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綁架自己女兒的真兇出現,尉遲光卻並未動怒,反而一躬倒底道:「葉大俠,多謝了。」
這樣一來反倒弄得葉天行不好意思了,從屋頂跳下,摸出一個皮囊丟給尉遲光道:「收了你的金子沒幫你做事,此物就算是補償吧。」
皮囊早被黑虎接住,打開一看,赫然是一顆血肉模糊的首級,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尉遲炯的人頭。
黑虎大怒道:「這是我們尉遲家的家事,你如何擅自插手!」
葉天行聳聳肩膀道:「這傢伙陰謀篡位,難道不該殺麼?」
尉遲光制止了黑虎的衝動,對葉天行道:「多謝葉大俠出手誅殺此賊,日後定當厚報。」
尉遲炯死了,尉遲家只會陷入更加紛亂的局面,上百年積聚下的財富、勢力、關係網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間損耗的不可計數,眼下說什麼都晚了,唯有速速趕回長安收拾殘局才是正道。
尉遲佳聽見葉天行的聲音,已經知道這位瀟灑的中年男子就是葉叔叔,小女孩興奮地兩眼放光,氣氛剛剛緩和一些她就撲過去了:「葉叔叔你可來了,啥時候帶我去伊犁玩啊。」
尉遲光沉下臉喝道:「佳兒,不許無禮。」
尉遲佳撅著嘴退回來,葉天行卻哈哈大笑道:「小孩子就應該天南海北的到處走走,憋在家裡成不了人才。」
這會尉遲光不再讓步,堅持要帶女兒回家,雙方再次劍拔弩張起來,尉遲佳看到爹爹和葉叔叔要打架,嚇得哭了起來,這時候元封出來當和事佬了,他說:「家主此番回去,少不得血雨腥風,帶著小姐恐怕不方便,再說了,你們也要尊重尉遲小姐的意見啊。」
於是雙方都問尉遲佳願不願意跟著自己,這回尉遲佳可為難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臉漲的通紅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得選擇了折中的辦法:「我要和小朋友們一起。」
尉遲光眉頭一皺,待在十八里堡可不行,這裡生活條件和教育條件都太差,可是元封說的也在理,此番回轉長安,少不得要大開殺戒,難免仇敵會打女兒的主意,相比之下還是十八里堡安全一些,他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你暫且留在這裡,爹爹從蘭州給你送一些吃穿之物來,另外再請幾個教師,留下幾個虎衛。」
這下有人不高興了,一個落魄秀才打扮的中年人站出來道:「難道尉遲先生以為我們十八里堡教不好令嬡麼,小佳,寫幾個字給你爹爹看看。」
尉遲佳以往在家的時候,雖然飽讀詩書但是不會寫字,自從來到十八里堡之後才開始學寫字,只見她在眾人的注視下,鋪開宣紙寫了一首唐詩出來,用的乃是柳體書法,雖然算不得骨力遒勁,但也爽利挺秀,結體嚴緊,眾人都頷首稱讚,尉遲光也終於放下心來。
早在半年前,十八里堡就建立了私塾,適齡兒童都被送入私塾學習百家姓、千字文之類,倒不是為了進學,而是想讓孩子們認識幾個字,以後做生意啥的也方便。私塾先生就是十三太保之一林濂江的父親林秀才,想當初林秀才和楚木腿都是鎮上有名的酒鬼二流子,現在也長進了,整天穿著長衫頂著頭巾,手裡拿著折扇,一副文人打扮。
如今鎮上所有適齡兒童都在私塾裡唸書,就連十三太保中幾個比較年輕的後生也不例外,唸書練武兩不誤,而尉遲佳則是私塾裡學習最好的學生,盡得林秀才的真傳,一手毛筆字寫的如同雕版一般,也難怪林秀才一聽說尉遲光要另外請教師來氣的跳出來。
此時鎮上的孩子們都到了,一張張拖著鼻涕的小臉,瞪著期盼的眼神望著他們的大姐頭,啞姑和賽虎也到場了,看到有這樣一大群男孩女孩陪著女兒玩,尉遲光也就放心了,對鎮上的三老四少抱拳道:「如此就麻煩各位了。」
女兒的事情安排妥了,尉遲光也就不再久留,啟程趕回長安,元封和尉遲佳等人送出堡們,虎衛依然和十三太保們對峙著,誰都不服誰,尉遲光哈哈一笑道:「不打不相識,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往種種恩怨就讓他隨風而去吧。」
元封道:「家主好氣量,元封佩服,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尉遲光帶領剩餘的虎衛們絕塵而去,黃沙漫天,秋風蕭瑟,尉遲佳站在堡門口含淚擺手告別父親,直到看不見影子了還久久的揮手。
尉遲光走了,葉天行也悄然離去,十八里堡外面還殘留著大戰之後的狼藉場面,投石車、輜重車、遍地的屍體、兵器,還有失去主人的戰馬,趙定安道:「九郎,你說尉遲光這老小子說話靠譜不?」
元封道:「我想尉遲光是個聰明人,和咱們十八里堡聯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應該看到這一點。」
與此同時,黑虎也在問尉遲光:「家主,元封那小子陰險狡詐,咱們可別著了他的道。」
尉遲光端坐在戰馬上答道:「如果你遇到一個強大的對手,你會怎麼辦?」
黑虎傲然道:「屬下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尉遲光微微一笑:「如果是我,就會想辦法和這個對手成為朋友,咱們尉遲家說到底只是生意人而已,沒必要凡事都拚個你死我活,這也是家族昌盛百年的奧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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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果然從蘭州府來了一個浩浩蕩蕩的車隊,吃喝穿用一應俱全,甚至連蓋房子的木料都帶來了,這些人在十八里堡裡面蓋了一棟房子,佈局擺設和長安尉遲家裡小姐的閨房完全一樣,另外還給鎮上的小朋友們送來大批禮物,絲綢布料都是成匹的,撥浪鼓、泥娃娃、布老虎還有木刀木搶整整裝了五輛大車,筆墨紙硯和各類書籍更是多不勝數,這些都是尉遲光安排的,為了讓女兒有一個好的生活、學習環境,家主大人可謂不惜血本。
尉遲家掌握著茶葉的進銷渠道,手下有數十支經驗豐富的馬幫,鋪面遍佈各地,資金更是非常雄厚,官場人脈也不差;而十八里堡則掌握著羌馬和光明鹽的買賣,元封和巡商道范大人更是八拜之交,雙方的資源都十分豐富,強強聯合之下,實力更加雄厚,加之元封此前已經和寧夏的李明贏達成了協議,十八里堡的光明鹽由李家包銷,李家的河套馬由十八里堡人包圓。
今日的十八里堡與一年前相比,已經完全是天淵之別,原先鎮民們多是起早貪黑的農民,一年到頭伺候那幾畝薄田,到頭來還不能填飽肚子,即使是胡瘸子、趙鐵匠這樣做小買賣的也不過是有個溫飽而已,辛辛苦苦攢了幾兩銀子,還得提心吊膽的藏著,免得被馬賊搶了去,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方圓百里之內馬賊完全絕跡,借他們兩個膽子也不敢到十八里堡地頭上鬧事,要知道十八里堡可養著一支彪悍無比的騎兵,從獨一刀到牛二,再到尉遲家的虎衛,多少赫赫有名的猛人都是十三太保的手下敗將,更何況十三太保裡的元封是當地的大保正,王小尕是州里的班頭,連知州老爺都買他幾分面子,人家是和官家有來往的人,尋常的商家、賊寇想巴結都愁找不到門路呢,哪裡敢捋其虎鬚。
今年的馬政實行的極其出色,到冬至那天,已經有三千匹羌馬和八百匹河套馬經甘肅巡商道送到朝廷,另外磚茶上的收入也比往年多了五成,據說皇上龍顏大悅,大大嘉獎了甘肅巡撫和巡商道員范良臣,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范良臣加官進爵就在近日。
十八里堡的變化日新月異,一個月前路過此地的人再回來的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原先的堡子已經成為內城,外面又加蓋了一圈高達兩丈的黃土城牆,酒店、商舖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還有十幾座磚窯、煉鐵的高爐在堡子附近林立著,大老趙終於在黑風峽裡找到了礦脈,能夠一展自己的所長大煉鋼鐵了,原先的無名小鐵匠鋪現在有了響噹噹的名頭,叫做「煉鋒號」,專門出產精鋼兵器,私底下也生產朝廷嚴禁民間持有的鐵質盔甲。
生意雖然做大了,但元封等人的生活水平依然保持著樸素的作風,夏天穿布衣,冬天穿羊皮襖,從不穿綢緞衣服,也不喝花酒逛窯子,按理說小伙子們正值青春期,正是火力旺盛的時候,腰裡也不缺銀子,隔三差五瀟灑一把沒有多大關係,但元封對大家的要求非常之高,每天的長跑和兵器對練雷打不動,光是這些訓練就把小伙子們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哪還有精力去逛窯子,有人就說了,生意做的這麼大,何必再苦苦練兵,元封一句話就把他堵回去,十八里堡的發家靠的就是兵鋒犀利,正是因為現在生意做的大,眼紅的人才多,稍有鬆懈人家就會打上門來,到時候再練可就晚了。
十八里堡的崛起確實引起了許多人的不安,尤其是當他們和尉遲家聯手以後,這種不安就更加強烈起來,這些人的代表人物就是甘肅巡撫溫廷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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