人盯上他們了。
據報,西涼使團方面並無任何異樣,大周禮部的官員接受了上回的教訓,絲毫不敢怠慢,而元封他們下榻的院子門口,則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
看來他們是針對范良臣來的,這位陝甘總督竄起的太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得罪了什麼人,不過敵人是誰,現在還不好判斷。
……
三日後,果然收到羅威的情報,約元封在老地方碰面,元封知道對方準備收網了,便帶了當日那幾個隨從前去赴約,化裝成普通酒客的軍統司人員也提前潛入酒店,以防萬一。
來到上次飲酒的那個包房,羅威先是一躬到底,然後道:「機會終於來了,藍方這惡賊又看中一戶良家女子,傍晚時分就要帶人去搶,這是他們的必經路線,到時候他會乘坐一輛四駕馬車,非常好認,為民除害的重任就拜託各位了,為了穩妥起見,我這裡準備了一些沒有徽記的刀劍,此外還有五千兩的銀票,權且作為盤纏,你們千萬別推辭,這個必須拿著。」
將一箱子刀劍和一張銀票交到元封手裡,羅威的眼圈紅了,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元封等人是荊軻,他就是太子丹,元封沒有讓他失望,檢查了刀劍之後讓人抬了下去,那張銀票也毫不客氣的收下,道:「羅公子要不要同去,到時候別認錯了人。」
羅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隨即道:「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